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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西亚缓缓抬眸看向修达狄诺，但眼神却十分空洞。

　　「你没事吧？心情不好吗？」修达狄诺心疼地搂住失魂无神的她。

　　「……修……」温暖的怀抱使露西亚稍稍清醒，她微弱地喃喃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能跟你结婚，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别再来了……」

　　「你说什麽？干嘛突然讲这种话？」修达狄诺震惊地抓住情人的双肩，焦急地追问著她。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我不想把你卷进去……」露西亚的视线又垂落下来。

　　「拜托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如果你什麽都不说，我根本就无法理解呀。」修达狄诺放软了语调。




16…2

　　「……我不能说。」露西亚咬咬下唇，依旧不肯松口。

　　「别这样……」修达狄诺正想再劝，此时屋外传来一把稚气的少女声。

　　「把真相告诉他又有什麽关系呢？」发声者是珊蒂露，她大剌剌地推开门闯入屋中。「就算你想甩了对方，你也该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理由吧。」

　　「这……」露西亚万分犹豫。最後，在修达狄诺的坚持、以及珊蒂露的催促下，她终於讲出神之使徒追杀魔王的事情。

　　听完以後，修达狄诺叹了一口气。「你之所以想跟我分手，是因为怕我会被这场战争牵连吗？」

　　露西亚默默地点头。

　　「傻瓜！」修达狄诺轻斥一声，再度抱住珍爱的人儿。「我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吗？」

　　「你才是傻瓜，」露西亚推开对方，既急又怒地说道：「那些使徒是非杀我不可，如果你太过接近我，你说不定也会被他们一块杀死！」

　　「那麽，就逃走吧，我们一起逃离这里，让教廷的人没办法太快找到你。」修达狄诺认真地下了决定。

　　「逃跑……？」露西亚一脸的茫然困惑，她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跟著珊蒂露一同进屋的瑟莲娜也说了：「只要离开这里、尽量争取时间的话，就有更多机会可以击退使徒。」

　　「嗯，很好，今天晚上就动身离开。」珊蒂露独断独行地做结论，完全没问魔王本身的意见。

　　於是，逃亡的日子开始了。

　　修达狄诺带著露西亚，偕同四名魔族干部往北走，顺利的时候，他们能在一个地方待上两、三个礼拜，运气较差的时候，他们只能在一个地点停留几小时。

　　逃了约莫半年以後，他们来到一个气候严寒、人烟稀少的地区。此地正下著皑皑细雪，而魔王所遭遇的情况，比天候还要恶劣百倍。

　　「呼、呼、呼……」

　　露西亚呼吸急促地向前奔跑。魔族干部们与修达狄诺中了使徒那方的陷阱，暂时无法赶来救她，因此，她目前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但是，不论她再怎麽跑，她都感觉得到使徒的杀气在後头紧追不舍，而且，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啊！」终於，一记从後射来的攻击命中了她，令她倒在地上──这一击的目的显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让她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总算抓到你了，你这个不听话的魔王。」一名神之使徒缓慢踱来，脸上挂著不怀好意的笑容。

　　「……」露西亚想开口，可声音却哽在喉头，她晓得，眼前这个邪笑的男人，就是唯一能杀灭她的使徒。

　　「为了消灭魔王，我大半的人生都受制於教廷跟上帝。」男人伏在露西亚身上，一把撕裂她的衣裳。「你害我浪费了那麽多时间，我可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

　　「你……不可以……」察觉到对方想做什麽，浑身无力的露西亚开始感到惊慌，她虽然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杀死，但却未料到自己死前竟会遭受此等对待。

　　「你就尽管害怕吧，你也可以哭著求饶啊，假如你能取悦我，我说不定会温柔一点……」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抚过她的脸颊、粉颈及胸口。

　　「呜……！」露西亚只能强忍住屈辱。接著，对方粗暴地侵犯著她的身体，并在完事後用利刃刺穿她的心窝……

　　──雪，依然在下著。

　　露西亚眼中的世界不断变换颜色，有时是满天飞雪的白色，有时则是血淋淋的红色，而最後，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待了不知多久，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雪似乎化成了雨。

　　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野一片模糊，但她还是认得出抱著自己的人是谁，也看得出滴在自己颊上的雨是从何而来。

　　是修达狄诺，而雨滴其实是他眼里的泪。

　　「修……」死前还能见到心爱的人一面，露西亚不禁满足地浅笑，她想抬手拭去恋人的泪水，无奈却连动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对不起……我居然……保护不了你……」修达狄诺泣不成声地将她搂更紧。

　　「这不是……你的错，我反而……要感谢你……」露西亚发觉，自己所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所以，她必须快点说出想说的话才行。

　　『修，你知道吗？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这辈子真的好快乐，就像是做了一场最棒的美梦……』

　　『身为魔王，我的宿命或许就是被使徒杀死，可是，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既然你还活著，你就有机会找到新的幸福。所以，请你别再哭了，好吗？』

　　露西亚想讲的虽然是这些话，但实际上，她只能把这些话缩减成四、五个短句，而这，也是她此生最後一次对修达狄诺说话。

　　随著魔族之王的死去，这场正邪之战就此结束。修达狄诺简单地安葬了露西亚，而当他坐在墓前发呆时，珊蒂露和瑟莲娜来到他身後。

　　「这次的失误，全都是我们魔族干部的责任……真的非常抱歉。」带著深深的自责与悲伤，瑟莲娜朝修达狄诺的背影一鞠躬。

　　「……」珊蒂露虽然没有跟著道歉，但她的心里也同样难过，她心想，修达狄诺应该会破口大骂，责怪魔族干部们没好好保护魔王吧？

　　如同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孩，两名魔族女子杵在原地等著挨骂，然而等了老半天，修达狄诺都毫无反应，好似根本不晓得背後有人。

　　「喂，你有在听吗？」珊蒂露皱皱眉头。「对你而言，我们的歉意确实没有任何用处，但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你还年轻，回到故乡去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修达狄诺终於开了口，用一种怪异的语气哑声道。

　　瑟莲娜安抚著。「珊蒂露只是好心劝你，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你叫我要怎麽振作？」修达狄诺冷冷地打断对方。

　　「魔王殿下并没有彻底消失，等到数百年後，他又会重新转生到这个世上。」珊蒂露又讲，即使这压根就称不上是安慰。




16…3

　　「数百年？呵呵。」修达狄诺哀凄地笑了。「我是短命的人类，不是长生不老的魔族，我没办法掌握那麽久的时间。」

　　「不过，你死後也会轮回转世呀，等你转世以後，你就有机会再见到想见的人。」珊蒂露说：「而且，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什麽办法？」修达狄诺总算正眼望向对方。

　　「只要我在你身上施下魔法，你来世就能够再遇见魔王殿下。」不顾瑟莲娜制止的眼神，珊蒂露继续讲：「可是，你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我的帮助。」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修达狄诺站了起来，以平稳又坚定的语调道。

　　「你该付出的代价有两项。第一，你的灵魂会被切割成两半，转生成不同的两个人……」珊蒂露停顿一会。「第二，你必须牺牲自己的性命。」

　　修达狄诺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问了一句：「……就只有这样？」

　　「这可是件很严重的事，」瑟莲娜忍不住插嘴。「你不仅会失去灵魂的完整性，而且还必须立刻死掉啊。」

　　「反正，失去了露西亚，我也不想独自活在这世上。」修达狄诺淡然地微笑著。「况且，如果我再也无法和露西亚相遇，我的灵魂也等於是残缺不全的。」

　　「相信我，我也不想伤害你的灵魂与生命，只是，根据自古以来的规矩，借助魔族的力量以达成愿望的人类，都必须要付出一定程度的代价。」珊蒂露补充。

　　「我明白。」修达狄诺一点也不介意，而当珊蒂露对他施了魔法之後，他马上就付出了应付的代价。

　　「……你不该煽动他的。」看了看已断气的修达狄诺，瑟莲娜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去。

　　「我只是做个赌注而已。」珊蒂露沈声说：「假如这个男人对魔王殿下的爱够深，那麽，他说不定能把魔王殿下从寂寞中拯救出来……」

※　　　　※　　　　※

　　「我第一次看见纪朝风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可能是修达狄诺的转世之一，所以我有稍微注意他一下。」描述完六百多年前的那一段後，珊蒂露顺道提起。

　　「……嗯。」康靖平小小声地虚应，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现在，你知道伊东慎也跟纪朝风的真实身分了吧？」珊蒂露向主子确认。

　　「……嗯。」康靖平还是应得很小声，怔怔地不知想著什麽。

　　「好吧，我不吵你了，我知道你想静一静。」珊蒂露自然也看出了魔王的异状，拍拍他的肩膀後便起身离去。

　　康靖平独自坐在沙发上，脑中尽是珊蒂露刚才讲的事情，过了一会儿，第三军团长马尔科西斯·葛林菲来到他身旁，并且也在沙发上坐下。

　　「葛林……」康靖平喃喃道：「有些事情虽然是必须要知道的，但是知道以後，又会觉得还是不要知道比较轻松……」

　　马尔科西斯没说什麽，只是将康靖平搂在怀里轻拍著。

　　依偎在马尔科西斯胸前，康靖平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他只晓得，在一段时间过後，自己的泪水沿著脸颊流了下来。

※　　　　※　　　　※

　　花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康靖平才终於取回了所有的记忆，在脑内整理并分析众多记忆後，他找到了解决正邪之战的办法。

　　「这个办法似乎颇危险……」对於康靖平的决定，马尔科西斯沈吟地表示著。

　　「你别担心，危险性固然是有，但还不到非常高的地步。」康靖平笑了笑。「另外，我需要你的协助。」

　　「请您尽管吩咐。」马尔科西斯行了个礼。

　　「待会儿我要去跟那家伙谈判，所以我会进入半睡眠状态，如果我睡得很不安稳，那就表示谈判不顺利，到时候，要麻烦你帮忙叫醒我。」康靖平一口气讲。

　　「遵命。」马尔科西斯毫不拖泥带水地接下任务。

　　康靖平满意地点点头，接著便以最舒服的姿势靠躺在沙发上，不到五秒钟，他就进入了肉体沈睡、但意识清醒的特殊状态。

　　藉由精神系魔法，康靖平的意识来到一个介於虚实之间的地方。这个地方可称作是幻境，除了白茫茫的浓雾外什麽都看不见，但他十分确信，自己想要找的事物就在这里头。

　　「别躲了，你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如果你不现身，我就过去找你罗。」魔王站在原处环顾四周，说完便往前踏了一步。

　　咚咚咚！在下一瞬间，三把剑从上空射下，直直插入魔王脚前的地面，阻止他前进的意味相当明显。

　　「真是的……」康靖平咕哝著。更多的剑紧接著射来，他轻巧地向後一跃避开袭击，在这同时，他的手里变出一把用魔力制成的长刀，准备与对方抗衡比拼。

　　这个幻境是由精神力所构成的，在这里，意志力的强弱就代表一切，所以他的意志绝不能示弱！

　　康靖平一个大幅度挥刀，将四面八方飞来的利刃一次挡开，随後，他由防守转为进攻，举刀劈散包围自己的碍眼白雾。

　　雾气散去後，占据视野的是另一种诡异景象──无数面镜子飘浮遍布在周围，每个镜面都倒映出魔王的身影。

　　「拜托……饶了我吧。」以自言自语的音量抱怨对方後，魔界统治者走进万花筒般的多重镜像中，莫可奈何地展开地毯式搜索。

　　这同样也是……意志力的较量。

　　就立场而言，康靖平能够理解为何对方会刁难他，因此，他更要表现出不畏艰难的决心、以及发乎由衷的诚意。

　　走过不知多少面镜子、花了不知多久时间，最後，康靖平在一面菱形的镜子前停下。他仔细观察这面镜子，良久才带有成就感地道出三字。

　　「……找到了。」

　　魔王持刀刺穿该面镜子，使它裂成一堆碎片，彷佛起了连锁反应，其馀镜子也在同一时间尽数碎裂。铿锵啪啷！

　　破碎的镜子很快就消失了。而那面菱形镜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那抹人影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化成了魔王想见的对象。

　　「你可真是粗鲁，把我造的镜子迷宫全部破坏了。」那人说。

　　「我才想怪你难搞咧。」魔族之王没啥好气。「我不是来找你打架，也不是来陪你玩闯关游戏，你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麽复杂吗？」




16…4

　　「那麽，你闯入这里……闯进我的心灵世界来，究竟有何贵干？」

　　「废话，我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

　　「谈事？呵。你是黑暗的邪王，我是光明的善神，你我之间有什麽好谈的？」

　　「神啊，我们能谈的话题可多了。或者，我应该要按照天主教徒的方式，称呼你为上帝？」

　　没错，神──现今在康靖平面前的，就是象徵光明和正义的神界统治者，然而，神跟魔王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极端的敌对而已。

　　当世界刚诞生之时，世间万物是由一个强大的精神体所掌理，後来，随著时间的流逝，世间的结构也越变越复杂，因此，掌管世界的方法势必得改变。

　　那个强大精神体一分为二，分成管理正面事物的神，与管理负面事物的魔王。

　　由同一个精神体所分裂而成的神和魔王，就像是双胞胎一样，他们的力量同等强大，长相也几乎相同，两者外表的微妙差异，只在於头发及眼睛的颜色。

　　魔王的发色跟眼瞳是深黑，神则是银发金眸，除此之外，双方的娇小身材、甚至於头发长度，都像似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的口气不太好哦。你是想跟我吵架吗？」神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

　　「刚才被你恶整了一顿，我的口气怎麽可能会好？」魔王叹息地切入正题。「我想问你，你为什麽要让神之使徒来追杀我？」

　　「我只是按照剧本演出而已。」神歪著头想了想。「邪恶的魔王降生在人世，神便赐予正义之士铲除邪恶的力量，正邪之间不就该这样吗？」

　　「你还是老样子，固执地坚守著正邪对立的原则。」康靖平再度无奈。「不过，你派使徒来对付我，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嗯……」神慢慢地回答：「老实说，我完全不了解你为什麽要转世去人界，所以我就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为了做坏事才转生在人间？」

　　「做坏事？」康靖平先是瞪大双目，其後感到很荒唐地笑了出来。「不会吧，你之所以想杀死转生为人的我，是因为怕我会在人界干坏事？」

　　「对啊。」神认真地点一下头。「如果你在人间做出超乎我预期的事，世间的善恶平衡就有可能会崩坏……我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

　　「……」魔王无言兼无力地扶住额，他真不晓得自己该哭还是该生气。「我说你呀，既然你不知道我转世到人界的原因，你为什麽不主动来问我？」

　　「为什麽我非得去问你不可？应该是你要来向我报告才对吧。」神傲慢地哼了一声。

　　「……」魔王再次静默了半晌，理性地忍住呼对方巴掌的冲动。「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想过要在人界干坏事。」

　　「是吗？那你干嘛要跑去当人类？魔界有那麽多部下侍候著你，你为什麽还要跑到人间受苦受难？」神难以理解地质问。

　　「人间也有好处的。我在人间也留下不少美好回忆……」康靖平甜在心头地嘴角上扬，因为他想起了纪朝风与伊东慎也。「大抵上，我去人界是为了找寻某种心灵归宿。」

　　「你已经找到了吗？」

　　「嗯。其实我六百多年前就找到了，但是直到最近，我才真正了解到他们有多重要……所以，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解决所有问题。」康靖平道。

　　「我懂了，你主要的目的，是叫我帮你解决问题吧？我可以帮你，可是有条件。」神别具用意地眯起眼儿。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