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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彼岸-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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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想他生涩的举止,颇有些不解,按说他既然是个断袖,又身为一界帝尊,就算没有和我的前世有身体上的接触,也不该对此事如此生分,是以我问他:“难道你以前没有过这种经历?”
  “嗯。”他一面点着头,一面帮我整理并不怎么凌乱的云被,又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再度目送他离去,我总觉有些莫名的惆怅,方才交欢的乐子早已没了踪影,我长长地吸了口气,也罢,有什么问题,迟早是会搞明白的。

  第六章

  第二天见到慕远的时候,他的眼睛有些肿,也不知是没睡好觉,还是回去过后又哭了一场。然而他笑靥依旧,问我:“圣主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我见沧漓和寒宸不在,只有几个并非常驻我寝殿的侍从,略略有些讶异:“怎么就你一个人?”
  慕远对我摊手:“好像我昨天下手重了点,他们还没醒。”
  一种不祥的预感顷刻蹭上脑海,我皱了眉头,对他无辜的神情不置可否,他到底对沧漓和寒宸做了什么?会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念及此处,我又记起今天若谷离去时对我说的话:“魔尊天性残忍狠毒,即便对你没有敌意,你也切莫与他交心。”我并未把这话全然放在心上,但总归还是有些发怵。
  兴许是我神情的变化引起了他的不安,他微垂了眼帘,有些委屈,辩解道:“我真没做什么,真的……”
  到沧漓和寒宸的寝居看望两个家伙时,俩人在一张床上抱着彼此,都睡得死死的,我瞄了慕远一眼:“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从来不知沧漓和寒宸竟然也断到一块去了,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清白得像白纸一样。
  慕远嘴角一扯:“这,好像我昨夜给他们念的咒给念错了,我只想让他们睡过去,可没想让他们睡一起。”又凝眉沉思片刻,对我道:“圣主且放心好了,不打紧的,等醒过来就忘了这事了。”
  我没有忘记仙尊老儿那一地可怜的系命草,只得厚着脸皮前去拜访若谷。
  若谷住的地方距离我的圣宫整十万八千里远,在我云上界的最东面,那地方名叫云渊境,是由他自己架设的孤立的世界,由此他得了云渊仙尊的封号,我听着甚好,他却不喜欢用。
  云渊境里的寒柳林,冰蓝的树叶,细长的柳条,蔚蓝的天,幻变的阳光交织成在别处再难见到的绝美的画卷,微风拂过,更有银铃般的天籁萦绕四周,我带着慕远步入此境,回头看他,他果然已被这绝美的景象所震撼。
  我道:“跟我走吧,别跟丢了,这寒柳林虽美,却是个巨大的迷局,没人带路,小心这辈子就走不出去了。”
  云渊境里有着踏实的泥土,土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落叶,踩在上面很是舒服。慕远小心翼翼地跟着我走,一面对我道:“你知道么,你以前带了许多寒柳的种子来魔界,最后我只种活了两株,那时候你知道寒柳种子被我糟蹋了,好像很生气。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寒柳,看来这种子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对他道:“一株寒柳一千年才开一朵花,一千朵花里顶多一两朵能结成果实,诞出一两粒种子。”
  慕远停下脚步,四周观望片刻,又追上我,有些不甘心地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不早说?只得抬眸望天,耸肩道:“能种活两株也不错了,总比没有好,圣主他不知好歹。”而后又回头看他,瞥了眉毛:“这样你可满意?”慕远薄唇微扬,道:“我没有怪你。”而后,又浅浅地叹了一声:“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就算已经记不得我是谁了,还是这个样子。”
  是么。若是我没记错,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应该是在我离开此间的那四百多年里,看样子那段时间我应当是去了他所在的魔界,可是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若谷不是说,我是为了寻一个亲人所以才离开,可为什么亲人了无音讯,却勾搭了一个爱人回来?
  “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有办法让我恢复记忆?”我问慕远。他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有是有,但我只知大概,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我怕你会后悔。”我又问:“为什么会后悔?”“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去异界转世吗。”慕远的腔调明显地再次糅杂了他常有的怅惘:“因为你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所以才离开。”
  我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怎么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以前过的日子,不是如今天的这般安乐清平吗?那史书上写的难道还会有假?我带着满腹的疑问,正欲追问,却听得慕远继续道:“那真的是一段很不美好的过去,能忘掉就忘掉吧,你现在这样,不是过得挺好。”
  可是记忆毕竟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我要在懵懂中生活下去?我又问慕远:“我把你也忘掉,你不是也很伤心?难道记起来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慕远良久无言,直到将要走到寒柳林的尽处,方轻声道:“我,现在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就行了……”
  他的语声分明有些哽咽,我转头看他,果然看到一缕迷蒙的泪花,他正若无其事地伸手拭去,对我眨着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这里的阳光真刺眼。”
  方进入寒柳林时,我便知道若谷多半不在,如今一看,果然。这坐落在林间的小阁楼,没有半点的人气。我和慕远跳上二楼的书房,靠窗的矮几上,如我所想地留了一页信纸,被墨玉镇纸压着,在乱风中卷了卷纸角,又复归于平静。
  “圣主尊上:我前往它处寻一件要紧之物,不日即归,勿念。切莫掉以轻心。若谷留字。”
  去哪儿寻什么都不写明白,什么时候回来也含糊不清,唯独那句切莫掉以轻心我倒是看懂了,让我防着点慕远,对吧。“要走也不亲自来给我说一声,莫名其妙。”我揉碎了信纸,喃喃道,而后抬头四望:“反正也来书房了,我们分头找找,这里肯定有写系命草怎么养的书。”
  少顷,我们在布置得和那寒柳林一般森罗万象的书柜里,寻到了数个刻着“百草志”的柜子。我对慕远道:“别把书弄乱了。”话是如此说,起初我还能做到做贼应该有的蹑手蹑脚,到后来三四个时辰过去,早已没了耐心,取书翻书再塞回去这样的流程也开始变得大手大脚。反观慕远依旧在仔仔细细丝毫不苟地寻系命草三个大字,忽而觉得有些羞愧。爱书如命的若谷若是知道我此刻在和慕远糟蹋他的书柜子,恐怕少不了要唠叨两句,然则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否则仙尊老儿恐怕就不止要对我唠叨两句而已。
  如是忙活大半日,书柜里的书被翻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
  我将最后一本已经古老得掉渣的本草志放回去,对慕远道:“走吧,他这儿都没有,圣宫里也肯定寻不到,再另想他法好了。”
  慕远抬头看我,明着又是想说什么却不说,我一脸焦躁,问他:“又怎么了?”
  他答:“其实我有办法。”
  乖乖,小祖宗,帝尊大人!我还没开口,你怎么不早说这几个字已经明白地刻在了脸上。慕远又显得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急那一地草,你早问,我也就说了。”
  好吧,你赢了,我问:“是什么办法?”
  慕远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于是我又带了慕远往仙尊老儿那里赶,将要临近昆仑山时,我又想起什么,问慕远:“你需要什么工具不?我圣宫里的好东西可比仙尊老儿那里多。”慕远答:“不用,我去了就行了。”
  就凭两手空空,你就能妙手回春?我有些不可置信,可如今也由不得我,反正,先去试试吧。这一日过去,那一地的草不知道死透了没有,若是没死透还好,死透了,倒也省了我的心。
  仙尊老儿见到我和慕远再次大驾光临,高兴得几乎要合不拢嘴,又要拉着我去喝茶,开篇一通:“圣主啊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快来尝尝那些小子们新近供上来的铁观音。”到了大堂外我才终于将仙尊老儿拖住,问:“你那一地草你不要了?”
  我很怀疑若是我不提醒他,他是不是就要把那些生死未卜的草苗子给忘个干干净净。早知如此,我还瞎折腾个什么劲。
  我们三个人抵达草园子旁边时,一个绿裳的小仙人正蹲在一旁黯然神伤,不必说,这小家伙正是碧草,专职给仙尊老儿种花养草的小仙童。他见了我们过来,便扑进仙尊老儿怀里,抹着满脸的眼泪抽泣不止,像是失了魂一般地哭诉:“宫主,宫主,为什么我才去这么几天,它们就死了,早知道我就不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仙尊叹着气,拍着他的脑袋安慰他,然则他这气叹的到底是这一地草就这样死于非命委实可惜,还是叹碧草小仙人太想不开,就不得而知了。
  我埋头看,地里比昨日干了许多,枯萎得没有半点的生气的系命草叶被褐黄的颜色染了个通透,看样子,是死透了吧,阿弥陀佛,反正这草虽然在我云上界就这一地独苗,却也不是什么打紧的物事,至少在我看来不打紧——这救命用的草,又不能随便给凡人,几百年下来全然没有用武之地,死了就死了吧。
  慕远在草地旁蹲了小会,站起来问仙尊:“不知仙尊可否借我一柄利器,切瓜果的刀子便可以了。”
  刀子?你要刀子做什么?割草么?我不解地看着慕远,慕远对我眨着眼,似是在说:“你看着就好了。”
  不多时,随从取来一柄四五寸长的木刀,慕远皱了皱眉头,拿着刀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两下,撇着唇,猛地咬牙,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足有寸余长的口子。我惊得呆了,赶忙蹲到他身边,抓过他的手腕,幸而发现伤口虽深,却也只不过流落了数粒滴殷红的鲜血便已收口。我愣了片刻,疑惑地凝视着慕远的手腕——他细小的手腕上竟布满了寸余长短的新伤旧痕,密密匝匝,数不胜数。
  仙尊老儿急得手忙脚乱,撕了衣襟帮慕远包扎伤口:“你,你这是何苦!”我回过神,也蹙眉问他:“你割手腕干什么?换个凡人搞不好小命就没了。”此刻慕远的脸色已经泛开苍白,却对我抿着一缕无事的浅笑:“我的血可以生万物,活死人,这草只要没有灰飞烟灭,我都可以让它们活过来。”
  乖乖,你当你是唐僧么。
  我总算明白,看样子他这神通广大的血,倒真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也不知他割手腕会不会疼,大概是习以为常了吧。仙尊老儿拉过他的右手,让他将左腕握住:“小心口子又裂开。”他却摇着头松开手,再度示意仙尊老儿他不打紧。恰在这时,一旁的碧草忽然便不哭了,发出喟然惊叹,我转头看,这满地病恹恹的草,果然已经绿了一小片,在正当中天的阳光下,映现出勃勃的生机。此后不过片刻,方还没了半点活气的草,竟就这么起死回生了。
  慕远很开心地拍拍衣襟上的尘土,站起身,对我道:“你看,说了包治百病,不过几棵草而已啦。”可这话音还没落地,他似被抽光了筋骨一般,一头栽了下去。

  第七章

  我在暮云宫向仙尊老儿借了间客房,守在慕远身边——他虽未流多少血,身子依然很虚,不必问也知道,定是以往流的太多,如今已没多少鲜血可以供他折腾。仙尊老儿给他把过脉,对我结了满面愁眉,道:“且让他歇息片刻,我去给他寻点灵芝人参补一补。”
  此时我方想起昨日的事,问仙尊:“你昨日可是故意让他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演这出戏?”
  仙尊老儿打了个哈哈:“圣主说的什么戏?老夫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打了个哈哈:“私通魔障,据实不报,貌似这几条法令,我还没来得及从天条里删掉啊。”
  仙尊老儿对我眨了眨眼睛,讶异道:“什么?魔障?哪里有魔障?圣主你且等着,待老夫去收拾他!”
  我也对仙尊老儿眨了眨眼睛,讶异道:“什么?堂堂太上仙尊什么时候连若谷那老儿都不如了?”
  这俩人在我云上界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我是个半吊子,看不出慕远的真身,可若谷能看得出来,仙尊老儿就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仙尊老儿一拍额头,“哎哟,我差点忘了,那帮小子新供上来的仙灵芝还没来得及晒一晒……”
  装,继续装。我冷眼看他,面色不善。
  这回他终于醒觉,对我赔笑:“圣主宽宏大量,我这不也是为你和小慕远好。”
  我垂了眼帘,指尖抚过慕远额角的青丝:“你知道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刻意撮合我和慕远,而若谷却要视他为仇雠,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仙尊老儿将慕远的手交到我手里,而后一个劲地叹气,直叹得我差点呕出肺来,方才回答我的问题:“两百年前,他来过此间寻你,在圣宫外的天梯上跪了整整三个月,还是被若谷撵了出去。后来我遇上他,给他说了些你的景况,他走的时候说还会回来,哪知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他摇着头,沉默片刻,我抬眸看他,却见他双眸中游移了些许不安——方才的话,他定还有所隐瞒。然而,我到底不会去与他斤斤计较,他不愿说的,定是有何难处,我又何必去强求。
  而后,仙尊老儿又垂头看着慕远,道:“那时候圣主你方被寻回了尸身,我云上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都以为搞不好会遭遇灭顶之灾,劝若谷别跟他拗,三千年前那场悲剧,我们这些过来的人都不想再来一次。哪知他竟然舍得就这样放过我们。后来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至于元魄碎裂,修为大损。”
  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故事,我实在有些难以理解,按说,从这许多年的交往看来,若谷并非一个不知通情达理的人,他和慕远到底有多大仇?连我前世的尸身都不让瞧一眼?。
  难怪慕远修为大不如前,原来是元魄碎了,我现在见到的慕远,竟然是个残体。失去了完整元魄,他的身体还能容留他的灵魂到几时?会不会有朝一日,就从我的眼前忽然消失。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景象:这个可怜的孩子,在紫樱林的深处,丽丽灼灼的花雨之下,渐渐融入远方落日的霞光,随着渐行渐远的笑声,永远从六界消失,不再有人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也不再有人记得他平凡而朴实的名字。
  神魔岁寿无尽,然而一旦消散,很可能就化为虚无。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神,我的感悟不可谓不深刻。若谷曾对我道,若不是我前生在天界德高望重,诸神都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才派了许多的人力,在茫茫的宇宙中寻得我九死一生的命魂,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重塑元魄。否则如今的我恐怕又不知跳了多少次轮回井,飘去了不知哪个世界。我之一死,不仅云上一片鸡飞狗跳,连九天之上的天界也不得安宁。我听罢这段故事,自豪感油然而生,但转念一想,这终归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又复十分懊恼。若是我的前生知道自己重生后会如此吊儿郎当,会不会给活活吓得没了念想,永世也不想再活一次了?
  对了,天界,看来,我有必要带慕远也去那里走一趟。
  仙尊老儿到底是打对了赌,知道我心肠软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事。我握着慕远的手,陪在他的床边,坐了大半日,他方有了些动静。先时,他将我的手紧紧地抱着,蜷了身子,宛如狸猫般可爱,后来,又轻声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再后来,兴许是做起了噩梦,泪水一股股淌出眼眶,紧紧拽着我的手,好像抓着救命的稻草般,不肯放开。
  他一面哭,还一面唤着两个字。这两个字我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哥哥……
  我正为他拭去满面的泪水,他醒了,喘息渐渐平息,怵然片刻,猛地抓了被子便往脸上一阵糊弄,探出花花的小脸,瞪大了红肿的双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我莞尔笑道:“你哭鼻子了。”
  他很小心地望了我片刻,松了口气,又揉揉酸涩的眼,哦了一声,爬起来坐着。我问:“你梦到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他的神色蓦然低沉,垂了眸子,黯然道:“没什么。”复又与我的双手握在一起。他的手总算是有了些温度,就是太过骨节分明,咯得慌。
  “你哥哥是谁?”
  他惊然抬头,倒抽半口气,神色里倏然多了七分警惕,却又在瞬间故作镇定:“他,他已经去了很多年。”
  “你很想他?”我又问。
  他点点头,泪流如雨。
  “既然你是魔尊,那你的哥哥也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伸手揉揉他花花的脸:“当年天界神帝堕世,魔界才为世人所知。天界的神祇可以永生不灭,而六界之外的魔,本也是天界坠落的星辰。魔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你的哥哥,说不定只是去了异界,也说不定只是在九重天上看着你。”
  我总觉得我口才不太好,以前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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