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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留学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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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一群孩子又兴奋起来。
同治十一年,三月二十八,立夏。西历1872年5月5rì,中午。
前后历经十rì的海上生活,容闳终于回到了上海,身边却多了二十多个平均年龄也就12岁的幼童。
码头上早有人候着了,杨彦昌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会这天登陆,没有电话也没有电报,海上的轮船误时误点也是家常便饭,“或许他们派的人掐好了大致时间每天都有人候着。”
所有的行李都有人统一管理,而容闳下船的时候,就穿起了古老的官袍,刚下船就跟着一同样穿着蓝sè袍子的人聊得火热。
“像两具僵尸。”这是杨彦昌的评价。
周围的一些百姓和他身边的小孩子们一样敬畏的看着他们,都离得远远地。
“十九世纪的上海还真是新鲜。”杨彦昌跟着其他的孩子一样,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浦东还是片荒滩啊,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外滩上那些欧洲风格的建筑上飘得还是外国人的旗帜啊,还是五星红旗看的顺眼。”跟着人流,杨彦昌四下瞅着,小声念叨着。
直到都走到宽敞些的地儿了,容闳跟那个官员钻进了两顶轿子,幼童们跟着几个仆从杂役排着小队跟在后边,最前边举着官牌的兵牟开道,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往出洋肄业局出发的时候,杨彦昌还在队伍里纠结着将来是不是把那串“糖葫芦”再给建起来,那塔顶上若是插根旗杆,飘上五星红旗是不是更气派?
…
上海开埠三十年,租界面积跟贸易额一样都是名列前茅的,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一支奇怪的队伍,但杨彦昌感到自己就是免费请一百多年前的上海同胞还有客居上海的国际“友”人们看了一场免费的猴戏。
然而,这跟猴屁股媲美的脸在别人眼里明显是激动非常的表现。
山东路幼童出洋肄业局沪局门口,幼童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昂着头看着大门台阶上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肄业局官员。
这位刘校长,不久前刚刚慷慨激昂的勉励了一番学子,目前正抚着胡子得意的看着这二十多个新入学的娃娃,这些孩子的到来就好似及时雨一般填补了这学校的大片空白,当然,也让他在同僚面前少了几分尴尬。
眼光一排排的扫过去,当他看见杨彦昌时,那比其他孩子更红的脸蛋就映入了他的眼睛,满意的点点头,“健康,jīng神,相貌端正,看样子也听懂了我的话!非常不错!”
刘翰清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到别处去了,只是心里想着待会是不是问问容闳这孩子是谁?有前途的娃娃,自然就要大力栽培的嘛。
而我们的主角,正在立夏这天忽然就强烈很多的太阳下暴晒着,嘴里正碎碎念着这万恶的封建主义,万恶的旧社会,“你们坐在轿子里遮着脸,享受威风了,怎么就让我们抛头露面?而且还是老长的一段路!”这一刻,他万分想念当年学校那老旧的校车。
第二十节 初入局
和上辈子一样,报名太晚的学生就算是插班生,只是这班里插班生太多了些。
对于只准备容纳百八十个学生的学校来说这已经不算小了,虽然在杨彦昌看来这很有传统风格的二层楼房还是有些寒酸。
二十几个娃娃规规矩矩的跟在刘翰清的背后,前边斑白的辫子左右晃着,后边一溜小鬼瞧着那节奏行进间还颇为整齐,容闳在一旁看着不觉有些好笑。
大教室就在一楼,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站在门口候着,杨彦昌看着清楚男人背后的房子里几个半大小子畏畏缩缩的把头伸到窗口观望着,一看见刘翰清临近了,“嗖”的一下就都不见踪影。
“大人好。”那教习弯弯腰。
“嗯,这次学生们总算都来齐了。”刘翰清有些感慨的挥挥手,示意一旁的长随把学生们带进教室里,却一把拉住就要跟进去的容闳,低声说着什么。
杨彦昌和一众伙伴进了教室,见着里边已经有五六个孩子了,端端正正的趴在桌子上看书,直到进屋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大起来,才装模作样的抬起头做个惊奇的表情,赶忙站起身来做欢迎状。
“哎,刚才我是看错了了吧,窗口是不是没人?”
“扑哧。”
“禁声,大人就在外边。”
旁边几个孩子嘀咕的声音钻进耳朵,“呵”杨彦昌低声笑笑。
教室颇大,前后各有两张大大的四方桌子,前边的桌子上放着把戒尺,一本不厚的书,桌子旁边一个木制架子上放着块黑板不过上边没有什么字迹,后边墙壁上贴着孔子的画像,画像下的桌子上一个牌位,杨彦昌不用看就知道上边写着“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两张桌子中间排了二三十张配了长凳的桌子,黑sè木质。“单人单桌,很宽敞,不用划条19世纪的三八线了。”心里开个玩笑。
跟进来的官员让大家自己找好位子,先站在座位边上不要入座,最后的大佬们还在门口说着话呢。
二十多个孩子早在船上就熟悉了,谁更喜欢和谁一起玩自然就坐在了一起,杨彦昌左边詹天佑,右边潘铭钟,前边坐个谭耀勋,身后再坐着容尚谦,说来惭愧,十来天他也就跟这几个人关系最好,而这四个人里香山人就有俩。
然而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梁敦彦竟然坐在谭耀勋旁边,就在他左前方,杨彦昌望过去的时候,梁敦彦也正看着他这边,“哼”了一声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傲娇。”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打个寒噤,杨彦昌慌忙转过头去。
“咳,咳。”看的出来,从古至今所有讲话开始前的试音阶段都是这样的,杨彦昌看着前边站着的容闳脑中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不过他也好奇老刘在外边都给说了些什么,怎么他们的眼眶都有些cháo红?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诸位学子,本官希望你们都珍惜眼前的机会,须清楚幼童留美肄业实乃皇上,太后之恩典,曾、李、丁三位大人之心血,开数千年未有之先河,当今国事维艰,诸生切不可妄自菲薄,徒耗光yīn。”容闳静等半晌,直到孩子们都有些心悸了才忽然开口。
“各位应都识得本官,同治十年初至今,一年有余,诸生入学都经由本官过目,而肄业局有今rì之局面实乃曾大人,李大人在朝中一力cāo持,刘大人在沪全心维护才有所得。适才刘大人告知本官,月前曾大人已殁于江宁,本官希望诸生能够牢记今rì之幸运,用心向学,兴我大清以慰曾大人在天之灵。”
容闳说到最后已然红了眼睛,话不成语,匆匆就下台了,虽然刘翰清仅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虽然这些孩子或许什么也不懂,但他始终认为必须让这些孩子也知道他们来之不易的机会是如何得来的,必须让他们知道那个帮助了他们的老人已经去世了。
书舍里一片哀凉,前边站着的几个官吏虽不知已经第几次获知这份消息了,表现依然悲痛十分,而台下,站着三十个娃娃,其中有几个或许也被这气氛给带动了,落下泪来。
杨彦昌不知道身边的同学们都有几个知道那位曾大人到底是谁,悄悄地,他喃喃道“曾剃头,我还准备你能来这肄业局看看,好跟你算算你那本家书的账呢!当年老爹可是逼我看了好多遍,你怎么这就走了?”当年他老爹在督促儿子看书的时候也曾把曾国藩的一些事迹讲了,当年还有抵触情绪的老杨也没想过认真了解这人,直到现在还曾一度期待着出洋前能见见老曾。
1872年3月12rì,被后世一代伟人称作“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的曾国藩在两江总督任上去世,天下震动。
课堂成了追悼会,已经难以继续,而申时(15点到17点)也过了一半,校长带着委员连着几个教习一商量就算放学了,顺便让这些刚到的幼童们熟悉熟悉环境。
之前五个小子一下课就跑得没影儿了,剩下一群孩子跟着个杂役就熟悉了未来要呆段时间的“家”。
一楼是教室,图书馆,餐厅和厨房,图书馆里从经史子集到外国文学应有尽有,看上去颇具规模,而餐厅跟后世的没什么区别,几张大桌子好多小凳,厨房没带人参观,杨彦昌瞅着厨房门口吐着舌头的一条瘦狗,有些担心自己的伙食问题。
二楼是肄业局的办公室,接待室和学生宿舍。直接去宿舍,“我擦,我以为以前住的八人间宿舍已经需要怀念了,没想到回到大清我竟然能住上十人间的超大号宿舍!”
看着眼前特大号房间里左右两边各放的小床,数一数整整十张,在这竟显得不怎么拥挤,杨彦昌心里默默为未来那些住上下铺的苦孩子默哀三秒钟。
所有的行李已经搬进了宿舍,杂役们分不清都是谁的箱子,只好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尾,等着学生们自己收拾。
两间大宿舍,二十几个孩子就动起手来,找心仪的床铺,拉新交的朋友,互相帮助拾掇行李,都弄完的时候又有人来通知要吃晚饭了,问问时间已经晚上六点了。
晚餐并没有杨彦昌想象的那样不堪,不得不说清朝的学生待遇还是很不错的,米饭,肉类还有蔬菜都不少。
饭后,温水净面洗手,“谁说老祖宗们不注重卫生的?这可讲究到一定程度了。”杨彦昌深深相信这样的礼节一定会让那些吃过饭只用餐巾抹抹嘴的家伙们无地自容。
再跟着那几个早到的同学们回到教室,那里已经点上了油灯,不久,一个教习施施然迈着饭后满足的步伐走进教室,“原来被无数中学生们痛骂过的晚自习制度从这时就开始了啊!”杨彦昌苦大仇深地抱起书本,学着大伙一起摇头晃脑起来。三言最后还得跪求了,若是入眼的话诸兄别忘了给点鼓励,谢谢了。
第二十一节 一门三恶魔
第二天清早,五点多,天刚亮就有杂役带着小锣进宿舍了。
起床洗漱自不多说,汉文教习带着大家伙到厅堂里对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拜过,开始背诵《圣谕广训》。
“敦孝悌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穆。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杨彦昌夹在这么一群深情严肃到极致的学生间也声情并茂的背诵着,记忆里这十六句小段可是跟着《三字经》一起学开的,声音抑扬顿挫,别人看来确实认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年中学时代的老师最喜欢让学生读课文,这调皮小子却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把文章读的好似唱戏一般,这在当时可算一绝。
吃罢早饭,差不多刚到七点,一群人再进昨儿的教室,课程早已安排好了,今天清早就上英文课。
…
“你!”
“嗯?”指指自己。
“嗯。”教室前头一个中年人说道,“你先把这二十六个字母念一遍。”
“是,先生。”杨彦昌站起身来。
上课才十多分钟,趴在桌子上已然百无聊奈的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A,B,C,D…”
“嗯,不错,以前学过是吧?但有几个地方还要注意下。嗯,R音发的不错。”点点头,杨彦昌会意的坐下。
“待会下课把这些字母各写三十遍,上课的时候记着背挺直,小孩子就要有jīng气神!”屁股还没挨到凳子,那先生又加句话,转身就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顿时他的脸sè就jīng彩了。
“你不是学过么?”循着声音,一脸苦相的杨彦昌就看见梁敦彦悄悄把头转回来对他小声说着,“一张嘲讽脸。”
杨彦昌还没回嘴就有人给了梁敦彦一个下马威。
“你,就是你,说话那个,课后默写五十遍。”稍显稚嫩的声音毫不留情。
“嘿嘿。”前排最早来的那几个学生窃窃低笑,而当跟他们同排的一个学生扫过一眼,竟都息了声响。
“曾笃恭?”昨儿晚饭的时候杨彦昌一伙人就互相介绍了姓名,当时轮到曾笃恭的时候就有人说他是英文教习的儿子,还说“万万不可得罪。”
这竟然不是句玩笑话?
一直没有回头的曾兰生写完了几个新单词,转过头“待会下课,默五十遍的也别忘了。”再对着儿子点点头,“好了,继续看这里。”手上的戒尺敲敲黑板,教室里真真万籁俱静。
杨彦昌看的真切,跟他一起的幼童们都吸了口气,而刚张张嘴估摸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梁敦彦登时哑了火,悻悻然瞄了曾笃恭一眼,继续做起好学生。
“啧啧,谁能知道昨晚看着还有些腼腆的小子竟是这么一头笑面虎,人不可貌相啊。”心底叨咕两句,前边曾兰生的眼睛又看过来,急急忙抬头挺胸,手放背后,盯起黑板,双目“囧囧”有神。
曾兰生把二十多个字母都教大家读了,伙着儿子就开始一个一个抽着查,等到下课的时候杨彦昌跟梁敦彦俩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而他们身边十一二个娃娃,仍然苦着脸“A;B;C;D;E…”
“N,N”…“记住喽,是用鼻子发音。”“是,先生。”
…
“唔,真是麻烦,好歹算是写完了。”杨彦昌在餐厅和詹天佑他们坐在一起,“就是手上又挨了三下。”
“梁敦彦呢?”
“嘿嘿,他当然还在那受罪,而且看先生那样子,他这样课上说话的惩罚恐怕会更重些。”
“那会不会很疼?”小不点潘铭钟怯怯的问道。
“也就那样,不怎么疼。”杨彦昌说道,“谁没挨过板子?”
“哦,那,那我们是不是给阿彦哥留点菜?”潘铭钟继续问道,比他大半年的容尚谦看了他一眼,更使劲儿的扒拉着桌上的菜,嘴里含糊不清“是他在找茬,阿昌哥又没惹他!”
“就是。他那就是活该。”一旁的谭耀勋附和道。
“放心啦,厨房里肯定做的有,咱们好几十号人呢。”詹天佑说着。
“嗯,就是这样,而且容大人他们都在瞅着。”杨彦昌绕过詹天佑摸了摸潘铭钟的脑袋,他感觉这小半个光头摸起来感觉跟徐胖子的截然不同,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哦。”小家伙点点头,但杨彦昌心里却想着“不过,要是过了吃饭的时间那可就怪不得哥了。”
…
下午接着教汉学,其实很多内容大家在家的时候都是学过的,毕竟就算再缺人,容闳也不会招个什么也没学过的来。
晚上八点,昨晚那个老头准时出现,接着给大家伙讲历史。
“昨晚咱们说完了康熙爷驾着红衣大炮收复台湾,又说到噶尔丹借口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杀其弟,宣布起兵复仇,嗯,今个儿就接着说!”老头子顿顿,“咳,咳”两声,再咂口茶。
“啪”戒尺在桌子上一拍,几个神游的娃娃激灵一下,开讲了!
“话说那葛尔丹被罗刹鬼子们撺掇着引兵三万,对外诈称十万,渡过乌札河,扬言要请罗刹鬼兵助阵,会攻喀尔喀,但康熙爷从容不迫,这都小阵仗了,他老人家压根儿就瞧不起这小小的三万贼军…”
不知道是不是容闳他们从哪请的说书先生?这老头站在桌子前边,讲的声嘶力竭,手舞足蹈,不时把那戒尺拿起在桌子上拍的“啪啪”作响,把这历史讲的倒也趣味十足,当然要是少点神话sè彩就更实际些。
一个小时后,老头子终于讲到“一代jiān贼噶尔丹”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再来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晚分解。”拍拍屁股,跟昨晚一样,走了。
着实让一干被吸引住的娃娃郁闷。“额,好戏刚要出台,怎么就完了,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
想当年做为陈道明的铁杆粉丝,那首“我真的好像再活五百年”老杨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最后百度,那位在电视上很有些悲剧的噶尔丹其实死于“马上风”!
额,也就是撸友们最怕的那“停车‘坐’爱枫林晚”过度而猝死,好了,“樯橹灰飞烟灭”之后,少儿自觉绕道。
一众娃娃,继续带着满心的不愿意回房睡觉。
在床上一伙人还在讨论着噶尔丹最后会怎么样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还记挂那些呢!明天估计又是曽溥来教洋文,你们自求多福吧!”
“曹吉福,曽溥是谁啊?”
“哎,曽溥也是曾先生的儿子,曾笃恭的兄长,他也是咱们的洋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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