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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都说了这么多再见了，怎么还没着地？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书扬惊慌的眼神。
　　原来还活着。靠！背上好痛！头也被撞破了！估计刚刚被玻璃划伤了。
　　我站了起来，全身都被淋湿了。看向周围，这才明白，原来书扬惊慌的眼神不全是因为我：街道不远处有三只毛色棕黑的山魈正围拢过来。
　　我抬头，刚刚那只掐我脖子的山魈正从四楼窗户跳下来，落在离我一米处，然后，它也发现了另外三个家伙。
　　它们明显不是一伙的。新来的三只个头要小一点，毛色也不一样。黑色的山魈长啸一声，好像是在警告新来的三只；但是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于是，它又朝着四楼窗口的方向吼了一声。
　　书扬拉着我，跌跌撞撞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夏雨，快点、快跑！”
　　新来的山魈想跃过来堵截，被黑山魈拦住；于是一只黑山魈和三只棕黑山魈打了起来。毕竟新来的数量比较多，原来的一只也很难一下挡住三只，况且那三只虽然体型比较小，速度却相对要快一点。于是，一只棕黑山魈很快就突破黑山魈的拦截，追向我们。
　　街边的路灯忽闪忽闪的，路上已经有了些积水，雨还在不停地下，像是谁在上面泼水下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身后有山魈的吼叫声、打斗声。
　　四楼好像又有东西跳了下来，又带落了些碎玻璃。我回头看了一眼：是先前泥巴堵住的那只。然后跟在那只山魈身后，又有一个人影跟着跳了下来。
　　久久没看见最大的那只山魈跳下来，估计已经被宁严师叔解决掉了；黑山魈看见自己的同伴下来了一个，也不再恋战，放开那两只棕黑的，回过身来跟在我身后。于是，五只山魈跟在我和书扬的后面。
　　宁严师叔估计也没想到一下又出来三只，但是他还是相当镇定的，追在黑山魈后面，然后泥巴也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
　　宁严师叔举着长棍，嘴里开始念起咒语。包裹长棍的黑布条从棍上脱落，露出了里面幽幽放光的东西——竟然也是一根竹竿。竹竿上也有刻咒文，随着宁严师叔念的咒语，竹竿上的字开始泛起金光，而竹竿本身放着绿光，看着就像是玉制的。
　　宁严师叔将竹竿往空中一抛，直接用食指与中指操控起来。竹竿先是刺中了后跳下来的黑山魈的背，黑山魈凄厉地长吼一声，但是丝毫没有阻止剩下四只山魈的行动；眼见着最近的一只棕黑山魈要朝我扑过来了，书扬将我往前一推，自己面对这动作迅猛的怪物。
　　“小心！”我朝书扬喊道。
　　书扬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法子，只是扑上去扭打，但却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让山魈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以说伤敌五百、自损一千。
　　我想到手里还握着从窗台上抓下来的符纸，拿起来看了看：符纸是湿了，但是上面的图案却不知为何还是清楚的，没糊。摸口袋找出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符纸，而且暴雨把打火机擦出来的火花也浇灭了。
　　算了，这个时候还考虑这些做什么？！
　　我冲上前去，拿起一张符纸就往棕黑山魈的脑门上贴过去。棕黑山魈立刻拍飞书扬，捂住脑袋开始吼叫。挥舞的爪子有一记打中了我，让我觉得整个骨架都要散了，手里的符纸也全飞了出去，然后被雨点拍落在泥水里。
　　身后的宁严师叔一边操控着眼熟至极的竹竿，一边抽空咬破了手指，凭空划了些图案，血印留下的痕迹在空气中形成实体，然后又随着宁严师叔的咒语向后面两只棕黑山魈压过去。血印覆盖住两只山魈后，就像绳索一样将它们缚住，它们狂躁地在雨水里扭动、吼叫。
　　最后一只黑山魈仿佛也意识到了危机，但是却更显得凶猛，眼珠都开始放红光。宁严师叔操控的竹竿已经开始逼近黑山魈了，眼看着竹竿就要刺进黑山魈的背脊，但是黑山魈却往前一扑，朝我袭来；书扬在旁边也迎了上来，想截住黑山魈的袭击，结果被黑山魈一爪子打远了。我本欲上前查看一下书扬的状况，但是此时却也是有心无力，刚刚那只山魈把我拍倒在泥水里我就感觉浑身都动不了了。黑山魈的目标就是我——只见它的爪子向我的心口处抓来。
　　“夏雨！——”身后书扬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说时迟、那时快，竹竿就在这时刺进了黑山魈的身体。可惜，黑山魈的爪子却没有丝毫放松，抓破了我的衬衫，还在我的胸口留下了三道血痕。
　　铜镜！我心里不禁一个咯噔。
　　自从大师告诫要好好保护铜镜以后，我就一直把铜镜放在胸口的袋子里，现在却被这可恶的黑山魈一把抓了去！
　　我慌张地扑过去，强忍着骨骼错位般的疼痛，用力捶j□j山魈的脸，大叫：“快点放手！把镜子还给我！”一边也打算伺机抢回山魈手里的铜镜。竹竿虽然让山魈受到了重创，但是那一下好像也不是致命的地方，宁严师叔念动咒语，竹竿从山魈体内拔了出来，山魈也就在这时发了狂，捏紧了爪子吼了一声。
　　“喀拉拉——”一道长长的闪电劈了下来，划破整个天际。同时，我也听到山魈的手里有异样的声音，同样也是“喀拉拉——”一声，却让我感觉整个心都凉了下来。我回头，刚刚书扬的位置已经没有任何身影了……竹竿随即从背后插入山魈的心脏位置，然后竹竿的顶部从山魈的正面透了过来。我爬上前，掰开山魈的爪子，里面果然有我的铜镜。光从背面看，铜镜就已经有点小小的变形，我绝望地将镜子翻过去——几道裂痕像黏腻的蛛网一样布在上面……
　　“书扬！——”
　　浑身上下全部都湿透了，脸上流动的液体却带着温度。捏着破裂的镜子，我无力地垂下了头。
　　宁严师叔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开了开口，却始终没有说话。泥巴在我身边趴着，它也累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宁严师叔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来了一些人将六只山魈处理干净；迷迷糊糊的，有人摇了摇我，叫我回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谁撑着我走到了家……
　　门窗很神奇地已经被修好，但是里面却仍是杂乱一片。
　　我被放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抱着双膝，手里一直握着铜镜。书扬走了？书扬走了——
　　迷迷糊糊坐在地上很久，衣服早就干透了。
　　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光芒中，眼前晃过好多的人，耳边晃过好多的声音。
　　“医生，他怎么样了？”来医院了呀？
　　“病人的右手掰不开，换左手扎针！”右手握着小铜镜，是书扬呆的小铜镜，我怎么会再放手？！
　　“我们明天再来看小雨吧！”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白晃晃的天花板，还有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飘在空气中。我握了握手，小铜镜还在。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睁到眼睛酸，一直睁到有人打开了房门，一直睁到眼睛再也含不住眼泪。
　　“医生，病人醒了！”
　　“打电话联系家属。”
　　然后，爸妈把我接了回去。他们执意要带我回他们家，但是我不肯。看到我完全没商量的表情，爸妈也就不再坚持了。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问我什么我死死地握住那面镜子，我也只是沉默。
　　车窗外，阳光灿烂，灿烂到我想哭。
　　身上有好几处都被用纱布包着，动作稍微大些就会有种刺痛，但是却又有些麻木，好像并不是痛在我的身上。
　　回到家，看到已经干干净净的屋子，若不是浑身的伤口，若不是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泥巴，我还以为关于铜镜、关于书扬，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看到瘦了一圈的泥巴，我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天前的冻肉，然后微波炉里解冻后喂了泥巴。然后坐到沙发上，拿起上回H城去的时候剩下的饼干吃了点。后来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便丢在茶几上，躺了下来。
　　望着天花板，我想，书扬会不会已经可以完全脱离镜子的束缚了，只是因为受了我的牵连，所以生气了、或者害怕了，所以又躲了起来逗我玩？
　　我翻下沙发，走到棕竹前，对棕竹说：“书扬、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点出来吧好不好？现在已经安全了……”
　　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过地瘫坐到地上，痴痴地回想和书扬的两周——也许，两周也不到。但是，就这样一个鬼却在我的心上留下了这么深的刻痕，深到让我喘不过气来。
　　“书扬……”我喃喃道。
　　等到我觉得饿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天后了。期间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但是我都没接；一些是家里打来的，有三个是许老师的。
　　我猜测，妈妈此时肯定指着爸爸的鼻子说：“你看，养了个儿子和你妈一样的怪！”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我喜欢书扬了，我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抱着随便找一个中意的女人结婚生子的想法，凑合着过完此生，那么，终归是要对不起爸妈的，索性就让他们认为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吧！
　　我突然想到普渡寺的小王不是对鬼有第六感吗，请他来我家看看书扬究竟还在不在不就行了吗？说不定书扬真的只是那天灵力损耗太多了，所以现在都显不了形。
　　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脑袋却一片眩晕，一个趔趄差点摔回地上。扶着墙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想来是近日进食少，血糖有点低。去厨房煮了碗鸡蛋面，看到泥巴软塌塌趴在墙角，一副饿扁的样子，不禁觉得它真是衷心，即使是饿扁了也不走开——可是家里现在也没有肉了，我敲了几个鸡蛋，试着喂喂泥巴，结果泥巴几个囫囵就吞下去了，然后也渐渐恢复过来。
　　吃完面，又坐了会儿，我便找到车钥匙，开车去郊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平静

　　等到到了山下，我把泥巴留在车里，然后独自上山。照着上次小王的房间寻去，倒是半路上就遇到了他。
　　“哎，施主，你怎么来了？”
　　“小王——”
　　“哎，施主，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先来这儿坐坐，然后再慢慢说。”小王将我引到一边的石凳上。
　　“小王，书扬不见了。”
　　“就是上次的那个鬼？”
　　“是啊。”然后我将大师说的以及之前发生的事都简单地说了一下。
　　小王不断唏嘘，不过听到最后我的请求之后，挠挠头，说：“去看看是可以啦！但是，如果那书扬不在你家的话，我也没法子给你去找他，你也知道，我的道行还不够嘛，嘿嘿——”
　　“嗯，我知道……”
　　看我黯淡下去的目光，小王劝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啊！他不在你的家里，也不代表他就是从世界上消失了啊！可惜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师父……”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现在就可以啊，我时间多得很。”
　　于是，我就和小王一起下了山。
　　小王一进车，就看到了挺惹眼的泥巴，上前抱住了它，惊喜道：“它就是你说的那个泥巴吧？”
　　泥巴一呲牙，不过丝毫没影响到小王逗弄他的心情。但是我却觉得心中也甚是苦涩，只是笑了笑，说了个“嗯”。
　　带着小王到了家里，推开门，小王闻了闻，说：“嗯，有点淡淡的妖气。但是无伤大雅。”然后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看上看下，最后却无奈地向我摊摊手，说：“他不在这里。虽然有点留下的气息，但是本体却并不在这里。”
　　小王看到我的样子，也知道我难过，于是又说：“施主啊，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个书扬啊也不一定就有事了，说不定只是有什么状况，等到我师父回来再问问他说不准就有消息了！”
　　“那你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小王干笑两声，说：“嘿嘿，这就不一定了，其实上次我见他距离上上次见他大半年咧！”小王还有半句话随着我灰白的脸色吞下了肚：而且这次听说师父还要出国……
　　“好吧。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好啊，等到师父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啦！放心吧！”
　　“嗯。”我点点头，虽然小王的话给了我一丝的希望，但是我也知道其中包含着善意的谎言的味道。
　　将小王送到山下，小王抱着泥巴依依不舍，对我说：“施主，不如你就把泥巴先寄放在我们这儿吧？”
　　泥巴连忙从小王手里跳了出来，从开着的车窗飞了进去，然后躲在角落里。
　　小王嘴角抽了抽，然后一拍脑袋，说：“哈！忘记了！你是吃肉的啊！”
　　我在一边看着，沉默了会儿，说：“小王，我会经常带着泥巴来普渡寺找你的。”也顺便看看大师什么时候会回来。
　　“随时欢迎！”小王朝我挥挥手，然后离开。
　　我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发了会儿呆，然后才到车里，揉了揉泥巴的脑袋：“以后，就只剩下咱们两个啦！”
　　去了趟菜场。晚上把泥巴喂得鼓起了肚皮，看着一个人的饭桌，虽然才和书扬坐在一起吃过没几顿，但是却忽然又想了起来，呆呆地拿着碗，对着几道简单的菜，好像还可以看到书扬坐在旁边笑眯眯地夹起菜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咽了口饭，好像，有咸咸的液体也流到嘴里去了。
　　给许老师回了个电话，告诉她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会有一阵子不去店里；许老师有些关切地问是什么事，被我打着转把话题扯开去。于是许老师也就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挂机了。
　　自己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才七月中旬，距离小学开学还有很久。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就呆在家里，坐着奶奶的藤椅，翻阅奶奶的日记和书籍。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爷爷奶奶都不是普通人。原来，奶奶也有一个师父，那个师父有六个徒弟，奶奶算是额外收的徒弟，因为奶奶家族的关系那位师父才破例收了个女弟子。奶奶有一个师兄，四个师弟，其中一个师弟的名字却是我知道的：宁严。
　　想到藏在衣柜里的竹竿，怪不得上次见宁严师叔亮出来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和奶奶的这根是差不多的。
　　奶奶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个人，叫宁霁。宁霁是宁严的大哥，两人都是被奶奶的师父收养来的。但是宁霁却无意于这些玄黄之术，只是痴迷于摄影。在那样的年代痴迷于摄影，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又不凭此讨生活，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烧坏了脑袋；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讨得了奶奶的欢心，两人很快坠入爱河。日记本里夹的照片也是出自宁霁之手。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宁霁本身所处的环境就是十分复杂的，周遭的人接触的东西都是相当危险的，但是他们又都有些本事，足以自保；宁霁就不一样了。在一次奶奶与宁严师叔的围剿行动中，宁霁出人意料地出现了，所谓关心则乱，奶奶和宁严师叔围剿的东西本身就不是普通的东西，宁霁既担心爱人、又担心弟弟，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弱的那一个，于是，就惨遭了妖兽毒手。而奶奶在之后也被家族逼着与当时圈里的另一个大家族联姻，就是爷爷家——夏家。爷爷本身心醉于事业、修道，也知道这是联姻，无关乎爱情，于是留下一个儿子之后便独自寻找、体悟更高深的修道之术，却不幸在一次远行中遇到泥石流。一个在除妖界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面对妖魔鬼怪自然是有数不尽的法子，但是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却束手无策，也想当然迎来了灭顶之灾。
　　奶奶自从成了家，便与师父那边断了往来，只与同门的师弟宁严有联系；娘家自然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那边自从爷爷遇难后也少了联络，奶奶又是要强的人，自然是两边都断了联系，自己在外打拼。
　　后来的日记里，有写到铜镜的来历。原来，那只是奶奶在夜市上买来的。她一眼就看到这面镜子的独特之处。不仅历史悠久，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息，仔细地看里面，还可以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个可爱的小孩。
　　然后就是奶奶把我从山魈手里救回来的事，期间也提到了她去向宁严师叔求助。
　　日记的最后一天写了这么几个字：他回来了……字迹刻得相当深，后面的省略号几乎都要在本子上戳出洞来。
　　其实我也可以想到奶奶这里的“他”是指的谁，但是我想不出来奶奶究竟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毕竟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追究这些做什么呢？
　　奶奶的书大抵都是很深奥外加生僻的，偶尔有几本讲述些轻松的鬼怪故事。看着书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咒文，我觉得，还不如物尽其用，把它们都送给小王研究一下。想来奶奶也是希望她留下的书还能被人用上。
　　看着被我重新架在书桌上的铜镜，多么希望有那么一瞬间，我可以在铜镜里看到书扬的身影……可惜……
　　再去普渡山也已经是两周后，此时我的心也已经平静不少。也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