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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乃是六月，而雪山的天气却并不暖和，风萧萧，砂石转。

　　　　顾闲坐在雪山下的万梅亭中，其面前是一桌热气腾腾，十分丰盛的酒菜。

　　　　雪山派的万梅亭向来热闹，但是正邪大战之后，人声便渐渐少下，直到西夏进攻，平常就几乎看不见什么人了。

　　　　花雨立于亭中，眺望远方，道：“你真的算准出尘子会来？”

　　　　顾闲肯定地道：“一定会。他纵然真的心甘情愿，诚心诚意地投靠西夏，要助邪道侵略中原，也一定会来。”

　　　　花雨道：“为什么？”

　　　　顾闲道：“无论他要做什么，他还欠我一个人情。而且，他还是我的朋友。”

　　　　“只要他知道我来了这里，就算是敌人，就一定会赶来和我相聚的。”

　　　　这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之间的一种奇妙默契。

　　　　花雨道：“可是难道他以为若他真的来了，就能够轻易走得了？”

　　　　话音方落，立刻有人回应。

　　　　“哈哈，花雨夫人，你难道真的以为顾兄会用奸计害我？”

　　　　出尘子忽然从远方而来，初时不过是一个白点，等到两三个呼吸之后，便已可见到轮廓。

　　　　而他在疾走之间，声音却平平稳稳，一丝不差地落在两人耳中，仿若当面对语。

　　　　花雨道：“看来出尘你连李秋水的千里搜魂传音都学到了，果然是深得信任。”

　　　　她故意用以大宗师修为的内力将声音震震传出，使得方圆数里皆可听见。

　　　　顾闲笑道：“岂止是李秋水的传音功，恐怕就连无崖子前辈的功力也尽数传给了出尘兄吧？”

　　　　出尘子行走如风，步履极稳，几个闪动便来到了万梅亭中。

　　　　他坐下，便端起酒壶往杯中倒下酒水，一饮而尽，道：“我连续赶了数十里路前来，早有口渴之意，顾兄这番准备实在贴心。”

　　　　出尘子一身白袍，两袖清风，干干净净而来，丝毫不担心顾闲会在酒中下毒害他。

　　　　顾闲开门见山地道：“出尘兄，你此来是否是与我割袍断义，从此为敌？”

　　　　出尘子放下酒杯，道：“圣丹之情，犹在我见。”

　　　　顾闲目中光芒一动，道：“那你前来是为何故？”

　　　　出尘子缓缓道：“共谋李秋水！”

　　　　花雨惊讶道：“你现在岂不是西夏驸马，为何要杀李秋水？”

　　　　出尘子叹道：“花雨夫人有所不知，我虽通过招亲，成为驸马。但在朝中的日子实在不大好过。李秋水知道是我杀了丁春秋之后，更是从未有过好脸色，我明面上虽然风光，暗地里却处处受到排挤，遭遇暗杀都有了数次，若非师尊将功力尽传与我。。。。。。”

　　　　花雨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出尘子苦笑道：“灵鹫宫能答应相助李秋水乃是不安好心。更何况，我现在身为灵鹫宫宫主，逍遥派掌门，今日孤身前来，本就是最大的诚意！”

　　　　顾闲沉吟道：“你说怎么谋？”

　　　　出尘子道：“我伺机而行，若有机会，就请顾兄在大军之中配合我杀掉李秋水。只要李秋水与一品堂的四大恶人一死，西夏军必然撤退。”

　　　　顾闲道：“你如何与我配合？”

　　　　出尘子道：“我在军中掌灵鹫宫弟子，我有一面灵鹫旗，洁白如雪，到时候你观我大旗方向，便知我行动。”

　　　　花雨闻言微微蹙眉，顾闲知道这定然是她心中觉得此种方法太过简单儿戏，不怎么靠谱。

　　　　不过他却深知“背主作应，只可觑便而行，不能预期相订”的道理——如果出尘子与他详细计划好了，可形势恰好改变，难以动手，两头接应不过，便会露了马脚。

　　　　所以击鼓摇旗这种简单却实用的方法，才正显得出尘子的诚心不假。

　　　　出尘子目光炯炯，盯着顾闲，道：“顾兄，怎么样？你可愿信我一回？”

　第四百四十一章　计

　　　　出尘子看着顾闲，认真地问道：“顾兄，怎么样？你可愿信我一回？”

　　　　顾闲抬头迎向他的目光，有剑光从其眼中闪过。

　　　　“信！”

　　　　出尘子起身道：“好！此次便再如我们闯神龙教一样，杀个地覆天翻！”

　　　　他伸出手掌，与顾闲重重握在一起。

　　　　顾闲道：“机会何时之有？”

　　　　出尘子沉吟道：“李秋水所布下的白虹阵法奇特非常，我今夜便带你去一探究竟如何？”

　　　　他说着，转身回望西夏军营，天上朗月当空。

　　　　顾闲道：“今夜即去？”

　　　　出尘子道：“不错，现在即去！”

　　　　花雨看向出尘子的目光带有不善，劝道：“顾闲，为此冒险不值得，若是这是西夏之计，设下天罗地网，故意骗你过去。。。。。。”

　　　　顾闲遥望远方，军营中一阵阵的杀气冲天而起，与空中的天狼之星远远对应，威势莫名，令人胆寒。

　　　　“我相信出尘兄不会害我，去便去！”

　　　　花雨立刻道：“那我跟你们一起。”

　　　　顾闲道：“你不必去，你的身法不及我与出尘兄，去了只是多添麻烦。”

　　　　花雨急道：“可是。。。。。。”

　　　　顾闲笑道：“你放心，李秋水就算亲自出手布阵拦我，亦未必能奈我何！”

　　　　“走吧，出尘兄！”

　　　　出尘子大有深意地看了花雨一眼，道：“好，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一阵急掠，均是追风掣电，倏忽无影，不过几个呼吸便消失在了花雨视线之中。

　　　　花雨暗暗着急，始终放不下心，但还是没有跟去。她找到一旁侍立的雪山派弟子，交待了几句，又往大雪山上赶去了。

　　　　······

　　　　出尘子得了无崖子的功力，已跻身成为世上超一流的高手，脚力之快，非寻常大宗师能及。

　　　　然而顾闲随风而动，轻描淡写地跟在其身后，竟也丝毫不见费力。

　　　　出尘子忽道：“快了，就在前面。”

　　　　顾闲往前方看去，乃是一片悬崖树林，距离西夏大营恐怕还有十来里地。

　　　　“前面是哪里？”

　　　　顾闲顿时停下，不再走了。

　　　　出尘子往悬崖边上，树林之中多看了几眼，道：“顾兄，你怎么不走了？”

　　　　顾闲没有说话，只是耳朵轻动，像是在倾听细微的动静。

　　　　“哈哈哈哈哈，他知道前面有埋伏，当然不肯走了。出尘子，你果然有两手，居然真的将他骗过来了！”

　　　　一个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身旁的深丛中阵阵簌簌响动，显然还有不少人埋伏在其中。

　　　　周围突然亮起火把，照亮了方圆十丈。

　　　　那人顾闲认识，是青龙会的雍令。

　　　　顾闲连脸色都没有变，淡淡地道：“雍舵主，好久不见。没有想到你还是当上了青龙会舵主。”

　　　　雍令笑道：“像我这样有能有力的人，当上舵主只是迟早的事情，失败不过是一时之差。”

　　　　另外一边，又有人缓缓走出，锐眼，鹰钩鼻，高大身材，手上有宝刀。

　　　　“他就是曾经捣乱我们青龙会西北分舵的顾家弟子？”

　　　　雍令道：“他就是顾闲，如假包换！”

　　　　顾闲问道：“这位又是谁？”

　　　　雍令道：“青龙会十二分旗主中的卫天鹰前辈。”

　　　　顾闲问道：“也是一位大宗师？”

　　　　雍令道：“自然也是。”

　　　　顾闲叹道：“连青龙会都出动了两位大宗师来埋伏我，真是太看得起顾某了。”

　　　　“不止，我是第三个。”

　　　　这个人走出来，顾闲终于动容，因为他居然是慕容如剑。

　　　　顾闲道：“你不在慕容世家，赶来西北，就只为杀我？”

　　　　慕容如剑道：“杀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我多跑一路，也当然值得的！”

　　　　顾闲道：“还有谁？”

　　　　慕容如剑道：“当然还有你身边的出尘子兄了！四位大宗师，带上一百死士，围攻你一人，你也该满足了。”

　　　　出尘子忽然又道：“不是四对一，而是三对二！”

　　　　顾闲似乎并不意外，笑道：“哦？那我今日岂不是能反杀了？”

　　　　雍令道：“出尘子，你真的帮顾闲？你可想好了么？”

　　　　出尘子道：“我为人正直，怎会助你邪魔外道！以我二人之力，灭你三位普通大宗师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雍令道：“幸好这也早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出尘子的脸色变了变，道：“什么意思？”

　　　　远处八个大汉抬着一架大车稳稳行来，上面坐着一位蒙着白纱的女子，气质高贵，一看便不易接近。

　　　　出尘子失声道：“李秋水！”

　　　　这位白纱蒙面的女子竟然就是西夏军这次前来的真正主事人，逍遥三老之一的李秋水！

　　　　李秋水道：“出尘子，你以为青龙会插手的事情我不会知道，但是慕容世家的好弟子要前来，我又怎会一无所知？”

　　　　出尘子突然奔向雍令，道：“顾兄，这次是我失算，你赶快走，我替你挡一阵！”

　　　　说话之间，他已和雍令交上了手，用的乃是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招招夺命！

　　　　雍令深知其功力深厚，并不与之硬拼，而是游斗不停，只是将他拖住。

　　　　顾闲奇怪道：“为什么要走？”

　　　　李秋水笑道：“还是五岳掌门有见识，你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慕容如剑冷声道：“动手！他现在用不了剑，凭他拳脚功夫绝不可能有一线生机！”

　　　　顾闲恍然道：“我就说你怎么千里迢迢赶过来，原来是看准我不能用剑！”

　　　　在越女剑分位面的时候，阿青曾无意中提过一句，却被邪道众人牢牢记在心中。

　　　　慕容如剑道：“我还专门去确认过，发现你自从在神剑山庄大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用剑杀过人。”

　　　　“我问过家主，他说你应该是强行以杀戮过重的夺命十三剑突破境界，遇到了一种类似于走火入魔的状态，只不过很可惜，看来你还没有解决。”

　　　　顾闲道：“嗯，你有没有算过我从神剑山庄出来，到现在已有多久？”

　　　　慕容如剑道：“‘三少爷的剑’分位面结束，我记得是在去年的六月。”

　　　　顾闲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

　　　　慕容如剑道：“六月廿三。”

　　　　顾闲道：“你算一算是不是有一年了？”

　　　　慕容如剑微笑道：“一年又怎样？”

　　　　顾闲道：“我如果说我刚好只用封剑一年，而后便可出剑，你信不信？”

　　　　慕容如剑脸色有些变了，但还是道：“我不信！”

　　　　铛！

　　　　剑动。

　　　　声如龙吟。

　　　　一柄宝剑高高拔出，就仿佛是电闪雷鸣。

　　　　山崩地裂。

　　　　翻江倒海。

　　　　石破天惊。

　　　　它在向世间宣布，它的归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今日把示君

　　　　剑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大多数剑手而言，可能都会有些突兀。

　　　　因为许多剑客都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好像一位厨师，虽然经常做饭，却很少思考厨刀是什么；一位樵夫虽然经常上山，却很少思考柴斧是什么一样。

　　　　也许有人只把那当作一门工具，一个可以帮助人完成目的的东西。

　　　　厨刀可以用来切菜；斧头可以用来劈柴。

　　　　剑，可以用来杀人。

　　　　但是它还有没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如果是初入江湖，愣头愣脑的小子，或许会为了彰显自己的成熟而说一句：“剑就是剑。”

　　　　但若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剑客，经历了苦难的磨砺，岁月的洗礼，便绝不会这样说，因为剑的意义绝不只是这一点。

　　　　——那么剑究竟是什么？

　　　　这对于每位剑客的意义一定是不同的。

　　　　剑对于燕十三而言，是杀气，岁月，最深处的孤独。

　　　　剑对于谢晓峰而言，既是荣耀，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负担。

　　　　剑对于西门吹雪而言，是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信仰。

　　　　剑对于阿青而言，是山水天地间的一抹灵光。

　　　　剑，对于顾闲而言呢？

　　　　在顾闲眼中，它应当是什么？

　　　　顾闲不知道。

　　　　他描述不出这种感觉。

　　　　一柄剑跟随着他出生入死，多次连番让他从死亡面前又再杀回来，由弱小，到成长，再抵达最巅峰。

　　　　这是一种怎样的陪伴？谁能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说出来？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久别重逢的第一剑，是什么样子的？

　　　　这柄剑在他手上，好像从来没有失手过。

　　　　从地下宝藏中无意得到这柄剑后，无论是面对狡猾的天香堂；或是凶恶的十大恶人；还是实力超出自身许多的应无物和狄青麟；甚至是神剑山庄的天地俱焚，必杀之局，都绝没有一次失过手。

　　　　他当然能理解那种天下第一剑的心态，如果将江湖上的剑法高手都排一个名，他毫无疑问能排得上前十，甚而是前五。

　　　　这个排名绝对不算低。

　　　　因为还能稳稳排在他之前的或许只有阿青、张三丰这样的神话。

　　　　剑的意义不是杀人，一定不是。

　　　　那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样的疑问，在这一刻，好像已显得没有太多的必要。

　　　　因为在此时此刻，于这一刹那，剑仿佛已失去了意义。

　　　　准确的说，是时间，在剑上失去了意义。

　　　　抬手，出剑。

　　　　顾闲直直朝着李秋水飞了过去。

　　　　虽旁有三大宗师环伺，过百死士包围，但他只是旁若无人，一心一意。

　　　　这样的剑法已不能算是剑法，因为它根本没有招法。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剑。

　　　　但是这一剑超越了招式，情感，空间，时间。

　　　　这一剑怎么刺出的，没有人知道。

　　　　这一剑要怎么阻挡，也没有人知道。

　　　　李秋水也不知道，所以她就倒了下去。

　　　　逍遥三老，巅峰大宗师，天下的绝顶高手之一，西夏进攻中原的领军人李秋水，就在这里倒了下去。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顾闲居然一剑就结束了战斗。

　　　　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所以才会让顾闲一击毙命。

　　　　顾闲在拔剑的一瞬间，浑身的气势便在横空当中不断攀升，一直到了大宗师的巅峰。

　　　　距离传说中的“神人”只差一步。

　　　　但是那一剑，却已到了那种神奇的境界。

　　　　雍令见势不对，已经开跑，毫无任何大宗师的风度，虚晃一招，立即就远遁而走，十分干脆。

　　　　于是被留下的，就只有慕容如剑，还有卫天鹰。

　　　　顾闲缓缓走过来，道：“慕容如剑，你我恩怨，今日可以了断么？”

　　　　慕容如剑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他此刻将全身内力聚于一点，一旦开口，就泄了气息。

　　　　他即将要发出的一击，也必然是将所有功力全部凝聚，可怕无比的一击。

　　　　吼！

　　　　慕容如剑忽然高高跃起，他竟也抛弃了所有慕容世家的武功招式，而激发出了最为原始的野性，就像一只凶兽，朝着顾闲猛扑来。

　　　　慕容如剑临阵突破！

　　　　出尘子回头望向这边，以他的定力，亦不由为慕容如剑的气势而动容。

　　　　如同是从洪荒而来的狂猛巨兽，带着嗜血之意，对着猎物一扑而下。

　　　　这一扑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招式变化，却带着种摄人心魄的血腥与恐惧。

　　　　若是顾闲也像出尘子这样愣神，此刻便已丧命在这野兽的大口之中了。

　　　　但是他没有。

　　　　他不退反进，径直冒入了慕容如剑的身下。

　　　　——真正有经验的猎人面对迅捷的豹子时，会缩身钻至其下，对着它的腹部由下而上，狠狠插过一刀。

　　　　顾闲已经出剑。

　　　　剑直入腹。

　　　　慕容如剑倒在地上，目中混沌无物，谁也不知道他死在这一剑下时的心情是如何的。

　　　　但是却已吓破了卫天鹰的胆。

　　　　他对付出尘子本就落入下风，顾闲飞身前去一剑，他便无力再战了。

　　　　所以他也倒下。

　　　　四大宗师，一逃三死。

　　　　突然之间，远方传来花雨的呼声，乃是她令段猴儿带着青城派执事弟子，急忙赶了过来。

　　　　这场战斗结束得实在太快。

　　　　上百死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呆呆地看着立在场中的顾闲。

　　　　顾闲没有收剑，他看向出尘子，缓缓抚剑，道：“出尘兄，是否还可引我去一探西夏大营？”

　　　　出尘子迟疑道：“这。。。。。。”

　　　　顾闲朗声长啸：“花雨，猴儿，带上青城弟子，夜踏敌营！”

　　　　花雨带来五千精锐，有执事弟子，有各路实力非凡的群雄，闻声都齐齐朝着西夏军营袭去。

　　　　顾闲一马当先，率先入营，以佛门金刚狮子吼声震十里，大杀四方，无人能阻！

　　　　花雨、出尘子与青城弟子紧随而上，纷纷大呼，冲入营地。

　　　　西夏军营虽有夜巡之人，不过从顾闲袭营到青城弟子跟入，时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