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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偷走了短尾巴》作者：黎小鸢

☆、第一章

　　萧瑟的冷宫，寂静得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只有那个身著黄衣的小娃儿，与这萧索风景形成强烈的反差。
　　就算只是安静地坐在院中，凝望著片片凋落的秋叶，却也令这片死寂的土地生出些活气。
　　虽然年纪尚小，可他知道在宫里，自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
　　因为母妃也同样是个不得宠的妃子。
　　一桩政治联姻，她从敌国和亲而来，性子偏偏刚烈无比，除了生下这个儿子，再无任何讨好之处。
　　到头来，却是连儿子也没得用处，母子双双被打入冷宫。
　　他爱母妃，因母妃待他严格却又不失温柔。
　　身为一个女子却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教他习字诵书，一丝不苟。
　　他还是个孩子，却只能独自玩耍，纵然时而感到寂寞，可只要想想母妃，便也没有那般孤单了。
　　坐在地上看著叶片纷落，默默地想著这是他第八个年头的秋。
　　无论再过多久，也没有人会多管他们……尤其是那位要称呼为父皇的人。
　　摇摇头，甩掉脑中的思绪，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突然，就在树丛之中，那落叶堆积的地方一阵异动。
　　他眨了眨眼，以为是风吹过的缘故，可那动静越来越大，他还未回过神，便见抖动的落叶中忽的窜出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按照脑中习过的种种，他愣愣地盯著那团白色，下意识喃喃道：“兔……子？”
　　果真是一只雪白的兔子。
　　不待他思考为何此处会出现这玩意，那兔子已经几步蹦跳至他的面前，抬起小小的脑袋，竟似是同样望向他。
　　这东西，不该是怕人的吗？
　　即便他这般想著，可终究抵不过小孩心性，下一刻就蹲下身，伸手要去摸那团白毛。
　　没想到那兔子真没有闪躲的意思，仍是乖乖地待在原地，让他一出手便摸到了。
　　蓬松柔软的白毛，摸起来顺滑无比，手掌传来绵软的舒适感仿佛透入了心中，一阵温暖。
　　“好可爱……”他情不自禁地说道，又多摸了几把，顺著耳朵到背脊，那兔子也只是瑟缩了一下，便乖巧地任他动作。
　　看著这副模样的兔子，他憨憨地笑出了声，心间溢满了欢欣。
　　只是摸到最後，他才忽的感觉到一丝奇异。
　　是什麽呢？
　　“母妃，兔子没有尾巴吗？”
　　晚膳时，他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引得女子满是不解地看向他。
　　“岚儿为何如此一问？”短暂的疑惑後，女子笑笑，“兔子尾巴虽短，也不至於没有。”
　　“哦。”他点点头，又吃了一口菜道，“可孩儿今天看见一只兔子，好像没有尾巴。”
　　“这儿怎会有兔子？”女子讶异。
　　“孩儿也不知道，就在几棵树後跑出来的。”心想母妃果然也会觉得奇怪。
　　女子只笑著说许是看错了，倒也没有继续多问。
　　“兔子，你又来了。”
　　他笑盈盈地看著不知又从哪儿窜出的雪白兔子，上前自顾自地打了个招呼。
　　兔子还是抬著脑袋看他，没有再乱跑。
　　他蹲下身，又如前日般摸了摸他的白毛，另一手却肘著脸道：“兔子，你怎麽没有尾巴呀？”
　　不料那兔子竟是能懂人言般，听见这句话後，它忽的抖动了几下身子甩掉他的小手，接著张开嘴，冲他露出正中的大白牙。
　　这是……生气了？
　　他惊讶地望著气势汹汹的兔子，愣了片刻，反倒笑得更欢：“兔子，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兔子又将嘴巴张张合合，接著竟扭过身子……用屁股对著他。
　　“就是没有尾巴啊。”他大笑著伸手顺势摸上去，那兔子立刻如炸毛般跳了起来，接著快速几步跑了去，一眨眼便不见踪影。
　　他也不急不恼，反而兴冲冲地跑去找自己的母妃，“母妃！那个兔子真的没尾巴，还能听懂我的话跟我玩呢！”
　　女子无奈地帮他顺了顺额前的发丝，却也欣慰於见到孩子的笑颜。
　　这孩子定是太寂寞了，出现了一只兔子也能玩得如此尽兴，她又是心酸又是感慨，最终也只想著孩子高兴便是。
　　倒是对他其他的话毫无多虑。
　　尽管那一日逃掉了，可兔子仍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这冷宫的院子里。
　　他喜不自胜，多了一个好玩伴，终於不再是孤单一人玩耍了。
　　更何况，还是只如此可爱的小东西。
　　就算只能摸摸它，不时说些有关尾巴的话语逗它，也已经足够了。
　　“兔子，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他终於能把兔子抱在怀中，不禁笑弯了眉眼，顺了顺毛问道。
　　兔子没看他，只蹭了蹭他的胸膛。
　　“真软，又软又白，叫你小软还是小白好呀？”
　　兔子还是不理他，反而把脑袋扭向一边，竟与人类那闹别扭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喜欢？那我再想想……”
　　小小的孩童皱起眉头，一想便是一整日。
　　管它叫什麽，反正是他最喜欢的夥伴。
　　这般看似寂寞，却又无忧无虑的日子，若是永远持续下去便好了。
　　只可惜一年後，他最敬爱的母妃因急病撒手人寰，他也跟著一病不起，最终跟著母妃而去。
　　甚至渐渐地再也无人想起，宫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小皇子。
　　


☆、第二章

　　“苏大哥，这是我家刚收的青菜，你拿去吧。”
　　何秀莲手抱两捆新鲜的青菜，笑嘻嘻地冲眼前的青年说道。
　　这名青年是好些年前被村中人从河里救上来的，名叫苏岚，似乎是个孤儿，为了报答乡亲们而留了下来，没想到他当时小小年纪便有文武双全的风范，打猎干农活不在话下，却还能给村里的其他小孩子们教书。
　　这麽多年来，看他从瘦小的少年长成相貌堂堂的俊朗青年，加上性子温和沈稳，村里大夥可都喜欢的紧。当然，她也不例外。
　　她的苏大哥，跟村里什麽张小八李大头那堆家夥简直是……叫什麽来著，对了，云泥之差！
　　这样想著，一抹红晕悄然飘上了那张俏丽的面颊，何秀莲羞赧地把青菜往苏岚手里一推，竟捂著脸跑开了。
　　苏岚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又低头瞅了瞅青菜，明白对方的一片好意，最後还是展露出一脸笑容。
　　将青菜放回家中，见天色尚早，苏岚又背起竹筐，准备上山打些野味。
　　只是还没走到深处去，眼角余光却瞧见……一抹白色？苏岚转头一看，果真是一只白兔！
　　这麽些年来他哪里再见过什麽兔子，今个儿竟碰上一只，还是纯白毛的，就好像他遥远的孩童岁月，也曾有那样一只白兔伴他良久。
　　苏岚快步跑了过去，只觉此情此景犹如当年一般怀念，可那白兔却不似那时，一听动静拔腿便跑。
　　见状，苏岚也是一愣，只得在心中苦笑，他真是入了迷障，才会把刚才的兔子想成小时候的那一只。
　　尤其这兔子背对他跑掉时，他也看见屁股上那短短的一撮毛……更不是当年那只没尾巴的小东西。
　　可就算如此，苏岚还是像被吸引一般，竟也跟著跑起来，追著那只兔子而去。
　　这山林里冒出那样一只白兔，皮毛竟一尘不染，著实瞧著怪异。
　　就算不是为了幼年回忆，他心中也充满了好奇，才会追逐起来。
　　好在山里的路他都熟悉得很，跟著兔子跑了好一会儿，倒也不至於迷路。
　　眼看著兔子在前一个拐角跑了过去，苏岚也匆匆跟上，可刚一转身，却见到了更令他惊讶的一幕──
　　那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竟跳入了一人的怀抱。
　　为何这山林中会突然出现人类？
　　不，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那个人……
　　苏岚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人一袭白衣，此时蹲坐在地上，正温柔地摸著怀里的兔子。
　　就算是个平凡无奇的人类，可偏偏看在他眼里，却莫名觉得那人竟比他怀中的兔子……还像当年的兔子？！
　　苏岚不明白自己怎会生出这种诡异的想法，他猛地摇摇头，想把这般思索从脑中抛去，又定了定神，只想著对方出现在这种地方，看那白衫精致贵气，不知是不是谁家迷路的公子……
　　“小兄弟，你──”
　　然话刚出口，苏岚便彻底愣住了。
　　因为那人听见声音，朝他转过了头，让他看见对方的相貌。
　　白皙无瑕的小巧面容，瞧著小自己好几岁，然镶了一双乌黑的杏眼，此时正圆睁著看向自己。
　　可那纯澈的眼神，更令他忆起当年的白兔。
　　自己是怎麽回事？！面对著一个突然遇见的陌生人，短短时间内竟将对方三番两次联想成兔子。
　　努力平复自己的思绪，苏岚强装笑颜道：“这位小兄弟，为何会在这山林之中？”
　　那人从地上起来，怀中的兔子却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他倒是毫不介意，反而一步步朝苏岚走了过来。
　　“小兄弟？”见人慢慢靠近自己，那张精致俊秀的脸也越来越近，苏岚一时间竟怔在原地。
　　下一刻，他的神智更是彻底地无踪无影。
　　那人缓步走向苏岚，忽的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怀中使劲蹭动起来。
　　苏岚瞠目结舌，整个人僵直著，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是一头雾水。
　　这这这这这人是怎麽回事？见面就投怀送抱？！
　　可待他回过神，又发觉一丝不对劲。
　　那个埋在他怀里的脑袋，除了扭来扭去的乱蹭，更像是在……嗅什麽味道？
　　因为静下了心，他清楚地听见对方传来持续反复的吸气声。
　　“小……兄弟，你在做什麽？”
　　苏岚虽觉尴尬万分，但还是艰难地问出口，本就勉强的笑容早就僵在脸上，倒也还未消散。
　　终於，那人从苏岚怀里抬起头，直直地盯著他，小嘴张了张，却什麽也没说出口。
　　“你……要不要先放开我？”苏岚抽动著嘴角温声相劝，不想承认对方长得著实好看，令他挪不开眼，更使他没有第一反应便出手推开人家。
　　“真的是你。”
　　那人忽然出声，接著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冲自己这样一笑，苏岚再度看呆了，甚至无法思考那句话是何意味。
　　那人笑著，又踮起脚凑到苏岚的肩膀和脖颈嗅了嗅，温热的呼吸洒下，令他感到有些痒。
　　就连心里，也……
　　“那个，小兄弟──”苏岚终於忍耐不住，轻轻将他拉开，又努力以最温和的语气回到开始的问题，“你怎会在这山林之中？”
　　“我是来找人的。”那人终於肯回答他了。
　　“找人？”苏岚轻蹙眉头，“难道是在这山中走失的友人？”
　　对方却摇了摇头以示否定，接著摆出一脸认真，“我、我是来找偷走我尾巴的人。”
　　


☆、第三章

　　我是来找偷走我尾巴的人。
　　“……”
　　沈默了好一会儿，苏岚干笑两声，“你说什麽？我刚才好像没听清。”
　　那人也不在意，又道：“我已经找到人了。”
　　不一样的回答，果然是自己听错了。苏岚装模作样地擦擦汗道：“找到了？怎的还一人在此？”
　　“那个人就是你啊。”
　　语气里带著欢欣雀跃，对方又忽的扑过来抱住他，“我终於找到你了。”
　　苏岚被这麽一抱又傻了，结结巴巴地探问著，“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歪著头看向他，透亮的眸子转了好几转，沈吟了一会儿才放开他，小声说道：“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
　　根本就是前言不搭後语。苏岚嘴角抽的更厉害了，怎得穿著如此光鲜，说话却全然没头没尾？
　　“求求你，收留我吧，我不敢在这地方待著。”那人抿著唇，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再度开口。
　　不敢在这待著，之前是怎麽来的？苏岚腹诽，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看著眼前的人一副无辜怯懦的模样，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苏大哥，这是我爹要我给你……这、这是谁呀？”
　　何秀莲提著一篮萝卜，瞧见苏岚归来，正言笑晏晏地迎上去，却被跟在对方身後的人吓了一跳。
　　好俊的模样……何秀莲看呆了。看著跟自己年纪相仿，较之苏岚又多了几分柔美，看得她脸颊又慢慢染上了绯红。
　　苏岚扶额，本想偷偷把人先带回家，没想到被何秀莲遇见了，正尴尬著不知要怎样介绍时──
　　“萝卜，是萝卜。”身後的人突然窜到前面来，指著那篮萝卜叫道。
　　苏岚与何秀莲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又直接冲何秀莲道：“这有这麽多，可以分给我一根吃吗？”
　　大大的眸子忽闪著，眼神中充满期待，何秀莲本就被他的样貌所震慑，此时哪里受得住这般对视，懵了一下便赶紧把整个篮子递给他，“都给你，新鲜著呢，你慢慢吃。”
　　浑然忘却这萝卜本来是要给谁的。
　　那人笑眯了眼，接过来提在手中，不忘欣喜地说道：“谢谢，你真是好人。”
　　被这样一夸赞，何秀莲也乐得忘乎所以，又被自己女儿家的芳心萌动感到害羞不已，竟再度捂著脸逃走了。
　　一旁的苏岚从头到尾哭笑不得，生怕再遇上别人，赶紧拉著对方匆匆跑回家，把刚才的萝卜放置好了，才一脸认真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麽？”
　　那人的眼神一直紧盯萝卜青菜不放，听见问话才转过头，又转起了眼珠子陷入思索。
　　想起以前对方曾经要给自己起名字，还说什麽又软又白……
　　“软……白……”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回忆说出口，苏岚却以为这便是他的名字，没有丝毫怀疑，还理所当然地换了字。
　　“呃，阮白？”苏岚点点头，“原来是阮兄弟，那你是怎麽到那个山上的？”
　　被叫做阮白也毫无反应，索性默认成自己的名字，他想了想，只觉自己太不擅长编谎，只能硬著头皮道：“我……我真的是来找你的。”
　　苏岚无奈，故意板起脸道：“那麽，你说说看，你从哪里来，为什麽要找我，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被扔出一连串的问题，阮白瘪起嘴一脸苦恼的模样，“我是从……远处来的。”
　　这叫什麽回答？！苏岚叹了一口气，却听阮白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叫岚儿！”
　　闻言，苏岚惊愕地看向他，原本以为对方先前听到何秀莲的称呼，会临时借来叫他苏大哥，没想到实际听见的竟然是……
　　苏岚禁不住窘了一张脸，就算的确是他的名字，可这种叫法从阮白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也太……怪异了。
　　“……你再说一遍，我叫什麽？”
　　刚问出口，苏岚就想打自己一拳，明明已经听得别扭无比，居然还让对方再说一次。
　　阮白也略显困惑，“你不是叫岚儿吗？”
　　再度听到，苏岚又抖了抖双肩，只得干笑道：“你为何会这样叫我？不觉得很奇怪麽？”
　　“咦？可是你娘明明就是那样叫你的。”
　　阮白说得轻巧，听见这话的苏岚却身形一晃，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
　　这是怎麽回事？！
　　他娘……他的母妃……唤他岚儿……
　　遥远的往事，早已被他刻意尘封忘却，眼前的人却偏偏又要勾起那段时光的回忆。
　　他惊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更无法思考为何阮白竟会说出这些话。
　　阮白见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什麽重要的秘密，也立刻捂住嘴，满脸惊慌无措，垂著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苏岚一眼。
　　苏岚一回过神，才认识到对方能说出此话，便代表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眼神闪过一丝狠厉，苏岚伸手按住阮白的肩膀沈声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一番举止同先前的温和青年简直判若两人，阮白吓了一大跳，想逃又动弹不得，脸色也白了几分，颤抖著声音道：“我不是坏人……”
　　看著那瞬间泛红的眼眶，苏岚讶然，心知自己也有些冲动，连忙收回了手。
　　就你这小身板小胆子，也能是坏人？苏岚失笑，又缓了缓语气：“我只是想了解，你为何知道我……还有我娘？你明白我是什麽人吗？”
　　


☆、第四章

　　“我总能听见你们说话嘛。”阮白满是委屈道，“我耳朵很好的，就算你们在屋里，我在院子也能听得很清楚。”
　　懦懦的辩解却愈加引人怀疑，阮白自己倒还浑然不查。
　　苏岚早就听得惊讶无比，哪里还笑的出来，满脑子只想幼年与母妃住在冷宫，丫鬟太监根本就避之不及，怎还会有人靠近，何况阮白瞧著比自己还小，又怎能有这番说辞。
　　“我又说错话了！”发觉苏岚的沈默，阮白後知後觉猛醒过来，一张白净的小脸因焦急惶恐而涨红，“我、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别赶我走。”
　　又是这句话，可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与人的好坏无关。苏岚轻咳几声，又不知要如何与对方深入交流，听见一堆令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