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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华纳海姆及周围的地区都下起了大雨，雨水连绵不断坠入华纳神族的领域。浓厚沉重的乌云下面，一群金凤凰众星拱月地包围着一头金翼龙，规模庞大的阿西尔军队盘旋在宏伟巨城的下方，隐蔽的森林中。
　　即便被淋得浑身湿透，视域模糊，这支队伍却没有丝毫狼狈与混乱。
　　骑着金翼龙的黑发主帅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中心的绞架。
　　同一时间，海姆达尔的部队已经冲出艾尔夫海姆，以全速赶向华纳部落。海姆达尔高举巨剑，指着华纳海姆的城中央喊道：
　　“这一战我不要你们奋勇杀敌，但无论华纳的懦夫们退缩还是反抗，我们都要坚持到最后，直到救出我们部落的朋友，弗卓金大人！勇士们，拿出阿西尔部落的精神来！”
　　军队的士兵们纷纷响应，千百只凤凰展翅滑翔而下。
　　可就在华纳海姆已经进入视线的时候，另一支冲上的银龙部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队伍中夹杂着部分巨人士兵，主帅是尼奥尔德。雨水淅沥沥落下，他眯着眼，看向海姆达尔：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弗丽嘉坐立不安，走出了福克温宫，看向城外的大海。
　　罗马柱上缠绕着金飞蛇，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爬下来，舔舐他的足尖。
　　凌晨三点。
　　森林外的阿西尔部队依然在等待。
　　海姆达尔部队已经和尼奥尔德部队交战了六个小时。他没料到尼奥尔德回来了，而且敌军人数不断补充扩大。阿西尔的士兵们已经略显疲态。
　　弗丽嘉靠在罗马柱上，半睡半醒地眺望远处。
　　凌晨五点。
　　雨停了，天还是一片淡青色，华纳海姆像仍在沉睡，蹴伏在九大世界的正中央。
　　弗卓金双手被捆绑住，由几名银甲士兵送出了海尼尔皇宫。城外的绞架下方围满了人，议论声接连不断。他缓缓走上阶梯，最后站定在绞绳面前。
　　接下来便是一小时的等待，漫长而短暂。
　　一切都像静止了。
　　森林中，阿西尔军队像是蹴伏多年徒然苏醒的雄狮，处于高度集中的备战状态。
　　早上六点。
　　初升的阳光在天际微微泛着淡红。
　　弗丽嘉来回走动，双手发颤地交握着。
　　尼奥尔德终于撤兵，退回城中，关上城门。海姆达尔的军队从上方绕去，却有万支魔法箭飞出，部队重伤。但他们还是突破重围，杀进了华纳海姆。
　　弗卓金的身体已经吊入半空中。
　　这时，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断了他头部上方的绞绳。
　　所有人往高空望去。在城门口努力阻拦海姆达尔的海神也禁不住抬头，惶恐地说：
　　“不，那是奥汀和索尔……快，都快回去！”
　　奥汀乘骑的金翼龙在空中展开四翼，眨眼就滑到了绞架旁边。他将弗卓金抱到龙背上，瞬间移动回到了部队中央，高举手做了撤兵的手势。所有阿西尔神族脚下银光一闪，同时消失。
　　中午十二点。
　　当侍卫带来父亲获救的消息时，极度的喜悦几乎让弗丽嘉流泪。
　　但，海姆达尔就要回来了。
　　弗丽嘉大概死都想不到，自己不仅初吻给了男人，连初夜也要给男人。一想到要和海姆达尔上床，尽管不知道怎么操作，他还是觉得特别恶心，超级恶心。
　　总不能连初恋也给了男人……
　　在这之前，起码要告诉有好感的女性自己的想法。
　　西芙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在有水的地方梳头，看着自己黄金一般的长发，微笑着等待着提尔的到来。当然，提尔也是一如既往不会现身。
　　索尔从华纳海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西芙。然而，西芙笑盈盈地对他说：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提尔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刚离开部队比较劳累，还是受到打击太大，索尔身体晃了晃，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西芙却完全当他透明，继续哼着小曲儿梳头。
　　弗丽嘉站的太远，这一切当然都没听见，他只缓缓走到西芙旁边，皱着眉说：“喂，女人。”
　　这时，修恩风尘仆仆地回到英灵神殿，刚一下龙背，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林德。林德忐忑地捧着胸口，小声说道：“我才从哥哥那里听说，您一直在寻找他的妹妹……”
　　修恩有些疲倦，也没正眼看她：“你哥哥是谁？”
　　“弗丽嘉。”
　　听到这个名字，修恩的心中不由一紧。他素来都是最了解自己所想的人，所以他很清楚，这一回去救弗卓金，绝对不是因为诺忒……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好办了。
　　其实如果他真有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妹妹，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吧。但再打量林德，他发现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
　　除了下巴，林德和弗丽嘉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是说林德就不漂亮了，她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但是，怎么都不对……
　　他摆摆手：“改天再说吧，我今天累了。”
　　“啊，好的。只要陛下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随着林德毕恭毕敬的声音消失在身后，奥汀看到极远处乌达泉旁熟悉的两个身影。
　　“什么？”西芙放下梳子，从泉水旁站起来，“你在跟我说话？”
　　“是！”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请让我吻你。”弗丽嘉意志坚定地看着西芙。
　　“噗——”西芙爆笑了好一阵子，才长叹一声，“我对比我小的男人没兴趣，我不接受。”
　　看着西芙傲慢的神情，即便是侧面也无法忽略的湛蓝美眸，弗丽嘉眼睛眯了起来，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的面前：“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做什么？”西芙抬头看向他，突然认真起来，“我告诉你，我男人可是战神，你想都别，唔唔唔……”
　　弗丽嘉捧着她的头，强行吻了下去。
　　不管怎样，最起码吻过女人，他以后不会后悔了。心中这么想着，却丝毫没觉得好过一些……
　　这个吻最后在西芙惊天的耳光下宣告结束。
　　“你等着死吧！！”她狠狠瞪了弗丽嘉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弗丽嘉长叹一声，坐在泉水旁捂着头，短碎的头发从指缝间露出来。
　　自己努力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为了自我安慰罢了。到最后，他还是要和男人睡觉，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而且，还是跟一个不了解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对象，就算是修恩那种讨厌鬼，都比海姆达尔好啊……
　　树影在微风中摇曳。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出现在他前方的地面上。
　　抬头，竟看见了修恩。他俯视着弗丽嘉，丝毫没有弯下身子与他平起平坐的意思。在短暂的对峙后，他轻轻笑了笑：“原来我一直误会了。”
　　“……什么？”弗丽嘉心情混乱，已经无法思考。
　　“没什么。”修恩嘴角还是挂着莫名的笑，转过身打算离开。
　　“等等，修恩。”
　　弗丽嘉站起来唤他。但修恩像是听不见他所说的话一样，脚上没停过。看着他的背影，更多的不安与挣扎徒然涌现心头。除去父母抛弃自己的时刻，弗丽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安了。他快步追上去，有些失控地抓住修恩的手臂。
　　“等等——”
　　修恩半侧过脸，淡淡地说：“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弗丽嘉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如何也无法说出自己承诺过海姆达尔的事，“现在……觉得很难过。”
　　“你知道么，弗丽嘉。”修恩转过头，漠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事，我不想再插手半分。”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以怎样的名义也好，在这样的位置，对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抱有奇怪想法，做那么多无意义事情的自己，简直像个愚蠢的傻瓜一样。
　　统治部落，完成自己的使命，娶一个美丽高贵的女神，这才是他的责任。
　　但是在看见金发少年垂下头，默默将手收回去的模样，心却像是被划了道小口，静悄悄地发痛起来……
　　“对不起。”弗丽嘉低声答道。也不知是觉得这样不够，还是精神恍惚忘记自己所说，他又一次说道，“……真对不起。”
　　弗丽嘉握紧双拳，倒退两步，飞速跑掉了。
　　就到此结束是最好的，犯下的错，还来得及弥补。修恩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只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回放走这个人，却让后来的自己一直一直后悔，就连看到他的睡颜都会不忍吧。
　　对一般人来说，放手比强留难。
　　但对他来说，想要留住一个人，却比放手难太多了……
　　希明堡是守护神的住所。
　　天已晚，宫殿内部走廊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蜡烛，走廊尽头的台阶上，两支长蜡烛之间，阿西尔部落的巨大徽章英武而威严。
　　弗丽嘉停在海姆达尔的卧房前面，透过垂落的纱帘，看到了他朦胧的身影。正犹豫不决，他在里面说：
　　“怎么不进来？”
　　脚顿时像有千斤重。弗丽嘉慢腾腾地走进去。
　　他似乎刚沐浴，换上了睡袍，几缕银色的短发还贴在脸上。然后他一下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来。”
　　弗丽嘉深吸一口气，走到大床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长得确实很漂亮。主要是那一头仿佛闪耀着星光的头发给他加分不少。可是，此时的感觉是恐惧多于紧张。
　　“别板着脸。”他轻拍一下弗丽嘉的脸，笑着说，“这种事习惯就会上瘾的。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弗丽嘉闭上眼，感受到身上的束缚与遮掩一层层被剥去。布料落地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几乎无法察觉。
　　这时，华纳海姆外沿。
　　“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弗卓金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却有一种对前辈说话的崇敬，“我的命不值钱，但是两个孩子实在放不下……”
　　奥汀拍拍他的肩：“现在阿西尔部落和华纳部落都容不下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调养好身体再说别的事。”
　　“是的，陛下……”
　　希明堡。
　　弗丽嘉努力并住腿，裸身缩在床头，看了一眼海姆达尔：“我爸爸还好么？”
　　“他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海姆达尔坐在他身旁，将他放平，用炽热的男性身体臂膀包围着他，“可以不说话了？”
　　几分钟过后。
　　“不行，进不去。”像是完全看不到弗丽嘉脸上的痛苦，海姆达尔抓住他的双肩，将他翻过身去，“……从后面试试。”
　　弗丽嘉仅仅咬住被单，强忍着痛楚，接受陌生物体的侵入。
　　这一刻，居然想起了修恩。
　　莫名地想起了他。
　　下一刻突破阻碍的贯穿让他疼得胀红了脸，但还是忍不住惨叫。海姆达尔捂住他的嘴：“忍忍，过去了就好了。”
　　他紧闭双眼，无助地在漆黑中挣扎。就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这一晚，阿斯加德也下起了大雨。雨水像是串联又断线的泪珠，随风飘荡，一丝丝，一阵阵，落满神界的心田。
　　阿斯加德如烟似雾。
　　滂沱大雨中，弗丽嘉从海姆达尔那里跑出来，让雨水冲打着身体，想要洗净身上所有的污秽。头很痛，发丝紧紧地贴着脸颊。难以呼吸。
　　偶尔有湿透的凤凰像负伤了一般，摇摇晃晃地从高中飞过。
　　在雨中站立很久。
　　之前发生的事、和海姆达尔的对话让他感到反胃，恐惧。
　　——为什么非要我做这种事？
　　——你最好别误会。因为你是爱神，和爱神有了亲密关系的人，都可以得到无穷的力量。
　　分明是等价交易，他也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会对自己好，只要别人不害自己，就该感激了。
　　可是还是感到不公。
　　尤其是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他偶尔露出的微笑，绝望与落寞就会又一次将自己淹没。
　　抱着双腿坐在树林中，透过枝桠的缝隙看着宫殿下方繁盛的都城，很久很久，直到雨停。
　　这一日过去，弗丽嘉在浑身酸痛中醒来。下床后连走路都困难。他扶着桌椅的边缘走到镜子面前，审视着镜中自己的脸：双眼无神，黑眼圈很明显，肤色苍白……最可怕的是，他在发间发现了几缕白丝。
　　不是银色，是没有光泽的白色。
　　他吓得立刻拔掉那几缕白发，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一日。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白丝越来越多，而且是小片小片地长。或许是报应来了。他再也没有去碰它们。
　　之后，又被海姆达尔叫去同房。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力让他几欲崩溃。
　　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经常会莫名头痛，像是浑身上下得了几百种病，无论是坐是站还是躺下，都无比难受。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海姆达尔依然没日没夜地折磨他。
　　在他的眼中，神界由光明变为黑暗，最后变成了茫茫的灰白。
　　好像天空也变成了灰色。
　　终于有一日，这片灰色的苍穹里，有零星的白点旋转飞落。
　　从希明堡出来后，弗丽嘉裹着厚厚的大衣，踉跄地走着。脚步在未清扫的积雪中留下凌乱的痕迹。雪花落了他满头，视线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眼前一片空白，他一下跪在地上。晃晃脑袋，想要使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再不浪费精力去挣扎，身体就倒入雪地中。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一张白毛大氅裹住，然后被人扶起来。残雪细细碎碎，从他身上落下。
　　两个小时后，弗丽嘉已躺在一个陌生的宫殿中。
　　壁炉中，火焰烈烈燃烧着。
　　窗外，雪未停，轻盈如云，从灰白的高空中大片大片地洒落。
　　“医生说你太劳累了，要休息。”修恩替他盖好棉被，连脚部都裹得紧紧的，然后在床边坐下，“先在这里睡一会儿，晚些我送你回去。”
　　弗丽嘉静静地转过身去。
　　空阔的卧房变得十分寂静，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声音。雪花像是振翅的白蝴蝶，飘飘扬扬，转瞬即逝。
　　他听见修恩低声说：
　　“……是因为西芙么？”
　　弗丽嘉怔了怔，苦笑。
　　“很抱歉之前对你说的话。”修恩又继续说道，“……说你是同性恋。”
　　弗丽嘉嘴唇苍白：“我想回去了。”
　　修恩叹了一口气，斜躺在床边，伸手枕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
　　像是魔法，又像是诱人的命令，弗丽嘉乖乖地闭上眼。修恩在他的背上轻拍着。然后他听到了温柔的歌声。再仔细听歌词，居然是阿西尔神族的摇篮曲。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有些恼怒，怪他把自己当成小孩。
　　但是这一刻，他只知道闭眼努力入睡，睫毛微微颤抖，几滴泪水浸湿了枕头。

　　Chapter　7

　　……》
　　二十二年后。
　　同样的冬季，漫天的大雪。
　　神界阿斯加德的发展速度飞快，不仅远远超过了华纳海姆，甚至堪比整个华纳部落。
　　金翼龙原产自约顿海姆，在“交涉”过后，阿西尔神族带走了一部分龙蛋，并且在阿斯加德饲养。如今，以前的金凤凰数量减少了许多，这一部分被翱翔的金翼龙取代。
　　与此同时，巨人对阿西尔神族的仇恨又暗自增添许多。
　　更有神奇的事发生。
　　这两年，阿斯加德有了新品种的生物诞生——金蝴蝶。虽然数量不多，而且只会生长在野外，一旦囚禁就会死亡，但这种蝴蝶的寿命很长，且不会在冬季死去，甚至可以带给神族们少部分的神力与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部落稳定下来的缘故，从统计数据看来，这些年结合的年轻夫妇特别多。
　　但是西芙和提尔是例外。
　　自从意外流产以后，西芙对提尔的百依百顺都化作了满腹的怨气。只要提尔对她有一点冷漠，或者有出轨的迹象，她就会提起这件事。提尔被她叨念到数次情绪失控，又因为愧疚强制压抑下去，这样反反复复了十七年，他终于向西芙提出分手。分手后没多久西芙又可怜巴巴地找他道歉，他也难忘旧情和她和好，但是不出多久，又回到了原来的状况。
　　这样的恶性循环直到三年前才结束。因为索尔的一句话，西芙放弃了提尔：“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高贵的女神。正因如此，你不应该屈尊于任何一个男人，请一直高贵下去。”
　　这时候索尔已经结婚。但就因为西芙说了一句“我不会再找他”，他和妻子离婚了。
　　之后几个月内，西芙就和索尔快速陷入了热恋。
　　人们都知道爱神降世了。她却从来不曾露面。
　　索克瓦贝山谷中有一个别院。那是弗丽嘉的住所。
　　他离开阿斯加德，在这个地方住二十多年。因为契约的存在，他就算搬离了阿斯加德，也不得不与海姆达尔保持之前的关系。拜他所赐，在几次年度竞技中，海姆达尔击败了提尔，成为奥汀外阿斯加德力量最强大的神袛。
　　直到十三年过后，父亲出逃后第一次与他见面，他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