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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子……”赵建新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七岁的侄子，心里又酸又涩，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圈更红了。这个孩子得有多苦，多坚强……
　　看赵建新又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绪里，赵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探着身子去看看炕里的三娃在写什么。
　　他还当三娃是学写字写得这么认真，结果仔细一看，小孩儿手底下的田字格本上乱七八糟画了一堆圆圈，大的套小的，交叉的、重叠的、离得远了用线连起来的，还都拿彩笔涂了色儿，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嘿，小坏蛋，好好的本子你瞎画画啥呢！”赵默从后面轻拍了下三娃的后背，小声说他：“老叔来了你也不叫人，就搁这瞎画着玩，又不听话了啊！”
　　三娃回头瞅他一眼，屁股拱拱，一声不吭地拖着本子和铅笔彩笔往炕里头又爬了点，让赵默伸长胳膊够不着以后就继续往他那个本子上涂起来。
　　他这是在根据这些天在电视新闻中得到的信息对这个星球上人类的社会结构、形态、发展历史等等进行总结，为自己以后统治这个星球做初步筹划，压根就没指望这个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的家伙能看懂。反正，大哥只要坐等着自己把一切都送到面前，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这时候，总是不甘寂寞的九幽，现在是一只被塞到炕里头那个犄角旮旯的橡皮鸭子，又让它那幽幽的声音冒了出来，只传入三娃的耳朵里：“主人，我认为，就算是头脑不简单心思不单纯的家伙，也看不懂您的计划图。话说，您这个做一件正事之前总是喜欢用画圆圈来制定计划的毛病，怎么换了个身体也没能改掉呢？”
　　“……闭嘴！”
　　三娃用眼睛瞄一眼炕沿那边坐着的几个大人，趁赵默没看这边，拿脚丫子狠狠踹了晃晃悠悠的黄鸭子一脚，成功让它从起坐变成了仰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酱油亲的地雷~

☆、第73章

　　赵默并没有看到三娃是怎么虐待他那只鸭子的；要是看到了的话，就不会认为小孩儿是有多爱惜这个玩具了
　　他和赵建新这个十多年没见过的老叔本来还有点隔阂感，渐渐地在说话间就慢慢打消了。随着赵建新把他们这一帮堂兄弟堂姐弟小时候的事一件件拎出来，两个人慢慢变得熟捻起来。
　　俩人先是都坐在炕沿上说了会话，到后来越说越来劲儿，赵默就让杵在地下的赵军去外头灶间烧火把饭做上；自己就继续陪着赵建新说话。
　　又过了一会；赵建新突然转了话头；身子微微前倾着，冲赵默说道：“默子，二哥二嫂命不好，早早地就去了，撇下你们三个孩子孤苦伶仃的。我是想；你们哥仨……跟着老叔过吧？”
　　“啊？”赵默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满脸忐忑不安的老叔。
　　其实赵建新自己心里也没底，看他这样，就更虚得慌了，絮絮叨叨念着给赵默解释：“你看你们哥仨，家里没个大人，这么过日子怎么成？你自个儿连十八岁都没到，正是应该上学的年纪，怎么能养活他们两个小的呢？以前是老叔的错，一心逃避出去，都不知道你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你放心，老叔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还能养得起你们，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们哥仨！”
　　“老叔，你想多了，我们哥仨现在过得真挺好的。”赵默伸长了胳膊搭在赵建新有点发颤的右手臂上，好让他不那么激动和紧张。
　　赵建新用左手紧紧抓住赵默的手腕，声音还有些发颤地说着：“你们三个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默子，你听话，带着军子和三娃跟老叔过，老叔绝对不会让你们哥仨受一丁点儿委屈！”
　　“建新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收养你们三个的问题。”旁边的唐敬眸光微沉，扫在赵建新握着赵默手腕的那只手上，嘴上说着：“他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会把你们当成亲儿子一样好好对待的。”
　　在灶间里烧火蒸米饭的赵军正好走到东屋门口，想要进屋问问赵默晚上做什么菜吃。听到唐敬说的这一番话，他猛地收回了已经伸出去要掀门帘的手，默默地站在了墙根，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偏偏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让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下一秒就听到自己大哥答应着说“好”的声音。
　　停了一会，屋里响起了赵默的声音：“老叔，我不是不知好歹，生要糟蹋你的好意。你对我们好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了，可是收养这事……真的不用了。”
　　听到这话，赵军松了一口气，屋里的赵建新却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赞同。他用力握着赵默的手腕不撒手，还试图继续劝说自己这个苦命的侄子：“默子，你听我说，你还小，照顾自己都吃力，怎么顾得了军子和三娃呢？当家过日子，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现在你还能撑着，等以后俩小的上学负担重了，你一个半大孩子根本负担不起的……”
　　他正说着，在炕里边猫着的三娃突然爬起来，闷不吭声地就往赵默胳膊上一扑，把赵建新握在上面的手压掉下去，自己把赵默的胳膊整个儿抱进怀里。
　　看着三娃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黑沉沉的大眼睛，赵建新突然卡壳了，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赵默动弹下胳膊，把三娃提溜儿进自己怀里，揽着他在大腿上坐好，这才扭头地冲赵建新说：“老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说实话，当初我爸妈刚去那阵子，日子确实挺艰难，熬不下去的时候我也想着要是有亲戚能收养就好了。”
　　他顿了顿，用手捋捋怀里小孩儿软绒绒的头发，垂着脸继续说着：“可是没亲戚能收养我们三个，不是养不起就是不愿意。即使愿意抱养过去，也是只要一个。别的不说，真要让我把军子或者三娃送走，我也舍不得。就算是三娃那会傻了，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可能把亲弟弟扔下……”
　　“三娃现在看着挺好的啊！”赵建新打断他的话，怕赵默再说下去，自己听着就又忍不住鼻子发酸想哭了。他想起大嫂满脸嫌弃地说起这个最小的小侄子是个小傻子的话，再看看眼前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黝黑深沉的小孩儿，硬着头皮夸了一句：“三娃看着就很乖，长得和二嫂很像，就是不大爱说话。我挺喜欢他的。”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心里话，不论是有着对已经去世的赵建全夫妻的感激和愧疚，还是因为这几个孩子坎坷的遭遇和坚强懂事，赵建新都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三个侄子。
　　和大哥家那两个被大嫂娇惯出来的侄子侄女比起来，他一直都觉得二哥家的默子更淳朴更懂事，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这些侄子侄女们，他还是这么觉得的。
　　在外面闯荡了十来年，赵建新在w市买了房子，还有一个自己开的饭馆，生活并不差。因为某些原因，他这辈子注定没办法结婚，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是真的渴望能把这三个侄子收养过来，这样既能对得起二哥二嫂的在天之灵，也能圆了自己想要孩子的梦，还能让默子他们兄弟三个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样想着，赵建新还是不死心，殷殷切切地劝说着赵默：“默子，过几天我回w市，你们哥仨也跟着走吧。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让我这个当叔叔的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三个孩子受苦，这不是拿刀子往我心窝里戳吗！”
　　看他的眼圈又红了，唐敬刚硬的面庞上神色更加严峻，注视着赵默，随后接口道：“让建新收养，你们的户口都不会变，在户籍上还是赵建全和陈翠的儿子，建新也还是你们的叔叔，不会让你们改口叫他爸爸。”
　　说着，唐敬看了赵建新一眼，为他脸上那碍眼的黑眼圈和憔悴不堪的神色而紧锁眉头，对赵默说着：“他只是想要好好善待你们兄弟三个，抚养你们长大，而且他也有能力让你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w市是H省的省会，那里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更适合人发展。”
　　比起赵建新的动之以情，唐敬的风格更倾向于晓之以理，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管赵建新和他说想要收养三个侄子的时候他有多么不情愿，只要是这个人所渴望的，唐敬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满足。
　　可惜赵默天生就是个犟性子，那脾气要真拧起来比驴还倔。就算是赵建新和唐敬这两个叔叔辈的亲人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他，这么诚恳地想要收养他们兄弟三个，赵默也始终没有点头答应。
　　他心里头很坚定，自己能养活起两个弟弟，连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都熬过来了，以后只会越过越好，说什么也不会委屈了军子和三娃。他能挣钱，让两个弟弟吃上穿上，送三娃去上学念书，供军子上大学，自己这个当大哥的绝对能让弟弟们过得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何苦来得还要让人收养呢？
　　老叔再亲再好也不是他们的亲爸，这点赵默分得很清楚。他不待见大伯一家子，却很喜欢赵建新这个老叔，也愿意和这个叔叔亲，但是他们终归是隔着一层。
　　赵建新走的时候满脸的黯然，一步三回头，就盼着送他们出来的赵默能改变主意，同意让自己收养他们。可惜的是直到他和唐敬走出前街，再也看不到赵默家的房子，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一声叫唤。
　　送完老叔回来，赵默进家门的时候顺手把两扇木板门插上，打算等会吃完饭就不出去了。屋里已经放好了饭桌，饭菜也都摆好了，连赵默一直坐的那个位置上都放好了一个盛满饭的碗，筷子头朝里摆在碗边上。
　　“哎，今天咋这么勤快啊？”赵默一边撸着袖子上炕，一边打量着饭桌上的碗筷和菜盆子，“还有这个土豆丝，切得还挺细，我不是说随便做点吃就行了吗。”
　　坐在小饭桌另一边的赵军脸上有点红，别别扭扭地拿筷子戳戳自己费心思炒出来的那盘炒土豆丝，嘴上小声说着：“也没怎么用心做。”
　　才怪！他做了这么久饭，还是头一次炒菜的时候切了葱花，还把香油、胡椒粉这些调料都放全了。平时都是剁吧剁吧，往锅里一倒，放点油放点盐再放点酱油，最后把水往里一倒，就算是炒完菜了。
　　要不是今天赵默坚决拒绝被人收养的事让他心里头偷着乐了半天，赵军才不会起了花心思好好做一顿饭给大哥吃这个念头。
　　二弟心里这些小弯弯绕绕，一直大大咧咧的赵默可猜不到。他就是随口问了句，问完以后就忘到脑袋后面去了。上炕在桌子边做好以后，他就摸摸捧着碗在乖乖吃饭的三娃脑袋，然后催着赵军：“快吃吧，都这么晚了，吃完还有事呢。”
　　这个有事，指的是赵默每天晚上都要拿出两三个小时来练舞。从晚上八点钟开始，一直到十一点半，自从他的意识能进入獠楔的那个奇异空间里后就没间断过。前两天在大伯家守灵，那是没办法，现在得空了又是在自己家，他手脚都直发痒。
　　赵军嗯了一声，埋头开始专心吃饭。这时候一直埋着头吃饭的三娃却突然抬起小脑袋，冲赵默说了一句：“大哥，以后我养你。”
　　不愿意被收养的可不止赵军一个，三娃这么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忍受被除了赵默以外的人收养？今晚上赵建新在的时候，如果赵默稍微表现出来有那么一点要同意的意思，他就要当场翻脸了。
　　小孩儿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赵默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那脑门去顶了三娃的脑瓜顶一下，笑眯了眼睛，嘴上答应着：“那大哥以后就要靠三娃养喽。”
　　边上的赵军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加了句：“哥，我也能养你。”
　　不想让两个弟弟又掐起来，赵默只好赶紧催着他俩吃饭，吃完饭就把赵军哄到西屋里去学习，再把三娃摁小板凳上看电视，自己转身去了堂屋里。
　　这一幅图赵默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可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感觉上不对劲。他在堂屋里练了半个钟头，总也摸不着头绪，最后索性停下动作，把墙根竖着的洗衣板拿过来放平到地上，然后往上面一坐，左手习惯性地握住自己右手腕，意识进入了獠楔里的空间仔细琢磨去了。

☆、第74章

　　接下来的几天；赵建新几乎每天都会来赵默他们家里坐坐。知道赵默每天要出摊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回来，他就每次都是早早地吃完晚饭，然后踩着点去。他也不干别的，就在赵默家坐坐，跟赵默聊聊天，看看赵军学习；逗着三娃说两句话；呆上个把钟头就回街里去。
　　赵建新是个心细的人；想着自己和唐敬两个大男人老是住在大哥家不好，这么多天住下来大嫂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乐意，所以过了老人的头七就跟赵建军说了一声，带着唐敬一起去新华路那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赵家在杨树下那一片儿后街角上的老房子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平常也没人打理；现在就算是现收拾了也没法子住人。
　　说起赵默这个大伯，就是一个老实头儿，平时嘴笨不爱说话，心里头也没个主意，被妻子张凤霞拿捏得死死的。
　　原本赵建新这个十多年没回过家的小弟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是为着给老父亲守丧，住在他家里十天半月那也是应当的，搁谁家也挑不出理来。
　　顶多是多了个唐敬，可是这也不过是陪着一起来的朋友看赵建新状态不好不放心留下来照看几天，在赵建军家里住上几天也说得过去。他们家院子大房子也大，盖的是二层小楼，能住人的屋子就有七八个，大半都是空着的，不至于没地方让赵建新他们两个住。
　　话是这么说，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头两天还行，丧事忙得一家子人都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没人顾得上计较这个。等稍微闲下来了，张凤霞就开始看在她家里白吃白住的三弟和另外一个人不顺眼了。
　　赵建新说去住酒店的时候，赵建军本来也不同意的，架不住张凤霞点头发了话，只能蔫吧着送小弟走。对这样的大哥和大嫂，赵建新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十多年前他还没有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大哥就这样了，大嫂说一他就不敢说二。
　　住到了酒店里也好，这样他们就不用成天听着张凤霞的冷言冷语，也不用每天晚上出门去，一说是去赵默家，回来就要一整晚加一整天都看着她拉下来的黑脸。
　　这点是赵建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他记忆里大嫂虽然和二嫂不对头，对二哥和他这两个小叔子却还算可以，不至于到现在这样连别人提起赵默家都会摆脸色的地步。
　　大嫂的态度并不能给赵建新造成多少影响。他依旧是每天晚上往赵默家里跑，最开始两天还不太好意思，后来上门的时候手里总是提着吃的喝的、水果、玩具之类的小礼物，不管赵默怎么说怎么不肯收，他就是有办法磨得赵默把东西留下。
　　到后来过了头七，赵建新白天也有空了，就赶着中午吃饭的点去赵默家给赵军和三娃做午饭吃，他在w市就是开饭馆的，做菜的手艺很好，强出赵默和赵军他们哥俩几条街去。
　　刚开始知道赵默中午不回家吃饭，都是放学回来的赵军自己现做饭的时候，赵建新这个当叔叔的心里一阵难受，隔天就在中午的饭点拎着一个新电饭锅上门，开始了每天给他们做午饭。
　　不仅是做饭给赵军和三娃吃，他还买了饭盒，中午的时候去县一中门口给赵默送午饭。县城就那么大，和他生活了七八年的w市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一中又是县里唯一一所高中，他稍微打听下就找到了。
　　头一天看到老叔提着饭盒出现在一中的校门口外面，赵默心里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惊讶？感动？酸涩？反正，当时站在煎饼果子车后面的他眼圈是红了。
　　两个弟弟再听话再懂事，毕竟还小，想不到他这个大哥在外面出一整天的摊，渴不渴饿不饿、中午有没有吃饭这样的问题。
　　他们压根就想不到赵默每天中午只在近旁馒头婶那买一个五毛钱的馒头，就着自己带的凉白开吃了就算是午饭了。碰到忙得腾不开手的时候，错过了正经午饭点，肚子饿大劲儿就感觉不到饿得难受了，这时候赵默就干脆不吃了。
　　也就只有赵建新这样做长辈的才会惦记着孩子在外面干活晌午吃不吃得上饭这样的事儿，生怕赵默饿着了累坏了。
　　自从爸妈走了以后，和大伯家基本上算是断了来往，和他妈那边的亲戚也没什么往来，赵默的长辈就只剩下了住在杨树下那一片儿的街坊邻居，比方说胖婶儿、赵二叔他们一家。平时见面打个招呼串串门的交情，谁也不会惦记着他有没有吃饭这样的小事，更别说还专门做了热腾腾的饭菜装饭盒子里给他送到学校门口来了。
　　那天那顿饭，是赵默这一年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他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都不敢抬头去看旁边的赵建新，就怕自己一抬头，看着老叔的笑脸，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这样一个长辈的关怀是赵默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因为他从心底里一直都有一股从来都是压抑着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