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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乱世-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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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哥哥,你是皇叔的朋友么?”眼前这个自称姓林的大哥哥,是昨晚皇叔楚博栾偷偷送来自己宫中的,说是来陪自己读书陪自己玩耍,却要自己瞒着母后和其他人,就像跟他们捉迷藏一样。这些复杂的事情,楚惠安还理解不了,但是为了能让林哥哥留下来陪自己,他很乐意跟皇叔玩这个躲猫猫的游戏。而且这个林哥哥,和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会由着自己做那些在母后看起来很幼稚的事情,也会教自己新奇有趣的玩意,更不会把自己当成什么皇帝来看。对于小皇帝来说,眼前的大哥哥做的这些事本身,就足以让他从心底里把他当做了可以信任的朋友。甚至不必考虑这个林哥哥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化名林归的楚黎归正难得好心的帮小惠安抄着作业,谁让他总觉得这么小一个孩子,每天要学那么多东西简直是丧心病狂!想当初他都是听私塾先生讲过书之后就跑出去疯玩的,什么时候写过作业抄过书啊?“啊,算是吧,你喜欢你那个皇叔么?”楚博栾一看就不是有耐心跟小孩子玩的人吧。
  似乎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小皇帝眨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奋笔疾书的楚黎归,便低头摆弄起楚黎归带给他的那些玩具来,其中有不少是那天晚上凤殷然答应给他买的。“你认识穿青色衣服的那个大哥哥,对不对?”小孩子对喜欢的人似乎记得特别清楚,“那个大哥哥果然是个好人吧。他说会有个大哥哥来陪我玩,林哥哥你就立刻出现了呢。”小皇帝抱着布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对于他来说,随便在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也很能讨他的欢心,“那个大哥哥还会进宫来找我玩么?”
  不知怎么回答的楚黎归蹭了蹭脸,却把手上的墨迹沾到了脸上,惹得楚惠安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小惠儿你居然敢笑话我!”本着独丢人不如众丢人的原则,楚黎归随手就把墨水蹭上了楚惠安的鼻尖,“这下咱们都是花脸猫了!看你还笑不笑话我!”
  立即展开反击的楚惠安一面咯咯笑着一面拿废纸团丢他,正闹得开心,却听外面守门的内侍大声禀报道:“太后驾到!”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一惊,楚黎归当下顾不上这一地狼藉,连忙闪身躲到了书架旁的空箱子里。进宫之前,因为皇叔和殷然都反反复复地告诫他要“珍爱生命,远离太后”,所以他刚到小皇帝宫中时,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应急时的藏身之处。冲小惠儿使了个眼色这才盖上箱子的盖子,透过事先挖出来的小洞,楚黎归看到一个穿着华贵凤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国色天香、身姿婀娜,怪不得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当选了文昀国第一美女。只见那女子走到立刻变得十分规矩的小皇帝身边,拿出锦帕替他细细擦去脸上的污迹,一边柔声说道:“怎么弄得这么脏?伺候你笔墨的书童呢?内侍呢?”
  眼见之前被自己赶出去的太监宫女们立刻瑟瑟地跪了一地,楚惠安连忙搂住周太后的胳膊,撒娇道:“皇儿想自己一个人想太傅布置的题目,太入神了,才会把墨水弄到脸上,还请母后恕罪。”
  抱着儿子柔软的小小身体,在他脸上亲了亲,此时的周茹姬和天底下任何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没什么两样,“我的惠儿长大了。”欣慰地笑着问了楚惠安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周茹姬一低头突然瞧见被儿子藏在桌案下的市井平民的玩具,不禁板起脸来说道:“惠儿!这些下贱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母后,这是皇叔送给我的,不是什么下贱的东西。”小皇帝忍不住小声辩解道,“母后,难道皇儿就不能玩普通百姓玩的东西么?”
  见自己珍而重之、视作心头宝的小儿子气的小脸通红,周茹姬没有办法,只好放软声音说道:“我的惠儿是皇帝,这天下什么奇珍异宝都随你赏玩。只是母后早就告诉过你,切莫随意收下其他送给你的东西,也不要吃那些人给你的东西,难道你这些都忘了么?”
  “皇儿记得……”虽是这么应着,小皇帝还是舍不得交出自己得来不易的玩具,不由哀声求道:“可是,这些东西皇儿都是真心喜欢啊,母后,你就让皇儿留下吧。”
  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周太后小心翼翼地查看了所有玩具,确定没有什么怪异不妥的地方,这才终于点了头,“好吧好吧,就让你留下。但是惠儿你记着,下不为例!”厉王父子虎视眈眈,自己又岂能不防?叹息着帮儿子理了理衣领,周茹姬低声喃喃道:“咱们虽是孤儿寡母,也不能让他们轻易欺负了去!”
  藏在箱子里的楚黎归瞧着眼前互相依存的一对母子,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看见周茹姬对小惠儿百般疼爱的样子,他除了羡慕更多的却是仇恨。如果他的娘亲还在,定然也会亲手给自己做好吃的、缝补衣服、打理一切吧?可是,正是拜眼前的这个周茹姬所赐,他连自己的娘亲生得什么模样都没有记忆……如今为了巩固她儿子的皇位,她又要对自己下手、对他的义父下手了!楚黎归狠命地咬着手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千万不能一时冲动跑出去跟周茹姬拼命,毁了殷然他们帮他救义父的计划。楚黎归,你需要变强,再强一点,好歹足够保护自己和义父的性命!
  哪怕变成自己所憎恶的那种人,也在所不惜!
  ……分割线……
  遣星阁中大大小小的职位,都以九天星斗之名而设,除了以四方之神为名的护法之外,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护法手下还各设有八位星使,以二十八星宿的名称为代号。按照四野方位,这二十八位星使多驻守各自负责的区域,除却少数几位如氐宿那样不会武功的留在总阁外,其他人多是带着自己手下用各种数字做编号的星奴隐藏在八荒各国之中,以供阁主随时差遣调度。
  掌管文昀国情报处理的是归属玄武管辖的虚日鼠、危月燕两兄妹,虚宿聪明、危宿谨慎,这些年来带着手下星奴逐步打探到皇室内部,在文昀上上下下安插了不少可靠干练的眼线。就连那被周茹姬护卫的密不透风的太**里,都让他们送进去了一个负责洒扫的太监。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总归让凤殷然了解了太**中的布局和侍卫分部,否则上一次他们夜探皇宫定然不会那样顺利。
  在答应了楚黎归三日之期的第二天夜里,危宿突然来到凤殷然他们所住的客栈,带着打探到的消息求见凤殷然。若不是事出紧急,危宿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深夜打扰阁主和七殿下,万幸这一日方临渊正缠着他们的阁主整理这几日收集来珍贵药材,否则要是一不小心破坏了阁主和七殿下的“雅兴”,自己的小命只怕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阁主,”危宿多年来学的就是如何察言观色、挖取有用的讯息,此时见了自家阁主和七殿下,却不敢正眼瞧他们,生怕一不留神、习惯性地分析了这两位的心思,“今日上朝的时候,大臣们以小皇帝年岁尚幼为由,推举厉王做摄政王。还有人提出要周太后挑选宗族里年纪相当的楚氏血脉,先立为储君,待得小皇帝诞下后代再……”
  危宿没有说完,表情有些尴尬,因为如果她的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刚刚似乎方殿下做了什么让阁主恼怒的事情,而被阁主拍中了手背,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虽然满心好奇,但是危宿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只低着头眼睛也不抬地迟疑唤道:“阁主?”
  “嗯,我在听。”狠狠瞪了一眼还想把手伸过来玩自己手指的方临渊,凤殷然不想让手下看到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尽管整个遣星阁可能在朱雀那个八卦女人的影响下,已经对他和方临渊的事情心知肚明。“此事多半也是厉王授意的,楚帝一脉,不管怎么算,厉王他们父子都是血脉最纯正的。如果楚博栾能立刻争点气生个儿子,那么这个所谓的储君,非厉王的孙子莫属。”
  认同的点了点头,危宿继续说道:“周太后当场虽没发作,回到自己的宫里却是大发雷霆,砸了不少珍奇古玩。后来她便当即往她宫里一间废弃的小屋里去了,过了许久才出来,立刻唤人来替她换了衣服,还让人把旧衣服拿去烧掉。咱们的人后来偷偷检查过,衣摆上沾了血迹。后来她在宫中养的那个面首,亲自带人神神秘秘地从那间屋里运了个人出宫。兄长已经派了咱们的人远远跟着,说是往城外去了。而周太后本人,却去长公主府上溜达了一圈。”
  这皇宫里他早派人里里外外的搜寻过一遍,却没有发现关于楚夏的任何蛛丝马迹,如今看来,大概是他们漏掉了一些细节的东西。也多亏了厉王父子不遗余力地激怒了周太后,才让她不经意间透露了地牢密室和楚夏的位置。不过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推断罢了,若是自己兴师动众的前去救人,反而落入周太后设下的陷阱……
  凤殷然想到的事情,方临渊自然也想到了。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将昨日寻到的那支品相极好的灵芝放入盒子里,一面笑着对凤殷然说道:“是再去一趟太**里,还是跟去看看城外看看?咱们总不好都揽在身上,好歹要分一半出去,教厉王父子也出点力气。”
  翻来覆去地回想着每一丝细节,向来护短得厉害的凤殷然,自然要把危险的事情留给楚博栾父子去做,所以甄别真假利害,就变得十分重要。“危月燕,”他望向中规中矩坐在他们对面的女子,“你和虚宿在文昀的日子更长一些,也比我更清楚周茹姬的性格。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危月燕闻言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事情,阁主为何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若是她的判断失误,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她正犹豫着,却听见凤殷然耐着性子温声催促道:“危月燕你不必紧张,尽管说吧。”
  快速地抬眼看了看阁主的表情,危宿努力平缓着自己突然快起来的心跳,红着脸说道:“在属下看来,周太后若非真的气昏了头,便是已经猜到厉王父子有了可以嚣张的底牌,这才想利用楚夏来引出她真正的目标楚公子。”见阁主没有打断自己,危月燕也渐渐大起胆子,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道:“按照常人的想法,大概会去堵截她那面首所带的人马,或是反其道而行再探那间密室。但是以属下旁观周太后处事方法的习惯,只怕这两处她都会派下重兵埋伏,而把真正的楚夏,另外寻隐秘地方藏好。”
  周茹姬……凤殷然点了点头,这个周太后的手段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也从遣星阁整理的各国辛秘中了解了不少,另辟蹊径确实是她惯用的伎俩。“想来周太后既然有心引蛇出洞,那么她这些戏码定然也会通报到厉王府上,咱们不如索性这两边都不要管,让他们自己折腾去。”这几天楚黎归被安排在小皇帝身边,楚博栾父子总不会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也趟这趟浑水,倒是无形中也保证了楚黎归的安全。“危宿,你先回去,让你哥哥虚宿继续盯着太宫中上下的一举一动,她既然想把楚夏一个大活人偷偷运走,总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来。至于我么,”他说着望向但笑不语的方临渊,“七殿下可有兴趣,陪在下去公主府看一看?”
  说起那个刁蛮任性的长公主楚婉思,想起那日她差点要动用特权强行带凤殷然回公主府的方临渊不禁皱起眉头,看得凤殷然不禁哈哈大笑,也不顾危月燕还在场,笑着问道:“怎么,七殿下你怕她当真抢了我去做驸马?”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见危宿知情识趣地赶紧退出了房间,方临渊丢下手里的鹿茸,突然搂过凤殷然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嘴唇,“还想让我当着那位长公主的面,证实你是我的人么?”
  用力咬了咬方临渊的嘴唇留下一个红印,凤殷然挑衅地冲他一笑,整了整衣服朝外走去,“我可是答应了小楚子,最迟明日就要给他一个交代。如果今晚还找不到楚夏的踪迹,本阁主不介意去做楚婉思的五驸马,探听一下消息。”
  明知他是说笑,方临渊还是做出一副醋意大发的样子追上去扯住凤殷然的衣角,“莫不如让我替你去吧。”
  “你敢!”凤殷然脱口说完,这才发现中了方临渊的圈套,不由气恼地说道:“算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好了!”说完便举步要走。
  心情大好的方临渊却厚着脸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失去了你凤殷然,我方临渊只怕不能独活……”
  “胡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虽然最不愿相信“一语成谶”这个词,见识了太多诡异事件的凤殷然终于慢慢地也开始相信鬼神之说,或是如此惬意自在的日子里不愿听到丝毫悲伤的词语,“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活啊的。”
  方临渊笑了笑,很是听话的停止了这个话题,立刻转而又谈起他收集的那些药材,一边跟着凤殷然向公主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五十章

  “赵郎,今日已经是十五了么?”楚婉思枕在赵琼章的肩头,指着夜空中一轮硕大的明月问道。这短短的三日,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活最惬意的时光,不必有佳肴美酒、不必有歌舞声色,只是这样静静与赵琼章并肩坐在一起,沐浴在他深情真切的目光里,便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是应该称作幸福吧?楚婉思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她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敢确定。赵郎和自己之间,绝不是话本传奇里,书生小姐、将军美人轰轰烈烈、寻死觅活的那种绚烂到极致,反而像是那暖意融融的汩汩温泉,让她干涸枯冷的心渐渐苏醒过来,竟然也懵懂尝到了甜蜜的滋味。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几乎从没出现过,却美好得让人无法拒绝。楚婉思不知道这种自己舍不得跟赵郎分开的执念,是不是叫做爱情。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真的愿意就这样和赵郎一起看庭间花开花落、年华细水长流,此生再不分离。这也是为什么被戏称为风流公主的她愿意为他散尽满府美人,洗尽铅华独留他一人的原因。
  带着几分痴迷和不舍地吻了吻妻子如同花瓣一般的双唇,只有赵琼章明白,这几日自己有多快乐、就有多沉痛,但是面对着自己甜美可人的娇妻,他能做得只是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不,婉儿,今天才十四。”
  “是嘛?”嗤嗤笑了起来,楚婉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傻气,又如此满足,“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没想到今夜不过十四,竟有这般圆满明亮的月亮,就好像你我一样。”她娇笑着接过夫君递过来的那杯美酒,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赵郎,我们要个孩子吧。”不待赵琼章接话,楚婉思便自顾自的说道:“我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好母亲,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全心全意的来爱他,绝对比母后做的好上千倍万倍……等他长大了,嫌弃我们老了,咱们就放手让他自己去闯荡。那个时候,如果咱们还走得动,便去游历天下,好不好……”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楚婉思惊讶地抬头,却见赵琼章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赵郎,你怎么了?”
  她披散在肩上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从他的手上划走,就像他们注定无法长久的厮守。赵琼章看着他执意爱慕了多年的女子,带着慌乱地用纤柔的手指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越发痛了起来,几乎让他窒息,“婉儿,对不起。”
  楚婉思疑惑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心肺间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一张口便涌出无数暗红的血液,仿佛艳丽的玫瑰在她唇边绽放,“赵郎你……”手中的酒盏落在地上,登时碎成几瓣,楚婉思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不解又哀伤地望着赵琼章。以前寂寞无助的她从未惧怕过死亡,甚至渴望死亡带来的解脱。然而现在,这种突然从云端跌落泥泞的感觉,这种突然拥有又永远失去的感觉,竟让她觉得比以前更加寂寞,更加悲伤!……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楚婉思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是在跌倒之前抓住赵琼章的一片衣角罢了。她真的、真的好想亲口问个明白,这三天她所感受到的爱意,究竟是真是假!她严防死守了二十多年的心扉,究竟有没有许错了人!她的赵郎,究竟对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可是这些话,她再也没办法亲口问她的赵郎了……楚婉思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她在这世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赵琼章悲伤难抑的双眼,虽然她永远没办法知道,她的赵郎流下的那些眼泪,是不是为了她。可是她却并不怨恨他,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天里,他好歹让她明白了,被爱和去爱……耗费最后一丝力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散在夜风之中,顷刻烟消云散,不是怨恨赌咒,也不是质询追问:
  “赵郎……可惜,我们还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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