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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琳娜也下了马。满地都是泥泞。刚刚又杀了人，血污到处流淌。她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眼看着丈夫和族人、乡民们都跪下了，她这个做儿媳妇也没有站着的道理。

　　　　一个骑士想在她面前放块垫子，可是她稍稍犹豫之后，还是谢绝了好意，缓缓跪在了泥泞中……

　　　　在一片哭声中，朱汤达、朱利昂和朱汤顿的骨灰被迎入城堡大厅，这里早已被布置成了灵堂，只是直到今天才迎来了阵亡者的骨灰，算是真正派上了用场。

　　　　朱利安匆忙地回到住处，换下那身蓝色天鹅绒礼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丧服。等他再次来到大厅时，发现妻子也换上了黑色丧服，恭恭敬敬地跪在父亲、兄长和叔叔的灵前。

　　　　朱氏家族在佐治亚生息繁衍了三百年、十多代人，族人为数不少，乡民们又感佩老爷子在世时的仁慈和慷慨，所以前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

　　　　既便是在悲痛之中，费朗捷琳娜那高贵的身份、绝美的容颜，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和议论。对于那些好奇的目光，她全不在意，只是一丝不苟地向拜祭的人们还礼致意。

　　　　这一切自然被朱利安看在眼里，再回想起她刚才在城堡外面，跪倒在泥泞中的情景，心中更是感动。

　　　　他跪在她的身边，再次轻声唤道：“捷琳娜……”

　　　　听到这声呼唤，费朗捷琳娜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脸上还保持着肃穆的神情，身子却忙不迭往边上挪了挪。

　　　　朱利安只得苦笑。

　　　　过了没多久，外面人喊马嘶，竟然是公爵夫人的车驾，在一队骑士的护卫下驶入了安菲尔德城堡。

　　　　朱利安连忙起身迎接。这是他第一次和丈母娘见面，免不了有些诚惶诚恐。萨瑟夫人倒是早已见过了这个女婿，此时看着他和像个委屈小媳妇似的在他身边连头都不敢抬的宝贝女儿，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不管她对这个女婿有什么不满，现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在拜祭过为国捐躯的亲家公之后，一路奔波疲倦不堪的公爵夫人便由卡森管家领着，上楼休息去了。

　　　　在和丈母娘的一番对话中，朱利安得知，她们母女本来是乘坐马车，在进入佐治亚境内的时候，朱利欧从后面赶了上来。捷琳娜便决定换成骑马，冒着寒风细雨，陪着一起返回。

　　　　却没有想到亲眼目睹了那血腥恐怖的一幕和朱利安凶狠残忍的一面……

　　　　据公爵夫人说，不仅仅是佐治亚，县里其他各大家族阵亡贵族的骨灰也在今天送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维拉城堡的朱利爱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和原本就痛不欲生的索姆艾娃哭成了一团。

　　　　在这种氛围中，费朗捷琳娜终于也忍不住了，陪在一边垂泪。

　　　　朱利安倒不介意姐姐和大嫂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但是见到妻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爱怜。想要上前劝慰，又怕吓到了人家……真是万分纠结。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暂时没有人上门祭拜。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食欲，只是对着满桌的饭菜流泪或是发呆。

　　　　捷琳娜死活不肯和朱利安坐在一起，中间隔着她的母亲。朱利安只好陪着丈母娘说了些场面话。

　　　　不得不说，如今的人类代表早不是当初那副笨嘴拙舌的模样。在这种哀伤而又尴尬的时刻，在陌生而又尊贵的丈母娘面前，他说出来的话十分得体，让公爵夫人对他的印象略有改观。

　　　　餐桌上唯一吃得下饭的，也只有疲惫不堪的朱利欧了。他休息了一个下午，精神也好了许多，向大家诉说着战事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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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6章　苍天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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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水路运输相比于陆路，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萨克森的大军在上船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虽然不像“千里江陵一日还”那么夸张，不过日夜兼程之下，依然是进军神速。

　　　　沿河两岸分布着许多城镇，皇帝陛下早就在沿途囤积了大批粮食，让远征大军轻松获得了补给。

　　　　原本为人类视为禁区的苏提斯大沼泽，突然变得畅通无阻，更是令萨克森的将士们体会到了皇帝陛下的深谋远虑。

　　　　越过了大沼泽，便进入了马尔河，这一下顺风依然是顺风，却成了逆流而上。这时候，那些招募来的蜥蜴人水手就派上了大用场。

　　　　“那些蜥蜴人长得确实是丑了点。”朱利欧说道，“不过他们也确实强壮，划起船来更是不知疲倦。他们分成了两班，轮流划桨，日夜不停，甚至比起我们在阿曼拜河顺流而下的时候还要更快。而且我还听说，因为他们原先的日子过得太苦，所以工钱极低，只要让他们在干活的时候能吃饱就行了……”

　　　　“他们吃什么？”朱利爱好奇的问道。

　　　　“什么都吃。”朱利欧说道：“有时候，我们都用不着为他们预备食物。那些不当班的蜥蜴人水手，自己会跳进河里抓鱼吃。”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周围或坐或站，聚集着好几十号人，都在仔细地听着朱利欧的诉说。索姆艾娃和朱利爱暂时忘记了悲伤，捷琳娜母女虽然已经知道了些大概，但是肯定没有朱利欧这个直接参与者知道得清楚。

　　　　和在场的大多数人比起来，朱利安要想得更多些。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随着水路的联通和顺畅，杰梅尼帝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巨变。

　　　　“反正，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我们只花了一个月多点的时间，就赶到了战场。”回想往事，朱利欧至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帝国东部诸省的各路人马，是和我们萨克森军团一样的行军路线，而中部各省则是顺着劳伦斯河行军，然后再越过苏提斯沼泽，转入马尔河前赴战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和我们同时、甚至更早抵达战场。”

　　　　说到这里，朱利欧愤怒了，“可是，尽管皇帝陛下谋划已久，并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帝国中部和东部的九个省，除了皇帝陛下直辖的莱茵省和夏林格齐维亚亲王的图林根省之外，其他六个省，哪怕是比我们离战场要近得多，也远远落在了我们的后面！”

　　　　乍一听，朱利欧是在谴责那些拖拖拉拉的友军，不过所有人都清楚，他所指责的对象另有其人。

　　　　“我们的那位亲王殿下，不愧是皇帝陛下的亲女婿。在他的眼里，除了他的皇帝老丈人，就再没了别人。我们这一路上，被他紧逼慢赶的，从头到尾都呆在船上，没有上过一次岸。”

　　　　朱利安忍不住往身边的丈母娘——也就是皇帝陛下的干女儿看了一眼。只见她的神情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

　　　　忽然间想到，自己的老丈人身为皇帝陛下的干女婿，却没有亲自出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夹在干连襟和封臣中间不好做人？

　　　　只听朱利欧继续说道：“不错，坐在船上赶路，比起在陆地上跋涉，那肯定是要轻松多了。可是坐久了也难受。人还好点，战马遭的罪就更大了。等到了战场上岸的时候，许多骑士都是脚步虚浮，而战马更是倒下了不少。既便如此，我们的亲王殿下依然遵照皇帝陛下的旨意，立刻投入到了战斗当中。”

　　　　朱利欧悲愤地说道，“我听说，代替公爵殿下领军的巴罗什阿伯爵和费朗杰拉德爵士，连同其他几位出征的公爵，一起向罗德斯费托曼那个家伙进言，请求多少能够休整几天，却被那个家伙无情地拒绝了。”

　　　　尽管他对已逝的亲王殿下如此出言不逊，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尽管有六个省，也就是说差不多帝国的半数兵力都还在路上磨蹭，可是随着我们萨克森、莱茵和图林根这三路大军的赶到，我们杰梅尼帝国已经在战场上对范特帝国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而且那个时候，关于地下种族作乱，威胁到了东部诸省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所以皇帝陛下决定对敌军提前发起总攻。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又是费托曼那个狗贼，主动请缨，抢下了最艰巨，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任务。”朱利欧的脸涨得通红，怒不可遏地说道，“他要带着我们这支刚刚赶到战场，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的疲惫之师，去包抄范特帝国大军的后路！”

　　　　“皇帝那个老家伙对他这个乖女婿自然是大加赞赏，而我们……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疾病上路了。

　　　　“当时伯父大人和我的父亲坐久了船。身体都不舒服，利昂哥哥他本人虽然没事，可坐骑却是拉稀拉得厉害……”

　　　　听到这里，他抑不住流下了泪水。索姆艾娃第一个哭出了声音，朱利爱紧随其后，休斯太太领着女仆们也很快加入了进来；朱利塔、朱利斯等人还有卡森管家一众男仆泪流满面；即便是希拉嬷嬷、费舍尔牧师和普罗米斯这些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悲悯。

　　　　朱利安也是喉头哽咽。他转过头，擦了擦从眼角涌出的泪水，只见身边的公爵夫人拿着手帕捂住了嘴，再过去的捷琳娜也早已红了眼圈。

　　　　“巴罗什阿那狗贼也不是个好东西！”朱利欧猛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明知道此战凶险万分，可还是借着公爵殿下委托给他的权力，偏偏将我们克莱顿的人马顶在了最前面！”

　　　　在一片哭泣和叱骂声中，朱利欧哽咽着说道：“我们既然要抄范特人的后路，他们岂能不拼死反抗？战斗刚一开始，就万分的惨烈。弓箭、石弹还有那各式各样的魔法，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倾泻在我们的头上。对于我们的包抄，他们也早有提防，在我们冲锋的路上，设下了重重陷阱和工事。

　　　　“无数的骑士，连带着他们的侍从，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我算是侥幸，总算是活了下来。而他们……

　　　　“我的父亲……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支弓弩射中，从马上摔了下来。也许那一箭并不致命，可是……可是他的身后，就是正在冲锋的滚滚铁骑……

　　　　“伯父大人……当时我没有看到，但是安德烈男爵看到了，一颗火球在他的身边爆炸，炸得他……炸得他连人带马飞到了空中……

　　　　“还有利昂哥哥……从一开始，他就落在了后面，或许是这个缘故，才能冲过那段死亡之路，一直冲入了敌阵。可是……可是他明明武艺高强，坐骑却太不中用，结果被对方一名骑士刺翻在地……”

　　　　说到这里，朱利欧终于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而大厅中更是一片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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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7章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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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朱利欧的讲述，安菲尔德城堡已经被悲痛所笼罩，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向人们的心头继续插刀。

　　　　“想必大家也能猜到，那场战斗最终是我们取得了胜利。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发现，利昂哥哥胸口中枪，倒地之后又被不知是谁的战马踩了两下，但他并没有当场阵亡，而是还有一丝气息……”

　　　　“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入夜之后，有人来我们营地兜售一种神奇的伤药。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用上一点，便大有起色。虽然不能立刻痊愈，保住性命却是不难。就好比索姆贝拉伯爵，他也是胸口中枪，后背还被链锤砸了一下，伤得比利昂哥哥还重，就是借着那种伤药才撑了过来……”

　　　　“那为什么不给利昂哥哥用呢？”朱利爱焦急地问道。此时索姆艾娃已经说不出话来。

　　　　“卖药的神秘人说，伤药有限，只能给伯爵身份以上的伤者使用……至于其他人，就要收取十倍的高额费用了。”

　　　　不等别人发问，朱利欧就咧着嘴，带着满脸的泪水，露出了一丝凄惨的笑容。

　　　　“一万个金克拉，相当于一万两千个金基尼。别说我没有一点办法，就算是利昂哥哥……虽然他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他也是决计不肯的……”朱利欧哭着说道，“就在子夜时分，利昂哥哥停止了呼吸……而在他临终之前……”

　　　　他看着索姆艾娃，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听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喊出了您的名字！”

　　　　索姆艾娃早已悲痛欲绝，再听到这话，顿时便晕了过去。

　　　　众人一片慌乱。希拉嬷嬷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

　　　　“大家不要慌。”希拉叹息着说道，“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此时夜已经深了，所有的人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朱利安却还不能休息。

　　　　※※※

　　　　“母亲大人，这是我姐姐出嫁前的闺房。今天晚上她要陪着我大嫂，就请您和捷琳娜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城堡二楼的某间卧室里，朱利安对着丈母娘恭恭敬敬地说道。

　　　　“虽然很久都没人住过了，但仆人还是会经常打扫的，所以房间还算干净。”事情确实如此。不过朱利安知道她们不可能会睡别人用过的被褥，所以便体贴地说道，“至于被褥，毕竟太久没有使用过了，这段时间天气又潮湿，只好请您和捷琳娜先用自己的了……”

　　　　公爵夫人含笑点头。她笑得虽然矜持，心里面对朱利安却是越看越顺眼——丈母娘看女婿，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越看越顺眼吧。

　　　　同样一声“母亲大人”，从这个成熟稳重的女婿嘴里喊出来，就跟从自己那几个年幼顽劣的儿子嘴里喊出来大不一样。甚至……好像比自己的乖女儿喊得都要甜呢！

　　　　想到这里，公爵夫人转头看向女儿，只见捷琳娜低着头，始终不敢去看朱利安一眼。身体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这模样不像是在害羞啊！公爵夫人纳闷地想道，倒像是在害怕。这就更奇怪了，自己这个女儿貌似柔顺，从小到大却从没怕过谁来。既便是公爵殿下，也不是没有顶撞过。

　　　　“我去看看你的大嫂。”公爵夫人决定暂时回避一下，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一点空间和时间，“你和捷琳娜分开了这么久，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朱利安当然是求之不得，而费朗捷琳娜却是一声惊呼，“母亲大人，您不要走！”

　　　　她一下子缩到了公爵夫人的身后，这时她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双手紧紧拽住了母亲的衣服，好像生怕母亲大人突然跑了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公爵夫人惊讶地问道。捷琳娜也不回答，只是拼命的摇头。

　　　　“我想，捷琳娜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朱利安淡定地说道。

　　　　“误会？”公爵夫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这对不让她省心的小两口，哀叹道，“你们两个究竟又怎么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费朗捷琳娜比自己才早来多久？就那么短短一会儿工夫，他们怎么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此时朱利安的心中何尝不是万“马”奔腾。他估计妻子就会在这几天里回来，所以特意把罗丽丝和乔娜都送到姐姐那里去了，免得刺激到那个敏感而又麻烦的女人。他还特意派了乔里在来路守着，一旦发觉捷琳娜到来，就立刻回来通知自己。

　　　　却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捷琳娜……”朱利安诚挚对妻子说道，“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你所看到的那一幕，不过是我这个做领主的，所应尽的职责和义务。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所以我能理解你在看到那一幕之后的感受。但是我决不会因此而向你道歉。”

　　　　捷琳娜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看了朱利安一眼。

　　　　朱利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我会更加了解。世上没有像白纸一样的人。在你的眼里，我既有闪光的一面，同样也难免有另外的一面。那样的我，同样也是真实的我。你既然要做我的妻子，就必须接受这一切。”

　　　　“请你陪着母亲大人早点休息吧。”朱利安向尊敬的公爵夫人鞠了一躬，“相信母亲大人的睿智和慈祥，会让你很快的走出阴影。”

　　　　朱利安离开后，公爵夫人很快的就从女儿口中知道了一切。

　　　　“女儿啊，他说得很有道理呢。”公爵夫人说道。

　　　　“可他何必亲自动手呢。”捷琳娜简直都要哭出来了，“而且还用我送他的宝剑。”

　　　　“用你送他的宝剑来维护领地的法纪，也没什么不应该呀。至于说到亲自动手，这也是怕领主草率断案，草菅人命啊！由自己亲自动手，总是多了一层顾忌。你父亲也是这样的啊！”

　　　　“如果遇到那种就是喜欢草菅人命的领主呢？”捷琳娜兀自不依不饶，“父亲大人干那种事，我毕竟从来没有看到。”

　　　　“而今天，我却是亲眼看到了。”捷琳娜哭着说道，“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可怕，他的样子又有多么的可怕，这一天来，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当时的情景和他的样子……呜呜呜……

　　　　“妈妈，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