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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去-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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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明楼见他不接自己话茬,笑呵呵地自顾自道,“骑主方才瞧见我的青儿在天上飞了么?那三圈盘旋真是矫健。骑主记得青儿第一次见你飞了几圈不?”燕轻尘一蹙眉,心头一惊。
  “他可真认得骑主呢,不过也怪不得。是我亲自在青儿的脑袋里种下了金铃虫,咦,骑主你为何这样冷冷地看着我。说实话,实在是日子太无聊,我实在无趣,便喜欢侍弄鸟儿罢了。对了,骑主记得那只凤冠鹦鹉不,就咱们第一次见,哦,还有‘刑主’在场呢,凤儿也是这么对着骑主振翅来着。呵呵。”魏明楼话尾的笑声极放肆。
  燕轻尘的脸色却愈加铁青,一旁温碧情却云里雾里。
  忽然魏明楼一拍温碧情,遥遥一指,问道,“美人你看是谁来了。”
  只见那黑幡落地之后白森森一片,满场的黑幡也像是被浆洗过,墨色尽褪。长而密的白幡带被风扯起来,一时间众人头皮发炸,觉得毛骨悚然。鬼气森森,人们好似身处坟岗,正参加葬礼一般。
  一袭鬼影森森飘过来,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只鬼越飘越近,心惊肉跳,一时间场面难得的静寂。
  然而待那鬼近些,飘进众人眼中,人们呼吸又是一窒。
  这鬼不知造了多少杀孽,周身皆是戾气,冷冷地令人不敢目视其身。然而人们又忍不住要去看,看这一张出尘绝世的面皮,看其芝兰玉树的身姿。这鬼虽然鬼气森森,冷冷硬硬,却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你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然而忽然你的脑海里就蹦出这样一个词:绝衣。
  一衣绝尘,公子绝色。百晓生下笔犀利,铁口玉断,所言皆真。
  众人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他!
  而温碧情自第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男人,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见这个人。日日所见之人,怎么会不熟悉?夜夜所思之人,怎么认不出?咬牙切齿痛恨之人,怎么会对面不相识?
  夏绝衣也将目光投向温碧情,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张面皮始终瘫着。人看着他冷,
  其实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空白便显得冷了。
  温碧情与夏绝衣两人目光相遇,一个所有感情都涨满要溢出,一个从从容容没有表示。
  他们同母所出,一个早了几个时辰,一个晚了几个时辰,所以一个姓夏,一个姓温。他们五官相似,任何一者拿出来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放在同一张脸上却生出了不同的效果。见了这个再见那个,人们只道这个两个不同的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俩是一对兄弟。然而将五官拿出来细细比较,却没发现不同,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呀!
  见到夏绝衣这样完整无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这样出尘,温碧情只觉满心满腔的怒火都要爆裂出来。凭什么?!几个时辰而已,凭什么他就高高在上,而自己却低微卑贱!自己还身处揽月摘星阁以色侍人的时候,他却与好友在玉飞阁同饮酒共赏美人,一川之隔双生子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就算有个人对自己真心相待,起因也不过是自己与他有张相似的面皮,然而他却得了一个人愿为他生死不计,捧着心来让他践踏!
  这是为什么?!上苍为何如此不公!温碧情血液要燃起来,心里却十分苍凉,他只是个替代品。在那个女人那里,他替的是温情;在燕轻尘这里,他替的是夏绝衣;在他自己这里,他替的却是刑主。而他自己其实只是个卖笑卖身的。
  所以他要恨,恨这不公的天公,恨这高高在上的父兄,恨这天下无知的苍生!他这样恨,却偏偏笑着,眼里嘴角都有笑意,但是心里却冷眼看着。
  温碧情忽然就对夏绝衣笑了,那一笑真是春风骀荡,无尽的妖娆风情。他要告诉他,现在刑主是温碧情,燕轻尘爱的也是温碧情,他温碧情过得恣意着呢!
  夏绝衣无动于衷,他打量着眼前与自己酷肖的人,读懂温碧情眼里的嫉妒与愤恨,对温碧情近乎挑衅炫耀的举动不作回应。只见夏绝衣作出一臂擎天的姿势来,一根如玉温润的手指微微下勾。
  却见那白幡霍然拔地而起,直直掠起数丈,居高临下浮在半空。众人还未来得及惊诧,便见全场的白幡都似随风转动起来。
  幡转动得极为缓慢,其中夹杂着不绝的铃音,沉重又苍凉。见此情此景,诸人心头都莫名地生出一种肃然之感,仿佛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令他们无法呼吸一般。那种感觉像是历尽时间累积下来的厚重,人根本无法承受其中的悲怆。
  此情此景,之前闲适如魏明楼脸色都凝重起来,连功力深厚的智癫和尚都不免倚靠念经定心明志,这二人都如此,遑论其他人了。
  然而只有夏绝衣还是那一幅万事不萦心的样子,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放在遥遥的地方,眼中空灵无物。这使他更加显得
  轻飘飘的。
  燕轻尘毕竟是常年居于铁棠谷之人,与夏绝衣素交也好,他还能在抵抗肃穆的压力之余注意着夏绝衣。那个人,本就寡淡情薄,原先还有丝人间气,现在却没了。燕轻尘觉得夏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在里头。
  皱眉思索一阵,燕轻尘有些恍然。是了,那根牵着夏留在人间的线,没了。然而仔细看去,又觉得夏其实还对这人间留了点念想,只是那点念想却又飘飘摇摇若隐若现,好像很快就要没有了似的。
  燕轻尘不知道自己心里头为什么有这个念头,很奇怪,他分明已经同夏撕破脸皮,心里却还记挂着。是啊,他从少年遇上夏时,便一心一意想钻研透这个人,想摸清这面瘫货的脑瓜里究竟藏着什么。琢磨夏,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夏绝衣终于将眼神从远处收回,同时也放下了单举的手臂,见那白幡咄地一声入了地面,才寡淡道,“今日,在下为清理门户而来。辨魂幡既然已出,刑名天下自是少不了的。想武林盟是不会干预的吧。”
  那幡已入地,对人的影响也小了。下座的江湖客们有了精力窃窃私语,上座的大佬们也有些坐不住各各面面相觑。
  燕轻尘自然也明白那群人的心思,对魏明楼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未曾想夏已然将魏明楼拉拢入伙,故而也未曾想到魏明楼居然能祭出辨魂幡这一手。自己同温碧情方才进场的时候,辨魂幡只辨骑主可以解说成因为二人同时入场只能一辨,然而此时夏绝衣出场时却是天下皆白,足见温碧情其实是个西贝货。
  有今日之情状,还是他燕轻尘对夏太手软。那一日,他确实是不忍了。
  只是,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燕轻尘踏前一步,对在场诸位豪杰朗声道,“这厮满口胡言乱语,诸位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谁知他是从何处寻来妖法令辨魂幡对他有了反应?!毕竟他同骑主是亲生兄弟,金铃虫以血肉饲养,未知不是对同血同肉的夏魔作出反应!我燕轻尘以骑主之名担保,真正的骑主只有温碧情!何况,我堂堂铁棠谷行事素来磊落,怎么会出这样一个滥杀无辜的刑主!他杀了多少江湖侠客,我燕轻尘孤陋寡闻,诸位难道不知么?诸位还曾成功捉拿这等恶人,替江湖出了口恶气,虽是让他侥幸逃脱了,但是诸位的功劳却是令人难以忽视!被全江湖剿杀过的恶人,怎么会是我铁棠谷的刑主?!”
  燕轻尘所言点睛之笔全在末尾,他这是提醒江湖人自己曾对夏绝衣做出何等恶事!有朝一日夏绝衣登顶江湖,他们这群加害者将会得到什么报偿自不必明说了。这一席话点醒在场江湖客,就算他夏绝衣真的是刑主又如何?燕轻尘不承认,全江湖的人都不承认,没有铁棠谷
  的声望与实力,夏绝衣还是光杆司令。
  只要一口咬定温碧情是刑主,便可躲避夏绝衣的报复!管那个温碧情是不是西贝货呢!江湖人要的刑主是一个不会向他们复仇的刑主。
  一时间,场中情势朝温碧情倒去,更有甚者大着胆子在底下对夏绝衣叫骂开来,当然他们胆子大是因为夏绝衣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夏绝衣捡了燕轻尘的几句重点听了,之后便又心不在焉开了,他有些走神。眼前晃过一双星光熠熠的眸子,晶亮的眼珠里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与那人的初遇,他撩开一副黑纱,所见也是一双晶亮的眼珠,盛满了星光与血光,潋滟得他心脏慢跳一拍。只是那时他只是以为自己要呼出一口气,再将那口气吸回来,而自己一瞬间忘记了才让心脏慢跳了。
  与凤十六相处的点滴走马花一样晃过眼前,那人的温柔与决绝,夏绝衣眼神飘忽得更远,他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冷。
  哦,是那日,在雪地与凤十六相遇,他们擦身而过,他的指尖点了凤十六的。冷冷的,又暖暖的触感,再一次落在他的指头上。
  若是那个时候,他将红线缠在凤君手上,他们隔着人群走远。然而有一天,那条线绷紧了,拽住两人的指尾。
  同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温情出场

  第四十章
  虽然情势向温碧情一边倒,却也没有人敢当先站出来讨伐夏绝衣。
  武林盟盟主苏袂伤重,不知是死是疯。与苏袂一个鼻孔出气的连城绝也没有来,他衣不解带地照顾苏袂,半步也不愿离开。少了这两个出头的人物,那些自恃身份的大佬又各有各的打量。枪打出头鸟。旁人不出头,我为何要出头?旁人等着捡漏,我又为何要费力不讨好?
  大家都知道,夏绝衣是个难对付的。尤其是在全江湖都知道他武功被废、身体垮掉、目不能视之后,这人居然还能一身翩翩白衣,睥睨江湖。若不是亲眼所见,人们都要以为曾经抓捕过夏绝衣其实只是个梦了。
  现在大梦初醒!
  人们在心底惊叹鬼医果然并非名不虚传。
  在场之人虽然沉默,但射向夏绝衣的目光却是恶毒的。虽然如此,夏绝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继续出着他的神,飘渺的神思使他显得更加寡淡。
  不仅夏绝衣不担心,魏明楼也是浑不在意。
  燕轻尘轻轻捏了温碧情的手,温碧情会意地上前,他表情是做足了的凛然,却在触到夏绝衣目光的刹那,眸色变深,“好久不见啊,哥。”自出生以来,他们就没见过面。
  夏绝衣恍若未闻。温碧情强作的平静被夏绝衣的忽略打破,他的声音变刻薄,冷冷地讥嘲夏绝衣是揽月摘星的浣尘。
  听见浣尘这个名字,夏绝衣好歹做出了点反应,他转过目光与温碧情对视。温碧情凶狠地回瞪过去,所有的不甘都倾泻出来,□的目光不掩一丝恨意。然而温碧情却无法读懂夏绝衣的眼里装了什么,不知是因为内容太复杂故而显得空白,还是其实那就是一片空洞。
  没人上前打扰他们。清楚他们恩怨的都自觉不上前来,不清楚的也只是局外人。
  而这一切看在智癫大师眼中,便是一笔糊涂账。他年已近古稀啦,看见温碧情的时候会犯嘀咕,联想到夏绝衣便什么都明了了,这两兄弟同温情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像极了。温碧情那身妖娆的风情怕是承袭他娘,夏绝衣时而酷似温情时而又流露出江无寻的气息。这真是笔糊涂账。
  牵扯到旧事,智癫大师默默念了一声佛号,心底叹息:今日怕是要有个交代了。出家人看淡红尘,人家的家务事,别人最好不要插手。这样想开,智癫心安理得地开始看戏。
  忽然嘈杂之声从外面传来,不多时,便有一个浑身染血的人跌跌撞撞摔进来,口里哆哆嗦嗦道:“有鬼!有鬼!有鬼啊~~~!”他最后那声鬼叫得尤为凄惨,将众人耳膜几乎叫破。
  只见摔在地上那个血人被一脚踩爆了咽喉,血溅三尺!那是一只洁白的薄地锻靴,尽管血飞起三尺,向四周爆裂开,却一滴都没
  落在靴子上。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白靴子,只觉白得比夏绝衣的白衣还诡异!是啊,血爆裂成那样,一滴都没粘在上面,还是那么洁白如新。
  尽管那靴子很精致很好看,众人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白靴踏过汨汨的血,人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都碎成了渣渣。
  这是个美人。温碧情和夏绝衣也都是美人,只是这二人加起来也不及这人风华一半!温碧情太妖娆,夏绝衣太冷!
  而这个人,又冷又妖娆,将冷艳推向极致!或许有人敢向温碧情或者夏绝衣口出诬言,但对着这个人,没有人会这样做,他们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个人气势太足,眉目里全是高人一等的骄傲,俯视众生如蝼蚁。他的每一个动作里都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与高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踩着人间的泥都是对他的亵渎!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这是个仙而不是人。
  智癫兀自摇首,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说罢,抬高声音,道,“温谷主,咱们有数十年不见啦。”
  来者正是铁棠谷谷主温碧情,他闻言稍稍抬高眉尖,扫了智癫一眼。
  智癫说着话的时候,就从高台上向下走,他知道这个温谷主从来只有自己高高在上的份,想让这货仰视自己还不如自尽来得快。智癫承认,他打不过这位温谷主,也算计不过这位。
  温情难得地对智癫点点头,智癫自认自己已然古稀之年了,应当没什么能让他动容了,这一瞬居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
  勉强算是与智癫打过招呼之后,温情向一个人投去冷淡的目光。
  忽然,夏绝衣开口了,只听他道,“既然我是揽月摘星的浣尘,那就委托铁棠谷一件事罢。”说着他将手伸到燕轻尘眼前,蓦地有个东西从他手上坠下来,在燕轻尘眼前晃来晃去。
  燕轻尘瞳孔放大,心头一跳。
  “就请刑主清理门户,当场格杀谷主罢。”夏绝衣一脸平静道。
  这句话却在众人掀起滔天巨浪。且不说温碧情是个西贝货,就是他真正的刑主夏绝衣,有那个能耐能杀得了温情么?!
  燕轻尘还算冷静,平静下来整理思路,刚要问夏绝衣温情犯了铁棠谷哪条刑律。
  便见大白天有人放了五彩斑斓的烟花,燃在半空。有武林盟的看了这个消息,心凉了半截,连带看向温情的目光都是惊怒的。
  燕轻尘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这时,便双骑并辔打马而来。这两个头戴斗笠身着白色披风的骑士,冲进场中,高声指责温情的罪状。
  燕轻尘越听心越凉。
  原本刑谷的重犯都跑到江湖上为祸,杀人无数,竟然都是温碧情授意。而温碧情亲自连挑四大世家,将四大世家之人杀了
  个干干净净。这不,杀着杀着就跑来在众人眼前行凶了。
  温情这是将刑律犯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未犯淫戒,还真找不到不杀他的理由。
  燕轻尘心凉之余,十分奇怪夏绝衣是使了什么计谋居然能让韬光养晦数十年的温情出谷,还做下如此的滔天大孽。
  智癫却是越听越明白。
  当年便是四大世家合起伙来,将江无寻逼到退无可退,令其名裂。毁了江无寻,有温情九分功劳,还有一分却是这江湖凉薄、争权夺利、乌烟瘴气。
  就是不知是什么刺激得温情要翻这些陈年旧账。智癫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偏偏夏绝衣说完话之后,便又是一副神思飘渺的样子,眼神放空,垂长的眼睫半敛,十分安静。他双手背在身后,指头上勾着一段红绳,红绳上吊了一块琉璃片。那片琉璃晶莹剔透,琥珀色,表层浮有细小繁复的纹路,似是花纹又似是古文。
  那片琉璃甲就是西府海棠令。就吊在夏绝衣手上,天下人都知道夏绝衣是刑主,铁棠令不能持在他手里,偏偏大家都是哑巴吃黄连,无法将真相吐露。一时间,众人都将眼光投向燕轻尘,询问意味明显:你看怎么办。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燕轻尘心道。
  温碧情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然而要让温碧情去杀温情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若是承认夏绝衣是刑主,他持令便是犯了刑律,这下倒是能名正言顺地让铁棠谷与之为敌,却无异于将温碧情的身份暴露。天下人都将知道温碧情的红倌身份。
  夏绝衣现在是给温碧情出了一个选择题,要命还是要名。在温碧情这里却是两难的,因为温碧情所费的诸多努力,其实只是为了脱离自己卑贱的身份而已。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夏绝衣已经将自己这个弟弟看得通透,他很清楚温碧情想要什么,也很清楚该如何去摧毁他。然而令人咬牙切齿的是,他好似不在意温碧情的选择,或者说对其的选择成竹在胸,无论怎么选,他都能把握一切似的。
  夏绝衣这样的表现其实很高傲,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似的,将一切都没看在眼里。你看,他现在还神游天外。
  温碧情恨恨地看着夏绝衣,目不转睛,他上前几步,跨下一层台阶,俯视夏绝衣,道,“你不就是想让我一无所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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