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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的故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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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离捧着细瓷碗,嘟着嘴巴吹热气,滋溜滋溜地喝粥,吃相非常糟糕。他说:“咱们一会儿去后院看看昌仆怎么样了,再捉弄他一场如何?”
  元流火充耳不闻。
  子离偏着脑袋看他,半晌好奇地说:“你怎么了?”
  粥喝了半碗,饼吃了一半,菜剩余半碟。元流火擦拭嘴巴,茫茫然地起身离开。子离终于察觉到不对,他一个箭步冲上来,迟疑地说:“怎么回事?是不是……林惠然察觉到什么了?”
  元流火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心里空荡荡的,他点点头:“他知道了。”
  子离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说:“怎么会?我昨天跟他说,咱们是故意做戏,引昌仆出来的。再说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元流火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地说:“他那么聪明的人,什么猜不到?只是一直给我留脸面罢了。”说到这里,他错开了子离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往卧室里走。
  他如此镇定的样子,反倒惹得子离十分慌张。子离心如明镜似的,他虽然跟元流火玩的很热闹,但元流火心里爱谁,子离是很清楚的。
  子离拦住他,轻声说:“你想开点,他正在气头上,兴许过段时间气消了,就又回来了。”
  元流火微微抬起眼帘,望着院子里干枯凋零的梧桐树,光秃秃的院墙,以及更远的天空和朝霞。自己在他的床前跪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什么样的情分,大概都要散了。
  元流火轻轻转过身,对着子离,莞儿一笑:“子离,我很对不起你。”
  子离被他笑得心都乱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这么说。”
  “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本应该感激你的。”元流火说话温声细语的:“但是我却玩弄你的感情,明明不爱你,还要一次次地勾|引你。”
  子离心中一酸,几乎落泪,他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吼道:“什么玩弄!我喜欢你啊笨蛋。”
  元流火低下头:“哦。”
  子离狠狠地推了他一巴掌,转身气呼呼地跑了。
  他一口气跑回了屋子里,渐渐冷静下来,忽然生出了柳暗花明之感。元流火和林惠然相爱,关系本来亲密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子离不能拆散他们,只能见好就收地与元流火享受片刻的皮肉欢愉。
  但即使是子离这样活了几千年的妖精,在感情上亦是非常的固执和小心眼,他也不肯和别的男人分享爱人的身体。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委曲求全,现在情敌忽然不战而降,子离顿觉喜从天降,似乎很快就可以打扫战场收复失地了。他其实比林惠然更加了解元流火。元流火就是个贪嘴的小孩子,没什么骨气,也没有什么恒心。虽然要努力做一个高洁的人,但很容易就对外界诱惑妥协了,一面堕落,一面自责,一面又不知悔改。
  子离独坐在窗台前,沐浴着上午温暖而清凉的光线,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最后心旌荡漾,几乎有些意乱神迷了。
  他起身打开衣柜,换了一套藕荷色的簇新长衫,发带换成金色,蹬上厚底的长靴,他轻轻松松地出去,骑着快马到城中最好的糕点铺子里,买了一盒绿豆糕,一盒枣泥糕,还有一包蜜饯,用牛皮纸包起来,细细地捆成一扎,外面还裹了一层很漂亮的花纸。
  子离骑着快马,拎着点心,轻轻松松地回来。正午的太阳升的已经很高了,他身上起了一层细汗,然而心情很好。他知道元流火没有心情吃东西,但他还是要买。他比林惠然更加耐心,更加细致,更加温柔,只是之前从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他刚踏进院子里,一个小厮疯疯癫癫地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子离,大声喊:“不好了!元少爷自缢了!”
  子离心中一沉,几乎是滚着下了马,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屋子里,见元流火躺在地上,旁边围拢了一群小厮,忙乱地掐人中,喊名字。
  子离推开众人,元流火面容青紫,肌肤冰凉,脖子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子离呆呆地看着他,末了长叹了一声。朝元流火脸上吹了一口凉气,在他即将醒来的时候,子离又伸手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元流火醒来后即翻身剧烈地咳嗽。
  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了,元流火死了这一次,再也不想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生挈阔

  子离以为,元流火此刻成了无主之城,自己只要耐心温柔,迟早可以成为这座城的主人。
  元流火生了一场病,病好之后,不哭不闹,像平常那样吃饭玩耍、去账房看账本、到各个店铺查账,有时候还要和一些生意伙伴聊天吃饭,每日过得不喜不怒,无风无浪。
  子离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他了。
  冬日的黄昏,两人坐在暖烘烘的熏笼旁边,元流火穿着素净的夹袄,低头看一本诗集,子离趴在案桌上,一手支着下巴,笑模笑样地说:“我前几天去山里抓妖精吃,看见雪地里躺着这么粗的一条大蟒蛇。”
  他举起手,比划了一个相当大的圆圈,元流火略略扫了一眼,子离才继续说:“尤其是他的肚子,鼓起来跟个小山丘似的。我本来想吃他,见他这样,以为他怀孕了,就有心放他一马,还把他拖到了附近的山洞里,免得他冻死。谁知我放了他,他反而要吃我。把我气得就拿刀破开了他的肚子。然后在他的胃里,扒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象,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元流火抬起头,微微一笑:“有趣。”
  子离凝视着他白净的脸,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元流火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笑,继续低头看书,其实那本诗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只不过是藉此消磨时光而已。
  子离看着他,好像看见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的元流火。他的人还在这里,他的心却已经死了。
  子离忽然觉得伤心和暴怒,他哗啦一下掀开案桌,扯过元流火的袖子,将他按在自己身下,气喘吁吁地撕扯他的衣襟,雪白色带有绒毛的夹袄被撕碎。元流火怔了一下,红着脸踢打他。
  两人在床上撕打着,又滚落到了地上,元流火的脑袋先挨着地,咕咚一声,元流火没有喊疼,倒是把子离吓了一跳。他忙松开元流火,扶着他坐起来,揉着他的脑袋,问道:“疼不疼?”
  元流火从他怀里挣出来,拢了拢衣服跑到门口,神情冷淡而凛然:“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说罢转身跑到别处了。
  子离一个人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其实他还没有到色欲熏心的地步,也并不想强|暴元流火,只是不愿意看见元流火总是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子离的爱是宽厚而温情的,当初他虽然挚爱着南树,但是也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结婚,一点都不阻拦,后来还冒险给人家抓妖,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
  现在,子离认认真真地想;要是能为元流火做点什么,让他高兴起来就好了。
  能让元流火高兴的,就只有林惠然了,可是林惠然那个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绝不回头,连子离也无可奈何。
  子离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外面寒风呼啸。小厮们都躲在厢房里烤火了,元流火发了脾气,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散心了。子离迎着寒风想了想,决定去会一会昌仆。
  昌仆依旧被锁在后花园的桥墩子底下,他肚子上被划开的那一道刀伤已经愈合,肩膀上横插着的长剑上,落了一层薄雪。他整个人精神很萎靡,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那一件粗布蓝衣,衣服灰扑扑的,沾满了污泥。
  子离是拎着一张红丝绒小凳过来的,他坐在昌仆对面,以一种审慎严苛的眼光打量对方。昌仆也别转过脸,漆黑阴鹜的眼睛透过乱蓬蓬的头发,冷淡地瞧着子离。
  “哎,你是哪一族的?”子离问。
  昌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嫘祖氏一脉。”
  子离哦了一声,然后说:“你的年纪远在我之上呢,我是唐尧一族。”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子离说:“大家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什么贪痴嗔恨爱恶欲,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昌仆微微抬起头:“所以呢?”
  子离很和善地一笑:“为什么霸占人家小朋友的身体不放呢?你又不缺这个,你若喜欢,赶明儿我抓一百个小美人的身体给你。”
  昌仆冷笑一声:“休想。”
  谈判就行到这个段落,算是彻底破裂了。
  子离站起来,伸开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啪地朝昌仆的后脑勺打,嘴里有节奏地嘀咕:“出来!出来!出来!”
  子离的这个打发,看似普通,其实蕴藏了极大的力气,寻常妖精受这一掌,脑浆都能从眼眶里飞出来。昌仆道行很深,虽然不至于飞出脑浆,但还是被打得五内翻腾,满眼都是小星星。
  昌仆光棍一条,根本就不惧怕子离,他呵呵冷笑道:“你有本事把这具身体拍成肉酱,那时我才肯出来。”
  子离咬着牙,气喘吁吁地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眼睛盯着昌仆,满脑子思索着古今中外的酷刑。但若是真的把这具身体弄坏了,最后心疼的又是子离自己。
  “你为什么要跟元流火过不去?”子离好奇地问:“人家又没得罪你。”
  昌仆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良久才说:“这个就叫做缘分吧。”
  子离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抬脚踢向他的肚子,恨恨道:“大家都是上古灵兽,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小心眼的。”
  昌仆扬眉:“我也没见过你这样冤大头的,连个凡人都搞不掂,还要去偷偷摸摸地把人家拐上床。”
  “嗯……”子离倒是不生气,双手支着下巴,他解释道:“我是狐狸嘛,所谓狐狸精,就是专门勾引那些有家室的人,诱人家走上邪路。”他笑了一声:“你倒是知道很多事情,是你跟林惠然告密的?”
  昌仆坦然点头:“林公子是良家子弟,跟你们不是一路的,你不配跟他做朋友,那个小贱人也不配做他的爱人。”
  子离几乎要狂笑了:“哦,我们不配,你配?”
  昌仆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对那个姓林的很有些执念,怎么,爱上他了?”子离讥诮地问。
  昌仆似乎有些错愕,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他认认真真地摇头:“不是爱,是不忍。”
  昌仆其实并不是一个快乐的灵兽,他出身很低,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遭受了很不公平的对待,他见识过这个世界里最黑暗最冷酷的一面。这也就导致了,即使他再多活几万年,也同样是如此的狠毒乖戾,离群索孤。
  他认识了林惠然,那个人是完全和他相反的性格。昌仆见了他,并没有觉得嫉妒和反感,而是隐隐约约地想,如果我能像他那样……
  只是这么一个想法,使他对林惠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情,他关心他,也愿意常年地陪伴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喝茶聊天下棋,或者就只是在冬日的午后,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就觉得很安宁。
  “你一定喜欢他。”子离很笃定地说。
  子离侧过脸,轻蔑地看他:“你真粗鄙。”他轻声说:“人与人之间,除了男女之情,朋友之情,亲缘之情,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吗?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又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和牵绊,怜悯之情、赏识之情、崇敬之情、又有憎恶、厌弃、仇恨、轻蔑等等,包罗万象。”
  子离匪夷所思地盯着他。
  “你见我跟林公子好,就以为我们俩有私情,可见你这几万年也白活了,我瞧你也不过是一个用生|殖|器思考的畜生而已。”
  子离霍地站起来,气的鼻孔里几乎冒烟,他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走了几圈,终于冷静下来,感觉自己跟他扯了半天,已经离题万里了。他再一次站在昌仆面前,叉着腰吼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交出他的身体。”
  昌仆冷淡地说:“拿你的内丹来换。”
  子离点头:“这可是你说的,什么时候要?”
  昌仆蹙眉:“你疯了吧?”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敢给,我还不敢要呢,上古灵兽的内丹,我怕吃了折寿。”
  子离抬脚踹向他的头:“去你妈的!”骂骂咧咧地走了。
  昌仆挨了这一下,差点跌倒,他重新盘腿坐下,手上和脚上都缚了沉重的金刚链,琵琶骨被长剑穿过,导致他不能施展丝毫法术。他轻轻挪动身体,潮湿的泥地里,钻出来一只白色的小蜈蚣。昌仆用手推推它的脊背,嘀咕道:“快去吧。”
  子离气哼哼地回来,小厮跑过来说晚饭已经做好了,叫他去吃饭。子离来到屋子里,看见元流火正握着筷子吃菠菜,见子离进来,他放下筷子,抓起手帕擦嘴巴,转身要走。
  子离吩咐小厮出去,然后才拍着桌子吼道:“你跑什么呀,我难道会强要了你不成?”
  元流火慢吞吞的坐回了原位,眉眼低垂,默不作声地继续低头吃菜。
  子离叹了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他的侧脸,开口道:“昌仆不肯把身体还给咱们。”
  元流火咀嚼着青菜,用白瓷勺子扒拉米饭,嗯了一声。
  “不如我们杀了他,然后你跟我回家,咱们在沙漠里快快乐乐的生活,好不好?你跟了我,能长生不死呢。”
  元流火停下筷子,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睫毛眨了眨,落下来一滴泪水。子离已经很久没见他哭过了,当时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赔礼道歉:“我没说什么啊,你怎么就哭了。”
  元流火声音哽咽,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每活一天,都是煎熬,还敢长生不死吗?”
  他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情,所以要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元流火并不抱怨什么,安然接受这种惩罚。他在心里给自己立起了坟墓,自己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守墓人。
  子离被转过脸,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跟他是无缘了。夏夜初见时,若是自己肯俯就一些,若是态度温婉一些……子离不敢想,他一想到元流火当初对自己天真无邪地示好求爱,心里就痛得要死。
  他从嘴里取出一枚光滑滚圆的小白珠子,举到元流火面前,说:“你把我的内丹吞下去,以后就不用依赖我了。”
  元流火略略扫了一眼,不太感兴趣:“我不要。”他觉得,既然不能跟林惠然在一起,那么跟谁在一起都不重要了。
  “傻孩子。”子离微笑着说:“你吃了内丹,然后去找林公子,把他追回来呀。”
  元流火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的,心中那片荒凉的墓地里,一瞬间生出无数的小绿苗,吱吱喳喳地乱响:把他找回来,把他找回来。
  “但是,”元流火迟迟疑疑的,因为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他已经不爱我了啊。”
  子离温和地笑:“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他那是气话。再说了,你可以让他重新爱上你啊。”
  像是被一语点破了似的,元流火顿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漆黑漫长的人生里,忽然显出了星光。事情并不是无可挽回,自己还能把他追回来的。
  一旦确定了这个想法,元流火一刻也不等,他扔下碗筷,嘴都来不及擦,抬脚就跑:“我走了。”
  子离一把将他拽回来,安抚道:“你别这么冒失,他现在在西南边陲,离咱们这里几千里呢,你准备盘缠马匹了吗?家中的事情交给谁打理?”
  听他这么一说,元流火挠挠头发,笑了,一面笑一面跑出去,说道:“我先把管家叫来。”他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眉眼弯成了月牙,脸颊也染上了桃花般的红晕。
  临行前,林家的诸般事务,都交给了管家来打理。元流火准备一些碎银子和银票,以及两件换洗的衣服,认认真真地装在了包裹里。他举着子离的那一枚内丹,想了想,倒了一杯茶水,把内丹放进去清洗了一遍。
  子离吼道:“干净的!”
  “我看见你从嘴里掏出来了。”元流火说着,用手帕把小珠子擦干净,想了想,问道:“我吃了你的内丹,你怎么办?”
  子离说:“我带上昌仆,去我的界里面修行。另外我的内丹只是借给你,等你找到了林惠然,还要还给我哦。”
  元流火笑:“嗯,谢谢。”他凝视着子离的眼睛,轻声说:“要是我有下辈子的话,咱俩做个伴儿吧。
  子离鼻子一酸,别转过脸,低声说:“下辈子再说吧。”
  气氛低沉了一会儿,元流火把小珠子含在嘴巴里,说:“可以咬吗?”
  子离立刻张牙舞爪:“不可以啊笨蛋,咬碎了咱俩都死了。”
  元流火用舌头砸吧了一会儿,尝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只好咽下去。眼看外面天色大亮了,他抓起行李,带上长剑走出去。外面停着一匹半大的枣红色马,管家率领着仆人一起送他。
  元流火跨上马,对众人摆了摆手,又朝子离微微一笑,夹紧马腹,绝尘而去。
  众人目送元流火离开,子离打算带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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