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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乱世-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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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一暖,凤殷然伸手握住方临渊同样微凉的指尖,想起方才从方梓晴那里听来的故事,想起眼前这人幼年时所受的灾祸,眼睛不由有些酸涩起来。“宫中的宴会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两人原本都有些冷的手交握在一起,竟然渐渐地热了起来,彼此温暖着,“你父皇没留你在宫里说话么?”
  两人说话间相携进了房里,方临渊让奴仆送了热水来,却不愿假他人之手,亲自拧了帕子递给凤殷然净面擦手。“只问了问我这段时间的去向,以前在荣韶的时候,每年我的情况都有人跟他汇报,他自不必再问。”方临渊说着抓了凤殷然的手指,在手中把玩,“父皇在席上说要我去吏部或者户部管事,让我借词婉拒了。”
  凤殷然两世为人,又多出入宫廷朝堂,哪里不明白方临渊的心思。且不说他熟悉的荣韶胤帝纾颜荣和这位沧爵昭帝方桦,就是他上一世人们熟知的诸如秦始皇、汉武帝和康熙那些名垂千古的皇帝,只怕都是一个心理。不管是少年时壮志满怀,还是中年后年老力衰,恐怕没有几个皇帝,自己在位时还能容忍旁人觊觎着自己的龙椅,别说是自家的手足兄弟,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也是不行的。这儿子小的时候担心他无法继承父业,等他大了又担心他太出众早早抢了自己的位子。要不怎么常说伴君如伴虎呢,可不就是因为帝王之心难以揣测么。现在方临渊刚刚回到沧爵国内,太高调行事反而容易遭人诟病,还不如韬光养晦、暗中布置。
  “我已经吩咐轸宿尽快整理咱们用得上的官员的名单,大概后天也就差不多了。”凤殷然前世酒量虽说不能称为千杯不倒,但是起码也能在聚会中挺到最后,却不知道现在的这个身体为什么如此不济,才两三杯酒就有了醉意,脑子明明还清醒着,动作却好像跟不上思路。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手抽出来了,可是一低头,指尖还被方临渊攥在手里,不禁皱起眉头晃了晃脑袋,“我刚才看到六公主方梓晴了。”
  方临渊的动作顿了顿,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他早闻到凤殷然身上有酒气,却没想到是他那位六皇姐灌的,“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见他嘴角没了笑意,凤殷然心里就先软了,迷迷糊糊地蹭过去,趴在他肩头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打了个招呼而已。临渊,我觉得我醉了。可是人家喝醉了,不都嚷嚷着自己没醉么?”绕来绕去说到最后,连凤殷然都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大概真是有些醉了吧。他知道自己现在笑得有些傻气,可就是控制不了,只能昏昏沉沉地说道:“临渊,我困了。”
  “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酒量,还偏要逞能。”方临渊忍不住唠叨了一句,动手替他脱了外衣,连帮忙梳洗的活计也一并给做了,这才扶着凤殷然把他送到床上躺下。等他叫来下人收拾好东西,再回头时却发现凤殷然呼吸平缓,抱着被子已经陷入了梦乡。
  眼前这人,平日里总是正经老成,也只有喝醉酒时,才能露出如此可爱的一面。方临渊不禁失笑,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半哄半夺地从他怀里扯出揉成一团的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一向浅眠的凤殷然反而睡得香甜。方临渊看了半晌,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亲,心里却有些许的不安。不知怎么地,又想起方桦之前提起要给他指婚的事情来。这件事他当然是要推拒的,可是如果方桦真的下了旨意,他也是必须要遵从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殷然他……方临渊不由叹气,将身边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分割线……
  沧爵的京都梁城,和荣韶的帝都建掖虽然都是一国首都,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建掖恢弘大气,连带百姓都有些豪迈,而梁城却温和尔雅,仿佛风里都透着入骨的风流随性。
  灵晔重归沧爵,双脚踏上梁城土地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难得的兴奋。说起来他还是个懵懂孩童时,便随师尊来了这里,从此一心一意守护着年纪还小的方临渊,为他可谓殚精竭虑、谋划一切,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可惜没过几年,才十岁的方临渊便被送去了荣韶为质。灵晔身为相门传人,肩负辅佐帝星的重任,为了巩固刚刚在梁城打下的根基,他只能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替方临渊看紧朝中动向。
  只是没想到,这中间他没陪在方临渊身边的几年里,竟然就被凤殷然钻了空子……
  唇边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灵晔大大方方地冲街上几个正痴痴盯着他看的少女点了点头,也不管是不是搅乱了人家怀春少女的一颗芳心,自顾自地抬脚往他和方临渊幼时常去的那座宅子走了过去。
  伊柯安灵界派系众多,灵晔所属的相门一脉,自古信奉帝星的传说,每代的掌门人都会挑选根骨极佳的弟子,从他们还在母体时就开始培养,教导帝王将相之学,以便他们长大之后能更好的辅佐帝星称霸天下。本来相门每一代只有一个继承者,可是星象沉寂了千年之后,居然同时有两颗帝星一前一后,分别降临人世。相门的宗主无法,把灵晔送到沧爵之后,又另外挑选了一个孩子来教授知识,却正是灵晔的亲生弟弟。
  那时候方临渊虽然身为皇子,在宫里的待遇却算不得有多好。昭帝方桦表面上虽然对他宠爱有加,但是除了年节时赏赐颇丰之外,平日里对他的境况却很少关心。贤妃虽然待他不错,毕竟也有自己的嫡亲儿女,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微乎其微了。宫中历来踩低捧高,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却一个也无。年幼的七皇子顶着嫡子名头,反而成了**妃嫔们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不管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打算,还是为了报复方桦独宠先皇后冷落她们多年,这些女人都很愿意把怨气撒在无人问津的七皇子身上。
  灵晔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方临渊的时候,那个小孩子粉团似的被师尊抱在怀里,脸上已经没有了不知人间愁滋味的纯真笑容。两岁的小小孩童,竟也知道从别人的脸色里分辨对自己的喜恶,早慧懂事得让人心中酸涩。原本离了伊柯安灵界来到中土,被迫要去襄助一个素未谋面的所谓帝星,灵晔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小抵触的。可是就是那小小的一点挣扎,也在见到方临渊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他身为灵族,还在娘胎里时就开始筑基学习,心智较普通人界孩子成熟太多,虽然年纪上看起来只比方临渊大了四五岁,其实那时早已有了少年人的骄傲和执着。从师尊给他和方临渊定下契约的那一日起,灵晔便下定决心,此生定然要护得方临渊一世平安、统御天下。
  后来,竟然真的就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到了现在……灵晔想着,不由哑然失笑。早些年里,他费尽心机在沧爵替方临渊铺平道路,直到羽翼渐丰,才敢扔下这边的事务跑到荣韶去找方临渊。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方临渊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国,陪着凤殷然游山玩水逛到文昀国游历去了,可怜他灵晔却要部署好那边留下的安排,以及天字廿三的下一步动向,耽搁了好些时日,直到现在才得以脱身回来。
  最可气的是,自己心底里,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怨怼也没有。灵晔叹了口气,收敛心绪,推门而入。院子不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这些年方临渊不在,他也就不常过来,但一直吩咐了下人定时打扫,所幸还算整洁,花花草草也不曾荒芜。随手摘了朵开得正灿烂的醉芙蓉,灵晔想起小时候还和方临渊一起傻傻站在花前,等这品种稀有的三醉芙蓉,从清晨的白色,转为中午的桃红,再到傍晚的深红,荒废了课业而被师尊责罚时的糗事,连眼底也不禁染了喜色。
  方临渊正在屋中等他,听到脚步声便出来相迎,见他拿着花站在院里眉眼皆笑,自然也想起了幼时的趣事,开口说道:“好好一朵三醉芙蓉,开得正是佳期,偏被你这不懂怜香惜玉的摘了下来。”
  灵晔听了也不恼,回身冲方临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手里娇艳绚丽的芙蓉配着他一身招摇彩衣,倒也相得益彰。“七皇子殿下难不成一朵花都舍不得么?”
  方临渊横他一眼,懒得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路上可还顺利?”
  进屋寻了个花瓶把花插了进去,灵晔随手摆弄着花瓣,一边答道:“嗯,我还顺路看了咱们在各地的生意,荣韶那边只需静候佳音,教主大人只管放心就好。”
  他频繁换着称呼,方临渊却早就习惯了,自然不会费力纠正他这些小节。“苦心布局多年,我断不会连最后这点等待的耐心也没有。左右这次回沧爵,我也不是非要坐上那个位置不可。何况,对我那位父皇的心意,如今我倒是有些捉摸不透。”
  “不管昭帝是什么心思,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灵晔点着下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多年来收集的资料和整理的人物关系。“现在大皇子死了,陈家必然要攀附到五皇子身边,还有大皇子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势力不容小觑。二皇子和八皇子虽然这些年来屡建奇功,最后得不得昭帝青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母家的背景倒是不太显露。至于四皇子嘛,”灵晔摸着下巴微眯起眼睛,露出他用心思考时常有的表情,“我原先以为,同是生在帝王家,哪有人会真的不关心那个位子的归属。可是冷眼看了这么多年,这四皇子,没准还真是个异数。”
  灵晔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解。毕竟他从小被灌输的知识里,围绕皇权展开的党争权谋可谓千奇百怪,除非是真的先天不足与皇位无缘的,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龙孙们基本人人眼红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都渴望体验一把如在云端的优越感。只是这四皇子方景晖嘛,似乎还真的一心一意想要捧方临渊登位,也不知道到底图了点什么。
  “究竟为了什么,静观其变就好。”方临渊也十多年不曾见到诸位皇兄,虽然一直没有断过他们的消息,但是毕竟是不同于亲眼所见。“我昨日跟父皇说想再逍遥一个月,暂且不去接手任何一部的差事。这段时间里,你也让教中警醒着点,多惦记一下陈家的亲戚。”
  灵晔眼睛一亮,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听说掌管南方漕运的杨家,不但是陈贵妃的表亲,还和五皇子结过亲。他掌控一方营运,油水想必十分丰厚。我定然督促教中上下,多替他整理几条罪状。”
  方临渊见识了太多灵晔的手段,既然把事情交托给他,便不再多问。“你刚回梁城,也先休息几天再忙这些事情。左右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整,杨家家大业大,倒不怕他跑了去。”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最后又加了一句,“等你空了,让人注意一下六皇姐的动向。”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第五十四章

  沧爵昭帝三十年十一月,二皇子党弹劾户部陈尚书御下不严,纵容表亲南方杨家把持漕运、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百姓怨声载道。奏折呈到昭帝面前,引得方桦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严惩不贷。多被牵涉其中的五皇子党为了转移视线,借着峣河决堤一事,指责八皇子纵容工部官员贪墨、延误工期,这才害得峣河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损失惨重。一时之间,朝中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二皇子和五皇子的两党之争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然而这些事情,对于赋闲在家的七皇子方临渊来说,却没有丝毫的影响,反倒是带了些看戏的悠闲。这场令百官人人自危的大戏,本就是他打击二皇子和五皇子的第一步,待到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惹得方桦厌弃的时候,才是他坐收渔翁之利的大好时机。
  收集双方罪证,凤殷然的遣星阁自然没少帮忙。现在听着每日轸宿整理汇报上来的两党互相拆台的消息,可成了他打发时间的好消遣。尤其是刚刚送到他手上这份,说是两方的大臣,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在朝堂上争个面红耳赤,气得昭帝一连摔了好几天的茶杯,连今天的午朝都给罢了。着实让这两日笑点有些低的凤殷然笑了很久。
  见他开心,方临渊便也陪着笑了笑,却转眼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我见你中午没吃多少,可是府里厨子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也还好。”凤殷然听他突然提起这个,不由愣了愣。沧爵的菜式偏甜,确实让他有点不适应。方临渊在荣韶也待了十来年了,自然也有点吃不惯沧爵的饭菜。不过他不太注重口腹之欲,若不是今天注意到凤殷然食欲不佳,也不会想起关心这些。“明天我叫他们去找个擅长荣韶风味的厨子回来吧。今晚我们去外面凑合一顿?”
  “不如,”凤殷然眼睛一亮,冲方临渊笑道:“今晚我来做吧。”
  认识对方七年多了,方临渊还记得殷然幼时做过一次新奇的叫做粽子的点心,倒没听说过他居然还会做菜。人人都道“君子远庖厨”,他的殷然却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你真的会做饭?”
  凤殷然瞟他一眼,上辈子他可是必须要自食其力的孤儿,又打过无数零工,要是连饭都不会做,早饿死了。“怕我下毒毒死你啊?”
  方临渊连忙摆手说不敢,好言哄了半天之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府里的厨房。凤殷然向府上的厨子问明白了炉灶的使用方法和调料食材的位置之后,就把一众厨役都赶了出去。刚撸起袖子准备着手准备,抬头却见方临渊还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由挥手道:“七皇子殿下就不要跟着添乱了,回书房等着去吧。”
  被嫌弃的方临渊洒脱一笑,不退反进,亲自抱了柴禾过来帮忙点火烧水,手法娴熟看得凤殷然不禁怔愣。虽是在家中穿着常服,方临渊仍是一袭白衣,此时挽起袖子认真添柴烧火的模样,违和中偏偏还透着深之入骨的风流姿态,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因为心底的温柔,笑意缱绻让看到的人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小时候常在师父家中蹭饭,所以烧火洗菜什么的,我还是会做的。再说,堂堂荣韶国望舒侯都肯为我洗手作羹汤了,还不准我来帮帮忙啊?”
  他笑得开心,凤殷然却听得心里一涩。以前他总自怨自艾上辈子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如今却发现像方临渊这样的皇子龙孙,幼时反而过得比他还要孤独辛苦。不说今生他有父亲凤桐百般疼爱他,便是上一世,他也一直有阿翾一路陪伴,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可是临渊他……压下心中的疼惜和酸楚,凤殷然眨眨眼睛,扭头去挑选要用的食材,“你今日亲自下厨,明日府里的眼线就会上报到你父皇那里,也不怕正在气头上的昭帝迁怒于你。”
  方临渊却不以为然,趁着帮凤殷然淘米洗菜之际,偷得香吻一枚,“最多不过是说我不思进取,何况这个时候,太出头的儿子反而惹他生气。”他擦了手认真盯着正切菜的凤殷然看了好久,忽然说道:“贤母妃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有时候也会亲自下厨做些糕点甜品,但是都是为了做给父皇或者四皇兄和六皇姐吃。我那时不得父皇传召,也多是待在自己房里读书,只能透过窗户望着主殿的方向,暗自想着他们在说些什么、笑些什么。”
  凤殷然手中的刀顿了一下,却听方临渊接着说道:“后来师父收下我做弟子之后,便跟父皇请了旨意带我出宫住在她的府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追忆的笑容,方临渊随手拿起一块白萝卜,雕成一朵花的形状,摆在盘中,“我这位师父也算是眉目如画的美丽女子,性子却极其多变。你瞧她洗衣做饭的时候,贤惠得不得了,玩起来的时候,却又疯得像小孩子,有时候反而要我们倒过来照顾她。为了赶走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师父总是拿我们当借口,却不知惹了多少才子纨绔将我们两个小孩子视作仇人。那时候我常想,将来绝不能娶师父那样的女子为妻,却没想到让我遇到了你。”
  这还是凤殷然第一次听方临渊说起他的师父,却没想到竟是位年轻的姑娘。他一边把炖汤的砂锅放到灶上煲着,一边回头问道:“那后来呢?你师父现在还在沧爵国内么?”
  方临渊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没有了方才的兴致勃勃,“我被父皇选中送往荣韶的那一年,师父终于遇到了那个让她愿意为他放下骄傲去包容的男人,借口我们已经长大了,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便风风火火地丢下一切,嫁到远方去了。”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她回过的书信绝对不超过三封,果然是师父她老人家一贯的风格。”
  他说着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凤殷然的腰,正把菜放进锅里炒的凤殷然身子一僵,嘴上说了句“别闹。”,却心软地没有挣扎,虽然厨房的门大开着,院子里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看到,但还是任由他这样抱着。“这么大的油烟味,你也不嫌呛得慌。”
  “怎么会。”方临渊惊呼,一面夸张地在凤殷然脖颈间嗅了嗅,“我的殷然一直那么香,怎么闻都闻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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