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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过后，倦意不断涌上心头，经过段午阳拼命抵抗，他的眼皮还是沉重得睁不开来，只好狠狠的咬了一口下唇，试图借由疼痛驱逐疲倦。
　　在头部终于离开海水的一瞬间，段午阳立刻感觉到新鲜的空气铺天盖地而来，一种劫后逢生的兴奋感令他忍不住长长的吸入了一口空气。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虽然天空与大海仍然一片黑暗，惨淡的月色被乌云遮蔽，伸手不见五指，但段午阳却再也不觉得海上的风景可怕了，他疲倦而又兴奋的转过脸看向将他带离大海的人，对方俊秀的轮廓在黑暗之中模糊而又朦胧，段午阳只觉得心里微微一热，忍不住将头凑过去，与那人额头相抵。
　　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段午阳渐渐闭上了眼睛，疲倦再一次朝着他席卷而来，令他困得几乎抬不起眼皮。
　　那个人伸手将段午阳搂紧，让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彼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就连深藏于胸腔之中的心跳似乎也能彼此感知，以及逐渐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就在对方的唇渐渐附上来之时，段午阳叹息般低声的喊了他的名字，孟……
　　就在段午阳口齿不清的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立刻感觉到对方身体微微一顿。
　　段午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睁开了眼睛，此时遮掩了月亮的乌云终于飘散，黯淡的月光再次淡淡的倾泻而下，段午阳终于接着苍白的月光看清了将他救上来的那人的面孔。
　　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秦、秦秀？”段午阳愣了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月色之下，清秀的少年皮肤白皙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少年，水珠顺着对方漆黑的发梢缓缓滴落，流淌过对方精致而俊秀的五官，有些像传说中高贵美好的精灵，又有点像大海之中靠着歌声魅惑水手的塞壬……
　　段午阳万万没有想到，来救他的人，居然会是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
　　秦秀长长的睫毛在月色之下魅惑万分，他定定的看了段午阳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他笑了笑，说：“没有想到……来救你的人是我？”
　　段午阳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
　　秦秀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许久才开口说：“……先上岸吧。”
　　“这里离岸边有多远？”想到这一茬，段午阳又有些害怕起来，万一这里是大海中间，凭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游不到岸边的，更何况万一这大海中有什么凶残的生物……
　　“不远，”秦秀说，“离这里也就十多米。”
　　段午阳以为秦秀说的不远只是安慰他的，没想到，居然真的不远。
　　他和秦秀划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大片由粗粝的碎石组成的石岸。
　　这里离他刚才失足落水的地方，看上去只有十几米。
　　段午阳是万万不会相信从他刚才入水的地方到这里只有十几米的，因为就在他刚刚完全沉入水底之前，他明明看到这方圆百里之内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如果有岸边的，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但是他又确实和秦秀一起到达了岸边。
　　段午阳不由得想起了那艘他凭空出现在上面的渔船，那艘忽然消失了的渔船……
　　段午阳的身体虚脱得厉害，爬上岸之后，他险些跌倒，被秦秀搀扶了起来。
　　说来奇怪，秦秀这个看上去非常清瘦的男生，力气却大得很，明明和段午阳差不多高，搀扶着段午阳走起路来却看上去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段午阳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秦秀身上，秦秀的脸色丝毫不变，淡定如常的一手搂着段午阳的腰，一手从前面环住他的胸。
　　两人搀扶着走过粗粝的碎石沙滩，段午阳喘了口气，抬头便看见不远处双手插兜的孟君归。
　　段午阳愣了愣，看了许久，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眼前那个脸色漠然，站得笔直的人，确实就是孟君归。
　　孟君归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转身朝着后面走去。
　　段午阳注意到孟君归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正哗啦哗啦的往下滴着水，头发脸上也都是水珠，显然是刚刚才从水里出来。
　　难道孟君归也是落水了从大海之中游到这岸上的？
　　秦秀也是吗？
　　“到底怎么回事？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段午阳想问孟君归，但是孟君归已经走远了，段午阳想去追，但是此时他四肢无力，只好问一边的秦秀。
　　秦秀慢慢说：“不知道，我睡着了。”
　　“……然后呢，你醒来之后呢？”段午阳心里一片疑惑。
　　“就在水里了。”秦秀说。
　　“然后呢？”段午阳心里胡乱的猜测起来，难道是他们睡着的时候船翻了？但如果是船翻了的话，这么大动静他没可能察觉不到啊，而且他醒来之后出现在那艘渔船上，应该是有人将他带过去的……或者是……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我去游到了这片岸上了，”秦秀面无表情的说，“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孟君归？
　　“然后，我就看到你在水里挣扎，”秦秀看向段午阳，轻轻的说，“于是我就下去救你了……还给你做了人工呼吸……但是你醒来了却叫了别人的名字……”
　　段午阳被秦秀奇怪的语气弄得心里分外别扭，于是他别过头去，半晌，他又忍不住问：“那其他人呢？和我们一起来的那几十个人呢？一个人你们都没有看见吗？”
　　秦秀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段午阳心里一颤，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背脊爬上头顶。
　　
　　　　第二十四章

　　那当时船上的那几十人呢？全都在船沉的时候失踪了吗？他们还活着吗？
　　在这样的大海上失踪，基本就意味着死亡了吧？
　　但是那艘船，又是真的沉了吗？为什么他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即使他睡得再深再沉，也不可能连船沉了这么大动静也毫无所察，而且根据秦秀说的，当时他也在睡觉，难道他也没有察觉到吗？
　　段午阳茫然的思考着，忽然被晚风一吹，顿时冷得打了个寒战。
　　他这才意识到他正浑身湿淋淋的，寒冷的风一吹，冻得他浑身都僵硬了。
　　秦秀看了他一眼，说：“往前找个避风的地方。”
　　段午阳打了个喷嚏，抽搭着鼻子点了点头。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阵子，段午阳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好像看见了孟君归，那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正想着，抬头便看见孟君归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背靠着一块大岩石。
　　大岩石后头是几块参差不齐嶙峋的怪石，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遮蔽的屏障，虽然并不是完全密封的，总要比光秃秃的吹风好。
　　从这片石滩上往里看去，远方一片黑暗，不知道潜伏了多少未知的危险，与其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还不如在这里将近一下。
　　孟君归看到他们过来之后，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蹲坐了下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拾到了一些树枝树叶，在面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堆，然后他拿出了一个金属制的打火机，点燃了那堆树叶。
　　周围的温度总算没有寒冷逼人了，虽然寒冷的风依然从那些石头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段午阳还是有了一种喘过一口气来了的感觉。
　　他喘了一口气，立刻感觉到衣服湿淋淋的贴在他皮肤上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他想把衣服脱掉，但是想到没有换穿的衣服，要是脱掉就毫无遮蔽的衣物了，不免有些犹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旁的秦秀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把衣服脱掉吧，湿了穿着更容易感冒……把衣服脱了烘一会儿，很快就干了。”
　　秦秀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湿了个透彻，此时正湿淋淋的贴在他身上，将他身体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他虽然看上去极其清瘦，却不是电视剧里头那些日系美少年近乎病态的纤弱，反而匀称适中。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脱掉上衣了。
　　段午阳一想也是，穿着湿的衣服更冷，也难干，还不如脱掉算了，于是他也开始动手脱衣服。
　　脱掉上衣的时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孟君归，孟君归正低着头，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孟君归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他的身形要比秦秀和段午阳都健壮一些，虽然没有那些健美先生夸张的肌肉，但看上去要比秦秀和段午阳都要可靠得多……怪不得那些女生都喜欢孟君归这样的男生……
　　段午阳唏嘘了一阵，把裤子也脱掉了，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内裤，就不好意思再脱了，虽然他在宿舍里经常当众换衣服，可是毕竟宿舍里都是熟人，而现在他和秦秀他们应该不算很熟吧？
　　孟君归完全没有脱衣服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沉思，水柱顺着他漆黑的发梢缓缓滴落，溅落在他的衣服上。
　　段午阳转回头来准备将衣服架起来烘干，转眼却看到秦秀将最后一条内裤都脱了下来，顿时愣住了。
　　秦秀穿着一条和他外表完全不符合的黑色内裤，当他将内裤脱下抬头看见段午阳惊讶的脸时，居然朝着他勾唇一笑，深受各种言情段子荼毒的段午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句经典台词——“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段午阳被自己的脑补噎住了，他掩饰性的把头别过去，将衣服放在离火堆最近的岩石上，随后转过身抱着胳膊蜷缩着双腿坐下了。
　　秦秀将衣服脱干净之后，也挨着段午阳坐了下来，当段午阳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毫无阻隔的传来时，立刻别扭得浑身都僵硬了。
　　他向来不适应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但是如果立刻往旁边坐一点，又好像太刻意了。
　　为了掩饰尴尬，段午阳开口问秦秀：“你说你那个时候睡着了，那你有感觉到船翻了吗？”
　　秦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很明显了。
　　于是段午阳抬头又问孟君归：“那你呢？你有感觉到吗？”
　　孟君归抬头看了他们一样，抿了抿嘴，说：“……我也睡着了。”
　　段午阳察觉到孟君归的态度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冷漠了，这让他内心有些不舒服，可是他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时我们都睡着了？”段午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秦秀伸手托着下巴，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而且应该不止我们，当时整条船上的人应该都睡着了……或者说不是睡着了，而是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段午阳一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只拖着他坠入大海深处的手，“难道……是水鬼作祟？”
　　秦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段午阳忍不住看向孟君归，在他心目中，孟君归应该是无所不知的……
　　孟君归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午阳心里的疑惑和茫然越来越深。
　　“那其他人……都失踪了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接下来……”
　　他不愿意相信和他们一起来的那几十个人都死了，虽然他和他们并不相熟，但是毕竟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在这样的大海上失踪，基本意味着死亡了吧？
　　“明天起来再说吧，先好好睡一觉。”秦秀慢慢说，似乎并不担心现在的状况。
　　段午阳皱着眉问：“没有电话可以打了，也没有其他的求救的方法了吗？”
　　秦秀耸了耸肩，孟君归默然不语。
　　“好吧……”段午阳的山寨手机早就在他落水的时候不知所踪，现在他身上什么也没带，急也没用了。
　　衣服还没有干，段午阳只好蜷缩着抱着自己胳膊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了上来，对方的温度令他僵了僵，不自觉的转过身。
　　“这样抱着暖和一点……”秦秀在他耳边轻笑着说，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段午阳抬头瞟了一眼对面的孟君归，孟君归仍然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姿势，并不旺盛的火焰在他们之间跳动着。
　　段午阳挣了挣，试图将秦秀甩开，秦秀却忽然用十分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其实，他想害死你吧。”
　　段午阳一愣，他？孟君归？
　　孟君归想害死他？
　　“看见你在水里挣扎，他一直在冷眼旁观……”
　　怎么可能……
　　段午阳扯了扯嘴角，想挣扎想反驳，却被秦秀温热的臂膀搂得紧紧的。
　　“……他根本就想你死。”
　　
　　　　第二十五章

　　段午阳听秦秀说完后，第一反应便是想笑，孟君归怎么可能想要杀死他……先不说孟君归根本没有这个动机，他为什么要杀他？如果孟君归真的想要杀了他，前几次他陷入危机之时为什么孟君归还要来救他？如果孟君归真的想要杀了他，之前大可不必出手，凭他渣一样零点五的战斗力，分分钟就能下去会见马克思他老人家。
　　段午阳当然不相信秦秀的话，撇了撇嘴就翻了个身背对着秦秀。
　　秦秀也没再说什么，不动弹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睡着了。
　　段午阳翻过身去，却又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倦意一阵又一阵涌上他的心头，覆上他的眼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却很清醒，甚至清醒得有些过分。
　　段午阳不由自主的想起秦秀刚才的话来，秦秀说孟君归要杀了他，他是打心底不相信的。
　　孟君归虽然神秘莫测了些，根本不像普通的学生，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孟君归并不是坏人，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拥有女人一样的第六感，但是他却直觉孟君归并不是坏人，更何况孟君归还救过他那么多次……
　　但是秦秀的话仍然不可控制的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即使他的内心不断说服自己孟君归不可能想杀了他，但是他的潜意识却因为秦秀的话而不断起疑，当他在水底挣扎的时候，孟君归真的一直在袖手旁观吗？如果那个时候秦秀没有来救他，他是不是会就此死去？
　　尽管段午阳并不愿意怀疑孟君归，但是刚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的他，仍然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中尚未摆脱……和之前任何一次遭遇恐怖事件都不一样，鬼魂死灵带给人的恐惧总归是虚幻飘渺无常的，而被困于深海之中濒临死亡的恐惧却是那么的真实，那种无法呼吸，窒息般的绝望，似乎仍然停留在他心脏的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给他深深的战栗，仿佛一闭眼，他就又重新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黑暗的深海中……
　　而人在脆弱的时候，似乎特别容易多疑，段午阳又想起他被秦秀搀扶上岸时，孟君归看着他时那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段午阳心里不禁涌起许多疑惑与茫然，那个时候的孟君归，难道真的想要杀了他吗？
　　当时，孟君归那双漆黑的眸，似乎无波无澜，毫无一丝情绪……当时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段午阳轻微的颤抖，秦秀温热的身躯忽然贴上了段午阳冰冷的脊背。
　　段午阳浑身一僵，但是身后那人充满热度的双手却不容置疑的环上了他的腰间。
　　他想要挣脱开，却又有些不舍得对方炙热的温度，那温暖的感觉似乎能暂时驱赶掉因为恐惧而带来的刻骨寒意……
　　段午阳微微挣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动作，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次很快，他便睡着了。
　　醒来时，段午阳发现他正盖着他自己的衣服，不由得愣了愣。
　　在这里大晚上不穿衣服睡觉肯定要冻醒的，他本来想着晚上冻醒的时候衣服也应该干了，到时候再把衣服穿上……没想到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居然都没有被冻醒。
　　难道秦秀抱了他一夜？这件衣服……也是秦秀帮他盖的吗？
　　段午阳心情颇有些复杂的起来将衣服穿上，抬头才发现秦秀和孟君归两个人居然都不见了，顿时一愣。
　　那堆火早就灭了，以段午阳的侦查推理水平当然看不出来这火是什么时候熄灭的，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孟君归和秦秀两个人什么东西信息都没有留下，毫无头绪。
　　段午阳正犹豫着动身去找他们还是留下来等人，扭头却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回来了，正朝着这边走。
　　秦秀和孟君归是从大海的方向往这边走的，看样子是去侦查了。
　　段午阳松了一口气，迎上去问：“你们怎么起来了不喊我？”
　　秦秀挑眉看了他一眼：“叫了啊，不过你睡得太死了，估计打雷都劈不醒。”
　　段午阳哽了哽，下意识看了一眼孟君归求反驳，孟君归并没有看他，而是目光深邃的看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再看向秦秀，发现秦秀虽然说着玩笑，眉头却也是锁得紧紧的，看来他们现在的状况十分不乐观。
　　“这附近没有船，无论是渔船还是旅游船。”秦秀皱着眉和段午阳说现在的情况。
　　“……会不会是因为现在时间太早了？”段午阳愣了愣，下意识问。
　　秦秀挑了挑眉笑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