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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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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柘拿起不知何时被烈熠放下的药盒,也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坚决,塞进他的手里,嘴上叮嘱道,“一日两次,内服,直到药丸全部服尽,中间不可停断一次。”

  按照桑柘的说法,空华之毒源于沙漠之中的一种毒蝎。蝎毒性寒,空华在经过提炼之后更是奇寒无比,中毒之人更是处于地狱般的冰窟之中,深受其害,就是每一个瞬间都是极度难熬。

  所以桑柘明知心头血的药引难寻,还是免不了要用。为驱寒毒,至亲血脉才能牵系住残存的一息,其中也唯有心头的那一口鲜血,才具有勃勃生机,能够做为药引。桑柘的这一方法可谓匪夷所思,所利用的也是血亲之间的一缕牵绊。

  血缘天性,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无视自己的血脉。但是纵观天下,偏偏就能找出一个意外,即使不说滟昊泠的薄情寡义,就是他的父母之间,只怕也是利用远比真情更多。皇室天家,受到世人景仰与钦慕的家族,光鲜背后的全是累累不堪。就连一家人身上流淌的血,只怕都是冰冷的。

  药引给了桑柘,滟昊泠就休憩在隔壁的房间里。几番折腾之下,烈熠甚至没有进去看上一眼。若说事务繁忙,也确实是忙碌的;若说不忙,他倒有了几分故意,故意不去看。只要看上一眼,心也就跟着乱了,也就再也没有旁的心思。

  一墙之隔,已是避无可避。视线落在门扉之上,就再也挪动不开了。如今药材也算已经齐备,就此进去看上一眼也并无什么罢,至少一颗心放下之后,也不会那般容易再起波澜。

  然而真正见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到底还是错估了。撩开床帘的一瞬,透彻心扉的疼痛就凝结在一眼之间。

  自幼辗转于病榻,长到今日,期间已不知有多少回生死一线。以至于早已看穿生死,淡然处之。此刻所见的景象,已不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身上。就算是眼见,父皇烈炽也常年缠绵于病榻,他也已然看的习惯。如今只是换了一人,饶是烈熠用尽全身力气,竟也抗拒不了蔓延的疼痛。

  血缘承继是一场注定,而亲疏有别也是无可更改。只有这心,不曾由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有了偏颇,超脱了一切的束缚,向着该去的地方而去,从不回头。

  雪白到苍凉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袖口也不曾有任何变化,只是袖上堆叠起的皱纹,带出些许深浅明灭的变化。袖口下探出一只手掌,玉雕一般的样子,竟比那袖子还要白上几分。烈熠本就苍白的肤色,如今更添几分透明,薄薄一层,隐约得见其下青色的血脉。

  桑柘所说的不错,心头血不是轻易可取之物,随着小小一碗,烈熠残余的生气也随之流逝了大半。但是,他的脸色再难看,也比不过卧床的滟昊泠。

  “昊泠你这一病,脸色也变得如此之差。”冰寒的气息顺着指尖传递过来,直到冷透每一根骨骼。烈熠反倒更加舍不得将手指撤开,缓缓流连于滟昊泠的面容,直到最终被冻结了动作,再也无法移开。

  房门在身后洞开,烈熠想是桑柘前来送药,也就没有在意。只顾感受着滟昊泠身上的温度,借着这若有似无的接触,不求分担他的苦痛,仅仅是希望他在昏迷之中,也能晓得自己的陪伴。所求不多,但也判断不出是否已是奢望。

  “熠,你真是个傻瓜。”叹息从背后传来,坠落的声息黏腻着空气一并落下,即使声音并不大,也一样掷地有声,沉闷的压在房内,闻者的呼吸都随之变得困难。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普天之下也仅有倾夜一人会叫他傻瓜,语气中带有无可奈何,痛彻心扉。不是第一次用这个词汇评断他的作为,然而这两个字听起来,却是第一次有了悲彻的凝重。“想也不想,就这么取了心头血。”

  想也不想烈熠震愣,此刻才算是有了回想的空隙,惊觉乍现至今才醒悟,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听了桑柘的诊断结论,中间停也不停,直接就将药引奉上。匕首刺入胸口的锐痛,都浑然不知。

  “熠,你要救滟昊泠我无话可说。不过时限尚有余¢lc,要取药引,你何不让我去一趟北冥城?将滟湄漪接来静铁关,你不是也可以免了现今的麻烦?”至亲之人,心头血的药引熬制成后,伴随而来的却是烈熠身份的彻底暴露。

  念头都没有转过,至今为止的全部苦心经营就已经付诸东流。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昭然若揭

  “倾夜,我总不能这么自私。”分明是对倾夜说话,俯身凝望到的,只有滟昊泠灰败的病容,空华奇毒太过霸道,至尊如滟昊泠者也在睡梦之中紧锁双眉,露出清醒之时绝不会显现的痛苦之色

  感同身受的说法到底不过只是一派胡言,任凭谁人之间,任凭亲昵到何等地步,每个人的感受,终究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想要分担而不得其法,被无力带来的颓然让胸口更是绵密的痛,细水长流,无可断绝。

  注定是自私的举动,明明是在对倾夜说话,眼中心下,唯一容纳的也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你以神兽之身伴在我身边,已是十分屈辱。我又怎能勉强你去这一趟,去迁就一个陌生人?”

  神兽尊严,不容折辱。

  即使之前九歌奉命去寻觅桑柘,也只是去路使用神兽之姿,回程也只是另找了一匹良驹载了桑柘到静铁关。傲气与尊严早已融入神兽骨血,致死都不会更改或忘记。是以每每得倾夜相助,烈熠都免不了深切的感怀与歉意。正如方才所说,若是让倾夜去接滟湄漪前来,的确是自私之举。

  “我不觉得受辱,也不会觉得你自私。”倾夜正色道,一双银眸之中全是坦坦荡荡。从跟随在烈熠身边起,麒麟之尊早已被他抛却。如今就算要回想,也不过是一场不值得记忆的前程旧梦。倾夜不会轻易自轻自贱,然而只要是为了他,也从来不会有任何委屈。

  烈熠终于回头,凝望倾夜半晌,最后也是无言以对。

  欠的就是欠了,如同赫连远遥对他,注定磨灭不去的辜负。赫连远遥的告别之语犹在耳畔,他说这是我赫连远遥欠你的人情。你想要的报答,我都给不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永远欠下去罢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睿智,明知偿还不了,索性也就继续占有下去。

  心安理得?大概如是。

  木已成舟,心头血一事已经是无可回圜的事实,回天乏术无可更改。倾夜只有不再提,然而烈熠的心意还是从未忘却过他是高傲的神兽,其中深切的关怀或者感激也许烈熠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之于他,却是不得不感动的。

  这份感动,最终也只有让倾夜不知回头。

  “你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之后怎么打算?”问他心意也只是为了开口方便的遣词,烈熠的心中已经定了主意。稍微停顿片刻,倾夜索性直接说出。“滟昊泠的命算是救回来了,熠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跟我走罢。”

  烈熠并不直接同意或者否定,而是一点一滴的打消对方的顾虑。“要说我的身份,昊泠应该早就知晓,这算不得什么。既然当日没有离开,今天我也……不打算走。”

  清楚与证实之间,永远有着巨大的区别。至少今时今日的这一场,倾夜无法随意接受,即使烈熠的心意早已踏上了一条永不回头的道路。说起来,他们在选择上竟是惊人的相似,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换了别的事,倾夜一定会遂他的意。认识烈熠不是一日两日,对于他的固执早有领教,在他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说一不二的心志,坚如寒铁磐石。然而这一件事完全不同,倾夜不得不多嘴一劝。

  “过去只有滟昊泠一人知道,但是药引的来源会引起羽檄军上下,乃至于整个汐蓝的怀疑。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这里,实在太过危险,即使是滟昊泠有心护持,也不见得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才要说什么,指上传来的触觉已经占据了烈熠的所有精力。他原本停留在滟昊泠脸侧的手掌,蓦然被人握住。对方力气不大,即使努力到颤抖的地步,也仅仅只能攥住他的指尖。不过也足够了,足以令他动弹不得,针刺般难以忍受的寒意透骨而来。执手相牵,带来的不是融融暖意,反而如同浸入了冬日的江雪,冷的疼痛。

  滟昊泠。

  什么叫做霸气,这大概就算是了。真正的王者,无论他是意气风发,还是生命垂危,身上弥漫出的气息依然能够令天下所有人深深臣服。或许有一天,他落入穷困潦倒的敌境,磨难依然无法减轻他身上的绝世风华。

  “不准走!”三个字,伴着喘息而出,耗尽了滟昊泠卧床以来积蓄的全部力气。唯有一双斜挑而起的凤目,依旧精光熠熠,满是决定他人生死,掌握天下局势的蛮横的霸道。

  竟然被他听见了,不然这阻止也不会恰到时机。不过还弄不清楚他究竟听见了多少,一开始,还是仅仅只是这最后几句?烈熠淡淡回望,沉沉的目光,一如海纳百川的包容。用不着动用言语,一抹眼神之间已经答了他的话谁说要走了?

  未曾看见烈熠的眼神,不过滟昊泠的那句命令,倾夜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当下大怒,脸色铁青踏前两步。“滟昊泠,你不要太过分!熠舍命救你,你这么强留他是要害他性命!”

  滟昊泠充耳不闻,只顾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恨不得就此纠缠,一世凝望下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曾经看破的,一直视若无睹的,此刻全部都昭然若揭。无论是对烈熠,还是对他滟昊泠,都再也没有抉择的余地。但是他什么都不想理会,努力从他的眼眸中看出更多的心绪。

  更多的,过往被烈熠深深藏起的心绪。

  “要给羽檄军一个说法,桑某倒有个建议。”手中端着漆盘,桑柘走近,看得出来面上多少还留有讶然。得了药引之后,想着早一刻煎药给病人服下,便可令药效更强一分,桑柘也没有耽误。如今将汤药端来,万万没有想到白日里一直沉寂的病房,反倒在夜间变得如此热闹。

  桑柘的提议让屋内的三人都陷入怔愣。希冀、失望、相信、不信……各种各样的心情繁复在心间。都想即刻问清桑柘的意思,却是滟昊泠反应最快。完全忘了一身的病痛,手臂在床上一撑,已经急坐而起。

  “说。”

  侧目看了一眼,尽管还谈不上不满,不过桑柘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这一双手救治的病人也已经不计其数,可是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位倨傲至此的病人。别的不说,他救命所用的汤药还在自己手上呢。这才是滟昊泠,永远不会有求人的一天。

  话已出口,也不能不继续下去。桑柘再如何不愿,在这一刻还是无法避免的卷入了一场漩涡。福祸难料的未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人都说伴君如伴虎,病床上的滟昊泠,定然是最难伺候的一位。桑柘名声传扬天下,身上当然也带有相当的傲气,明知已知避无可避,遣词造句之中依然没有太多的恭敬。

  “世上除了我以外,无人能解空华之毒。”桑柘并无半分夸耀之意,也没人反驳。尤其是烈熠,更是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他曾亲自向赫连远遥求药,得出的是无解的结论。心头血的药引,如果到了另外的医师手中,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端在他手中的这一碗汤药,谁也没有看见熬制的过程,但是不难猜到其中耗费的沥沥心血。

  “我曾说药引需要心头血,同样,我也可以说药引是别的东西。”只要药引没有指向烈熠,自然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桑柘的办法很简单,但是也只有他能做到。

  滟昊泠只听到寥寥数语,不过这些片段也足够让他看透其中关键。“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做是定然要去做,不然桑柘也不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然而直接应允滟昊泠的命令,又不符桑柘的傲气,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将手中的汤药递过去。“快点把药服了。”

  棕黑的药汁,袅袅而起的热气之中隐隐飘荡出一股血腥的气息。滟昊泠接过了,别的药材不明,但是其中的一味药引是何物,却是不能不知。就在唇边,并非害怕苦涩,到底还是停了一停。想象着刺透心脏取血之时,向来清冷的男人,是如何的义无反顾。

  仰头饮下,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似乎有一把锐利的锋刀将他从内里剖成两半。

  那是,洞悉明彻的无奈。

  也是,血脉相溶的疼痛。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不知所起

  飞快向着身后略去的景象,就像恍然之间度过了前世今生。眉睫之间一闪,已经过去了太多的情不知所起。蓦然再望,却是无力自拔的流离失控,注定了今生纠缠。

  这还是烈熠第一次见到九歌真容,之前也有猜想,此时算是得到了印证。一只光彩华丽的凤凰,尾分九羽,炫人心神。穿越云霄之上,更是折射出万千光彩,连云霞之色都变得更加绚丽夺目。

  将解药饮下,滟昊泠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拖着出了小院。将九歌召唤前来,也没有任何解释,就此离了静铁关。

  途中几次,烈熠想要开口诉说什么,每每都被风声扑灭,吞入喉间的唯有干冷的苦涩。到了后来,索性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默然在他身旁。静了下来,被他握在手中的手腕,就连腕骨都生生的疼痛着。

  瞬息而过的路程,在沉如冰铁的静默之中被无限拉长,长的没有尽头。

  双足踏上地面之时,烈熠无可遏止的感到双膝一软。扶住身旁一根石柱,才算稳住身形。

  九歌还做人形,在两人的面容上轮换看过几番。耸耸肩膀,这怎么也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反正滟昊泠也没有下令待命,此时只怕也根本没有想着自己,他的眼中从来就唯有那一人而已。九歌掉头,似缓实急的步伐,随性的迈出几步,已经远去了背影。

  烈熠视线环顾周围一圈之后,怎么也判断不出滟昊泠情急之下将他带往了何处。而他的用意,就更加无法想象。似乎是个小小的岛屿,正中一泓湖面,良如明镜,周遭的景象倒影在其中,掩映之间让所见更加如梦似幻。

  滟昊泠紧抿薄唇,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一个字不说一般,只是深深的凝望着眼前的男人。而那一眼,几乎望进了烈熠心底最深刻的角落。

  他不言不语,烈熠最终到底渐渐惊慌起来。常年精心布置的谋划,因为不期然的变故而全然推翻,摆在面前的是一条可以想见的血腥荆棘之路,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最不愿面对的手足相残。

  烈熠明白,他害怕这个结果。

  或许在计划一开始,他并不害怕。然而心境,到底是在他无法控制的时候,悄然改变。

  对望的久了,烈熠越来越难掩烦躁,趁着还有自控力的时候,弯腰抽出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或许比不上空名软剑锋利,不过那寒光森森也显示出这不是一般的凡品,同样能够削铁如泥。

  原本安静的两人中间,蓦然加上这么一个动作,便显得异常突兀。滟昊泠眼皮一跳,那是武人本能的反应,不论是否心存敌意,对于危险的防备已经深入骨血。然而,烈熠的下一个动作,却与攻击无关,调转了执刀的方向,将匕首的刀柄朝着他递过来。

  “既然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你完全没有必要带我来这里。最快的解决方法,便是一刀将我杀了,干净利落。”烈熠为人向来云淡风清,如此满怀讥诮的开口,真是少见至极。

  自从将那一碗心头血交给桑柘,烈熠已经不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抱持任何幻想。桑柘为了他,或许可以编造药引的谎言,然而这些只对羽檄军中的其他将领有用。一旦知晓解毒需要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为药引,他的身份便再也无法瞒过滟昊泠,什么都不再是秘密。

  滟昊泠接过匕首,原本轻巧精致的武器像是忽然之间有了千钧重量,令他几乎拿捏不住。“你认为我会杀你?”匕首被重重抛掷出去,不远处就是那个澄澈的湖泊,兵器落入水中,激起一点小小的浪花。

  “你认为我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重复先前的语言,这一次用的却是嘶吼的方式。

  烈熠目光平静,如果这时他的眼神中蕴含着敌意或者怀疑,或许滟昊泠的感觉都会好过的多。然而偏偏那一双清冷的眸子中,完全没有这样的东西。有的只是四个字理,所,当,然。

  难道还能有别的结局?他们的立场,他们的身份,滟昊泠视人命为无物的冷酷,当他看穿最信赖之人所带来的处心积虑的阴谋之后,他难道还会有别的举动?

  烈熠很清楚,没有。所以才能这般平静,所以即使接下来就死于他的刀刃之下,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他却将他的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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