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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孩的身影在叶黎的身下慢慢显了出来，他的个头不高，大约五岁左右，穿着黑色的衣服，黑沉沉的大眼睛里似乎沉淀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阴霾，一丝微弱的光亮也投不进去。
　　　　男孩静悄悄地伫立在墓碑之前，惨白无比的脸蛋上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叶黎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一只苍老的大手轻拍男孩的头顶，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痛惜而憔悴。
　　　　“。。。。。。小黎，别太伤心了，你爸爸妈妈看到你这样，在天国也不会放心的。”
　　　　“爷爷。。。。。。”男孩仰起头，幽黑的大眼睛中终于显现出一丝痛楚，绝望而又深沉，眼泪瞬息间蓄满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划过苍白无比的脸颊。他呆愣地望向父母亲黑白的照片，只感到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可是，我好难受，好难受。。。。。。”
　　　　他没有像二叔二婶一样在一旁嚎啕大哭，那惊人的嗓音把天都喊破出一个窟窿。男孩只是安静地站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泪水却一点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滴落在墓碑前的泥土里。
　　　　周围渐渐地围上一群人，好言好语地说着安慰的话语，静谧的环境中，那些轻声的语言被放大，进入叶黎的耳中是嘈杂一片。
　　　　他恍惚地抬起头，万般陈旧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
　　　　——记起来了，他记起来了——曾经灰暗的童年和那些灰色的记忆。
　　　　纷杂的画面走马灯般在眼前翻过，冷漠的眼神，讥讽的冷笑，无情的漠视，虚伪的面容，糅杂在了一起，叶黎的耳边不断回荡着一些冰冷的话语，他的脸庞血色净退，指骨关节煞白无比。
　　　　“爸，你不能把小黎推给我啊，你知道他有病，我也有家要养。。。。。。”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啊？木头桩子一个！”
　　　　“你不过就是在我家寄养的一条寄生虫，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不，他才不是我哥哥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呆在我家。”
　　　　“小黎，你爸爸妈妈留下的钱和房产我和你二叔都收好了，等你长大再一并还给你。。。。。。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走开，滚开——”
　　　　“不要碰我！——”
　　　　“废物——”
　　　　心房隐隐疼痛起来，胸口那一处黑暗的角落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刺，所有的阴霾与伤痛被打开了埋藏在心底的盒子，霎时间齐齐涌上他的心头。
　　　　好难过——好难过——
　　　　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叶黎睁大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无数阴暗的气息游走着，自脚踝攀爬上他的身体，如疯长的黑色荆棘，将他困顿其中。
　　　　手背被覆上一层冰凉，叶黎抬头一看，只见周围的人群和景致早已幻灭，黑暗之中，只留下他和男孩两人。
　　　　男孩顶着那张和叶黎别无二致的脸蛋，握住他的手，嫣红的嘴角向上微微一弯。

　　☆、第18章　chapter18

“大哥哥。”男孩扬起面庞，黑黑的大眼睛里翻滚着深幽的死海，倒映叶黎愕然的面容。
　　　　“只剩下我们了。这里只有我们了。”男孩，就是儿时的小叶黎靠了过来，像是急于汲取那一丝温暖似的，张开小手臂，牢牢地抱住了叶黎。
　　　　埋在叶黎的怀中，他悲伤的眼睛黯然下来，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带着蛊惑的味道。
　　　　“二叔他们说，爸爸妈妈死掉了不会再回来了，爷爷说他们去了美丽的天国，会一直看着我。。。。。。”
　　　　“为什么那些大人，明明心里不悲伤，却还是要装出一副要死掉的表情呢？”
　　　　“多么丑陋啊，那些虚假的面具多么可笑啊，是不是。。。。。。。”
　　　　“。。。。。。。我现在只有你了，也只剩下你了。”
　　　　“。。。。。。大哥哥，你说，‘死’是什么？如果我也死掉的话，是不是也能够去天国呢？”
　　　　“好难受。。。。。。好难受。。。。。。”
　　　　“呐，如果要死掉的话，大哥哥和我一起好不好？”
　　　　“我们一起死掉，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心中浓烈的伤疼仿若在下一秒就要化为粘稠如浓墨的实质，渗透至身体的每一处组织，每一个细胞，连呼吸都隐隐带上了抽痛，喉头一阵阵发苦。耳膜里荡彻着男孩悲凉而天真的话语，叶黎恍恍惚惚地反握住他的手，脑袋里混沌一片，但痛彻心扉的伤感却真真实实地刺伤了他的心脾。
　　　　微微张口，他迷茫而又悲哀地轻声答道。
　　　　“好。。。。。。”
　　　　男孩眼眸一亮，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他牵起叶黎的手，向着一处黑深的甬道走去。
　　　　“来，大哥哥，和我走吧。”
　　　　“和我走吧，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都会消失不见啦。”
　　　　转过头，他漾起的笑容明媚无比，在刀锋切割般的光影之下，幽深的眼中划过一道阴冷的快意。
　　　　叶黎点点头，迷迷糊糊地随着男孩的足迹迈出脚步，眼中没有焦距的空茫。
　　　　“叮铃—”
　　　　“叮铃—”
　　　　那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又悄然响起，萦绕在耳边，在寂静无比的漆黑空间中显得分外清晰，像是引魂至黄泉冥间的阴铃声，仿佛下一步就能踏进不复轮回的黑洞。
　　　　鼻尖又出现了那一缕清甜的幽香，从浅至深，越来越浓郁。
　　　　猝然间，一道破空的声响震彻了整个幽闭的空间，连带着叶黎脚下都震荡了几分。
　　　　“叶黎！——”
　　　　他好像听到有人焦急地大喊道。
　　　　…………………………………………………………………………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被分割崩塌的空间壁外，破裂的空间碎片漂浮在半空，瞬间化为了虚无。
　　　　叶桑幽深的眼珠里充斥着黑焰般的丛丛怒火，他的面庞隐在漆黑的阴暗之中，面部的肌肉紧紧地咬合着，可怖至极的表情让男孩瞳孔猛地一缩。
　　　　“滚开——”愤怒地吼叫道，叶桑一个跨步，挥手发出一道巨大的空气刃，强大的气流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幽闭的空间，划裂出深深的裂口，剧烈的轰鸣声几乎把男孩震飞了出去。
　　　　男孩愕然地抬起头，慌乱之中向后一纵跳离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漂浮在半空之中，眼底闪过一丝憎恶的情绪。
　　　　“你是怎么破开里空间的？！”一开始把这只丧尸关进了更为危险的里空间幻境，再来迷惑那个人类，扩大他心中的阴暗面，以便让他失去行动力，乖乖地成为美味的养料。他本来以为事情一切都会很稳妥，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变故！
　　　　叶桑龇了龇牙，眼眸里血红一片。
　　　　他伸出手臂抱住了一旁呆呆伫立的叶黎，气势汹汹地向着男孩的方向连发了几道空气刃。
　　　　男孩完全跟不上叶桑快得诡异的攻击速度，闪躲不及，被刃气破开了脖颈，留下一道极深的伤痕，皮肉绽开。
　　　　他捂着脖子发出凄厉地惨叫，凶狠的眼睛怨毒地盯了过去，咬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你竟敢？！”男孩惊怒不已，眼眸爬上妖异的墨绿色，乌黑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像是飘动的帛带在空中飞荡。
　　　　“该死的东西！我要让你们都死在这！统统成为我的养料！”
　　　　缓动的长发立即合拢成束，变成坚硬的鞭状，直直冲向叶桑——
　　　　“啪”无数成鞭的长发甩动而去，响起一阵破空声。男孩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叶桑抱着失去意识的叶黎，在重重攻击之下穿梭，他的脚速极快，游走而过的虚影应对的颇为轻松，但是因为怀里抱着一个人，动作难免有些不便，难以空出手来做出回击。
　　　　“哈哈哈哈——你逃，你逃啊！抱着一个被我吸走意识的人，你能一直毫发无伤吗？！”
　　　　男孩闪着墨绿的眼睛，得意又嚣张地大笑。
　　　　“他已经不可能转醒了，你现在抱着的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还不如把他交给我，或许你还可以留一命呢？哈哈哈。。。。。。”
　　　　男孩嚣张至极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空间。
　　　　叶桑紧绷着下颌，紧握着的拳头青白一片。
　　　　他沙哑着声带，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滔天的怒火：“不许说。。。。。。。”
　　　　“。。。。。。我不允许！——”
　　　　“不允许！——”
　　　　话音还未落下，一股强烈的精神威压以叶桑为中心，水平波状层层叠叠扩散开来，带着剧烈无比的冲击力。空间内部一阵翻天覆地的震动，坚固的空间壁像脆弱的玻璃，瞬时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在剧烈的震荡之下，如同碎裂的镜片一样，齐刷刷地脱落，在还没有触及到地面的那一刻，纷纷化作了虚无。
　　　　延伸的发辫被无形的刀刃一一绞断，男孩脸色血色褪尽，煞白无比。
　　　　“不、不。。。。。。不可能！你的精神力——”
　　　　密封的空间霎时间崩坍殆尽，犹如从一个碎裂的梦境，双脚重新踏回了现实。
　　　　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叶桑肩头之时，男孩小小的身体逐渐被融化，缓缓消失在和煦的光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槐花树，树枝上开满了一簇一簇小巧的白花，在树冠的一处系着一束老旧的风铃，在微风中打着旋儿。
　　　　“叮铃——”
　　　　“叮铃——”
　　　　叶黎无机质的眼珠微微一颤，缓缓现出神采，他眨了眨眼睫，撑着叶桑的手臂，慢慢地站了起来。
　　　　叶桑耳朵微微一动，惊愕地看着面前仿佛一点事儿也没有的“伴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叶黎。。。。。。你没事。。。。。。”
　　　　他幸福地喟叹道。
　　　　“太好了——”
　　　　叶黎朝着某个紧张又快乐的家伙一笑，转过身直接走向槐花树。
　　　　巨大的树身微微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拔起了粗壮的根部，向后面的空地移去，但是它的树身太大太重，竭尽全力，移动的速度依然不快，它着急地甩出柔韧的树枝，向着叶黎抽打过去——
　　　　一把接住迎面而来的树枝，叶黎手中微微用力一捏，坚固的树木顷刻间在他手掌化成了碎末，从指间簌簌掉落。
　　　　“失去了幻境，你就没有其他的力量了，是么？”
　　　　叶黎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玩弄他人，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放大，很好玩，是吧？”
　　　　一拳拍在树干之上，树干猛地一震，发出“知啦”一声，仿佛有什么部位断掉了，白色的槐花片片雪花般地飘落了满地。
　　　　一根根地掰掉槐花树的枝干，叶黎平静的脸上浮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很痛吗？”
　　　　“嘎嘣”一声，他掰断了槐花树的□□在地表的根系。
　　　　“只有当感同身受的时候，才会知道后悔吧？哦不，需要什么后悔呢？你已经足够恶劣了。”沉沉地低喃道，“多亏了你啊，我居然又想起了那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事。”
　　　　树干猛烈地摇动着，茂密的树叶不停地颤抖。
　　　　“但是真是可惜，我不打算和‘你’一起死呢，所以，让我送你一程吧。”
　　　　手臂运起全身的力量，重重的一拳打在树干上，巨力几乎贯穿了粗达五米的树身，直立的躯干被狠狠地一折，褐色的树皮上冒出一股青烟。
　　　　“嘭——”地一声，巨大的树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滚滚尘烟。

　　☆、第19章　chapter19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原本郁郁葱葱、望不到尽头的树林海市蜃楼一般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块宽阔的空地，□□着灰黄的泥土，寸草不生。
　　　　“原来都是制造出来的假象。”
　　　　“啪嗒”，叶黎一脚踩碎了迅速枯萎下去的树木，一脸淡漠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臂。
　　　　“叶黎——”猛地被某个家伙一个激动的熊抱，叶黎的鼻子撞到了叶桑的坚硬宽大的胸膛，有点疼。
　　　　“太好了、太好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叶桑一脸幸福地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如果有一只蓬大的尾巴的话，那么现在一定在不停地左右摆动。
　　　　尾脊处像通了电流一般一阵麻酥，叶黎忽然感到脸颊和双耳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奇怪心理，他伸出双手，回抱住了某个兴奋过了头的家伙。
　　　　脑海中迸射出了璀璨的烟花，叶桑按耐不住快要弹出胸口的心脏，苍白的脸庞上飘起了欣喜若狂的殷红色。
　　　　“我。。。。。。我。。。。。。”
　　　　“嘘。。。。。。让我抱一会儿。”叶桑阖上满是疲惫的眼睛，依靠在叶桑的肩头上，平静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浅浅地呼吸着，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叶桑立刻瞪大眼睛，闭上嘴巴噤了声，尽量地放缓自己的呼吸声，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僵硬，心潮澎湃不已，环住叶黎的腰，爱慕的视线不断描绘着“伴侣”闭目养神的眉眼。
　　　　一阵微风轻起，吹翻了叶黎额前的碎发，叶桑动作轻柔地抬起爪子，想要把那撮翘起的发丝拨整齐。
　　　　“叶桑，”睁开眼睛，叶黎慵懒地枕在他肩膀，“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些很不好的事情。”
　　　　叶桑竖起了耳朵，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脑中匮乏的语言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些陈年旧事，多说也实在矫情。本来已经淡忘了，现在又想起来了。。。。。。本来当时是不觉得特别伤心的，但是在幻境里，所有微小的痛苦都被放大，到最后，我真的有产生放弃生命的想法。”叶黎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许微不可查的颤抖，“我怎么能有那样的想法呢，二十多年都这样过去了，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你啊。”
　　　　我还有你啊——
　　　　还有你啊——
　　　　有你啊——
　　　　叶桑忽然间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噗通”一声心跳，这一刻，千万朵鲜花在心头怒放。
　　　　“叶黎。。。。。。”叶桑忍不住绽开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喷薄而出的喜悦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
　　　　“黎黎！黎黎！”
　　　　一道欢快软糯的声音在远处传来，阿白高兴地甩着雪白的小触手，一个猛力的弹跳，直直地冲着叶黎的脑袋飞来。
　　　　“啪——”意料之中的，被叶桑一个巴掌拍过去，一头栽倒在泥土里，它哼哼唧唧地把小胖脸从泥巴里拔起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又兴奋地蹦跶起来。
　　　　“黎黎！黎黎！你去哪儿啦？我找你找了三天啦！”浑然没有发觉到自己雪白的球形身体灰扑扑得像个小煤球，阿白略带委屈地诉说着这几天的经历。
　　　　絮絮叨叨地嘀咕了大半天，叶黎非常自然地过滤了那些霹雳巴拉说着自己多么多么可怜，感觉被抛弃了的抱怨性的话语，get到了重点。
　　　　“发现了一个人？”
　　　　“昂？”闪着豆豆眼，阿白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真的好可年哒，你不知道呀我找尼闷可辛苦哒balabala。。。。。。”
　　　　扳过白团子的胖脸，叶黎提高了声音：“你说，发现了一个人？！”
　　　　眨了眨小眼睛，当即阿白呆愣愣地点点头。
　　　　“在哪儿？”
　　　　小触手指了指正前方。
　　　　“走，叶桑，我们过去！”叶黎精神抖擞地牵起叶桑的手，浑然没有发觉到某个家伙红得一张脸都冒了烟。
　　　　他有些迫不及待，甚至很是兴奋。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月、多少天没有见过其他的人类了，生来就是属于群居动物的叶黎，就算以往是有多么的孤僻，多么地讨厌拥挤的人群，心理上有多么的扭曲，但在天性方面，也是渴望着呆在群体之中的，毕竟没有任何人打从一出生就能够享受孤独的。
　　　　这份期待的情感是阿白和叶桑无法领会得到的，特别是叶桑，他的心底莫名地涌动出一丝嫉妒的情绪。
　　　　他是第二次看到叶黎这么的开心过（第一次是收获了很多的怪鱼），淡淡在酸涩感在胸前蔓延开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来着一个陌生人的威胁，于是他整只丧尸都觉得不好了。
　　　　阿白嗅着小鼻子，兴冲冲地奔到槐花树的残骸前，陶醉地感受到了一阵从体内勃然焕发的舒适感，它张开了大嘴巴——开啃。
　　　　小舌头触碰到了树干内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小长舌一卷，一颗泛着碧绿色的结晶被牢牢地抓在了小触手上，迅速地啃完剩下的残渣，阿白感到身体一热，体内的能量又充沛了许多，满意地咂咂嘴，它一蹦一跳地带着结晶奔向叶黎离去的方向。
　　　　“伤得太重了。”
　　　　叶黎狠狠地皱了皱眉，小心地翻开少年的衣服，却发现有几处的伤口流血量太大，干掉的污血变成了厚厚的血痂，几乎将皮肤和布料都黏在了一起，硬是扯下来的话，伤口势必会破裂，还会拉扯伤到其他的地方，到时候再受到感染，估计会伤上加伤。
　　　　身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叶黎也不是专业学医的，于是只能粗略地用刀把衣服剪碎了，脱下他自己的外套，替少年穿上。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事，居然会有那么多的伤。。。。。。”叶黎有些同情地叹息道。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很是白净，五官立体，眉眼中带着还未完全长开的英气，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呼吸很浅。如果放在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