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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想象中的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的可怕模样。这真是一个可以用“瘦骨嶙峋”四个字来形容的人，面颊消瘦苍白，几乎没有血肉，而那件满是血污的衣服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仿佛挂在骨架上一般。然而，就是是瘦到这种几乎只有骨头的程度，这个男人却依旧可以用好看来形容。
　　
　　仿佛是吸收了月光，银色的发丝散发着温润的莹白色光芒垂到脚踝。而淡蓝色的眼眸仿佛是阳光下大海的颜色，薄薄的嘴唇形状优美，苍白仿佛孱弱的花瓣。
　　
　　那人临风而立，拢着一身寒意的香气，有一种萧索的味道。
　　
　　我呆呆的看着出现的男子，一时之间忘记言语。
　　
　　“三太子。”秦浅离上前，语气恭敬，微微弯腰说道。
　　
　　“墟公子。”被秦浅离恭恭敬敬称为三天子的人开口，和他的容颜很不相符，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如同迟暮的老人。
　　
　　“你把我叫出来，事情是有眉目了吗？”
　　
　　秦浅离微笑了一笑，说道：“正是……三太子需要的东西，区区在下已经找到了。”
　　
　　男子愣了愣，似是不相信秦浅离的话：“……找到了？”
　　
　　“没错。”秦浅离微笑着说道，“三太子可曾听闻过彼岸忘川？”
　　
　　“曾经有过一些耳闻，听说那里的老板很……特别。”最后两个字，男子斟酌了一下才说出口。
　　
　　秦浅离点点头，说道：“彼岸忘川的老板有三太子需要的东西，不过……”秦浅离顿了顿，慢慢说道，“还需要三太子身上的两件东西方才可以。”
　　
　　男子平静的问道：“哪两件东西？”
　　
　　秦浅离慢慢说道：“作为报酬的十片鳞片，以及……三太子心脏处的那块巧骨。”
　　
　　男子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好。”
　　
　　他微微朝我看来，说道：“可以麻烦你退后几步吗？”
　　
　　“哦，好。”我慌忙的点点头，依言后退几步。
　　
　　眼前骤然有白光乍起，照亮了整个墟的庭院。待白光消失，我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事物，一时之间呆在那里，无法做出任何正确的反应。
　　
　　那是一条龙。
　　
　　自古以来被视为最高权力的象征被纹在皇帝的衣袍之上，被刻画在庙宇之中，被崇敬仰望的传说中的龙。
　　
　　头颅高高昂起，嘴里微微呼出白气，发出嘶嘶的鼻息之声。蟠曲着的龙高昂着头颅，显出威严的姿态来。但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却是一派平静无波。
　　
　　秦浅离走到龙的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道：“三太子，在下得罪了。”然后，手腕一翻，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
　　
　　秦浅离修长的手慢慢在龙那些闪着银光的鳞片上抚摸过去，然后停在蟠龙胸前的位置。他的眼睛微微眯下来，压住眼眸里幽绿的光芒，然后抬起手臂，举起匕首，逆着鳞片平削过去。
　　
　　昂——
　　
　　一直安静地蟠龙突然爆发出一声长啸，猛然蜷缩了起来，银色的尾巴啪的一声拍打过地面，扫断了院子里的枯树，枯黄的草屑飞扬起来。淡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大，垂着的龙须飞扬起来。
　　
　　十片连着血肉的银白色鳞片飞落在地上。
　　
　　然而，尽管尾部剧烈地拍打着地面，昂首的龙首依然稳稳的挺立着。秦浅离躲过凶猛的龙尾，快速举刀，在刚刚刮下鳞片的位置，狠狠地将匕首插了进去，用力往外一挑，晶莹剔透如同小拇指大小的龙骨飞落在地面上。
　　
　　那一定是难以想象的剧痛。
　　
　　在秦浅离拔出匕首的瞬间，一直稳稳挺立着的头颅轰然倒在地上……
　　
　　秦浅离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额上也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鬼鬼，用盒子把龙骨和龙鳞装起来……”
　　
　　“哦。”带着血肉的龙骨抓在手里，还能感受到淡淡的温度，我手一抖，差点脱手甩掉。
　　
　　等我装好龙骨和龙鳞，银色的蟠龙已经恢复成男子的模样。他半撑在地上，胸口的衣襟渐渐被鲜血染红。而他的神色却仍然是平静，只是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是不耐烦那样的疼痛。
　　
　　“……三太子，你还好吧？”我忍不住问道。
　　
　　他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来，沙哑着声音回答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头泛着莹白色光芒的银发似乎比刚刚暗淡了一些。
　　
　　“接下来，在下要去彼岸忘川，三太子可要一同前往？”以往一向不肯多费唇舌的秦浅离今天居然处处问得细致，表现出现的谦逊恭敬丝毫不会让人怀疑他的真诚。
　　
　　三太子缓缓摇摇头，声音嘶哑：“不用了……我在那人那里等你……”
　　
　　“是，在下明白了。”秦浅离恭敬地弯腰鞠躬。
　　
　　“鬼鬼，我们走吧。”秦浅离转过身把我拉走。
　　
　　“诶？”就这样走了？
　　
　　“可是三太子还受着伤呢，我们不管他不要紧吗？”我担忧的问道。
　　
　　“刮鳞剔骨之痛固然难以忍受，可是……”秦浅离顿了顿，眼神里闪着一种莫测的光芒，像是一种慈悲的怜悯，“……和地狱的劫火相比，这些痛算得了什么呢……”
　　
　　我回过头去，青色的雾气围绕在三太子周围，模糊了他的容貌，只能看见那一头长长的银发微微的飘动……
　　




43

43、龙骨（三）　。。。　
　
　
　　一般人所看到的午夜街道，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吧……？而现在在我眼里看到的景象，却是热闹非凡的。
　　
　　冬至夜，鬼门大开，在肉眼所看不见的世界里，在冥界之门彼端漂泊的亡魂借着心中最后一丝对尘世的眷恋，返回到现实之中——
　　
　　穿着鲜绿色长裙的女鬼妖娆的扭着细腰，一路走一路唱着凄凉婉转无人能懂的歌谣；早夭的孩童变幻成小小的黑猫，蜷缩在角落里，呜咽的叫声如同婴儿凄厉的哭泣；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白色幻影横冲直撞，却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我跟着秦浅离一路前行，小心翼翼避开路上各式各样的鬼魂。
　　
　　“到了。”秦浅离停下脚步。
　　
　　我抬头看去——不远拐弯处的不显眼的地方，有一扇木质的大门安静地伫立着，从门缝中没有漏出一丝灯光。在这午夜，一不留神就会错过去。走近一点，才发现一边的墙上挂了一块小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刻着四个字：彼岸忘川。
　　
　　“十二点零一分……”秦浅离突然开口说道，他扬起嘴角笑起来，“看来，我时间掐得很准被。”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像是要回应秦浅离的话一样，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大门木质的门把上赫然出现了“正在营业”的字样。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秦浅离，只见他笑着推开门走进去。
　　
　　叮铃当啷。清脆的牛角铃声响起来，在这个百鬼出没的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呀……这里……”等看清了店里的景象，我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店里并没有点上明亮的灯，因此有些昏暗不清。隐约能看到周围那些隐隐绰绰的身影，仔细辨别才发现其中一些竟然是亡魂，而另外一些却是人类。
　　
　　而店里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在黑暗之中独自绽放的浓重妖异近乎血色的花朵——如同龙爪一般的花翻卷着向内聚拢，散落在周围的花丝如同情人妖娆纤细的臂膀撩拨着人的心弦。略带着寒意的香气钻进鼻端，仿佛能看见滔滔流逝的忘川水……
　　
　　这真是一家奇怪的店，我心里这样想。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如同珠玉落盘，清脆却温软，低回而百转。
　　
　　我循着声音转过身躯，看见坐在竹制藤椅上的人，就是一怔。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清奇，眉色和唇色都很淡，微微上翘的丹凤眼中凝着化不开的倦意，眉间的一点红色的痣，无端添了一股缱绻的艳色。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个玉质烟斗。从玉质烟斗里飘出的袅袅青烟，仿佛也带上了这店里彼岸花的寒气，笼罩在那人的周围。
　　
　　秦浅离看见那人，眯起眼睛笑起来，眼里幽光潋滟，似是很开心，“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呢。”
　　
　　那人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好久不见，墟公子。”语气甚是疏离。
　　
　　秦浅离笑着走上前，说道：“别这么冷淡嘛，人家可是找了你好久好久呢，小宁宁。”那语气中带着的调笑和撒娇让我一身恶寒。
　　
　　那人声音却仍旧是淡淡的：“如果墟公子只是为了找我叙旧，那你可以回去了。弊店简陋，怕是入不了墟公子的眼。而且，在下口拙，和墟公子也没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秦浅离还不在意，依旧眯着眼睛笑道：“才见面就这么冷淡的要赶我走，让我情何以堪啊……”他做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然后，又突然挑眉笑了一下，“哪里有开店做生意赶客人离开的道理，你这个老板可是做的不合格哦，小宁宁。”
　　
　　那人微微叹了一口去，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说你这次是客人，那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秦浅离笑眯眯地说道：“刚刚不就已经说了，我想你了呢。”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秦浅离似乎很开心，笑起来，声音十分愉悦：“你还是一样可爱呢，沈予宁沈老板。”
　　
　　“……秦浅离。”沈予宁叹气，眉宇之间的倦色更浓了一些，“请你说正事好吗？”
　　
　　秦浅离挑眉，耸肩，说道：“好吧，那就说正事。”
　　
　　“鬼鬼……”秦浅离对我示意。我走上前，把装有龙鳞和龙骨的小木盒子放到沈予宁面前。秦浅离说道：“这是给你的礼物哦。”
　　
　　沈予宁放下手里的烟斗，把盒子打开，看到盒中之物的时候，平淡的表情出现了微微的波澜，“这是……”沉默了一下，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像是欣慰又像是苦笑，“原来如此……三太子已经找过你了啊……”
　　
　　秦浅离点点头，收敛了刚刚调笑的表情，淡淡说道：“有所得必要有所失，龙鳞是三太子给你的代价。”
　　
　　沈予宁从盒子里取出一些龙鳞放在一旁的桌上，“五片已经足够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子，手指拈起盒子中那块小巧的龙骨，用力一碾，龙骨便变成了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粉末，落进水晶瓶里。
　　
　　接着他又挽起袖口，在他纤细漂亮的手腕处系着一条墨绿色的丝带。
　　
　　“这条绿不绿黑不黑的丝带你还系着啊？”秦浅离突然开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恩，系习惯了就懒得换了。”沈予宁淡淡说道。
　　
　　丝带解开，我怔了怔——暗红的血痕横贯过纤细的手腕，衬着白皙的肌肤，颇为刺眼。
　　
　　他微微皱起眉头，手上用力，暗红的伤口崩裂开，鲜红的血流出来。血流进水晶瓶里，和龙骨粉末混合在一起。
　　
　　银色粉末迅速和血液融在一起，变成微微闪着光芒的无色液体。
　　
　　“好了。”沈予宁递过水晶瓶，把伤口重新用那条墨绿的丝带系上。
　　
　　秦浅离接过手，冲着沈老板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来：“真是谢谢你了呢，小宁宁。”
　　
　　“我还要赶时间，先走了哦。”说着，转过身便要出门。
　　
　　“替我转告三太子……”沈予宁温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去，看见沈予宁的眉梢上带了一点淡淡的暖意，仿佛那些倦色都淡了一些，他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对着秦浅离缓缓说道：“……沈某希望三太子和那人能幸福。”
　　
　　“小宁宁你果然还是一样……是好人呢。”秦浅离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叮铃……”我和秦浅离推门出去。
　　




44

44、龙骨（四）　。。。　
　
　
　　“——咦？”我习惯的看了一眼手表，惊讶道。
　　
　　手表上的指针只往后走了一格——十二点零二分。居然只在店里呆了一分钟？
　　
　　“彼岸忘川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有些不一样哦。”见我惊讶，秦浅离难得有耐心解释道。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秦浅离望着夜色，说道：“接下来……要去那人那里啊……”
　　
　　“……那人？”我好奇问道。
　　
　　“鬼鬼见到了就知道了。说实话，我还真是不太想见到那人啊……”
　　
　　“我们要怎么才能到那里啊？”对秦浅离也不太想见到的人，我很看一下呢。
　　
　　“啊呀……”秦浅离眯起眼睛笑起来，“鬼鬼真是问了一个好问题呢。”
　　
　　我摸摸鼻子，道：“是吗？那请问老板到底要怎么去呢？”我摆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问道。
　　
　　“回店里。”
　　
　　“老板所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吗？”我站在墟小小的池塘里不可置信的问道。
　　
　　按照秦浅离的吩咐而换上的白色长袍浸润在水里，垂下的宽大袖口大水里飘飘荡荡。
　　
　　秦浅离也下到水塘里来，他身上的水色衣衫上绣满了藤花，行走之间似乎便有藤花掉落下来。
　　
　　“鬼鬼知道吗，水可是连接不同世界的最好的媒介哦，尤其是……”秦浅离抬头看向夜空的满月，道：“这种夜晚啊。”
　　
　　说着，他撩起自己墨色的长发，叹口气，语气有些哀怨：“可怜我的头发了。”说着，手上一用力，墨色的发丝落到了水面上。
　　
　　是幻觉么？还是因为水面上反射的月光太过不真实的缘故呢？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珠里盛满了潋滟的波光，愈加的迷惑人心。
　　
　　他捞起水面上的头发，手滑过处，便有淡淡的金芒——墨色的发丝变成了金色的丝带。
　　
　　秦浅离对我说道：“把左脚伸出来。”
　　
　　我依言伸出左脚，秦浅离把那条金色的丝带的一端系在我的脚腕上。
　　
　　“鬼鬼。”秦浅离蹲在水里朝着我招招手。
　　
　　我弯下腰去，秦浅离突然伸手拉了一下我的脚，我一个踉跄直接跌进水里。
　　
　　完了，要撞到地上了！我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水面和我越来越近，心中哀号。闭上眼睛，冰凉的水漫过我的手腕，脖子，下巴，鼻子，直至没过头顶。想象中和池塘底部撞击而产生的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身体还在持续下沉着。
　　
　　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是在水里么？是在水里吧。
　　
　　银色的满月呈现出微妙的扭曲，银辉洒进水里跌成无数细碎的银屑，长发划过水中满月的幻象，衬着秦浅离细瓷般光洁的脸，使他看起来仿佛是涉水而来的精灵。
　　
　　我呆呆的眨了眨眼睛。
　　
　　秦浅离笑起来。幽绿色的眼睛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
　　
　　真是要死了，狐狸果然是狐狸啊，妖孽得这么厉害……我心中默默感慨。
　　
　　“鬼鬼发什么呆呢。”秦浅离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来。我看向他，他的嘴并没有动。
　　
　　——千里传音？
　　
　　我眨眨眼。
　　
　　脚踝处突然感觉一紧。我不禁低头看去——淡蓝、深蓝、幽黑……身下的水颜色依次变幻，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在无底洞一样的水域里，发着淡金色光芒的丝带直直伸向黑暗的深处。黑暗深处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拉扯着金色丝带，连我也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往深处沉去。
　　
　　心慌乱起来。我求救般地看向秦浅离。
　　
　　“鬼鬼不用担心哦。”秦浅离优雅地声音在脑中响起，不紧不慢的语调让我安心了下来。
　　
　　说着，秦浅离一个俯身，沿着金色丝带指引的方向率先游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水底深处。
　　
　　啊，等等我啊——我心中大喊，急忙跟了上去。
　　
　　脚踝上那个力量始终拉扯着，让我朝着某个地方游过去。
　　
　　黑暗的水里只能看见那金色丝带发出的柔和的光芒。只这一点亮光，便让人觉得很安心。
　　
　　渐渐地，水的颜色开始变幻起来，好像变得浅了一些。头顶上渐渐有了亮光，心中一喜，我朝着亮光游了过去。
　　
　　“呃……”入眼的白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闭了闭眼睛。
　　
　　脚踝上拉扯的力量消失了。我看向自己的左脚，脚腕处只有一个淡金色的光圈，那条飘荡的丝带消失了踪影。
　　
　　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