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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作者:逆凛(完结)-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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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伦敦 。。。 
 
 
  第一部 ReI…Rebellion
  
  他站在塔楼的嘹望台上,指腹下的裂纹吟咏着流传十个世纪的骑士诗。蛋白色裹着稀薄的晨曦,身后有人搭上他的肩,吻他的侧脸,动作轻柔。黑暗中他看不清他的面容。
  金红光芒道道迸出,模糊成遥远的怀念。云层散开,哥本哈根港内鳞次节比的桅杆缓慢露出冰山一角,教堂钟声沉沉。
  他闻到洋流挟来温润如玉的气息,然后苏醒,不着痕迹地,堕入轮回。
  
  第一章伦敦
  我记得自己睡着前尚能看见朴次茅斯工业区上方湿裙摆般浮躁的黑烟,待到醒来,已是伦敦郊外了。
  一九一二。南英格兰。
  
  五月我赴意大利看望养病的二姐安琪琳娜,然后自海路返回,经朴次茅斯港乘火车回伦敦。
  对于英格兰而言,六月已是金雀花烂漫的季节了。
  
  拾起先前从手中滑落下去的书,《呼啸山庄》,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版本,一页插图脱了线,右下角“凯瑟琳”这个名字的首字母C铅墨化开,浸满松脆年华。
  借着弯腰这个动作,我从十九年来缠绕自己的那个梦境里拔出脚来,掏出怀表。
  那是我自记事起做过唯一的梦。梦境不断深入,清晰,却始终停留在云开见日的一瞬。我每每试图仔细辨认那个城市的轮廓,便有某种飘渺的力量将存于虚幻层面的意识抛出幻觉。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知道那是哥本哈根,事实上我从未到过丹麦。第一次向父亲抱怨这个梦境的频繁侵扰时,我脱口而出,仿佛以灯塔守夜人的角度从那双瞳中看到的纯净与迷离烙在了心灵深处,迫使我记得它零散的片段,却拼凑不出开端与结局,像一块海蓝色的胎记。
  父亲俊美的五官像远方岛屿的轮廓,此刻近在我眼前。他的眼与那片海色彩惊人地一致,以至于在后来的路途中,我时常怀疑这是北海潜伏在了父亲的眼底,成了他,我和我们的宿命。
  父亲浅浅地微笑,有六岁的我无法知晓的沉重烟云被这抹亮色轻易掩饰而过。他抚摸我的侧脸,那是小时候父亲最让我安心的动作。
  维尔,不要害怕梦境。梦是我们祖先的记忆,是我们心灵的故乡。
  我们在梦中往往更为清醒,可以在一旁看着自己出生,生活,死亡,看到自己和他人的本来面目。
  我说,可是,爸爸,洛克尔导师说,魔法师与常人不同。一旦做梦,那个梦必定是意义非凡的。
  父亲笑得更加浓郁温暖,像那种命名了一个王朝的花朵。他金色的长发垂到眼前,那天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它束起来。他头发的质地像碎阳光一样别致,全英国晴朗的日子在那上面排成茴香的气味。
  正因为这样,我的孩子,在你用毕生去品尝前,即使是我也无法为你解这个梦。
  
  怀表是那之后一年父亲赠送的礼物,黑色的底盘上用银色墨水签上了我名字的首字母。这个魔法精致而实用,被许多古老家族用以标记物品所有权。也即是说,除了本人,其他人无法使用这只怀表,并且可以指定继承。表盖因魔法的作用十二年后仍光洁平滑,被时光遗弃在脑后。上面的纹刻是一朵偏右的玫瑰,重瓣包裹的花蕊组成小而精美的“M”,那是梅利弗伦家族的标志。
  H?M。希斯维尔?梅利弗伦。
  魔法师作为一个特殊人群,法兰克王国时期就被迫退出寻常人的视线。被多少世纪以来围绕神秘学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掩盖的事实是,他们的存在像约拿的具体年龄一样迅速被人世淡忘。在整个欧罗巴仅剩的,寥若晨星的不到一万个家族中,梅利弗伦的姓氏无疑镀了金般闪闪发亮。而我所需做的,不过是避开各个方向的目光。火车已经靠站,我知道有人在那里等候。
  于是序幕终了,故事开场。我踏上月台,面朝伦敦。
   

作者有话要说:》凯瑟琳:E?勃朗特《呼啸山庄》女主角的名字。《呼啸山庄》对以后的剧情有某种暗示作用,MINA可以回忆下情节XD
》命名了一个王朝的花朵:1216…1399统治英格兰的金雀花王朝House Of Plantagenet。著名的“长脚爱德华”King Edward I Long Shank即属于金雀花王朝,《勇敢的心》里华莱士即是率领苏格兰人反对他的统治。'全是老梗…
》心灵的故乡:比较正确的说法是“心之故乡”,源自北欧神话。


2、洛丝罗林 。。。 
 
 
  我扶着漆成黑色的金属,伦敦层次突出的建筑和阴灰色的低矮天空以车行驶的速度退出我的视野。管家艾尔伯花白的头发梳得笔挺,皱纹沟壑纵横的手牢牢握着方向盘。
  近两个小时后,金色的地平线终于凸现在目光尽头,像横卧在那里的一把剑。濒死的夕阳片片凋零,坠到它下面去。
  
  隔了一个月再见到洛丝罗林,竟觉恍惚。不过我立刻清醒过来,因为艾尔伯在车旁喊我。
  少爷,到了。
  洛丝罗林庄园,梅利弗伦家族本宅,我的家。
  
  北大西洋暖流携来的春季踏在五月的尾巴上,而洛丝罗林的美丽才要刚刚开始。在英国,这样鲜有人来往的幽静去处已经十分罕见。艾尔伯稳健老练地跟在后面,我经过成片木棉组成的血红残照,感到某种气息扑面而来,不确定是否欢喜。
  洛丝罗林任何季节都是美的,但只有红蔷薇才能在偌大的庄园里长年不败。父亲偏爱蔷薇胜过任何一种精心栽培的玫瑰,他用魔法让它们热烈的生命火一般四季地燃烧,生生不灭。而有幸拥有这一姓氏的人都清楚,红蔷薇是梅利弗伦的灵魂。这一族尚有鲜血留在人间,所以那些花海不会死去。父亲任它们仰起骄傲的细小重瓣,蔑视红皇后的富丽和妖姬的风情,像红色的原野,洒满没有墓碑的爱情与生命。
  我却算不上太喜欢这些花,总觉得它们太过自我又太坚决。偶然独自面对蔷薇花海的时候我害怕它们突然真的燃烧起来。
  母亲是精于生活的人,弄来许多其他植物为梅利弗伦的女王甘心伴舞,例如随处可见的沁兰草,丁香和庄园后面高大的落叶白杨之类谦虚的品种,庄园正门的木棉屏风则是我十四岁那年她的杰作。她还向一个挪威的冰雕匠订做了一座冰雕来装饰庭院,原先刻成花神芙罗拉的模样,却在仅仅一年后被小妹妹维罗妮卡一个火焰魔法打了粉碎,因她觉得花神太骄傲,不配放在门前供客人赞赏。于是父亲干脆换了人鱼的雕像上去,材质变成了黑色大理石。
  而如今我正借着大理石的耐心,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清除初夏的闷热时,关于家的全部理解与质问,彷徨与留恋,羁绊与舍弃全都伪装成那位年仅十三岁的小公主,戴着亮丽的金发和透蓝的眼瞳,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维尔!”维罗妮卡蹬着一双没搭上后带的凉鞋大步向这边走来,石子道发出一路铿锵的抗议,“娜塔告诉我,你给爸爸写信说你不参加今年的夏日舞会了?!”
  “小姐!”那是专负责照顾她的侍女,安妮。此刻那可怜的姑娘正神色紧张地亦步亦趋跟上精力过剩的小主人,手里提着一条做工精细的发带,“维罗妮卡小姐!您的头发还没有打理好呢!太太和娜塔莉娅小姐她们看到会不高兴的…”
  维罗妮卡并不搭理,而是动作飒沓地甩了甩她瀑布般挂了一肩的长发,而那又岂止是没有整理完毕的程度——它们凌乱而纠结地垂下,显然是某个过程半途而废的结果。她的鞋没有扣上,从女孩向少女过渡的身躯裹在一条凉爽的水粉绿裙子下,仿佛一只青苹果的果核,美好得难以言喻。
  维罗妮卡?梅利弗伦,作为倍受宠溺的梅利弗伦家幺女,她是个极美的孩子,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金发碧眼,比同龄女孩高挑一些。挪威海灌溉了她的瞳孔,母亲说那将是梅利弗伦家最美的眼睛。她本来理应是要成为淑女的,宠爱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缺憾。她像宇宙外的一颗彗星般一尘不染,单纯直率,横冲直撞,不拘小节。为了她的真诚和对生命原始姿态的执着,她比这家里的哪个孩子都挨到更多的骂。
  但父母并不真忍心惩罚她,这有些助长了她无法无天的性格。幸好她只有十三岁,一切都在尚可以容忍的时代。
  “拜托,维尔你是在开玩笑吧。”她用小孩子不以为然的口吻说,“这可是圣诺拉节,今年夏季唯一的一次舞会!”
  “所以你花了一学期思考下星期要在礼服上配什么款式的饰带?”我拍拍她的头,笑起来,“你还没到可以跳舞的年纪呢,小女孩。”
  “我早就能跳舞了。”这下她更不高兴了,跺起了脚。我向来没有哄她的天赋,安妮无奈而焦急地站在一旁,甚至忘了和我打招呼,“我还会连娜塔都不会的舞步呢!可是你们都说我还没有长大,不能和男人手拉手转圈。”
  “或许明年爸爸就会允许你下舞池了,维莉。”我不安地抚慰她,“这些事可不能着急,不然你会像那个愚蠢的公主一样,听信巫婆的话去吃成长糖果,然后掉下塔楼。”
  “可是维尔,”她忽然安静了下来,像夜莺失去了嗓音般不甘地垂下了睫毛,“就算还是不能跳舞,我也希望你留下来啊,起码能陪我说话。爸爸妈妈都很忙,娜塔太喜欢书了…你可以见到全英国的魔法师贵族,还可以和温斯顿小姐她们跳舞呢。珊德拉和雷走后这里已经够冷清了!”
  我感到血凝结起来,想张口回答,发现空气变成了固体,玫瑰香堵住咽喉,无法呼吸。
  
  “维莉,别闹了。”
  在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考虑如何向她解释所有的当口,另一个女神将我拯救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梅利弗伦的血统如此盛产个性极端的女子,我的四个姐妹无一落单全部囊括。而倘若你陪维罗妮卡折腾了一下午后与娜塔莉娅共进晚餐,那么也算是一场从冰天海极到科西嘉度假海滩的冒险经历了。
  娜塔莉娅是爸爸的第三个女儿,我的第一个妹妹,十六岁。
  她和维罗妮卡一样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却比其他三个女儿都更像母亲,宁静而温润,石竹一样兀自盛开,既不过火也不流俗。举止仿佛刻意与维罗妮卡形成反差似的,洋娃娃般精致地毫无差错。这个优雅仕女的典范此刻摆上了一副维罗妮卡看不懂的沉重神情,在她还显稚嫩的美丽五官上略显违和。
  “维莉,如果你不想舞会当天被关在自己房间里的话,”她很温柔地笑,“就赶快做完爸爸交代的事。维尔,妈妈想见你。”
  维罗妮卡再次奋力蹬蹬离开,用上了比来时更大的力气,怒气冲冲地甩开安妮。我转向另一条通往主屋的路。娜塔莉娅目送我消失在她能望到的尽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本准备让侍女去请母亲,到了主屋却发现她已坐在会客厅了。
  “妈妈,”我过去,坐在面对她的深红色软沙发中,端起侍女送来的爵士红茶,“您今天气色不错。是否感觉好些了呢?”
  “你回来了,我能继续躺着抱怨么。”她像一个母亲应有的那样嗔怪道,微笑中满是爱怜,“只是感冒了一星期,现在没什么大碍。”
  “您健康就好。”
  
  这一瞬梅利弗伦夫人忽然真切体会到面前这个自己抚养十九年的孩子已渐成青年,那种微妙而惨烈的转变从容貌到谈吐无处不在发生,好象茫茫命途中一次有预谋的涅磐。她并非那种冲动偏执的母亲,向来善于自知自处。但她也开始感到烦闷和力不从心,感到儿子的生命轨迹开始脱离自己所能知道,了解并守护他的路。
  伊丽莎白?洛森是她的闺名,姓氏曾属于一个显赫的世家,甚至和都铎王朝沾亲带故。他们这样的人在婚姻上本就没有多少余地,那个姓氏更是已经随着她唯一哥哥的英年早逝而正式了结。她的兄长死后一年,维克多?梅利弗伦将刻有家族纹章和他们名字首字母的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她便成了他的妻子。
  她记得他时常对她说,谢谢你陪伴我到如今。
  她并不怨恨,只是凭借能想象到的包容平和地生活。她认为这样也不错。爱情是放入水中的冰,既然终究要化成水,只能用水的心灵去享受。
  其中冷暖,无人知晓。
  
  母亲始终是融化皑皑冰雪的水。
  她和那些穆斯林女人或印度教文明下的女子不同,她的爱与忍耐并不出于缺乏教育和对比而得来的愚昧的一味顺从与逆来顺受。她出身良好,是拥有众多倾慕者的优秀淑女。她的爱情和自尊是如此高度地统一。
  “你爸爸还是要到圣诺拉节前一天才能回来,”她坐起来了一些,“维尔,安琪的身体有没有起色?”
  “她还是有些憔悴,”我闭上眼,好把叹息咽回去,“不过比在英国时好得多。也许到明年春天她就能回来了。”
  “我想珊德拉的离开对她是个打击,”母亲拉过毯子覆在腿上,“毕竟她们姐妹的感情一贯很好…珊德拉和雷…维克多不肯告诉我任何事…”
  “妈妈,”我暗暗让壁炉烧得更旺些,平和的泡沫忽然破灭,伦敦的雾气般令人烦躁。于是我忍不住提高音量打断她,“爸爸有他自己的考虑。”
  那之后,我用了远比想象的来得长久的时间去为这个偶然的失态而后悔。母亲瞬间僵直,眼眶向外扩展,一种我无法担待的东西几乎要从轮廓优美的缝隙里渗出来。然而母亲仍然那么善于掩饰伤害和被伤害。
  “啊…说得没错,”她复又微笑,“我恐怕还不能下楼到餐厅去。这时候厨房忙活得差不多了,你也该饿了吧?”
  “晚安,妈妈。”我赶紧站起来,补上欠予的吻,“希望您喜欢这只胸盒,很抱歉我没法给您带更多东西,火车不太安全。”
  “它像地中海所有的小东西一样漂亮。”母亲回抱了我,把礼物藏在睡衣的内掖中,“快点去吧,哥哥可不能让妹妹等太久。”
  我逃似地离开,感到身后突然灯火全灭。母亲已经消除了屋内用魔法供应的光源,脚步声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芙罗拉:Flora,花神的名字,但我忘了是什么里面的花神了OTZ。
》洛丝罗林:写作Lothlorien。在《魔戒》里是精灵的聚居地,似乎出自古威尔士语。


3、红女王与白森林 。。。 
 
 
  洛丝罗林的人少了很多。
  维罗妮卡仍然赌气没有下来。只有我和娜塔莉娅一起吃晚饭。
  短短一年就足以使这处古老的庄园安静下来。它似乎变了,主人和仆人们都一样小心翼翼起来,步声变得犹疑而拘谨,言谈闪烁回避。然而血红蔷薇仍然灼烧似的铺陈开去,它富丽依旧。
  已经一年。
  
  我们都不喜欢吃饭时仆人在一旁看着,所以偌大的餐厅只有寥寥两人。
  娜塔莉娅坐在长长的宴会桌另一端,和我之间隔着十米铺了猩红流苏桌布的檀木和食物纠缠缭绕的气味。那对敏感而锐利的孔雀蓝在直线距离上几乎审视地聚焦于我,像一只聪明地有些可怕的猫。
  娜塔莉娅向来有看穿一切的奇异本领,却又以她自己的世界观将所见所闻揣测成单纯的模样。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本能,谎言和伪装经不起的纯净是她的武器。
  我的伎俩溃不成军。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地吞下最后一块小圆饼,吩咐来侍女把维罗妮卡的晚饭送去她的小院。然后站起身。
  娜塔莉娅跟上我,落后我半步。她的水粉色长裙飘逸,头发很有节制地高高束起,却不经意散下几缕,将她渐显成熟的侧面切割成片,行走时仿佛蒙太奇。她的鼻梁没有维罗妮卡高,因而不如妹妹艳丽得先声夺人,但也少了乖张,多了风韵。
  我们穿过碗碟毫无节奏的碰撞声离开餐厅,迎面撞入今晚未知的沉闷空气里。
  
  “看来今晚要有雷雨了。”
  她带着我经过父亲最喜爱的蔷薇花圃时并没有看它们,那些花在黑暗广博的夜幕中就更像沉默的火焰。
  “恩,我回来时在院子里看见了低飞的蜻蜓。”
  “它们在这种天气里活得太沉重了,找不到归宿。”
  我们只是并肩散步,并未急于进入正题。她在人前总是习惯站在我身后半步,到了这个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走得异常稳健,几乎是在给我带路。
  氮化合物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经过我的鼻息,空气变成了一种胶体,不肯痛快地被吸入呼出。今晚可不是个适合散步的日子,我勉力在其中穿梭,想象西斯庭圣母是否注视着这一切。月光同我一样尴尬黯淡。
  我们步行过母亲用来放吊兰的一条花廊,就可以看到维罗妮卡的阁院。阁院顶的轮廓和树木组成了漂亮的三维空间。她仍穿着白天那条裙子,身形笔直,姿态落拓地站在那里的阳台上吹奏长笛,风偷走声音,好象是风自己在吟唱。她脸上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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