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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王爷作者:诗花罗梵-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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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是会记得的;薛云永生永世,都是我唐毅鸣的妻。”
  
  ……
  
  薛云的魂魄终于从沉重的躯壳中升腾了出来,轻盈地飘向远方,与阿香并肩行着,缓缓渡过了开满彼岸花的忘川。
  
  ——已是真正地结束了吗?
  
  我静静地看着灵媒古镜中的薛云,发现他正欲过桥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清幽的魂魄转过身,放大的瞳孔直直地瞪视着我身后的方向。镜中模糊地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并非身处黄泉,而是紧紧地贴在我的身后,碎裂的皮肤拼凑出一双诡然的双眼,满是泥土的唇间缓缓吐出骇人的字句:
  
  “薛云,师爷看你来了。”
                    

☆、20·老油灯

  讽刺般的话语落到我耳旁时,奈何桥边的薛云倏然僵直了。下一刻,我的脖颈被一双糊满血污的手扣住,生生拉离了灵媒古镜,原本缭绕在薛云躯壳边的瘴气也呼啸着涌来,将从我身上汲取的灵力尽数交还给了碎尸之态的白师爷。
  
  敷着薄雾的镜中,不明所以的阿香已经走过了奈何桥,察觉到自己的主子没有跟上来,便纳闷地回头去看,却见薛云疯了一般朝我们冲来;她急急地也要去追,可还未过桥,便被身为阴帅的牛头马面拦了下来,只能凄然地看着薛云的魂魄歪斜地飘向我们,狠狠撞在灵媒古镜的边缘。
  
  他再也没法触碰到我了;因为阴阳,已经被彻底阻断。
  
  周身弥漫着泥土腥气的物事将我摔在地上,一双手臂软绵绵地抱住我的腰,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听到耳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抬起头去看时,满身泥土的吴钩老汉正提着手里的老油灯,带着若干幕客站在门边,很是悠然地瞥了灵媒古镜中癫狂的薛云一眼,走到我身边用那腰间的弯刀柄挑起下巴,端详着问道:“师爷,这个学生伢子怎么整?是在这里杀了,还是送他去与僵尸王爷做对黄泉鸳鸯?”
  
  “怎么整……?”白师爷脸上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闭合,很快恢复了昔日的美人模样,将目光从灵媒古镜上移开,柔软的手臂幽幽地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会儿,阴森的笑容中透着媚意,“不急杀,我自是有主意的。你们几个且去薛云的书房里,将那些宝贝搬运出去罢。”
  
  吴钩老汉了然地看我一眼,笑骂着去了;幕客们听到要去搬运宝贝,也都欢喜地咿咿笑起来,尾随着吴钩老汉穿梭在王邸间,都对这里的格局熟稔得很。“白师爷。”我挣脱他的怀抱,发觉那与灵媒古镜融合的意念变得混沌起来,强烈的恨意从心头燃起,压抑着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此时的白师爷早已没了在香魂坡流露出的恋慕神态,面上也没有任何被揭穿的心虚,浅笑着拍拍我的脸颊:“仙子年纪幼小,未免忒天真了些;这千余年的岁月,还不够我思索出一个对付你和薛云的法子么?”
  
  失了通天仙者的能力,我再也看不到灵媒古镜中的景象,看不到焦躁愤怒的薛云,只能感受着它剧烈的震动,以及那从中弥漫出的绝望气息。看着眼前艳若鬼魅的白师爷,我终是明白了过来——我的灵媒之力既是从他身上汲取的,自然也就可以再次渡给他,而先前吴钩老汉去办的事,便是将那盏承载着他最后灵力的老油灯,作为引子诱导薛云体内的瘴气,使它们成为白师爷虔诚的爪牙,将我从仙者的云端推下了囚徒的深渊。
  
  “你欺骗得倒是很像,若非我知晓你的为人,极有可能已被你骗了去。”想到不久前白师爷那些感人肺腑的告白,我苦笑了一下。他说得确乎半分不差;纵然我穿越了千年,却仍是懵懂的年轻人,而薛云虽然也同他一样长寿,大部分时间却是在空虚与等待中度过的,只有他,千年来一直在规划着。
  
  想到这里,我忽地释然了。
  
  反正最坏,也不过是和薛云化作世间万物中的一粒细尘,或是并肩游离在六道之中的魂灵。白师爷他拿不走我的甚么,也阻挠不了我与薛云最终的团聚。
  
  “蠢伢子,师爷方才的确是欺骗;可现在,不一样了。”出乎意料的,白师爷竟这么说道。通身的裂纹与碎肉皆被灵力缝合之后,此时的他看起来分外艳丽动人,隐约透着邪佞的神色虽是还和方才别无二致,却隐隐多了一分复杂,就像不久前我对他说出告别的话语时,碎裂的他沉入地下时的表情。
  
  “我舍不得杀你,也舍不得将你送去薛云那里与他团聚。”白师爷扬着一双柳眉,微微弯起的嘴角依稀像是在笑,似憧憬也似沉醉般对我说道,“曾经的我是不会爱人的,也不晓得爱人究竟是甚么滋味。毅鸣,你明知道师爷这恶人在扯谎,却仍在最后说了那话,说你姑且信我——点醒般入了心尖。行尸走肉似的空虚了千年,师爷也应是找个人来爱了。”
  
  灵媒古镜的动静愈来愈大,想到薛云在另一边的恐慌,我的心猛然揪了起来。对于白师爷,我果真还是没有猜错一点;那便是他的寂寞与无常。或许在千年后再次得到扭转乾坤的灵媒之力,有了永生和财宝的他也想像薛云一样爱人,试试那甜与涩的滋味;而这个人,除了我也想不到其他人选,便就欣然决定下来,想给予今后漫长的日子一点乐趣,顺带折磨被困在镜中的薛云。
  
  “……师爷,你爱不上学生的。”森森的寒凉始终笼罩在周身,眼前的师爷已沉溺在美好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使得我在惊异与焦虑的同时,不由得叹息道,“就算我留下来陪着你,你试着爱我了,却也终究不会如薛云这般铭肌镂骨;更有甚者,你或许只是爱了爱人的心情,却不会对学生本身垂怜半分。”
  
  此时的我就像一个对帝王进谏的臣子,又似一个因得宠而惶恐的后妃,极力地劝说着,想以此来改变些甚么。不远处的灵媒古镜还在震颤,无声地传递出薛云的呐喊,白师爷施施然起身,并没有去在意我的言论,而是站在灵媒古镜前略有恶毒地说道:“薛云,这是师爷最后一次看你了,就算你将这面镜子撞穿也无济于事;我绝不会将他归还于你,而他也会很快忘却你的名姓,与我去那繁华的人间做一对世人艳羡的佳偶。”
  
  ……
  
  灵媒古镜忽然安静了。
  
  我抬起头,门外的幕客们已经欢喜地将金银财宝搬了出去,薛云最宝贝的箱子却被随意地遗弃在角落里,那件学生的制服轻飘飘地露出来,风一吹便化作了腐灰。“师爷,僵尸王爷的家当搬空了。”吴钩老汉抽着旱烟走进来,糊满黄泥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似是恭敬般问道,“那些不死不生的幕客……?”
  
  “教它们走罢。”白师爷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意味深长地道,“已经用不着那些废物了;把它们赶到日光下,化成血水堕入地狱了事。余下的那些财宝,便由我们两人来分。”
  
  吴钩老汉笑着应了。
  
  当他转过身去,似是要去执行命令般迈开脚步时,我看着他腰间的弯刀,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我便看那老汉的身影如同迅猛的猎豹般蹿来,手中的弯刀快而狠毒地劈在了白师爷的眉心,明晃晃的刀刃上涂满的香灰扑簌簌地落到他的眼里,升腾出一股腥臭的青烟。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预料到背叛的白师爷瞬间盲了双眼,顶着一张流满鲜血的脸庞尖声道:“吴钩!你这是在做甚么!”
  
  我神色一凛,也未来得及去思索吴钩老汉是恶是善,奔到角落里的神龛边抓起香炉里的灰,尽数倾倒在了白师爷的头顶。他失而复得的灵力应是还没有和这具才修复不久的身躯融合完全,吴钩老汉的动作已使我明白,隔断阴阳的香灰是现今唯一能够拯救的法宝,容不得我再去迟疑。
  
  “……师爷,你用千年的时间去想对付僵尸王爷的法子,却是不知老汉也在数十年间想出了对付你这个阴桀老怪的法子。”吴钩老汉露出惋惜的神色,蹲在尖叫着翻滚的白师爷身边叹气,手中涂满香灰的弯刀已经划入了他的双眼。“没有防范便养了一匹白眼狼,是你的过错。”
  
  还未被融合完全的灵力魂魄般从白师爷体内散出,我实在来不及去同情恶人,便慌忙地想要逮捕它们;可灵媒古镜却先我一步擒获,琥珀的镜面流转出些许光亮,便再没了声息。我站在它面前,已再无法窥到镜中景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掌心轻覆在镜面上,心中莫名有了些悲戚。
  
  薛云,你究竟是已经信了白师爷的话,一个人伶仃地投了胎,还是仍在黄泉路上焦虑地等待着?
  
  “白师爷,而公被你收养了这么些年,真真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深知你禀性的人了。”吴钩老汉擦拭着他的弯刀,憎恶地看着地上的白师爷,头顶恐怖的疤痕狰狞在我眼前,冷笑着道,“而公已经老了,再没有年轻的秀气模样得你喜欢,早些时候便被各种嫌弃,自不必说破了相的如今。那些个废物陪伴你千年,尚且被无情对待,鬼才信你会将这些财宝分给丑陋的老汉!”
  
  地上翻滚的物事已渐渐没了声音;我不知这半盏茶的功夫前还风云得意的白师爷是不是真的死了透彻,却又隐隐有些喟然。这般失道寡助的人活到如今,已算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了。
  
  注意到吴钩老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皱紧了眉,眼神下意识在身边寻找起可供利用的武器来。对付身为灵媒的白师爷,我想不出甚么好点子;然而对付吴钩这样的普通人,却不见得就必死无疑。我须得带着装有黄泉路的灵媒古镜逃离这里,以确保幽魂之态的薛云安然无恙。
  
  也许是我警惕的样子过于滑稽,吴钩老汉失声笑了出来,一边擦着老脸上糊着的黄泥,一边气定神闲地道:“伢子,而公不伤你。”他说着再次抽起自己的旱烟,背着手朝门外走去,身影在清晨的曦光中露出了几分浑浊。“……只不过,你怕是也走不出去了。”
  
  吴钩老汉消失后,看到长廊边堆积如山的破旧老油灯时,我蓦然明白了些甚么。他先前依照白师爷的吩咐来到这里,诱导那些瘴气的同时,还在西山四处倒满了凉滑的灯油。再有半晌过去,只消他划上一根火柴,这座阴间的王邸连同里面的生灵,便都会化作黄泉中的一缕淡烟了。
  
  这时,原本安静下来的灵媒古镜忽然有了响动,双目流血的白师爷也撑起身子,怨毒地朝门外看了过去。   
                 

☆、彼岸花

  ……
  
  耳边掠过的微风有些苍凉,那被香灰割裂的身躯在地上缓缓爬动着,像极了一条出洞的冥蛇。虽是被吴钩老汉和我驱散了灵力,可他却还仿佛留有着报复的意念,只是那对象从害他无法登仙的僵尸王爷,变为了自己最亲近的养子。
  
  灵媒古镜愈发颤动得剧烈,我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看向白师爷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怜悯。
  
  他的心虽然早已被千年来刁恶的念头玷污得漆黑无比,却始终在胸腔内鲜活地跳动着,直到方才的吴钩老汉给予了他最后一击;我似乎看到了他险些淹没山头的恨意之下那浓重的悲哀,却是不知他终究悟了没有。白师爷寂寞无常了千年,称得上是一只老智囊,可有些事,他看得并不比我清楚。
  
  所有爱的遐思对他来说都只是奢望;他无法拥有情人之爱,亲人之爱亦背叛了他。现在,他应是已生无可恋了罢。
  
  看着眼前已经出现了几条细纹的灵媒古镜,我苦笑着闭上双眼,已然把将要发生的一切在心中理清后,并不去阻拦他意图报复的步伐。不知名的安魂曲在王邸中幽幽响起,黄泉路上空灵的梵音再度潮水般涌来,当灵媒古镜在我面前彻底破裂,周身笼罩着浓厚戾气的僵尸王爷从碎开的琥珀中窜出时,我便知道了结局。
  
  ——若白师爷知道不论他做出何种努力,都难逃别离人间的厄运,踪迹也终将被历史抹除的话,还会选择从方才沉睡的土地中醒来么?
  
  古镜的碎片尽数落在脚下,映出了无数张我有些憔悴的面容,以及身后那悬浮着的庞然大物。当王者之力和灵媒之力被上天的宠儿融为一体,他便不会再去畏惧这世间的任何事物;他将会代替我这个凡人的仙子来拯救一切。
  
  已然是仙鬼模样的薛云看着我,深如碧湖的眼底没有半点波澜,目光静静地转向地上的白师爷,又转向门外吴钩老汉消失的地方。古时将军的装扮使得他看起来肃穆而庄严,像是要审问甚么一般高高地悬起身躯,手中的阔刀对准了白师爷已再无法复原的伤口。
  
  如今的白师爷在他眼中,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蝼蚁,而门外的吴钩老汉亦然。
  
  通天仙者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我的眉下,吴钩老汉指使着幕客们搬运财宝的佝偻身影透过幽深的林子现到眼前,我预知到了他的命运,知道早已在白师爷的教养下变得亦人亦僵的他是断然走不出去的。他逃得过那些将他拉进腐泥里的僵尸,却逃不过薛云的制裁,马上便要自燃在山间,化为下一个轮回里的微尘了。
  
  或许打从一开始,那个站在顶端洞察一切的先知,便是作为旁观者的我。
  
  灯油的味道混合着腐烂的气息从山林中飘来,我的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或许是山里太过阴凉的缘故,它们看起来并不凶猛,就这么温吞地烧着,直到缓缓将整座灵王府包围起来。已经碎裂的灵媒古镜仍在吟奏着黄泉的梵音,身后的薛云自喉间发出几声低吼,像是在以王者的威风震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亡灵。
  
  白师爷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僵尸王爷的戾气了;我看到他扬起头,血红一片的眼眶不知盯在哪里,像是在悼念着自己最后的时光。
  
  薛云的刀在白师爷颈上静静地悬着,却始终没有残暴地落下去。也许是仙者的善心制约了他,也许是昔日白师爷的救命之恩与教授之恩使他不忍,那把刀终是缓缓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的瘴气,包裹在陷入囚笼的白师爷身上,一点点地吞噬起来。
  
  温厚的身体贴上我的脊背,薛云泛着灵冥之光的手臂搂住了我,仿佛在无声地安慰。我并不惧怕眼前的景象,也没有觉得不忍,抬眼看着已快要烧到我们面前的火光,竟在一瞬间觉得轻松和安乐;很快,我们便要摆脱这个轮回了。
  
  黏滑的物事触到我的掌心,低下头去看时,白师爷那在瘴气吞噬下渐渐升华的躯体蠕动着爬到了我们面前,血红的眼眶似是在注视着我,干裂的嘴唇沙哑地笑了几声,言语间仍是有着几分嫣然。“……伢子,你说,师爷长得美么?”
  
  将死之人的平和情绪出现在他身上,我有些微微的愕然。
  
  在这个时候说出如此意味不明的话来,纵然是有先知之能,也难以窥出他的真实目的;他嘴角的笑容诡谲而神秘,似乎并不打算让我猜出甚么。“……你曾对薛云说过,白师爷长得很美。”他低低的声音中透着愉悦,仿佛对那难得的夸赞珍惜至极,尽管融化头颅的瘴气已丝丝钻入了古镜的碎片,却仍是
  
  我隐约觉得酸楚,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身边的薛云戾气更加浓厚,似是觉得他在挑衅自己,想起了千余年前我佯装爱慕过白师爷的事,登时加快了瘴气的侵蚀。
  
  灵媒古镜的碎片由于瘴气的侵入,哗哗地在地上纷乱作响,黄泉深处还未渡过忘川的众多亡魂变得紊乱起来,尖声的呼啸也从中窜出,打破了梵音的宁静。嘴唇上触到了一个温凉陌生的物事,我认出那是白师爷的嘴唇,惊吓之余也忘却了推拒,眼见他心满意足地离开,盈满复杂情绪的脸庞回归了初见时的空洞与寂然。
  
  炸裂声自耳旁响起,暴涨的黑发从薛云头顶流泻而出,深如碧湖的双眸变得暗红起来,手中的刀柄猛然一转,便将他推入了已烧到我们跟前的火海。
  
  “薛云,你——!”
  
  这便是今生我所听到的,尚在人间的白师爷最后一声尖叫。
  
  ……
  
  ……
  
  ……
  
  黑甜的梦里有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清新微凉的风始终伴随着我懵懂走在田陌的步伐。模糊的光点渐行渐近,我看到一口乡音的阿嬷正在远处朝我招手,家里或留洋或经商的哥哥们也都是孩童的模样,嘻嘻笑着跑来,携了我的手一同去捕鱼。
  
  我每走一步,映在溪间的面影便大上一分,终于变为了抱着书本前去研学的青年,狼狈地顶着风雨默默彳亍,在踉跄之中到达终点的时候,迎接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然后我颓丧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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