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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物语2-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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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的还是美国人的血。这一次他不再长考,飞快地应了一手。

  这一定是个奇着。小野田麟三郎想着,可是绪方一直没有传来新的棋着,他也只好做出长考的样子。

  大约也过了半个小时,绪方才重又走出来。

  果然啊。当得到绪方传来那新的一步,小野田几乎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那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虎,但这一招棋却似点铁成金,刚才那两招俗手一下化腐朽为神奇。

  几近耳赤之妙手。

  在心底,他暗自这么评价。

  当年秀策与幻庵争胜,秀策执黑先行,一百手以前,幻庵始终与秀策分庭抗礼,且隐隐有反客为主之势。至一百二十七手,秀策一招落枰,使得幻庵面红耳赤。这一着后来便被称为“耳赤之妙手”。

  这么早便放出胜负手,那也只有杨季轩才敢为吧。

  果然,克雷德已是双眉紧锁,耳根也红了起来。他一定想到了先后无数变化,但没有想到两记俗手后还会有这等一着。

  真是匪夷所思的手筋啊。小野田麟三郎暗自赞叹着。

  后面几乎妙着奇着层出不穷,盘面上他所持的白子已愈发生动,反观克雷德的黑子则疲于奔命,处处受攻。每当绪方传来一着棋,第一个惊叹的反倒是小野田了。

  终局之时,白子不用黑子贴目,便已领先三目了。

  克雷德面如死灰,站了起来,向小野田鞠了一躬,道:“先生,你的棋力,今天比昨天已大为进益了。”

  他说的是汉语。大概克雷德只会说英语和汉语吧。小野田不知该如何回答,克雷德忽然人一歪,倒了下来,将棋枰上的棋子也推了一地。随之,一口血呕了出来。

  陪同克雷德来的美国领事馆官员抢上来刚扶起克雷德,却听得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杯子碎裂的声音,随之,是一声枪响。小野田麟三郎吃了一惊,冲进了里屋。刚一进去,便见高川大佐正往腰间插枪,杨季轩倒在地上的血泊里。

  “出什么事了?”

  高川大佐把枪放好,道:“杨竟然来袭击我!”

  他的话里也带着惊愕。确实,在这里袭击高川大佐,那和自杀没有两样。可如果杨季轩的确是不想活了,那又何必来下这一局棋?

  两个士兵来抬走了杨季轩的尸首,小野田道:“大佐,那山木课长那里怎么交代?”

  高川大佐道:“那没什么不好办的,给杨发个讣告,说他为皇军尽力,劳累过度而去世。哼!”

  小野田初听还是一怔,但马上恍然大悟。这么一来,就算杨季轩弄走的情报能送到中国政府那里,恐怕也不会有人信了。他站直了,由衷地道:“嗨!”

  小野田对照岛田作记录的谱,按照杨国光的谱,一个字一个字地试图还原杨国光记谱所依据的盘式。

  尽管过去了四十年,与克雷德那惊心动魄的一局他还牢牢地记着。那一次克雷德因为用心太过,回去后马上生了场大病,后两局也弃权了。从此,这个棋力绝高的美国人也再没出现过。

  如果不是战时,那一局一定会成为传颂后世的名局吧。

  他淡淡地想着。

  岛田作和杨国光的棋共下了一百五十五手,其中有打劫放在同一位置的,所以只有一百五十一个位置能填字。换句话说,杨国光所依据的盘式,他只复原了一小半。这盘式,多半是杨季轩自己设计的吧,用的全是些常用字。

  但依靠这一小半,已足够破解出杨季轩的谜了。

  杨季轩的前七手,如果按杨国光那种谱记下来,是“安同洋行西墙下”七个字。

  安同洋行,是闸北的一家洋行,那时也确实存在,就在离高川支队驻地不远的地方。如果说杨季轩下的棋是偶合,那也太不可思议了。这肯定是他早就和外面人设好的通信方法,用棋谱来传递消息。

  怪不得,他当时一定要求将棋谱登在申报上。外面,他的同党恐怕时刻都会关注棋谱,就算不知道这局棋是他下的,也很有可能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杨季轩即使早有死志,想的,仍然是要把情报传出去啊。

  小野田麟三郎把几张纸都撕得粉碎,扔进了边上的痰盂里。

  那两招俗手,其实并不是他放出的胜负手或欺招,而是因为选字的缘故,不得不下出那两招俗手来吧。可是,以这两招俗手之后,居然还能反败为胜,甚至逼得克雷德吐血,这杨季轩的棋力到底已到了何等程度?看着纸上的字迹在痰盂里一点点洇湿,变得模糊,小野田麟三郎忽然有一种欣慰感。

  可恶的支那人,幸好那局棋谱最终并没有公布。

  他想着,只见来送行的上海官员正向这儿走来,脸上带着一股灿烂的微笑,不用猜也知道他时刻都要说出“中日友好”之类的话。

  黄永卫拍了拍桌子,喝道:“杨国光,你里通外国!说,你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那天为什么把一张小纸条放在桌上?”

  杨国光嚅嚅地道:“我不认识他们啊,那张纸条只是我记的棋谱……”

  “胡说!你会记什么棋谱?刘书记看得清楚,那是张写满字的纸条。”

  杨国光睁大了眼,有点惊慌失措,他大声说:“那是棋谱,是按我爷爷传来的记谱方法记的。”

  田书记在一边义愤填膺地道:“你爷爷是汉奸,日本鬼子还为他发过讣告,你爸爸就是汉奸的儿子!你也是汉奸!”

  台下,群情激昂的学生们终于在老师的带领下举拳高呼:“打倒汉奸!”他们手里的小红旗此起彼伏,依稀还是那天欢迎日本围棋代表团的架势。

  年

  文/洗七里

  一、红珠的年夜

  年兽被捅死时红珠就在它旁边,眼看发着荧光的红浆从几寸宽的伤口往外涌,愈流愈细,最后再也滴不出来。血浆缓缓地渗入周遭的土地,“刺刺”冒出呛人的烟,在那之前它已浸透了红珠的鞋底,烧得她脚心火燎似的疼,可她动也不动。

  这一年,红珠本是献给年兽的活祭品。

  村里的王神婆来领人时,屋里静得过分。连以前只会惹麻烦的傻子大哥也消停下来,死咬着嘴,咸水珠“啪啪”打在鞋面上。本来,红珠家每年都是最早去避难的,而如今红珠的娘躺在里屋炕上,背对着外屋,不出声也不回头。于是红珠也不敢出声。她怕自己一开口,蓄在腔子里的那丁点儿勇气就漏光了。她不想看娘肿着眼跟村民撕打,不想让一切看起来像场生离死别。尽管它的确是。

  太阳早早就躲了起来,村里人也一样。简单的仪式后,红珠形单影只地被扔在村外简陋的祭坛上。她抠着手指,蹭蹭鞋底,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夜在深下去,年兽就要来了吧。它会吃了自己,也许先咬掉右胳膊,也许从腰开始啃,或者干脆囫囵吞掉连块碎衣服也不剩。红珠想着这些,就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等了许久,又觉得还不如早点死了痛快。

  她开始打哆嗦,肚子也“叽里咕噜”响起来。她想起中午娘给烙的饼,那是世界上她最爱吃的东西。

  天黑了又黑,似乎有声响从不远处的林子窜进了附近一人高的草丛,可等红珠绷紧了神经,又再听不见了。她转了几个背风的方向,突然觉得前边的草丛晃动得厉害,仿佛随时有兽要窜出来。她“噌”地竖直身子,惊出一身冷汗,夜风一吹,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

  跑吗?两条腿的自己哪儿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牲,何况还是个怪物。

  就算跑过了,年兽怒了也要去吃其他人,没准就是自己的娘。

  草丛静了下来,红珠却更笃定有东西要出来了。她希望那怪物第一口便把自己的头咬掉,这样就不会再觉得疼。

  可并没有什么怪物出现。反倒是红珠再也坐不住,她不知哪来的胆子,又或是已经怕到感觉不出怕,竟自己往草丛里走,结果看见的只是几只跑走的大耗子。红珠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磕破了嘴皮,脑袋都跟着嗡嗡响,半天才缓过劲。摸索着仔细去看,红珠才发现绊倒她的是把破柴刀。柴刀已经跟泥地一个颜色,覆着草茎,不知丢在那里多久了。

  红珠起身提起柴刀,沉甸甸地抓在手里。呼吸里多出了铁锈的味道,她用衣角擦掉刀身的泥巴,再摸摸刀刃,感觉还没有完全钝掉。所有这些感官,都让红珠意识到这条命还是她自己的。

  如果横竖是死……红珠把柴刀攥得更紧了。

  既然横竖是死,傻子才要乖乖在这里让你啃!红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哪怕砍掉那畜牲一只爪子,也算死得值!想到这儿,红珠觉得刚刚撞到的头也不痛了,早就冻透的身子也好像暖和起来了,能走了,能跑了!她跨着飞一样的步子朝村里奔,她不知道其他村民躲在哪儿,但她知道娘在哪儿!整个村子黑漆漆的像个死窖,却还有一点亮光——自己家里的亮光!娘还在家!红珠知道娘不会忍心丢下她,等在祭坛上的时候,红珠每次朝家看去,都看得到那点光。

  她要把家里的菜刀一起带去,跟年兽拼命。她要把下午离家时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给娘听,告诉娘自己不会扔下她和哥哥不管,乖乖去做那畜牲的口粮。

  “娘!”红珠飞奔进屋,被门槛绊了个踉跄。娘还躺在里屋炕上,背对着外屋,不出声也不回头。

  “娘?”红珠继续叫着,进屋把娘翻了过来。

  红珠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僵死,刀也“哐当”掉在地上。

  娘裂开的胸口血还未干,湿濡濡地泛着腥味儿。床上的被子已被血水浸透半边,平日家里用来削木头棍子的破短刀触目惊心地掉在一旁。娘青灰浮肿的面目已经干涸,眼泪流过的痕迹烙印般清晰。

  娘不会忍心丢下她。

  娘会陪她一起死。

  墓园一样的村庄里,没人听见红珠撕心裂肺的哀号。

  光与暗的交界线扫过村外的破祭坛,年夜过去了。红珠的眼还直勾勾盯着年兽的尸体,脚底灼出的伤已被凝固的血封住。

  年兽死了。红珠活着,却再吃不到娘烙的饼。

  二、十年

  “哐当!”

  不知是锅碗瓢盆里的哪样砸到地上,吓醒了阿年。她本来在补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摇曳的烛火哄睡着了。响声是从厨房传来的,阿年唯恐事情不妙,扔下针线跑过去了,却已太迟——她的丈夫倒在灶台旁,脑袋和肩膀只有半边还连着,半张脸已经不见,血浆从敞开的伤口喷涌而出。

  血腥味钻满鼻孔,阿年抽了抽鼻翼,整个人还愣在原地。

  一只猪羔子大小的怪物正欢快地啃着丈夫的尸体,时不时去舔地上积起来的血摊。那怪物身体红得刺目,脸却黑得像半夜的山林,连哪是鼻子哪是眼睛都分辨不出来。它专注地享用着自己刚咬死的猎物,好像突然注意到阿年的存在,龇起挂着血丝的獠牙朝阿年扑了过去……

  阿年惊醒。最近几天她一直睡不踏实,总梦见当年丈夫被怪物咬死的情景。屋里飘着儿女均匀的呼吸声,阿年也不再为难自己,小心翼翼下地,披上袄子走到屋外。天连亮的意思都没有,村里起得最早的人也还睡得沉呢。

  十年过去了。那日阿年躲过小怪物的一扑,随手抄起铁锅猛敲下去。幸好那怪物还太小,被阿年的大锅底招呼了几下,知难而退窜出了屋。大概是它跑出去的时候正好被巡夜人看见,巡夜人进屋听见阿年在号哭,走到厨房后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如果不是怪物留下的齿印和巡夜人的证词,没人会相信阿年。也正是从那年起,每逢年夜那只怪物都会跑回村子来。它个头长得飞快,第二年村里人非但对付不了它,还赔上了一条人命。到了第四年,王神婆已经在村外张罗起了祭坛。

  阿年长长地吸了口气,干冷的空气吸进腔子,让她又精神不少。又到年关了,阿年心想,过了今年年夜,大家都能安稳过日子了。

  “咦?!你咋醒着?!”一副破锣嗓子敲破了冬晨的冷寂,阿年不用看也知道是王神婆,声音能难听到这个程度的没别人了。本能地,阿年心一沉。

  “大仙也给你托梦了咋的?!”王神婆衣冠不整,三步一踉跄地跑进阿年家院子,嗓门比平日还大。阿年不知她在鬼扯什么,茫然地摇摇头。

  “红珠她娘,你听我说……”王神婆神经兮兮地扯过阿年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拍着,身上那股难闻的味儿让阿年拧起眉,“夜里有位大仙给我托梦了,说只要今年选上你家红珠送给年兽,那怪物就再不会回来了!”

  阿年脸色瞬变,比地上的土灰还难看。

  “红珠娘,我知道你不容易,阿宝那样,红珠又那么懂事儿,但你得替村里人着想啊!你丈夫也是被那怪物咬死的,你更该明白!这是为了大家都能安稳过日子!”

  阿年胃里翻腾起一阵酸苦,抽回手奔到墙根吐了起来。“不行!”她痛苦地抹了把嘴,“绝对不行!”

  王神婆的脸冷下来,像地上结霜的石头:“这事儿你说不行可不好使。红珠娘,你是明眼人,我劝你别添乱。今天让你家红珠吃点好的,天黑前我就来领她上祭坛。”王神婆甩下话走人。阿年只觉得头痛欲裂,捂住脸蹲到地上,可一时间哭也哭不出来,就像脑子还没能消化刚听到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都到了最后一年了!

  天阴沉沉地亮起来,阿年却觉得自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王神婆来领人时,阿年蜷在里屋炕上,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凑不出来。她听到儿子好像在哭,红珠太懂事,不哭不闹,却更让阿年心痛如刀绞。晚些时候村里的人照旧去避难,无论别人怎么劝阿年也不肯走。倒也有人愿意帮忙领上她的傻儿子阿宝,阿宝却久违地闹起来,谁来领就狠劲咬谁的手,把人家都吓跑了。

  入夜了。阿年不知独自哭了多久,好像终于把泪哭干了,整个人安静下来,昏沉的头脑也冷静清醒起来。

  报应,都是报应……这样想着的阿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跳动的心脏让她想起自己没有这颗心之前的日子。记不清多少年月,她一直颠沛流离,辗转在偏僻的山林间。大概是本能的指引,阿年总能寻到人畜的踪迹,找到山村。她总是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话让村民接纳自己,融入他们普通的生活,直到年夜。

  每逢年夜,阿年便会露出真面目,咬死村民舐血啖肉。

  她就是人们口中的“年兽”。

  年夜变身对阿年来说,就像人几天没睡困到极限,就算再强忍睡觉的欲望,身体也自然会睡过去。对此她多少有过抗拒,但也不会真的多愧疚。十几年前,阿年的身体独自孕育出了后代,自那以后,她就再没变成过年兽。她抱着儿子来到现在的村庄,没用太久就成了亲。拖油瓶不是问题,阿年看起来美貌年轻,尽管她实际上已超过百岁。

  安稳日子也过了几年,只是每到年关阿年就要睡不好觉——她知道儿子早晚要兽变。虽然他看起来只是一般的痴傻孩童,但阿年清楚得很——他不是人。

  儿子阿宝八岁那年的年夜,事情终于发生了。阿年不过是不小心打了个盹,丈夫就被变成怪兽的儿子咬死,如果不是他当时体型尚小,阿年又熟悉扑杀的套路,怕是根本赶不跑他。第二天阿宝光着身子找回家时,村里人只当他又犯傻乱跑到林子里去来着。

  阿年不知为何阿宝变成年兽后会六亲不认,她自身为年兽时并非如此。也许真如那些背后笑话他的村民所说:他是没有脑子的。

  丈夫下葬的那天,阿年本打算离开这个村子,但转念一想,自己虽有人形但模样不老,换个地方也早晚会被人发现蹊跷。再说她一去便出现吃人的怪物,人家也自然会赶她走,到最后一样是东躲西藏居无定所。而阿年早已累了,那样的活法她再也受不了。她不想放弃阿宝,红珠也不该跟着活受罪。

  红珠虽然年幼,但人人都说她是全村最聪明懂事的孩子,甚至比起自己的丈夫,阿年觉得她更加无辜。

  看着跪在丈夫坟前落泪的红珠,阿年终究没有走。

  几日后的正午,阿年正在忙活午饭。阿宝凑到她身边,闻了闻锅里的香味,说:“娘,我饿,要吃。”

  阿年整个人愣住——那是阿宝第一次规规整整跟别人说话。以前他饿的时候,只知道乱摔东西大叫大闹。

  当天半夜,阿年受直觉驱使,掘了丈夫的坟。果不其然,丈夫的尸首没有脑子,显然是那日被阿宝吃了。阿年喘着粗气,全然顾不上尸臭,真正让她肠胃翻搅的是一个想法。

  身为年兽时,阿年从来只食血肉,不碰脏器。

  也许……

  沾满泥土的手指撕开尸体的上衣,透过已经腐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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