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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之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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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一直没问你你叫什么?”如愿打断我,一副懒得听我任何辩解的样子。
  “我是靳尚。”
  “靳尚?”他冷笑一声,“两百多年前你还对我说你最讨厌叫靳尚了呢,怎得,现在觉得这名字耳熟的很了?”
  我直觉我不能示弱,便也冷笑一声道:“在你眼中,我无论叫什么都只是靳尚,不是吗?”
  “是,”他点头表示同意,抬眼时又是一副嘲讽神色,“但那是以前,现在却是对那两个字厌恶的紧,你要是没起什么名字,就随意起一个好了,阿猫阿狗什么的,我们酆都城里也是有的。”
  半张脸都隐在了面具之下,那面具与我当年送予他的一模一样,我对他说你长相太过阴柔没有威慑力,其实我是骗他的;他在军中连名字都是假的,我对他说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那其实也是骗他的。我只是在掩藏他的身份罢了,因为他日后必然做不了真正的大将军。
  “清歌,这一世,我叫清歌。”我有些难过,因着忽想起的那些个前尘往事,因着想起他在战场上回头冲我骄傲的一笑,因着他此刻刻薄的模样,以及世世被我逼出的刻薄模样。
  “坐听笙歌醉千舟,一阕清歌听解愁。”他嘴角一撇,淡淡道:“真是一世比一世叫得难听。”
  我忽地有些想笑,难不成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嘲讽我一番吗?
  “可我酆都城不喜欢养闲人。”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刻薄疏远突然消失不见,似乎还有着些欢喜,“今日月晦,城内魑魅魍魉灵力皆弱,我看上了鸡鸣山的琵琶鬼,可总也寻不到她,今日她灵力微弱,谅她也不敢再预测什么了,你帮我去收了她吧。”
  月晦,又是月晦。月晦对我和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塞了个物件给我,淡淡道:“鬼切草,若她伤了你便吃下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琵琶鬼很好找,一方面是她今日灵力微弱,另一方面搜索鬼怪本就是修道之人的基础功力。
  那女子怀抱琵琶独坐在青石上,看起来清清冷冷。
  “你是来抓妾身的人吗?”听那语气,她似是早就知道了般:“竟是修道之人,酆都之主果然好本事。”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果真是个绝色的女子。
  我握紧手中的剑,指着她柔声道:“好妹妹,你自是打不过我的,我也不想伤你,你便乖乖与我回去罢。”
  “你挑个月晦之日来寻妾身,便是料定了妾身打不过你,妾身可以随你回去,不过妾身有一个条件。”
  我将剑放下,颔首道:“请讲。”
  “我要预测你的以后。”
  除了令人困惑外,这当真是个不错的买卖。
  我将琵琶鬼带了回去,之后如愿将琵琶鬼带至自己屋中,七天七夜不曾出来。
  我与桥姬一同喂着那些血池中血肉模糊的鱼,终是忍不住问道:“桥姬,你可知如愿要预测什么?”
  “他是个什么心思哪里是我能猜得到的,不会是预测你什么时候开始害他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将琵琶鬼带回是件愚蠢至极之事。但见桥姬也只是玩笑模样,便稍稍放心了些。
  琵琶鬼终于出来以后面色苍白,比我见她当日还要虚弱。
  她看见我浅浅一笑,道:“你是来接妾身的吗?”
  我透过她看向他身后的如愿,即使是带着面具,也能洞悉出他满脸的倦色,他也看了我一会儿,哼地一声,将门“啪”地用力关住。
  那年我迎娶当朝公主,我对他说:“如愿,我要娶妻了。”
  那年他十岁,还是个孩子,他皱着眉问我:“你要娶谁?”
  我说:“公主。”
  他便又说:“那你娶我好了,我愿意嫁给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娶那公主。”
  我笑着摸他的头,柔声道:“你是男子,男子是不能娶男子的。”
  他也是如现在这般,哼地一声,“啪”地将门狠狠关住,将我关在门外。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然后就理所当然的病倒了。我将他轻轻抱在怀里,他说:“其实我是知道的,我是个孤儿,不比公主,不能给你带来权势,何况,我是个男孩子,我不能给你生小娃娃,靳老将军会不开心的。”
  那时我内心一片酸楚,虽我从不曾教他什么男女人伦,阴阳之道,但他毕竟是个通透的孩子,他终究还是明白了,男子不能嫁与男子。但六年后,我却还是将他送予了另一个男子,没什么名分之说,不过是人人口中唾弃的下贱玩物罢了。
  “你是来应当日之约吗?”琵琶鬼还在说着,我回过神看向她,颔首说是。
  她滴了我的血在琵琶弦上,然后低眉顺目,转轴拨弦。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琵琶声戛然而止,琵琶弦皆断。
  暗红色的血自琵琶鬼嘴中一点点溢出,我一把扶住她向后倒下的身体:“我送你去神医那。”
  “不了,”琵琶鬼抓住我,堪堪在我的白衣上抓出一片红印。她虚弱地笑着,面色几近透明:“琵琶鬼一生只能反弹一次,而我骗了你,我为你反弹琵琶,不是在预测你的未来,是在看你的过去。”
  万千种疑问堵在喉间,最后只化成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琵琶鬼皱着眉,似是疑惑我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听闻酆都之主了,小时候我便听说过他,那时总是会暗自猜想,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自两百年前,他就总是来找我,奈何我次次都能逃过,我总是躲在一边看他,那人和我想象中的真是一点也不一样。从前都以为大妖怪总是该长得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可那人即使是带着那样凶狠的面具,也是一副谪仙下凡的模样。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躲,只是喜欢他来寻我,就好似我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琵琶鬼笑得甚是甜蜜,好似在诉说自己的情郎一般,便忍不住问她:“你喜欢他?”
  “喜欢?”琵琶鬼又露出困惑地神色,语气也是困惑:“我也不知这算不算喜欢,可能是喜欢吧,反正我也没喜欢过其他什么人。本来我的确是打算看看你的以后的,可是在他的预测里,我看到了你,你放心,你以后好的很,就算所有人都不好你也会好,可看了那个以后,便想再去看看以前,人的好奇心就是这般的害人。”
  “那如愿呢?他的以后又是何种模样?”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所谓的好结果,我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她还在笑,却是再也多说不出一句话,直至彻底消失。
  
    
    ☆、第三章

  整个酆都城中,除了我是人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不知他是何身份,只知他叫小白。
  听说他是酆都城的写书人。
  魑魅魍魉也有自己不愿忘记的爱恨情仇,他们都会将自己的过往讲予他听,他听后就会为他们写一个故事。
  听闻,他还写过如愿与我的故事。
  那日我去寻那个写书人,他正在烧一本书,隐约可看见书皮写着的是“黑白苍凉”。
  “你在烧什么?”
  “一本书罢了。”
  “写得是谁?”
  “我自己而已。”
  “写了多久?”
  “五百多年。”
  “那为什么烧了?”
  “因为写不出结局。”
  那写书人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可眼神却实在是落寞。他可以写很多的故事,每天都将自己迷失在那些虚幻的传奇里,命运与巧合,不过是他码字的手法和技巧,到头来,却依然不忍为自己写下个最后的结局。
  所有未完待续却又遥遥无期的故事都会让人心生绝望。
  “你来寻我可是有事?”写书人忽而一笑,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与刚才烧书的判若两人,“听说你竟然记得前几世的事?”
  “是,”我微微点了个头,“我听闻你为我与如愿写了本书,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他微微皱着眉,“只是那书的结局是错的。”
  我当然知道,我们的故事出了事故,本以为已然确定的结局,笔锋一转,才惊觉那不过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的一页经过罢了。
  那本书的名字叫做《玉楼空》。
  听闻这是如愿起的名字,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无人同倚。他起这样的名字,遣词皆是落寞。
  那故事看起来也实在凄凉,一世又一世的记忆,被一点又一点地唤醒,连那些不曾注意过的角落也被层层地剥开。
  但毕竟是用局外人的眼光在看,猜测的心情不一定是对的,看到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大体也就是这样了,终究是个悲剧。
  一日我又去寻小白,他埋头伏笔,不知又在写谁的爱恨别离。
  我无意间向纸上瞟了一眼,竟然看见了“蒋子文”三个字。我觉得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小白有些慌乱地将纸揉了起来扔在一旁,笑脸盈盈道:“你又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指教?”
  我坐在他对面,笑道:“指教说不上,只是来拜托你一件事。”
  “哦?”小白将眉一挑,“不是让我专门写本你和熊祗的爱情史吧?也可以的。”
  “不是,”我不好意思地直摇头,这样听起来就好像我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似的,虽然事实好像也差不多,我清了清嗓子,“嗯——哼,我想让你改写《玉楼空》。”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感觉他眼中扫过一丝嘲笑:“那你说要如何改写?”
  “结局太惨烈了,如愿为何会死在我的剑下?这结局一点也不好。”当时看到这个结局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实在想不到为何会想到编这样一个结局,本来我还以为会是前世我死在他qiang下的结局。
  “那是如愿告诉我的结局,”小白皱着眉,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难过:“我也觉得不好,你说吧,想如何改?”
  忽地就想起了琵琶鬼以及她死前对我说的话,心里一阵烦乱,我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小白,沉声道:“清歌与靳如愿成亲。”
  小白脸色一滞,再次看向我时却是带着难以置信,“你是说真的吗?还是只不过是小说而已。”
  “我心自是如此,”我苦笑一下,淡淡道:“若我说我是真心爱他,你会信吗?只怕即使是说与他听,他也不会信吧。”
  那日正值七月十五。
  “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这是我来酆都城后如愿第一次摘掉面具,面具下那张脸永远地停留在二十四岁那年,看着看着就会恍惚,恍惚着就会心痛不堪。见我不答,便哼地一声别过脸,“其实也没什么,你不愿意算了。”
  我一把拉扯住他的衣袖,急声道:“谁说我不愿意,我愿意得紧。”
  如愿回头白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扯开,又扔了个圆形物件给我,是个银质的小铃铛,淡淡道:“这是从小白那讨来的,珍贵的紧,可以掩住你活人的气息,你别弄丢了,回来就马上还我。”说罢又哼地一声,头也不回的大步跨了出去。
  酆都城的鬼节热闹非凡,繁华不输人间,除了那些长得奇形怪状又不懂得装扮一下的魑魅魍魉有些微的吓人,总体看还是不错的。
  “如愿,没想到酆都城竟也有灯会!”平时乌漆墨黑除了鬼火便什么也没有的街道上竟处处张灯结彩,就连那平时看起来煞是渗人的血池上此时也是放满了河灯。
  如愿回头又白了我一眼,第三次重重地哼了一声,仿若我是个初进城的山村野夫。
  我有些无奈的笑笑,快步追赶上去:“如愿,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放河灯,每年我都会带你去放一盏的!”
  如愿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一时不防直接撞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又惹来一记白眼。“你今年,多大?”
  “啊?”我没曾想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便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明所以地道:“有十九了。”
  “十九,”如愿眯起眼看了我片刻,忽地一笑:“你上一世就是十九岁时被我杀的,转眼竟又是十九岁了。”
  我觉得这个话题不好,便皱眉唤了一声“如愿!”
  “嗯?”他还在笑,只是笑得愈发空荡,看得我一阵阵心酸,“你十九岁,我死时二十四岁,也在这世上活了快两千年了,你说我儿时你带着我怎样怎样,听起来委实好笑了些。”
  “没什么好笑的,”我向前跨了一步,他便向后移一步,直到桥边,他再也无路可退便要推开我时,我牢牢站在原地,任他如何都是纹丝不动,柔声道:“今日我再带你放一次河灯如何?”
  那年他刚被送进宫,没多久便是元宵佳节。那日照旧是一番云雨,就在我起身穿衣时,他忽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急忙的在屋中四处翻找,终于是赶在我穿戴好以前将一盏新河灯递给我,他一向是牙尖嘴利地嘲讽嘴脸,那一日却是异常地低眉顺目,他说:“以前每年都会放一盏河灯,今晚的灯会我不能去,这是我前几日做的,求将军替我将它放了罢。”我刚走出如愿斋便将那河灯撕开,里面的布面上写着“靳尚接我回家”,那时我心痛不已,却终究还是将那河灯扔到了一边。
  “我记得那年我让你帮我放一盏河灯,你走后我心里难受便想追出去再看看你,恰好就看见你将那河灯撕开后又扔到了灌木丛里,”刚才还是烦躁异常的表情顿时呆滞了,一向没有血色的脸现在更是惨白,红瞳之中是深不见底的难过,“从那日起,我便知道了你是当真不会接我回家了,从此也便绝了那念头。”
  “那时不是我心狠,是我没有办法。”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刹那间当真是想放下那狗屁的大义与私情,我离他越是近,越是对他不忍,越是恐惧那可能会发生什么的以后。
  他乖乖缩在我怀里,那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像是早已融进了血肉中一般。
  我想也许前几世不是对他无情的,只是我爱他始终抵不过我爱熊祗罢了。可我记不起前世的爱恨,那些可能也只能变成永远的可能了。
  不知过了多久,如愿轻轻将我推开,淡淡道:“那便去放一盏罢了。我看不到颜色,你挑个大红色给我吧。”
  虽然不能再抱着他让我甚的不舒服,但我还是很开心地去挑了个漂亮的大红色河灯递与他:“你有什么愿望把它写上去吧。”
  如愿接过河灯,执笔在上面写下了“小白安好”四个字,转身便将它放入了血池。
  我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那盏越来越远的河灯,道:“再放一盏吧,这一次为你自己许个愿。”
  如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平时他都是一身华服,今日却着了白衣,从前他就爱这白衣,也喜爱我穿玄衣,因他只看得到这两色。如今白衣衬着那白纸般的肤色,当真是个鬼魅模样了。他低头兀自笑了一笑,低声道:“不必了,愿望那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
  这句话就仿若是一把刀子,直刺在心窝最柔软处,让人忍不住想哭。
  我执意拉着他又去寻了个黑白相间的河灯,执笔写下“愿靳如愿嫁与清歌为妻”,然后在他愣怔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河灯投进血池。
  “听闻你让小白改了故事的结局?”他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就此醒不过来了般,“你是真想娶我?”
  “是。”我忍不住将嘴凑了过去,刚一沾染上那冰冷刺骨的唇便就欲罢不能了。
  唇舌辗转了片刻,如愿将我轻轻推开,嘴角又挂起了素日的嘲讽讥笑:“同是男子,为何要我嫁你?为何不是你嫁我?”
  我苦笑一下:“那我嫁你,你娶我好吗?”
  他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便是已不知是他今日第几次对我发出地那声哼了:“可我看不上你”。
  随后一阵阴风乍起,风止时人也不见了。
  
    
    ☆、第四章

  灯会还未结束,酆都城四面便同时升起一阵恶寒,一种比酆都城还要冰冷百倍的凉意。只一瞬间,酆都城的魑魅魍魉便增加了数十倍,仔细看,他们身上都穿着灰色的衣服,衣服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差”字。不知是谁开始大叫了一声,场面顿时失控,乱作一团。
  原来是冥界的鬼差。
  我心咯噔一下,难道,最先灭掉酆都的竟会是冥界?!我四处张望也看不到如愿的影子,正在发急,忽地闻到了一股浓郁地花香,紧接着妖冶的彼岸花瓣就如飘雪般纷纷自天而落,伴随着彼岸花下落的当然还有这酆都之主,以及他身后的百鬼夜行。
  我自小在一个山沟沟里长大,着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被这个大场面给震慑到了。
  握着破军站在最前面的人,他只要着一身华服,戴上一张狰狞的面具,再露出一双红瞳,便就再也不是靳如愿,而是酆都之主,百鬼之王。
  雪球以狐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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