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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论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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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指的是相反的方向,夏老爹顺着夏晨的手指,他刚刚平复的心脏又要乱跳了!
夏晨指着的位置,是通往山洞口的小道。小道被掩藏在树林中,原本应该不太看得清。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几个人影穿越过密林,出现在洞口刚被整理出的平地上。
夏晨眯着眼辨析人影,小声说,“莫非他们也是发现夏允异常?”
不可能!
夏老爹想着,赶忙阻止他们兄弟二人出声呼唤,这个时候那块平地上人影越来越多,夏晨点了点人数,已经大半个夏家的人口。他们都站在洞口,毫无声息。
夏家兄弟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夏晚仔细看着,突然,他低呼道:“不对,他们不是村里人,都只是衣服!你看,大哥,帽子下没有头没有脸!!!这这,这是不是老爹说的衣冠妖?”
夏晨看得更仔细些,过了一会,也点点头,满脸冷汗地看着夏老爹,等待他说话。
可夏老爹此时的注意力全被林中隐隐约约的一抹亮色吸引过去。
是红色,在缓慢地移动。
夏老爹只觉得脖颈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是那套红嫁衣!
几乎没给三人准备的时间,那红色的身影一下子脱离树林,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果然是那鲜红的,和四周黑暗杂乱的山野毫不相称的嫁衣。
夏老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不对!
这次的嫁衣上没有凤冠盖头,在月光之下,可以隐约看见杨氏的脸,隔得太远,无法看清表情,但肯定是杨氏,夏晚本来扶住夏老爹的手也一下子抓紧了,想必他也认了出来。
杨氏为何??
夏老爹的脑子不够用了。
杨氏被衣冠妖簇拥在其中,众星捧月一般,向着山洞前进。夏晨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冲下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夏晚拼命才捂住他的嘴,把他压了下来!“哥,你干什么啊!”
夏晨挣扎得很厉害,夏老爹也上来帮忙按住他,他只是瞟了山崖下一眼,突然明白了夏晨激动的原因。
夏芸,目击夏重消失的夏晨的女儿,正被杨氏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她身侧。
夏老爹一细看,了不得!
夏家最小的三个孩子,夏芸,夏涟,夏从,全被衣冠妖拢在中间,慢慢走着。
他们个子矮小,被衣冠妖挡住,一开始的时候没被发现。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入了山洞。
夏晚看见他们都消失在洞口,才略微松口气,立刻被夏晨抓住机会摆脱开来。
夏晨才走了两步,夏晚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两个人滚做一团。
夏晨还算没失去理智,厮打中也压低了声音:“夏晚,那是夏芸,我的女儿,你的亲侄女!”
夏晚吃了他一拳,咽下带血的唾沫,道:“哥,你冷静点!我们当然要去救!但是,总要找个法子!”
夏老爹道:“别打了!夏晚,你赶快回村子,把所有人都带过来,把火药鞭炮这些驱邪的都带上,小声点!”又对夏晨说:“我跟你守在门口,别担心,跑不了。”
夏晨闷闷地答应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全村人齐聚在了山坡上。
衣冠不整,这是当然的,衣服都跑到山洞里去了。男人们只好几乎赤裸,女人们则只能凑合点布料,勉强遮羞。
大概夏晚已经告知了一些事情,所以大家都脸色凝重。夏老爹也没有多说,只告诫大家,这是夏家的劫难,能不能像之前那样渡过劫难,就看大家是否团结一心。可能会有伤亡,但为了夏家的延续,牺牲是值得的。
大家沉默着点头了。
山洞内阴暗潮湿,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有头尾二人打着火把,众人借着微弱的光前进。
四周毫无人声,更没有碰上什么,走了一截,夏老爹只觉得四周似乎变得空旷了些,似乎到了一个较大的空间。他停了下来,让大家将火把都点燃。
渐强的火光照亮了四周,视线可以看得清楚些了,突然,不知道谁是第一个,一声尖叫!夏老爹还来不及喝止,一连串的惊叫声响起了!!
事情一下子就脱离了夏老爹的掌控,但这也怪不得他们!
火光照亮了他们四周的山壁,人,山壁上全是人!!在黑暗中,冷冷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下方无知的夏家人。
不对,山壁上的不是人,而是那些衣物,夏家的衣物!它们此刻全都恢复了衣服的状态,紧贴在四周的山壁上,衫椅外袍毡帽布鞋,一个不落,看上去就像无数的人紧贴山壁,挂在空中,全都如此!
夏家人就像是落入了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的衣柜,那些衣物就如同一个一个的人,困住了他们。
除了那本该是脸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
夏老爹再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什么的了,他高喊着:“冷静点,只是衣服而已,是你们的衣服而已!”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点,大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夏老爹道:“是衣服,是衣服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他还在安抚,却听得一人颤抖地喊了一声:“老爹。”
夏老爹转过头去,是夏,他脸色惨白,手指着山壁上道:“那里——”
夏老爹一看,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不,吓到他的不是那山壁上的衣物,而是,那一块没有衣物,但是,那黑色的石壁上,却凸显浅色形状,一共三个人形。
很明显,这里给三个人的衣物留着位置。
衣冠不整的众人的视线,一下子把落在夏老爹、夏晨、夏晚三人身上。
只有它们三人,还穿戴整齐。
夏老爹刚要说点什么,突然,有什么东西勒得他喘不过起来,是衣服,那衣领突然拧起来,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地。
夏晨正要上来扶他,突然一个踉跄,自己也翻到在地,夏晚也好不了多少,直接被他的衣袖没头没脑地盖住,一下子跌倒。胆子大反应快的夏家人赶忙冲上来帮忙,连脱带撕,将三人脱了精光,那脱落的衣服,就真如人一样站起来,慢慢后退,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原本贴在山壁上的衣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逼近了他们,就像张开了巨大的网。
公子听得焦急不已,连连催问:“然后呢?”
夏老爹叹口气:“我们点燃了所有火药鞭炮,暂时阻了一阻它们,拼死冲出了山洞,那些衣服一直追着我们,只得连夜逃出了村子,只希望天快点亮,那些衣物不会再追过来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道,“我们便要到最近的村庄求救。也不知那三个孩子现在是死是活。”
公子安抚了夏老爹几句,道:“不要紧,前方二十里就有个小镇子,到那里就没事了。虽然是个苦难深重的地方,那里客栈的掌柜人不错,我很熟,叫李落,你们去投奔他吧。”
夏老爹感谢了他,在黑暗中招呼了大家,慢慢启程。
当最后的脚步声也消失之后,公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琴旁,收拾起来。
那琴突然作人声,问道:“夏允,他是不是变成妖怪了啊?”
公子没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啊。”公子仰起头,“算了,反正也没事,其实啊——夏允当时千里奔丧而来,就发现父亲死得蹊跷,而且全村似乎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翻阅父亲留下的书籍,发现全是应对鬼魂作祟和如何抓住一只叫毕图的妖物的记录。他心生疑惑,便慢慢调查,发现了件怪事。”
夏家人都说,这个村子是早被遗弃的,以前的也是个大家族,姓刘。可就夏允的观察,明显不像。从房屋几乎没怎么破败的程度看来,除非前任住户是慌忙逃走的。如果慌忙逃走,必然有大灾,夏家在此也不会安稳。夏允一直都很留心。后来杨氏逃难而来,一切都如夏老爹所言,直到进入山洞为止。
“进入之后,夏允怎么了?”
公子微笑着说:“夏允没怎么,他只是觉得那山洞离村子如此近,居然一直没有人探索或提及,很古怪,发生了这事之后,他独自去探查山洞,结果发现了很多盛装打扮的尸骨,尸体少有腐烂。夏允曾为官府做事,听闻过如果人是死于毒杀,尸体的腐烂会减慢。一起掩埋的还有很多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他们姓刘,是榆辰上一任主人。其中,其中有一对新人打扮的尸体。”
这妖怪作祟是从筹备婚礼开始的,而这死去的人,也很明显是在婚礼之上被集体毒死。
莫非婚礼是个契机?
而且最难以解释的,是这些被掩埋的尸体。夏允知道,这不会是妖怪作祟,妖怪不可能掩埋尸体。人?盗贼?盗贼不会费这个功夫。而且,虽然并不知道确切时间,但尸体应该只被掩藏了数年而已。夏允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在夏家逃亡的道路上,这个方便之极的村子,真的是遗弃了?
如果,是夏家走投无路,来到此处,恰逢全村举办婚事,下毒害之——
这么大规模的毒杀掩埋,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做到,夏允估计,全村老小,除了三个襁褓中的婴儿,都加入了这件事。
夏允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他试探了几个夏家人,却都完全没有任何知道刘家人的反应。
夏允搞不懂,直到他在父亲的笔记中发现了对毕图的详细记载。
毕图是一种可以吃掉记忆的怪物。
夏允突然就明白了!他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最后会暴死,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吃掉记忆的人,他死于自己的愧疚。
“等等,”琴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夏家当时杀害了刘家全部,占据了村子,藏尸山洞。后来因为愧疚,所以夏允的父亲想法子抓住了能吃记忆的怪物毕图,吃掉了他们的记忆?”
公子点点头:“嗯。只不过,夏允到死也没有搞明白的是衣冠妖。其实那不是衣冠妖,而是夏家人的良知,虽然被吃掉了记忆,良心却还知道。夏家的婚礼是个契机,让良知苏醒,于是在夜间穿着衣物,一遍又一遍上演婚礼那一幕,想要让人知道真相,最后甚至将没有参与杀戮的几个孩子和杨氏都领到了山洞。”
“那,夏重的死呢?”
“夏允也没有搞清楚,我猜我知道怎么回事,夏重是夏老爹的得力之人,他必然在灭刘家的过程中出力很大,良心的负担最重。”公子道,“小女孩说看到夏重当时追人跑入山谷,我猜他不是追人,而是被衣物所追。小女孩看不清楚,只看到夏重的衣服,就猜是夏重,其实是夏重的良知脱离身体,俯身衣物,追逐他到了山洞。夏重吓坏了,就点燃了鞭炮想要驱走妖怪。”
说到这里,公子低笑一声:“人体自是阴阳二气构成,善意良知为阳,恶意凶心为阴,夏重的良知都离开身体了,身体一片阴气,怎么扛得住驱散阴气的鞭炮?鞭炮一响,阴气四散,他自己死掉了。”
琴“啊”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又道:“夏家其他人不是也在山洞里放了鞭炮?”
公子笑起来:“他们都良知离体,全身属阴,点燃火药爆竹,自然也都死了。尤其是夏老爹,他定是主谋之人,死得最快吧,不过,他们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那那我们遇到的究竟是???”
“你还记得那叫毕图的妖怪不,就是从夏重嘴里出来那只。它确实可以吞噬魂魄的记忆,不过,它最好的饵食却是魂魄的痛苦。我想,当时夏允的父亲定然是以那山洞里死魂灵的痛苦为饵,将它诱捕,消去了全村的记忆之后将它困死在山洞里。后来被放出来了。”
“好稀罕的怪物啊。”琴发出了咂舌一般的声音。
公子笑道:“不稀罕啊,我刚刚不是才跟它说了很久的话?”
“哎?”
“近百年来一直假装夏老爹带领夏家人,重复着那一日,以此折磨他们的魂魄,毕图一定吃得很饱吧。”公子伸着懒腰,“不知道吃痛苦的妖怪和吃声音的妖怪相比,哪个更厉害呢?”
“难怪公子你要强调那是个苦难深重的地方,就是要诱它去啊?”琴说道,“不过公子,你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事的啊?”
“我们刚刚投宿过的地方就是榆辰,那户杨家便是夏允和杨氏寡妇的后代啊,似乎他们和那几个没参与毒杀的小孩子都没事,平安到老。夏允深感罪孽,抛弃了自己的姓氏,但是留下了自己的手记。”
“公子,偷看人家的隐私不好啊——不过,夏家杀了那么多人,活着的时候都已经成魔了吧——”
“人要成魔是很容易的啊。”说到这里,公子突然停下来,仰望天空的满月,良久,喃喃道,“大哥,若是再找不到你,我只怕也要成魔了。”
……………………………………………………………………………………
完成!!
完成!!!
勉强算是保住了周五党的尊严!!!
提个小问题:李落是谁?有人记得吗?
一壶论妖 三 上
云簪说罢,举杯欲饮,云钗突然一拍手,道:“那公子要找的,莫非是个姓裴的人?”
她虽是向云簪发问,眼睛却望着于镜。于镜在茶香微醺中但笑不语,只有小狐狸左右看着他们三人,等不来回答,张嘴就问:“你知道他要找谁?”
云钗笑容微妙,缓缓道:“我怎么就不知道?”
裴德,庸医。
虽然是庸医,不过头痛脑热的小病他还是能治,只不过把头痛治成脑热,脑热治成腹泻罢了。
因此找他看病的人自然少,裴德没被饿死,主要因为他还有个副业,他写字不错,文笔尚可,悼文写得好,而且颇没有道德坚持。随便死的是谁,就算自己都在说“死得好”,他也一样能在纸上哀悼得撕心裂肺。
当然,这也是没人找他看病的另一个原因了。
裴德喜欢小酌两杯,不过很有节制,只在月初月末。这日又是月末,他照例外出打酒,走过后村小街的时候,瞄到墙角一堆毛茸茸的东西,靠近了些,是一只伤了腿的黄鼠狼。
裴德养着几只争气的芦花鸡,所以对于黄鼠狼这种东西素来没好感。但这只黄鼠狼一瘸一跛的可怜模样,突然触动了他堆积多时实在无处可用的医者仁心。
裴德想,就当是练手,医好了功德一件;实在医不好,过冬的时候也能添个皮帽子什么的,于是拎着它脖子带回家去了。
那黄鼠狼哪知道他的良苦用心,非但不老实,尽琢磨着怎么逃跑,还没事就偷眼看裴德家的鸡笼,几次都险些被他扒开了笼子。裴德只好寻了铁笼子把它牢牢关住,然后使了上好的药包扎它的后腿。
两天后,它本来还可以一跛一瘸前进的后腿彻底动不了啦。
裴德换了一种药。
又两天,好端端的前腿也跟着哆嗦上啦。
裴德换了一种药。
再两天,离后腿最远的头顶也开始大块脱毛啦。
。。。
又是两天,裴德再次打开笼,黄鼠狼虽然四腿哆嗦满身掉毛,可还是拼命摆动身体想要躲开他的手。
可裴德眼疾手快,一把拎着它脖子皮儿就提起来,黄鼠狼唧唧叫着,小爪子不住地抓挠乱蹬,用尽力气想要挣脱。
裴德安抚道:“别怕别怕,保证不再上药了。”
黄鼠狼闻言,稍微停止挣扎,眨巴眨巴了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它还未松口气,裴德突然手一伸,指尖夹着银闪闪的长针:“我想你是伤至筋骨所以敷药才没用,只能改用针灸,我去借了一根。人家这针原是专门治牛的,便宜你了——”
黄鼠狼紧盯那根又长又粗在眼前来回晃动的银针,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跟着就两眼一瞪,双腿一蹬,脑袋一歪,再不动弹!裴德抖了它两把,瘫软地跟一堆泥似的,已经活活吓晕死过去,只好作罢。
当晚裴德做了梦,有个黄衣人跟他苦苦哀求:“小人黄悦,装作腿伤是想来偷您家的鸡。您瞧瞧,我本来没伤没痛,给您治得浑身是病,眼见着就快不行了。我知道错了,您就放过我这次吧。我曾与医仙作伴,知道个治风寒的神方,特别有用,就送与先生,换我性命。”
裴德醒来的时候,那方子还记得清清楚楚,随手抄了下来,又往关黄鼠狼的地方看了一眼。它神情悲苦地盯着裴德,黑豆般的眼里盈满泪水。
他叹口气,打开笼子放它出来。从笼子到大门只不过四五米,裴德乐观估计它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能挪出去。
好心办了坏事啊,裴德想着,然后满怀忧思地打着哈欠上床睡觉去了。
接下来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
裴德所在的是边陲重镇,通商一向繁忙,却正遇上外族入侵,战火不断。幸好朝廷派来的将军,勇武多谋,连战连捷,不到半年就平定了边关。朝廷考虑到边关安全,便设立都府,将军受命驻扎,在此建立了将军府。自从有了将军文治武功,别说蛮族,就连荒漠的马贼都少了许多,边陲重镇有如春风吹过,一片欣欣向荣。。。。。。只除了裴德的医馆还在寒冬中苦熬。
裴德虽然有了个来历奇特的怪方子,但苦于无人问诊,终是搁下了。年关将近的时候,他独自在家小酌几杯,琢磨着等翻了年,要不干脆关了医馆,帮人抄写书信为生算了。喝得半醉,满腔经天纬地的气魄正要舒展,却被人一脚踹开大门,生生吓了回去。
来者自称将军的副官,不由分说将他带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裴德发现府内一片浓烈药味,处处愁云惨淡,越发摸不着头脑,莫非将军病重求医?一想又觉着不可能,自己庸医之名在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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