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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走几步，就见前方背对伫立一个女子，素服银钗，风雪吹起挂帛猎猎飞舞，素白色的犹如白鹤的翅膀，欲乘风而去。

　　　　感觉到他们的靠近，她回过头来，对羲和清光盈盈屈膝。

　　　　“羲神，天君。”

　　　　清光意外，这里的女侍包括冰川都没有听说过他和羲，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能一眼认出他们来。

　　　　“小仙云姬。”

　　　　云姬……？

　　　　清光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得很，片刻，他恍然：“是你！？”算是仙界的一个特例了，被神母钦自提点为仙，却不是为了造福苍生，而是为在天下大乱之时专门寻机下世成为祸国妖姬。

　　　　他看着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毫无想象中邪魅妖冶，倒是一身的素雅清纯，不食人间烟火。

　　　　羲道：“有话说？”

　　　　云姬微微一笑，拢去被风吹乱的鬓边发：“也没什么事。只是快要回去，有些话，想跟羲神和天君说。”

　　　　大风卷动冰雪，一团一团地吹向羲和清光，清光忍不住紧了紧衣服，这鬼地方怎么会这么冷？

　　　　云姬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天君不必奇怪，此山的精魂就是冰川，冰川的心情就是北冰山的状况，如今风雪大作，看来是冰川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清光觉得有些尴尬，莫不是就是自己惹得她不高兴吧。

　　　　“你们想要的，迟早都会是你们的。中间或许有曲折，可结局不会改变。”她嘴角扬起，却是苦笑，“可有些结局已经定了，再做改变，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羲神，慎重。”她又是盈盈一礼。

　　　　清光听不大懂，不解地看着她，羲却了然，点头说好。

　　　　“那么，若无事。云姬告退了。”素白的衣裙飘动在飞雪中，与飞雪的颜色融为一体，云姬没做停留，足下点雪，飘然离去。

　　　　清光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忍不住感慨：“媚而不妖，素而不假。竟是如此……祸国妖姬。”他忽然回头，“你和她有什么秘密？怎么光说些我听不明白的。”

　　　　羲闻言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想什么呢，哪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就是几句忠告罢了。你不懂，是你笨。”

　　　　脑袋被不轻不重点了一下，清光一眼瞪过去，却被羲一笑驳回。

　　　　“放心吧，第六把剑迟早会是我们的，不急。”见清光愁眉不展，他忍不住提点。

　　　　清光却不信：“你怎么知道？看今日冰川的神情，怎么可能轻易地就将剑让出。不过我听冰霜说，那把剑似乎叫做青阿。听上去倒是挺好听的。”

　　　　羲果然没有说错，回屋躺了一会的功夫，冰川忽然遣人来，带他们去了大殿。

　　　　大殿里除了风慕紫以外没有任何侍女，冰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站得笔直，见他们来了，风慕神色益发凝重。

　　　　冰川的身边悬着一柄剑，缓缓绽放着澹青色的光芒，柔和而清幽，清光脸色一变，看着冰川。

　　　　她转过身来，目光很冷，“青阿剑，你们拿去。”说罢手虚空一推，衣袖拂动之处，青阿剑如流水般平平滑到了他们面前。

　　　　清光很是吃惊，之前还严词拒绝，怎么忽然就给他们了？

　　　　“不用怀疑，神母的意思。”

　　　　清光握住剑柄，手指在剑身上缓缓擦过，冰凉寒冷的感觉从指尖传入。

　　　　好剑，真是好剑！

　　　　嘴角上扬，他忍不住笑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太好了！

　　　　冰川缓缓走下来，走到羲身边，看了一眼清光，口齿微动，“你们要找七剑，这已是第六把，还剩最后一把，集齐七剑能聚集万神之力，是天下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冰川冒昧，两位处心积虑想要集齐七剑，是为了什么？”

　　　　羲道：“积冰山乃天宫水之来源，天寒地冻，本是一个灵气聚集之处，可自从山之精魂紫幻冥玉被盗以后，山体崩塌，已经一千多年了。此番，就是为了恢复积冰山原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冰川。

　　　　冰川却并未看出他眼神之外的其他东西，犹自奇怪：“仅仅是为了恢复原貌？”

　　　　清光目光暗了暗，收好了剑，良久，道：“我娘的坟墓，就在那里，山体崩塌，我娘的安息之处也因此毁了。”羲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冰川接受了这个理由，她最后看了一眼青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回去。

　　　　“还剩最后一把剑，希望真的如你们所言。”走上最后一步阶梯，她望着眼前白璧如玉的冰壁，“剑已拿到，你们可以走了。”

　　　　羲感激地看了风慕紫一眼，对二人抱拳一礼：“多谢！”




第一百零二章　　冰冻三尺（1）

离开大殿，正好有一女子迎面走来。看到他们，女子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青阿剑上。

　　　　“……哼。”极轻的轻哼飘入清光耳中，他抬头看去，眉头蹙了起来。四目相对的时候双方有火花激射，羲上前一步挡住清光的视线，对冰霜颌首微笑。

　　　　冰霜没说什么，沉着脸就走了进去，清光面色不善地看着她的背影，大步往外走去。

　　　　他很快就把这段小插曲忘记，走到无人之处，亮出青阿悬于空中。

　　　　“天女一舞撼九天，虚以无音大无垠……”等清光念完，羲脸色骤变。

　　　　“怎么了？”

　　　　羲紧紧盯着眼前漂浮的几个字，忽然取回剑让清光收好，足下生云便带着他乘云而去。

　　　　天高风大，他沉着脸思考的模样令清光不安，“究竟是怎么了？”

　　　　待到了云淡风小的地方，羲才开口，缓缓道来：“最后一把剑在大乐之野。”他看着清光，清光不解。

　　　　大乐之野，没听说过。

　　　　羲道：“你没听说过也正常，那时候连你爷爷都还没出生，更何况是你。天女是神母的妹妹，善舞。曾起舞大乐之野，婀娜之姿，蹁跹若飞凤，令天地撼动，舞毕，大乐之野腾空而起，追随天女而去，从此便在天地间消失。后天女逝，意识尽散大乐之野永不退去，大乐之野遂成为放逐之地，混沌之初，意志不坚定者难以在里面多行一步。”

　　　　他看着清光，良久，清光才感慨：“如此，真想看一看天女一舞。诶，对了！这么说的话，大乐之野竟应该不曾消失才对。”

　　　　羲眼角扬起一丝笑，点头道：“对。很多仙家和神都以为大乐之野已经消失，可实际上，它早已和天女的意识融为一体，广散天地间，现在我们所行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大乐之野，只是我们一直进不去而已。”

　　　　“这么复杂？”清光摸索着下巴，道，“你这么说的话，一定知道进入大乐之野的方式。”说罢，眼睛斜了斜，瞄他。

　　　　羲对上他的目光，片刻，笑了笑，道：“我是知道，可是要想进去，不容易。”

　　　　“说说。”

　　　　“必须要集齐仙、妖、人、鬼四界之主的血，再加上神子之血，才能开启大门。”

　　　　清光看着他，“神之子？不就是你？”

　　　　羲点头，“加上你的血，还剩下妖人鬼，酆都有扶姝掌管，还算容易，可妖界和人界，尤其是人界，似乎有点麻烦。”

　　　　清光却扬眉一笑：“不麻烦。当初你不在，所以不知道，寻得甘泉剑的时候，我曾和叶政有过几面之缘，我想要他拿出几滴血来，应该不是难事。至于妖界之主的血……”他以为深长地看了看羲，“就得靠你了啊！”

　　　　羲哑然失笑：“说什么呢！”

　　　　“行了，不废话了，我们先回天宫吧，出来这段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天虞山一半在虞夏大陆，一半在华夏大陆，也就是清光和羲来的时候第一次到过的山头。站在幻境前，清光开始忌惮夙，从这个入口进去，出去就会遇上夙，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可是硬闯，这回夙要是在对面堵人怎么办？

　　　　羲握住他的手：“没事。走吧。”

　　　　事情意外地顺利，穿过幻境，没有看到任何人，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装着不知道，总之没有看见夙和那只神兽，羲带着清光很快就离开了天虞山，眼看天宫悬浮云端近在眼前，清光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七剑还剩最后一把，前六把搜集起来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隐隐地，清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就好像算好了似的，就等他过去拿，尤其是青阿，原本以为要花上大工夫才能拿到，可却突然因为神母一句话就交给他们了，会不会太容易了？

　　　　“想什么？”见他走神，羲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光轻咳一声，道：“没事，就是不知道天宫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立刻回缙霄宫，而是直接到了积冰山。漆黑的积冰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羲取出了几颗夜明珠置于四面八角，总算照亮一点点。

　　　　取出六剑，祭于山体前，清光和羲联手下了封印。

　　　　七剑各自有各自形态特征，在晶莹透明的冰块上悬浮一二，很是美丽。

　　　　羲忽然想起临走前冰川说过话，集齐七剑可得万神之力，要恢复积冰山根本不需要七剑合力，找寻其中三把就足以，清光为何……

　　　　怀疑间，他悄悄回过头去，清光的目光被六剑吸引，根本没注意他变得奇怪的目光。

　　　　羲快速摇了摇头，两个人相处了一千多年，对他的秉性也了解了透彻，他是不会骗自己的！

　　　　他如是想着，打消了刚才的怀疑。

　　　　他只想着清光不会骗他，却从没想过若是真的骗了他，他又该如何做。

　　　　回了缙霄宫，湘黎看见他们很是意外，眼睛微微睁大，快步跑了上来。她眼角的不安胜过喜悦，满脸愁绪：“天君！您可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周围有仙侍经过，看见清光，原本嬉笑着的神情立刻变得惶恐不安，低头欠身一礼，快步离开。湘黎的神色更加不好了，她四下看了看，道：“天君请跟小仙来。”

　　　　湘黎带他们到了一处空地，隐忍的急躁不安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天君，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流言飞起，天宫到处都流传着您和……”她声音戛然而止，欲言又止地望着羲，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清光倏地变了脸色，“说明白！”

　　　　羲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其实在您和羲神离去之前就已经有苗头了，只是那时候流言还轻，我以为只要压一压就能压下去，可不知怎么回事，您和羲神离去之后，流言突然被摆到了明面上，现在整个天宫上下，这件事已经没有哪个仙家不知道了！您一直不回来，琵琶公主那儿已经快被众仙家踩破了！”

　　　　清光下意识地看着羲，半天都没主意，羲保持镇定，道：“可有去查是谁散播开来的吗？”

　　　　湘黎点头：“查了，可是没有结果。”

　　　　羲沉思，四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良久，他道：“能不留痕迹地散播你和我的事，这件事，一定是经过预谋的！现在去堵已经来不及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我分开一段时间。”

　　　　“不行！”清光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开什么玩笑，因为一两句话，你我就要分开？不行！”

　　　　湘黎急了：“天君！您不能意气用事，羲神说的没错，你们现在分开一段时间，等流言散了，再在一起也不迟啊！”

　　　　清光甩开她的手，眼睛眯起，语气很冷，“等流言散开？既然是有预谋的，我和他不彻底分开流言是不可能散开的！就算一时半刻散开了，只要我和他再在一起，流言更会甚嚣尘上！一旦分开，就是彻底的。不行！”他突然拽住羲的手，狠狠地。

　　　　羲也没了办法，分开是最好的办法，可如清光所言，一旦两人分开，可能就是永远的了，他是天君，迟早要立天后。分开是必然的，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很不舍得。




第一百零三章　　冰冻三尺（2）

静，死静。

　　　　唯一的声音就是仙侍们谨慎地斟茶时不小心发出的瓷器碰撞声，短暂的杂音过后就是寂静。

　　　　琵琶公主轻轻端起茶杯，启盖轻抿。

　　　　“不错，天君不喝两口吗？”她轻轻放下茶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清光微沉着脸依言端起茶杯，茶水烫得很，刚抿一口就烫到了唇，他不得不放下茶杯。

　　　　琵琶公主嘴角一弯，道：“烫到了？”

　　　　清光轻笑以掩尴尬，只听她又道：“茶，是要慢慢品的，心急牛饮，不仅品不出什么，还会烫到。”

　　　　“……”

　　　　“人间有句话，叫做人言可畏。不管是谣传还是事实，要知道攸攸之口，堪比洪水猛兽。”

　　　　清光看着她：“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琵琶公主眸中的担忧之色放松了些，然清光后面的话却叫她再次不安起来，“可我是天君，我做什么事，我要做什么事，谁敢妄加非议？！”

　　　　“清光！”琵琶公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只有暴君才不允许别人对他的事妄加非议！”

　　　　“那姑姑以为我该说什么？难道我该处处受制于人，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我连我喜欢谁都要看别人脸色？这跟阶下囚有什么区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激动起来的心情平复下去，“姑姑……我以为你能懂我。”自小与娘亲分离，视父亲如仇人，对祖父祖母暗恨于心，惟有这个姑姑，视为亲人。

　　　　琵琶公主眉头蹙拢。天宫流言飞起，她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压制，可越是压制，就越是凶猛，到现在，他和羲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有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短暂的分离，就是为了以后能够长久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好？”

　　　　清光冷笑：“姑姑，我不是孩子了。你我都清楚，没有短暂的分离，只有永远的分离。”

　　　　对峙……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已经提醒你了。”琵琶公主见拗不过他的脾气，泄气地坐了回去。她端起未尽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凉了些，不会烫口了。”

　　　　清光依言端起茶，这一次他事先小心抿了一口，确定不会烫口以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有点苦。”

　　　　他放下杯子，“回味又觉甘甜。”

　　　　“人生如茶，先苦后甜，忆苦思甜，有苦有甜。”琵琶公主如是说，知道清光不会听自己话，也就不多说，她站起，揉了揉太阳穴，“我乏了，天君若是无事，还是回吧。”说罢转身进了里间。

　　　　虽然不明显，可一路上回缙霄宫，还是可以看到经过的仙家仙侍那些躲闪的眼神。

　　　　“天君。”湘黎就等在宫门口，一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不等她开口，清光抬手一拦，“不必多说！”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腹中，湘黎跟了几步见他走的快，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寝宫外面即是花园，姹紫嫣红的各种花朵常年盛开，香气萦绕心鼻，令人神清气爽。然清光却无心欣赏，一路疾行至寝宫，推开金漆雕花木门，几乎有些慌张地冲进去，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人呢！

　　　　“羲！羲！”他喊了几声，皆没有回应。仙侍听他呼叫，快步走过来，“天君有何吩咐？”

　　　　“羲呢！？”清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仙侍害怕极了，脸色煞白煞白，慌忙说道，“羲神大人出去逛，逛花园去了……”

　　　　清光眉头蹙起，手下毫不留情猛地掼开他追了出去。远远地看见羲神情自若地躺在草地中纳凉乘风，周围没有任何仙侍在，清光这才放了心，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他走了过去。

　　　　羲单手撑在脑后当枕头，一脚弯起一脚躺平，闭眼躲在树荫下小憩，听闻他的脚步声悄悄接近，故作不知道，等清光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睛，下了清光一跳。

　　　　“居然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他挨着他坐下，羲的手自然而然伸过去就要揽他的腰，可手伸出了一半，却又突然停下，略显尴尬地收了回去。

　　　　他坐起来，“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琵琶公主可是给你压力了？”

　　　　清光不摇头也不点头，沉默片刻，捏捏羲的脸，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些流言蜚语，我要是连这个都搞不定，还怎么统领整个仙界？你放心好了！”

　　　　羲闻言点头一笑，然笑意始终没有深入眼底。

　　　　“不过你还是要答应我一件事。”清光的语调郑重起来，羲几乎想也不想就点头称好，“我要你，无论听到什么，看见什么，知道什么，都不能放弃我，不能放弃我们一千多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相信我，还有……原谅我。”

　　　　羲盯着他，良久，他道：“好。”

　　　　清光算是彻底放了心，靠着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压着他躺回了草地上。

　　　　可流言光靠堵是堵不住的，清光越是遮掩，它就越是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