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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恶臭扑鼻。
　　是一座血池。
　　其实只是洞穴中的一小段暗河，但是藉由暗河旁不知是谁留下的火把看到池水中散碎的手和脚，岸边的零碎尸块带著腐烂的臭味，脚下不远处，有一颗仍未腐烂完全的头颅，面目已经高度腐烂看不清楚，唯独头顶那对耳朵清晰异常，直直刺痛柯尔的心。
　　整泓池水，都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气味。
　　站在这座底下充斥著死尸，臭气熏天的石桥上，柯尔无法置信，而同样注意到的西蒙则睁大眼，而後小声问：“是你们的族人？”
　　停了片刻，柯尔轻轻垂下眼眸，望著附近几处同样身首异处的尸体，残留的兽耳，不见容颜的面容，轻轻点头：“恐怕是的。”
　　寂静的空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可恶！”唤出来的是西蒙，他怒吼，握拳，非常气愤，“那些人……究竟把生命当做什麽？！”
　　而柯尔只是沉默不语，静静望著这一泓死水，说：“我们继续走吧。”
　　西蒙疑惑转首。
　　轻轻拾起地上掉落的火把，柯尔面色不改，冷静说道：“因为有人已经给我们引了路。”
　　不等西蒙回应，柯尔便兀自朝前走去，西蒙见状，连忙跟上。
　　“喂，你……”
　　没说下去。
　　在西蒙追上柯尔的一瞬，他看到那倒映著火光却冰冷极致的红眸，那一刻，他仿佛自己身处於地狱当中。
　　有些愤怒是无声的，但无声并不代表忍耐。
　　一路上都是尸体。
　　除了兽耳族，还有另外一些不知名的兽人尸体，当然，越往前，竟然出现了雪狼族人的尸体，像是刚死一般，碎裂处还流著有著温度的血，然後渐渐融在肮脏的泥土里，最终汇集到腥臭的池水当中，成为其中一部分。
　　脚踏著那些破碎的肉体，想到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便唏嘘不已。
　　柯尔很冷静。
　　不远处，又出现一个火把，放置於路中间。
　　弯腰拾起，因为手里的火把也快熄灭了，柯尔笑笑，看著火把，然後似乎要继续上前。
　　“灭了吧。”实在不忍心看一路惨状的西蒙指著火把建议道。
　　“不。”柯尔摇摇头，“这是那人特意留给我，让我看到这一切，那我便顺他的意又如何。”
　　“……”
　　无法反驳，西蒙只好摇摇头，而这时，他注意到背後轻轻的脚步声。
　　是……帕兰奇？
　　斜过目光，微微盯了眼身後便转身跟著柯尔上前。
　　而再不过不久，柯尔他们在路边看到了巴顿。
　　非常意外，却并不如想象般震惊，跟之前看到的巴顿不一样，如今的巴顿颈脖子上留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深入见骨，伤口已经流血不止，他面色惨白，看上去奄奄一息。
　　“是你……”一眼就看到柯尔，巴顿冷声笑了出来。
　　却不跟他玩笑，柯尔只是微微蹲下，伸出手指，检查了一下巴顿脖子上的伤口，然後说：“跟帕兰奇一样的伤口。”
　　“啊，”冷冷自嘲，巴顿瞥了眼柯尔说，“作为对你无礼的惩罚……”
　　“对我无礼的惩罚？”柯尔抬头，看了看巴顿，然後松开手，站起来问，“那些人都是麽。”
　　柯尔问的是一路上发现的死去的雪狼族人。
　　“……呵呵……”巴顿笑了出来，他扬起下巴，狠狠嗤道，“你……真是出奇……冷静呢……”
　　“不然呢？我该同情你们？”冷笑一声，柯尔垂下眸子，寒冷的视线直直射在巴顿身上，令他顿生恐惧，然而柯尔却莞尔一笑，“你们把我的族人带到这种地方，甚至残忍杀害，你觉得我该用什麽样的心情面对你呢？”
　　说罢欲走。
　　而巴顿却扯住了柯尔的脚踝：“杀了我。”
　　斜睨而过，弯起唇角，高傲地低下眼眸，柯尔冷笑道：“我拒绝。”
　　“……求你了！”伴随著断断续续的流血，银白色的瞳孔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那是你的惩罚。”柯尔却狠狠甩开他的手。
　　没错，受了这麽严重的伤却还没死，只有一种可能。
　　巴顿快要变成活死人了。
　　知道自己即将变成无知无觉的怪物甚至比知道自己快死了要恐怖得多，而柯尔完全没有犹豫，因为这是他应得的，在得知帕兰奇惨死於他手的时候，就注定柯尔无法原谅。
　　就算柯尔再心软，可有些事，不值得原谅。
　　於是要向前再走，而这时巴顿匍匐在地上，拼了命地说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萨拉的……下落……”
　　止住脚步，柯尔默默回头。
　　“条件是……你要亲手……杀死我……”巴顿眼里闪烁著绝望。
　　当求死也成了一种幸福，绝望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动动嘴唇，柯尔转过身，直面著巴顿，平静地说：“我答应你。”
　　直直望著柯尔，唇角微颤，巴顿缓缓动了动手指，指著前方，说：“在前面的路口右边，有一座……咳咳……隐藏在石头後面的密室……萨拉和诺曼就被关在那里面。”
　　“诺曼也在？”西蒙惊诧。
　　“是我……亲自关押的……雪狼族的密室……”巴顿吃力地扬起下巴，只看著柯尔，说，“就连那个人也不知道……”
　　而柯尔没有说话，只是盯著巴顿，然後许久，张口问：“你的最初目的是什麽。”
　　愣了一下，西蒙不知道柯尔这样问的目的为何。
　　同样不解的还有当事人，他看著柯尔，但柯尔却不再说话，只是望著他，许久，微微挪动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巴顿抬起眼眸，对柯尔说：“……嫉妒。”
　　“原来如此。”柯尔听完，冷冷瞥过，抽身将离去。
　　并没有履行诺言杀了他。
　　“等等！……你……还没……杀了我……”巴顿睁大眼，银色的眼瞳已经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色。
　　“我是答应过。”柯尔转身，说，“但人言什麽时候可信过？告诉你，就算是我，也会有撒谎的时候。”
　　这麽轻描淡写，却散发著冷酷的意味。
　　“你……！”由於奄奄一息，巴顿根本没有精力反抗。
　　嘲讽似的回头，柯尔淡淡说道：“是谁告诉你，我一定言出必行？又是什麽使你有自信我是个守诺言的人？”
　　说罢，柯尔讪笑几声，迈步离开。
　　西蒙也无法相信，如此冰冷的柯尔，那或许才是加尔德族人的本性？
　　他不由这麽想。
　　“柯尔，刚才他是什麽意思？”将巴顿丢下後，西蒙忍不住轻声问，“还有……为什麽你不杀了他？”
　　回头，柯尔淡淡说道：“他的话就是那麽简单的意思，嫉妒。”然後转过头，“至於我为什麽没杀他，是因为这就是惩罚，他为嫉妒所犯下的罪的惩罚，也是……”停了停，柯尔声音稍缓，“我能代帕兰奇做的最後的事，让他尝到一模一样的痛苦。”
　　所谓报复，其实不必过於追究理由，有些原因可能真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情绪。
　　无论是谁都一样，罪孽的最开始，都是感情。
　　爱与恨，只是一念之间。
　　
　　石台上的男人趴在眼前赤裸的尸体面前，手指轻轻碰触著眼前由多个部分拼凑起来的尸体，金色的眼瞳幸福而悲哀，他眼望著黑漆漆的洞口，说道：“为什麽没有灵魂呢？也许我能凭藉记忆制造出你的身体，但我无法让你活动……对不起。”
　　“为什麽……试验了这麽多次，别人至少都能活动，而你却不给我一丝一毫的反应？哪怕……动一动手指也好啊。”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回荡在山洞内的冰冷回音。
　　“可是……我知道，你会接纳我的，只要你的灵魂能来到这里，我知道的……”拥抱著尸体，目光异常炽热，但他的眼里，却似乎并不是看著尸体的容颜，微微的笑颜，用指尖刮过熟悉而陌生的鼻尖，声音悲戚至眼泪落下，“一切都会重来，我……不会再让你死去……”？

☆、（9鲜币）第一百一十二章　冷心的人（上）

？　　“等一等。”来到巴顿所说的那座密室前，柯尔上前一步，拦住了正欲推开石头的西蒙。
　　西蒙疑惑回头，望著柯尔。
　　“让他来。”
　　淡淡的，柯尔没有回头，但是西蒙明显看到已然跟到两人身後的帕兰奇，那双没有生命力的眼瞳依旧令他由心底打颤。
　　可，西蒙还是很不理解柯尔的意思，但看柯尔如此坚决的目光，也就收手退後，站在了柯尔身旁，定定而小心翼翼地看著帕兰奇。
　　以及，非常冷静的柯尔。
　　──为什麽会如此冷静？
　　那双清冷的红瞳如此波澜不惊，甚至连看著帕兰奇的时候，也是那样平淡，简直……就与之前判若两人。
　　为什麽。
　　心里觉著奇怪，不过他却没细问，只是静静看著。
　　只见柯尔走上前去，忽地咬了咬指尖，在那块石头上留下一抹红迹，不出所料的，帕兰奇瞬间上前咬住了柯尔的手腕，尖锐的牙齿再一次刺透皮肤，鲜红的血液通过伤口冒出，再由帕兰奇的牙齿流淌到下巴，滴在地上。
　　“请移开这块石头。”柯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垂下眸子，轻声说。
　　狰狞的狼人一开始并未松手，扭曲的脸蛋直直对上柯尔毫无颜色的脸，血的腥味散发开来，隐隐约约的，埋没在充满潮湿空气的山洞里，依然是那麽昏暗的四周，唯有远处一抹火光给与自己留下影子并指引那掩藏在巨石之後的道路，而……谁又能明白，那是不是通往地狱的道路呢。
　　四目相对，许久，尖锐的牙齿终於松开。
　　“拜托你了。”松开手，望著流血的指尖，柯尔淡淡笑了。
　　就好像……血本来就是冷的一样。
　　不出片刻，眼前人猛然抬首，然後突地一声巨响，石门被撞开了。
　　硬生生的。
　　而此时，就在石门破碎的一刻，从头顶落下一排早已埋伏好的削尖骨头，正好扎进帕兰奇的手臂及胸口，他反手狠狠一用力，整条手臂都断了，却因为数量过多，无法抽开胸口的骨头，被固定在那里。
　　西蒙目瞪口呆地盯著这一幕，然後望向手臂垂落，似乎骨头断裂了的帕兰奇，眨眨眼，回头冲柯尔说：“他……”
　　“嗯。”柯尔淡淡的，看著帕兰奇那边应道。
　　皱眉，西蒙不可置信问：“你……故意的？”
　　“你不是害怕他发狂麽，这样就不会了。”说完这句话，柯尔就不再多言，只是返身就进入那被挡住的山洞密道，丢下不停挣扎的帕兰奇，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西蒙快速跟上，不解说道：“你怎麽能就这样丢下他？”
　　“不然怎样？”止步，默然回头，反问。
　　突然无法回应，因为这样问的自己本来就有问题，怎麽会去同情一个活死人呢？但，西蒙却依旧不明白，根据这段日子一直跟踪柯尔所观察到的，柯尔是个心软的人，就在他们进入山洞的前一刻，谈到帕兰奇之时，那双红瞳里露出的悲戚与不忍并非伪装出来，可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冷漠？
　　就算是自己，面对变成活死人的贝格，也无法眼睁睁看著他受苦啊。
　　笑了笑，柯尔怎麽不明白西蒙所想，他只是轻轻回首，淡道：“就像你说的，死去的东西不能回来，无论多麽珍惜，都回不来。”
　　“柯尔……”
　　“所以，我更想保护。”目光深邃且幽远。
　　保护？
　　保护……什麽？
　　孩子？诺曼？族人……还是别的什麽？
　　这下西蒙更加疑惑，定定望著柯尔微笑的侧脸，不明所以，却揪心异常。
　　笑得……如此痛苦。
　　西蒙摇摇头，并未回应柯尔，只是悄然跟在身後，抬眼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占据心头。
　　
　　巴顿并没有骗人。
　　密室的尽头是一个牢笼，而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然而，当柯尔望见伫立在一大片腥臭血池当中的牢笼之时，也不免微微感叹那人的煞费苦心。
　　远远望去，被关押在远处牢笼里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怀有身孕的萨拉，而另一个……却并不是诺曼，然而，蓬头垢面的人影意外的熟悉。他们两个似乎都在昏迷当中，而那蓬头垢面的人背後还扎了一把骨刀。
　　柯尔想了想，目测了一下尺寸，转身对西蒙说：“这里大约跳不过去，我从这里过去。”指著泛著腐臭气味的血池，“你在这边等我。”
　　说罢就跳下了血池。
　　“喂──”
　　震惊之余，西蒙根本来不及拦住他，就眼睁睁看著柯尔在那刺鼻的血水中缓慢接近血池中央的牢笼，周围静得厉害，只听到柯尔的划水声，腐臭逐渐刺入鼻子，其间还带著某种诡异的香味。
　　香味？
　　西蒙愣了一愣，开始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
　　而另一边，柯尔已经接近牢笼，缓缓从令人作呕的恶臭当中爬起，面色依旧如常，他直直走向牢笼，那些脆弱的栏杆根本挡不住他，不过，当他靠近的时候发现萨拉的双腿已经被人挑了脚筋。
　　不止脚筋，手也被人活生生折断。
　　伤口可怖异常，就仿佛那人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萨拉！”扶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萨拉，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糟，毫无血色的脸蛋和冰凉的身体，甚至连呼吸都要没有了。
　　焦急不已的柯尔看看萨拉，然後扭头望著另外一个人。
　　是个年迈的兽人。
　　於是凑过去，仔细凝视他的脸，而就在柯尔看清他长相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
　　手指僵在半空中。
　　“……波多卡？”？

☆、（15鲜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冷心的人（下）

？　　怎麽会是他？
　　怔愣片刻之後，便小心托起他的背脊，背著萨拉，带著两人缓缓滑过那些恶臭的猩红色水源，然後平放在地上，西蒙凑上前来，看了看满脸憔悴的萨拉，而後才发现柯尔盯著另一个陌生兽人发呆。
　　“他是谁？”直觉的认为柯尔认识他，於是问。
　　而柯尔也并未隐瞒，抬眼看了看西蒙，遂又垂下视线，许久，轻道：“他是波多卡。”
　　“……波多卡？”
　　犹豫著开口，眼珠子却盯著眼下的人，久久不敢相信，并不是不认识，只是毕竟对他来说，波多卡是个非常久远的名字。
　　怎麽会不记得？
　　刚和贝格进入村子的时候，那个待他们犹如父亲般非常好的药师。
　　只是……
　　西蒙咽了咽口水，目光中仍是不敢相信。
　　只是，波多卡……不是死了麽。
　　被泰森……
　　那抹暗黑的记忆再次袭来，当初赶走柯尔之後，他们找到了波多卡的尸体……是被人杀死的，起初人人都以为是诺曼或者狂化的柯尔，但惟独西蒙注意到波多卡致命伤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伤口，包括致死伤都在身体偏右的地方。
　　为什麽呢？
　　如果不是凶手个人偏好，就是另有原因，而据他所知，诺曼是不会这样的，反倒是……之前出去捕猎时，泰森会一直攻击猎物的右边，有人悄悄告诉他，因为泰森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
　　但是当时西蒙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忌惮泰森族长的身份和自己年幼的孩子，以及好不容易远离漂泊，过上安定生活的贝格，他什麽都没说，不过，他又能说什麽呢？那时候诺曼和柯尔都被驱逐出去，再为他们辩解也无济於事。
　　结果贝格哭著跟自己吵了一架。
　　──既然知道真相，为什麽不说出来？！就算再回到流浪的日子，也总比心里藏了一块疙瘩好啊！
　　贝格很生气，是真的非常生气，气自己的无能与无言。
　　等後来直到贝格死了，自己也没说出口。
　　没想到……竟然再见到波多卡。
　　西蒙震惊得合不拢嘴，而相比之下，柯尔对尚在人间的波多卡的惊讶并不会少。
　　还活著？
　　不。
　　一瞬间否认自己的想法，因为柯尔看到波多卡颈子後已然连片腐败成块的烂肉……他的身体充满死亡的气味。
　　是活死人的味道。
　　看腐败情况，应该有段时间了。
　　尽管活死人的腐败速度会降下，可终究不再是人，总有一天会腐烂殆尽，尸骨无存。
　　就在这时候，本以为不会动弹的波多卡突然睁开了眼！
　　果然是血红色的！
　　红色的眼珠微微一转，望向四周，而後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柯尔，眼眶微微张大。
　　但，没有任何反应。
　　久久的，那张好似久不开口的嘴，发出了喑哑的声音：“……你知道麽，人的心是贪婪的。”
　　可怕的，乾枯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警惕退後，柯尔小心伸出手臂挡住後面的萨拉。
　　“……”
　　面对柯尔的动作，波多卡只是静静看著，然後回望四周，视线最终落在自己手臂上。
　　“贪婪终究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莫名其妙的开场白，随後抬头看著柯尔，似乎勉强想从脸上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