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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靖平总算抬起头来，正色说出内心真正的感想。

　　「……」稚气女孩绷著脸，深呼吸好几下，像似在试著平息自己的怒火。良久，她彷佛已经冷静下来，声调由激动降为和缓。

　　「很好，你不相信就算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因为你前几次转世时也是这样，一开始都不相信我的话。」

　　她呼了口气，问：「你刚刚说，你有把我的话记起来，那我考你两题。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麽吗？」

　　「你说我是大魔王。」康靖平在话语前加上「你说」两字，表示这并不是他的主观思想。

　　「你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麽事吗？」珊蒂露又问。

　　「你说教廷会派人来杀我。」康靖平瞄一眼记在电脑里的字句。

　　「非常好。我不强求你现在就相信我的话，但请你千万要把这两件事牢牢记住。」珊蒂露发音清晰，近乎咬牙切齿地缓声道。

　　「记住归记住，但这跟相不相信是两回事啊。」康靖平的意思是暗示对方：既然不相信，那又何必记？

　　「好吧。我给你个预言，当这预言实现的时候，你应该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魔族军的军事总长、兼魔王的头号跟班捺著性子说。

　　「讲吧。」康靖平比了个「请」的手势。

　　「教廷派来的教士们，拥有一种很独特的力量；因为那股力量与你敌对，所以当他们来到离你较近的地方时，你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怎样不舒服？」康靖平挑一挑眉。

　　「你会突然觉得剧烈头晕且想吐。不过你放心，这种不舒服的症状，只会在刚开始时发生，当你渐渐习惯教士们的气息後，就不会再那麽不舒服。」

　　珊蒂露接下来讲道：「明天或後天，教士们八成就会来到这个城市，等你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你大概就愿意相信我了吧。」

　　「那……你要走啦？」见对方起身走开，康靖平试探地问。

　　「既然你目前不相信我，那我待在这儿也没用。等那群教士来了，我自然会主动跟你联系。」稚气少女步至门边，一转眼便出了房间，进而离开这所公寓。

　　听著公寓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康靖平的眸光慢慢飘回电脑萤幕上，停留在文件档内的词句。

　　魔王的转世、神界与魔界、罗马教廷的猎杀……这种题材太老套了，写成小说也没人想看吧。

　　他自我嘲谑地嘴角微扬，并顺手将电脑关上；接著，他就像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做起平常放学後会做的事。




2…1

Page。02　神之使徒·登场


　　如果说魔王是代表邪恶的存在，那麽为了与之对应，这世上就必有象徵正义的角色降临。

　　当魔王即将转生为人时，世界各地会先後诞生一些特殊的人们。那些人打从一出生，身上就拥有十字形的印记，而那印记，便是身为「神之使徒」的证明。

　　这群神之使徒持有神赐之力，足以重伤甚至杀灭转世在人界的魔王；罗马教廷往往会派出几名高阶教士，来督导这些使徒，并将他们组织成有纪律的团体。

　　而这样的一个有规律的行动，在教廷的典籍中，被称为「猎杀魔王计画」。

　　珊蒂露与康靖平接触过後的第二天晚上，二十来岁的三男两女，进驻了这名为台北的城市，并且来到辅仁大学的其中一栋建筑里。

　　这些男女正是隶属梵谛冈教廷、具有神圣力量的使徒，他们进入该栋名叫「净心堂」的建物，聚集於里头的一间大型会议室。

　　这个担当会议室的空间，平时也当作宗教辅导中心来使用，因此如同礼拜堂般设有多排长凳；三男两女就坐在最前排的凳子上，聆听台前的大人物讲话。

　　「咳，很抱歉让你们一来，就得听我这个老头子罗嗦；不过梵谛冈那边交待我要给你们精神训话，所以我就随便讲讲吧。」

　　如此说的角色，是一位站在台上、四十岁左右的外籍神父，他留著精悍的平头和率性的胡渣，由外表与言行看来是个豪爽之人。

　　「伯顿神父，请你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吐槽他的是同站讲台的一名修女。她年约三十肤色略黑，漂亮深邃的五官流溢出精明气息，处事风格显然跟平头神父相差甚远。

　　「唉，克莉斯汀修女，你别这样讲。我接下来要讲的事，这群孩子也早就知道了；就算他们不知道，去这里的藏书室找文献来看也可以……」

　　「算了，还是由我来说吧！」克莉斯汀修女中断伯顿神父的抱怨，把他从讲台中央推开，自己则占据他原本所站的位置。

　　「各位，我是修女克莉斯汀，旁边这位是伯顿神父。我们都是依据梵谛冈的指令，在这次的『猎杀魔王计画』中，担任各位的指挥官。」

　　话题总算要切入重点，台下五名被伯顿神父搞得很汗颜的男女，因而端正坐姿凝神聆听。

　　「根据教廷的确切记载，这次是魔王的第三次转世，但事实上，在过往的无数岁月中，魔王转生的次数远超过三次；不过那些往事由於没有文献记录为证，因此并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

　　克莉斯汀续道：「而你们的职责，就是杀灭转生而来的魔王，让他没有机会运用黑暗力量颠覆世间。另外，虽然这麽说有点专制，但你们要进行猎杀行动前，必须在我跟伯顿神父的同意与监督下，开会讨论各自的职务和作战方针。」

　　「说白点，你们不可以擅自行动，出征前都得先向指挥官报备，并拟好作战计画。」伯顿在旁将修女的发言简化，别扭的表情显出他不习惯对人说教。

　　「那麽，没有问题的话，你们自我介绍以互相认识吧。从你开始。」克莉斯汀修女指向最右手边的那名年轻人。

　　这几个孩子才刚搭机抵台，还没有閒暇能好好歇口气，想必也尚未有空档相互多作攀谈。

　　「从我开始吗？我是亚佛列德，俄国人，今年二十五岁。」接到指示的那人立即一板一眼地讲道。

　　这位俄国青年穿西装打领带，神态颇为老成，甚至还可以说，他的气质比随便的伯顿神父成熟许多。

　　「我叫莎莱儿，从义大利来的，二十三岁！」

　　第二个自我介绍的，是淡金色长发束成两撮马尾、外貌纯真可爱且嗓音清亮的女子。她稚气未脱的眉目间泛著几许傲气，衣著则显示出青春年少的活力。

　　「我是安杰罗，来自德国，二十四岁。」

　　第三位说话的青年似乎没啥耐心，始终摆出一副想快点离开的神情。他略长微乱的头发绑成颈後一束，俊酷的脸庞带有几分叛逆。

　　「我是中国人，叫做偃霏，今年二十三岁。」第四个开口的是名黑发直顺、优雅内敛的清秀美女，她看上去柔顺随和，声线也与之相称地温婉轻细。

　　「我叫伊东慎也，日本人，刚满二十二岁。」

　　最後自介的是年纪最小的使徒。他表现出的优良教养，充分符合注重礼仪的大和文化；只不过他像似没什麽自信，谦逊的笑容漾含腼腆及害羞。

　　「好啦，初步认识完毕。不论你们是否已经记住全员的名字，你们今後都必须是同心协力、并肩作战的好伙伴。」伯顿神父下了结论。

　　要不是被克莉斯汀修女以威吓的眼光胁迫，他才不想讲这款老套台词咧。

　　「那麽，今天的集会到此结束，各位可以去休息了。」精明修女毫不拖泥带水地宣布，众男女一听即刻兴高采烈地起身闪人。

　　「啊，不好意思，慎也。」豪爽神父冷不防唤住其中一名使徒。伊东慎也困惑地闻声回头，停住正准备踏离此地的脚步。

　　「有些事情我们想先跟你说，能麻烦你留下来吗？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伯顿小小声地表示，这时其他使徒都已先行离去。

　　「嗯，好。」伊东慎也虽略微吃惊兼不解，但还是彬彬有礼地点了头。




2…2

　　「是这样的……」

　　待慎也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後，克莉斯汀清清喉咙直述目的：「虽然正式的猎杀行动过阵子才会开始，但在那之前，有项前置工作需要你去做。」

　　「请修女尽管吩咐，我必定竭力完成。」伊东慎也恭谨地回话。

　　「我们希望你去接近魔王，设法打入他的生活圈子，藉此找出他的弱点。」伯顿神父说得更是直接。

　　「呃……」慎也愣愣地张著嘴巴，数秒後才勉强道出疑虑：「两位的意思是要我做间谍？但是魔王应该会提防我吧……？因为我是来杀他的人啊。」

　　「你说的没错，魔王不可能察觉不出你的身份；所以我们不指望你能跟他混熟，你只需尽量待在离魔王较近的地方。」克莉斯汀修女进一步讲解。

　　「这个……我明白了。」心中虽挤满爆多问号，伊东慎也仍恭敬领旨。「那麽冒昧请问一下，对於我的这份工作，神父和修女是否早有安排？」

　　「你这孩子够聪明。我们确实是做好了调查，才安排你去接近魔王。」留胡渣的豪爽神父赞赏著，将一叠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文件递给慎也。

　　「这是……？」谦逊的日籍教士疑惑地接过文件，瞄见其中夹杂几张像是学生资料的东西。

　　「根据我们的调查，转世而来的魔王目前是大四学生，并且就读这间辅仁大学的日文系。」黑皮肤的精明修女简单说明。

　　「我们已经替你办好手续，让你可以扮成来自日本的交换学生，混入魔王所待的班级。至於进入那个班级所需注意的事项，通通写在我给你的资料内，你只要照上面写的去做，应该就不会出什麽纰漏。」

　　拉拉杂杂地解释这一大堆，伯顿略嫌麻烦地用力吐了口气。

　　「来自日本的交换学生啊……」伊东慎也总算明白，重要的情搜工作为何偏指派给他。

　　所有的使徒中，就只有身为日本人的慎也，能名正言顺地以日本留学生的身份，待在日文系里就近观察魔王。

　　「如果没有什麽问题，你也可以休息去了。」克莉斯汀体恤地表明。伊东慎也得体地鞠躬道别後，在两名神职人员的目送下退场。

　　「这样做……真的好吗？」伯顿神父瞅著慎也远离的方向，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询问旁人地喃喃道。

　　「你是指什麽？」克莉斯汀修女明知故问。

　　「让慎也那孩子接近魔王，恐怕会造成连我们都无法掌握的变数。」豪爽神父难得地面色微沉。

　　「的确，慎也的性格不适合接近魔王以获取情报，但以他的能力及身份来看，他是最应该负责这项工作的人选。」精明修女就事论事地答腔。

　　「你说的也没错。唉……」伯顿搔搔头又耸耸肩，最後莫可奈何地手一摊。「到头来，一切都只能照上帝的安排。」

※　　　　※　　　　※

　　在珊蒂露暂时走掉之後，康靖平虽还不至於忘记她所说的话，但也丝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因此当五位神之使徒进到辅大、对他造成无可避免的影响时，他压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那时候，他正在住处的客厅里，和室友纪朝风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那股晕眩及作呕感来势汹汹地袭向他，令他难受地缩起身子捂住嘴巴。

　　「靖平？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老毛病又发作了吗？」纪朝风心急地追问，惊骇地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呜……」康靖平难过得什麽话也说不出，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乾呕声。这种强烈的感受前所未有，天旋地转的视野逼得他快失去意识。

　　「是……想吐吗？你是不是想吐？」嘴上虽这样试探，但纪朝风已几乎可确定好友的症状；他迅速横抱起康靖平，将後者带到浴室的洗手台前。

　　「吐出来没关系，我会帮你清理……」纪朝风让康靖平趴伏在洗手台上，轻触後者颤抖的背柔声安抚。

　　「……」康靖平只能紧抓著洗手台边缘喘气。如果吐得出来，他当然也很想吐个痛快，可他就是吐不出半点鬼东西啊！

　　这般痛苦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康靖平才觉得那份不适感缓和下来。他无力地缓缓跪坐在地砖上，虚弱地瘫靠於纪朝风的怀里。

　　「你没事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纪朝风担忧地抚上怀中人的额头。是感冒发烧了吗？否则怎会忽然出状况？

　　「……不要。回房间……休息就好。」康靖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九字，吃力地抹去方才因乾呕而泛出的狼狈泪水。

　　「真的没问题吗……啊，你没力气的话就别勉强，让我抱你回房吧。」纪朝风迳自把正想站起的对方抱往卧房，让他半躺在柔软的座椅上。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拿药给你吃？」见室友的面容仍没啥血色，纪朝风又开始问个不停。

　　「没有……你不用担心，先让我安静一下吧……」康靖平懒懒地挥了下手，对於纪朝风的过度关切并没有不耐，只有习以为常的淡然。

　　「好。」纪朝风不再问话，仅是静静待在挚友身边看顾著。片刻後，一串电子铃声倏然响起，来自康靖平搁在桌上的手机。「要接吗？」

　　「帮我拿来。」康靖平连抬起手臂的气力都快没了，只得拜托好友递来手机。按下通话键，他朝话筒彼端的人咕哝道：「喂……？」

　　「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魔王殿下。」

　　没头没脑地，这段话从传声孔钻进康靖平的耳里。他先是怔愣一瞬，而後认出这把声音昨天刚听过，接著，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与记忆中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教廷派来的教士们，拥有一种很独特的力量；因为那股力量与你敌对，所以当他们来到离你较近的地方时，你会突然觉得剧烈头晕且想吐……』

　　「……我没有那麽铁齿，所以就当作我相信你吧，珊蒂露。」康靖平向来不是个坚持己见的人，况且他现下没力气跟对方抬杠。




2…3

　　「很好，这样我要和你沟通就容易多啦。」教育总算有了成效，珊蒂露的语气透露出满意。「那群使徒虽然已经来了，但他们不会那麽快就采取行动，因此你暂时不必担心。」

　　「喔。」康靖平随便哼了声。他认为珊蒂露这些话是白讲的，因为他根本就没在担心。

　　「我後天晚上会带个同伴去找你，你在家乖乖等我不要乱跑。」魔王的头号跟班说这两句时，有如语重心长的妈妈叮咛调皮的小孩。

　　「嗯。」等就等，还怕你不成？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珊蒂露语间略带迟疑，「你平常都一直戴著眼镜吗？」

　　「我近视很深，除了洗澡跟睡觉以外，几乎不会拿下眼镜。」虽不明白对方干嘛问这个，康靖平仍据实回答。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随便拿掉眼镜；你没戴眼镜的时候，也最好不要直视别人。」珊蒂露的语调强硬了些。

　　「为什麽？」大魔王反射性地问说，却等了许久才等到解答。

　　「……我是可以告诉你原因，不过依前几世的经验来看，你八成不会相信我讲的理由。」稚气女孩又强调一次：「总之，麻烦你尽量隔著眼镜去看人。」

　　「好啦，我听你的。」康靖平懒得再追究。得到马马虎虎的答覆後，珊蒂露便姑且放心地挂了电话。

　　「呼……」魔王疲惫地撩了下前额的发丝。不舒服的感觉已然消失，只剩下几许无力感；除此之外，他对於逼近眼前的危机，仍是没有半分真实感。

　　还有，为啥他不能直接用眼睛看人？

　　「……朝风。」思量须臾後，康靖平轻唤始终静候在旁、想出声关心却不敢发话的好友。

　　「怎麽了？」纪朝风见对方气色已转好，不由得暗自安心地放松下来。

　　「看著我的眼睛。」抱持实验的态度及心情，康靖平摘下长年戴著的旧眼镜，直直瞅向闻言稍略困惑的室友。

　　纪朝风下意识地和他对望，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相视半晌。

　　由於康靖平的近视度数颇深，因此他压根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变化；他只知在一段冗长的沉默後，纪朝风支支吾吾地启口说了话。

　　「靖平，你……你还是，把眼镜……戴、戴上吧。」

　　康靖平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朝风的声音带点急迫，并有种呼吸不顺的感觉──到底是在慌张什麽？

　　「我怎麽了吗？」康靖平不禁疑问。

　　「没、没什麽……你把眼镜戴好就对了。」纪朝风擅自从挚友手里拿过眼镜，再擅自替後者戴上。

　　视界恢复清晰之後，康靖平才瞧清对方是啥模样。只见纪朝风满脸局促之色，眸光不知所措地游移不定，双颊与耳根甚至还微微泛红。

　　「朝风……？」康靖平心忖，自己适才有亮出那麽恐怖的眼神吗？可他问了老半天，纪朝风依旧不肯告诉他发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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