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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进入冬季的南方，虽然依旧温暖宜人，但天色已经一天比一天黑得早。眼下，夏令时刚结束，七点左右，天空已经黑了大半。
　　车内的两人，安静得坐着，除了仪表盘发出的微弱光芒，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广播里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杨路时不时的跟着轻声哼唱。一直神情紧绷的莫可闳，在他醇厚的嗓音中，渐渐松懈下来。
　　没有交谈的两人，沉浸在无言的默契中。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要是眼下的一切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莫可闳疲惫的闭上眼睛。
　　“你对Richard讲的东西怎么看？”
　　“咦？”忽然被问及的莫可闳，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杨指的是他的研究。
　　“那个……我觉得挺好的。”
　　干巴巴的说完这句，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中。
　　此刻的沉默，不同于之前，莫可闳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于是，他没话找话道：“你打算招他过来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
　　“那你个人怎么看？”
　　“我个人当然希望他能来。不过来不来，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哦……他和我聊天时，说起他想来这里。”
　　“是吗？真是太好了。”杨路轻轻笑了起来，接着语气轻柔的问道：“Richard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招了很多厉害的人，虽然学校比较……那个……烂，但我们系看起来似乎很有趣，听他意思应该是想加盟。”
　　“除了这些，他还说了什么？”杨继续笑眯眯的问。
　　“呃……”终于感觉到不妙的莫可闳，一滴冷汗淌过额头，“其、其他……也没说什么了……”
　　“你确定？真的没了？”
　　“没了……呃，可能还说了些什么，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杨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他害你梦游了一天，你肯定时时想着他说的话呢。”
　　“啊……”
　　莫吓了一大跳，杨路难道会读心？还是说Richard告诉他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杨路笑得越发的恶劣，语气中带上了蛊惑的味道，眼眸中似乎光彩流转：“你真的想知道他说了啥？”
　　莫可闳迫不及待的点头说是。
　　“他说啊……你是个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笨蛋！”
　　……呆呆想了几秒钟，莫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说话间，已经到家。
　　一进门，杨路又是改不掉的坏习惯——鞋子乱踢在门口，包和钥匙摊在玄关的矮柜上，外套往沙发上随手一丢，先跑去冰箱找饮料。
　　莫可闳哀叹一声，同样是改不掉的劳碌命，跟在后面一路整理鞋子、把包拎进书房、外套挂起来。他多少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每逢这种场合就会随手收拾一下。
　　等到莫可闳放好东西，走进客厅的时候，杨路已经舒服的靠在沙发上喝饮料了。
　　“准备吃饭吧，我去看看阿姨做了什么菜，有没有需要热的。”说着，他径直走向了厨房。
　　将汤端上了电磁灶加热，莫打算去拿碗筷餐具，一转身撞上了杨路，天晓得这家伙什么时候凑过来了。
　　“哎哟！你别吓我。”莫可闳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压惊。
　　只见杨路嘴角噙着冷笑，手上还拿着手机，“我和Richard刚通了电话。再给你一次坦白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吗？”
　　莫可闳脑中一片空白，过了片刻，说道：“我真的不介意的，你其实早就可以告诉我……干嘛那么见外。”
　　杨望着他，默然不语，眼中神色沉痛。
　　莫可闳见状，发了狠的保证，“你相信我！我真的对同志没有偏见！”
　　“啥？他把这事告诉你了？靠！我要崩了这混蛋！”杨路恼火的捏着手机，仿佛随时要扔出去泄愤。幸好这时有短信进来，才免去粉身碎骨的命运。
　　莫可闳嘴巴越张越大，终于回过了神，“杨路！”
　　“怎么了？哦哦，我知道你没偏见，真是太感谢了。明天开始，我就好好找男人！”杨路还在那埋头发短信，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你、你……”莫可闳气得快发疯了，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不当回事的开玩笑。
　　终于发完短信，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杨路一脸痞痞的笑容，安抚道：“哎呀，不要这么严肃嘛，我只是活跃下气氛而已，你不是都说没偏见了吗？”
　　……明知道他在偷换概念，气头上莫可闳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言辞，但胸闷得更厉害。
　　“哎呀，汤快溢出来了！吃饭吃饭！”
　　杨路难得积极服务一回，关了火，就端着一锅子滚烫的汤要往桌上放——“等一下！”吓得莫赶紧追过去放隔热垫。
　　等坐上饭桌的时候，莫可闳已经找不到继续吵下去的话头……但，还是很生气。
　　哼……又被这混蛋糊弄过去了，可恶！　
　　
　　晚上临睡前，杨路躺在床上用着电脑，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下来电人，他冷哼一声接起。
　　“哟，还敢来电话，还以为你逃亡了呢！”
　　Richard立刻反驳：“我可是来邀功的！”
　　“……哈？居然有比我还不要脸的家伙，真不敢相信！”杨路气呼呼的骂。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压根不吃他那套。
　　“少装了，明明都快笑出来了，还憋这么辛苦，何必？”
　　话说到这份上，杨路也不装了，得意的笑了起来。
　　“是说他也喜欢男人，还是说他喜欢你？”
　　“没，他说他能接受gay。”
　　“啊？就这样你都能得意成这样？真没出息。”
　　“他既然能接受gay，那么以后就有可能接受搞gay，那么以后的以后就有可能接受和我一起搞gay。”
　　Richard仰天长叹，“有时候我都同情你了。你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如果这是被诅咒的话，那么我还要谢谢那个仇人。”杨路语气中满是幸福感。
　　“话别说这么满，要是到最后他非但不接受你，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
　　杨路沉默了下，想了想，坚定的回答：“那就是注定的了，我也没辙。无论如何，现在爱着他的每一刻，我都感觉很幸福。”
　　“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今天见过了，傻头傻脑的书呆子一个，你究竟看上他哪点？”
　　杨路呵呵大笑起来，“他的好，只需要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免得你来和我抢！”
　　Richard默然无语，半晌道：“好吧，你就活该每天看得到、吃不到。”
　　“老子愿意！”
　　两人又互相调侃了一番，在对话快结束的时候，Richard的语气正经了起来，“说真的，Lu，你考虑向他表白吧。一直这么拖下去，对彼此都不好。万一他……”
　　“我会考虑的。你赶飞机很累了，好好休息吧，再见！”不待对方回应，他就挂了电话。
　　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反复想着方才Richard说的话。
　　
　　客房里，莫可闳已经睡下了。
　　想了会今天发生的事，终于在疲累中意识模糊。
　　在沉入梦乡前，他模模糊糊想到个问题——杨路不喜欢女人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也不见他找个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呢？
　　所幸，在他想明白答案前，已经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刺激要一点一点来，脱敏疗法就是这么整的。




14

14、邀请　。。。　
　
　
　　14．
　　莫可闳在家排行老二，从小性格就是典型的老二性格——凡事独立，对人体贴。他通常会先考虑他人感受，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杨路恰恰相反，打小是受宠的老幺，加上脑子聪明读书好，虽然很会做人，其实骨子里是嚣张惯了的。要是什么事被他关心上了，绝对是没皮没脸锲而不舍的打听到底。
　　今天要是情势颠倒过来，莫可闳向他出柜，他绝对会很好意思的将每段情史、交往对象，乃至在上在下體位姿势都问个清楚明白。
　　换成莫可闳就悲摧了，小心翼翼旁敲侧击间接问了两回，还都问不到要点上。最后甚至还是杨路为了卸下他的疑心，故意编了些半真半假的故事来，解释自己为何单身至今，不然他到现在还百爪挠心的好奇着。
　　要改掉十多年的思维定势不是这么容易的。
　　事件发生后那两天，莫可闳言谈间特别小心，就怕戳到杨路的痛。
　　比如看个电影，涉及到同志的恶搞情节，他就会及时得补上一句“其实gay也是普通人，也挺好的呀”之类的话来表明立场，杨反而毫不在意的被剧情逗得哈哈大笑。
　　莫都悲愤了——这到底是谁向谁出了柜啊？
　　夹着尾巴做了一段时间人后，莫可闳也累了。杨路还是那个骚包活泼的杨路，他紧张个毛啊？于是，便渐渐松懈下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日益占据了他的心神——感恩节快到了。
　　
　　每逢十一月末的周四，就是仅次于圣诞节的重大节日——感恩节。每到这天，全家人就会团聚，准备一堆好吃的，开开心心的吃上一整天，其中最声名远播的菜肴就是火鸡了。
　　莫可闳反正是中国人，没有过节的传统，一向就当长假来用，最多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火锅。
　　今年，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南方。但是，时间一到，就不自禁的开始想念合家团聚的时刻。
　　不知道几个月不见，女儿们是不是又长高了点？是不是有不要命的小男生来追求她们了？
　　正巧杨路出差在外，莫都没个分神的地方。越想越难受，夜深人静时，被这些心思搅得觉都睡不实了。
　　
　　杨路出差回来是周六傍晚。莫可闳接了他，回家前，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
　　席间杨路主导着话题，侃侃而谈在盐湖城期间的趣人趣事。
　　“……然后那个商店墙上贴了两句广告语：第一句是——买一个回家送老婆吧！第二句嘛——”说着停下来吊人胃口。
　　直到感觉到耳边没声音了，莫可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装出好奇的样子接话：“是什么？”
　　“第二句话是——怎么只买一个？”
　　心不在焉的莫，费了番脑筋，才想明白这是在开摩门教的玩笑，僵硬的笑了两声算是捧场。
　　杨路默默叹气，这家伙还是心中一有事，就写到脸上。太没技术含量了，浪费自己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也不点破，照旧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等回到家，杨路的耐心算是到头了——不把莫可闳一丝一毫的心理动态掌握清楚，简直比万蚁噬心还难熬。
　　一到家，扔下行李，杨路就搬出啤酒，拖着莫可闳一起等看篮球。杨路算是半个篮球迷，每逢姚明到邻近的大城市打客场，他都会跑去捧场。
　　莫可闳没这份劲头，不过NBA嘛，是个男人都不会讨厌。虽说没啥精神，但还是陪杨路一起看了。刚开场，球员还没兴奋起来，看的人恹恹的，还不如聊八卦来得有趣。
　　被啤酒浇一浇，莫可闳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话也多了。
　　然后八着就八到了某个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平时为人非常保守严肃，但就是有个不好的习惯——每隔几年就要换一次老婆，而且新老婆都是手下的博后。
　　莫可闳是皱紧了眉头，直摇头，“他自己不觉得……诡异吗？”
　　“谁没事瞎折腾啊，还不就好这口呗！这大爷是拿结婚来代替谈恋爱，才叫人吃不消。像是三天两头换情人，不换就全身欠揍的家伙多得是，想想俺们Eric。”
　　杨路举出的例子果然很绝杀——莫可闳笑容惨淡。
　　同为gay，有杨路这种小心翼翼瞒天过海的（——莫可闳如此认为），自然也有Eric那种恨不能用小飞机上天打广告征集男人的。
　　他毫不忌讳的将私生活摊开在好友面前，每次吃饭啊、泡吧啊，只要身边有伴，绝对不会重样。
　　照说这本不干莫的事，结果某次被拉去喝酒，Eric大人当着新欢的面，跑去吧台泡帅哥，正好又偶遇了老情人……此后的腥风血雨，让莫可闳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和Eric出现在同一个酒吧。
　　杨路出差的这一个星期，午饭时他通常和Eric、Jimmy做伴。当时还在出柜震撼期的莫可闳，某天忽然想到，说不定同为gay的Eric早就知情了。
　　于是，某次就他们两人时，他鼓足勇气开口问Eric，知不知道杨路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Eric抬头看了莫一眼，了然的一挑眉道：“看来你终于知道了些早就该知道的事了嘛。”
　　“你也知道他是Gay？”莫急急的追问。
　　“不知道的只有你吧？”Eric一脸的无奈，懒洋洋的追问，“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莫可闳愣了下，心中疑问顿生：“他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只见Eric瞬间僵硬，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打起了哈哈，“不、不是……我刚才乱说的，啥都没有……啊，我还约人了人开会，先走了！”
　　莫再老实，也看得出他在隐瞒什么，只不过这段插曲，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眼下听杨路提起Eric，很自然就回想起那一段。忽然，一个惊人的念头浮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难道说……你和Eric原来……”莫可闳惊讶的望着杨路，吐出震撼的三个字：“……是一对？”
　　饶是杨路，也费了好些时间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侮辱！莫大的侮辱！
　　杨路瞬间暴躁化：“莫可闳！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Sam也就算了，连Eric都亏你想得出来！我眼光会这么差吗！”激动间，手中的啤酒洒了一片。　
　　见他这般生气，莫可闳立刻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听到如此“真挚”的道歉，杨路生出一份哭着跑走的冲动。
　　“啊，都是啤酒！”终于意识到杨路制造的混乱，莫埋怨着跳起来，抓过纸抹布慌乱的擦拭起来。
　　“唉唉，沙发上都吸进去了！你看你……”莫可闳抬头瞪了杨路一眼，只见对方老神在在的靠在沙发中，一点动作的打算都没有，脸上还带着点诡异的笑意……好吧至少是没在生气了。
　　算了……莫可闳抱怨的气都没了，认命的趴在那擦地板。有些啤酒流进了沙发边的矮柜下面，莫可闳只得拼命压低身体，将手臂伸到柜子底下去擦——他自然没意识到这个动作，让毛衣向前方滑去，露出白衬衫包裹着的腰身。
　　杨路不自然的挪动了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着啤酒瓶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一瞬间，Richard劝他表白的话语浮现在脑际。如果表白被接受，那么就能无所顾忌的将这个身躯拥尽怀里了……
　　想到那场面，杨路只觉全身一颤，仿佛被电了一下。真是……当初怎么会觉得没问题，能安安分分的当室友？自虐也不是这么来的吧！
　　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后，莫可闳念叨着自己越来越像老妈子了，直起了身体。
　　一抬头，只见杨路望着自己的表情更……诡异了。
　　“呃，怎么了？……你还在生气？”其实这家伙有时候心眼挺小的，动不动就炸毛——真是越老越不淡定。
　　杨路又望了他一会，在对方起疑前，笑着开了口：“有件事早就想问你了，感恩节我们一起出去度假吧？”
　　“啊？”
　　见莫呆呆的没回应，杨路补充道：“是我一个老朋友，Sean　Kite，他邀请我们感恩节去他佛罗里达的别墅。”
　　“我们？”莫可闳疑惑了，虽然是听杨提过这人，但自己跟他一点不熟，怎么会在被邀请之列？
　　“他邀请我，我再邀请你，那不就是邀请我们了嘛！”
　　“哦……”
　　“Sean人很不错，虽然家里超有钱，但是为人和善真诚，做学问也是踏实用功。貌似最近他和家族关系有点僵，不打算回家过节，也算是乘这机会和朋友小聚下。去吧，那里沙滩超漂亮，我们还可以去海钓！”
　　杨路知道他感恩节没安排，所以吃定他会轻易被说服。哪晓得莫可闳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松口。
　　泰然自若的喝着啤酒，杨眯起了眼睛，看来感恩节就是这家伙心神不宁的根源了。
　　一旦有了提示，杨路这人精立马猜透了前因后果。
　　还以为一段时间过去了，这家伙已经走出阴影了，看来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想了想，他继续施压逼迫莫，“去吧，反正你也没什么安排，对不对？”
　　“我……”莫可闳实在被逼得躲不过去了，又是惭愧又是抱歉的轻声说：“我想回一趟北方，去看看女儿……不过我不确定柯伊会不会答应，所以……”
　　说了半天，杨路总算明白了——说白了就是他想看女儿，但又不敢联系前妻，因此计划未定。
　　“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哦。”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莫可闳还是听话的摸出手机递了过去。
　　杨路利落的翻开电话薄，找到柯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