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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5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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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如今,关中地主,地租都已经降到了三成,您却依然收着六成的高地租……这样可不好,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您说是不是?”
老王却固执的不肯接话。
但他心里知道,他抵抗不了多久了。
最近,邯郸城里空降来了一个长安的大官。
这个大官据说曾经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尚书郎。
颇受天子重视,在干满了三年的尚书郎后,被外放到邯郸郡来,而且一来就是出任主管民生的主薄。
这位主薄姓蛊,名镍柔。
据说其伯父还是一位千户候!
关系硬扎,背景可怕!
这位蛊主薄一到任,就烧起了第一把火。
这把火就是减租!
他将整个邯郸的蔷夫、游徼以及督邮,全部召集到一起,下达了命令。
地主的田租全部要下降。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长安来的主薄大概脑子烧掉了,坏掉了。
居然敢降田租!?
大家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然而,谁都想不到,人家根本就不给别人看笑话的机会。
这位蛊主薄,先从基层开始,一个乡一个乡的走访,对那些大地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虽然这样做然并卵。
大家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实际上依然我行我素。
反正,主薄什么的,又不能杀人,也不能抄家!
谁怕谁啊!
大家的想法很好。
但可惜,人家是天子派下来的,关系硬扎,背景大。
居然请来了邯郸郡的监郡御史……
监郡御史虽然管不了邯郸的民政。
但人家管的了邯郸去长安的士子啊。
现在,蛊主薄已经下令:不降田租者,其子弟禁考举。
人家还真把邯郸的土地超过千亩的地主的子弟名单给罗列了出来。
谁不降田租,谁家名下的子弟皆不得科举。
没有办法,大地主们只能捏着鼻子降租。
当然,只是象征性的降一点。
大概也就是从五成、六成的田租降到五成半,四成半的样子。
大家私底下都说,是给天子面子,也是给乡亲父老们减轻负担。
然而,地主们没有想到。
这位蛊主薄根本不满意这样的降幅。
他希望将田租降到四成。
所以,他使出了绝招——他派人去联络汉军的各个野战军团的将主,然后,将邯郸籍的队率以上军官给劝回家里。
让这些军官去做自己父母的工作。
反正借口是伟光正的——当今天子爱民如子,公等皆地方名宿,长者,安可不奉天子诏谕?且夫,与民便利,自己便利。
这吓坏了那些大地主。
他们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子侄的前途蒙上一层阴影。
于是,那些有人在军队任职的大地主纷纷降租——大家操劳一生,不就给子孙后代前途吗?
更别提,连他们的子侄也背叛了他们,主动加入了劝说行列,摆事实讲道理,宣传这样做的好处。
这些大地主当然不傻,也知道名声也。
不能学齐鲁那些家伙,只顾着压榨百姓,最后把小命给搭进去。
更何况,降租还能刷声望,得个好名声,有利于后代的前程,还能积阴德,受乡邻尊崇。
这些人降租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得不跟着降。
你不降租,佃户就可能要跑了。
而且,那位蛊主薄,还拿着自己的关系,上报到了长安,将原先属于赵王的那十几万亩王田,变成了官田,然后用三成左右的租税,租给百姓耕种。
这进一步导致了地主们不得不降租。
老王算是现在邯郸郡里最后一批在顽抗的地主了。
老王不是不知道,降租是大势所趋。
他实在是心疼。
一下子降两成田租,一年下来可是几十石粟米!
他实在不乐意!
“唉,要是当初张家那两小子我能稍微对他们好些就好了……”每每想及此事,老王就揪心一样的疼。
老王有个妹夫,姓张,是邻村人。
妹夫死的早,留下的两个孩子,就寄居在他家。
本着别人家的孩子,就算累死也关我毛事的理念。
当初老王对那两个孩子可以说是视若狗彘,呼来喝去,是常有的事情。
结果,那两个小子一长大。
老大立刻就报名去参军了。
那个时候当兵不像现在,没有关系的小民去当兵,十之**是给其他人当杂役的。
在军队里,要受尽折辱,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最终,只能是带着一身的伤病,孑然一身,回到老家,孤苦终生。
但,哪成想,老大刚刚参军,当今天子就即位了。
当今天子即位不久,朝鲜的卫家调皮,被天子按着一顿猛揍。
然后,那个老大就被从邯郸郡的郡兵抽调去了新化城,成护濊军的成员。
在那个时候,张家大郎无疑是倒霉催了的。
大家都在说,恐怕过两年,就要埋骨那蛮荒之地。
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可谁成想,张大郎非但没有饿死,冻死。
反而,混的很好。
前两年,来了书信,寄来了路费,将在邯郸城里厮混的二郎也招去了新化。
这几年,老王就不断听说,新化的护濊军待遇怎么怎么好,哪怕是个卒子,也比他还富。
也偶尔听说了,自己那两个外甥的消息。
据说,都娶上细君,生下了孩子。
而且,都不止娶一个细君,也不止一个孩子!
这让老王常常长吁短叹。
既后悔当年对他们太苛刻,不然现在就能抱大粗腿,又痛恨当年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不然此刻,恐怕张氏的那两个小子,也会安心的给自己种地,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更不用头疼降租的问题了——假如那两个小子还在,就不需要租佃土地给别人了,两餐管饱,那两小子就得自己干活!
正这样叹着气,犹豫着要不要答应降租。
这时,远方的驰道上,忽然传来了唢呐声。
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
当头的是数匹高头大马。
这些马,都极为熊俊,一看就是军队的战马。
一面战旗,飘扬在空中。
战旗上,一只巨熊仰天长啸,旗帜的左侧,一个大大的张字迎风飘舞。
当头的骑士,身穿着汉室标准的骑兵作战戎装,骑着战马,缓缓前行开路。
“是哪位大人物回乡了?”老王站起身来,凝视远方。
一直在他身边的亭长也远眺那支队伍,辨认了一会战旗的颜色后,说道:“以熊为战旗,当今天下,只有三支部曲,而以站立姿态的巨熊为旗者,必为护濊军!”
“三骑并行,这是护濊军的校尉归乡省亲的仪仗!”亭长羡慕的说道:“大丈夫当如是哉啊!”
“我听说,护濊军现在的五校尉,仅有一人,是勋贵出身,余者皆寒门!”他颇为向往的道:“安东都督薄公,不拘一格降人才,可见一斑!”
对出身寒门的人而言,薄世这样任用人才,不看出身,只看能力的上司,简直就是天使!
老王却颇为好奇了。
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护濊军的归乡省亲军官?”
“很简单……”亭长笑道:“前日,上官发文了,说是近日会有一批护濊军的士卒和军官归乡省亲,其中,就有一位出身邯郸郡的校尉,除此之外,还有两位司马,都是护濊军的老卒!”
“却是没想到,这位校尉居然还是俺的乡邻……”亭长砸吧了一下嘴巴说:“或许,我可能还认识他呢?”
“姓张……”他沉吟片刻后道:“邻乡的乙水亭,不就是张为大姓吗?”
说话间,那队伍已经越来越近。
很快就抵达了东葛亭的路口。
队伍正中的是两辆气派不凡的马车。
这种马车,有四个轮子,用双马拉车,行进稳定,是近年来新兴的贵族用车。
车上,装饰着象征着主人勇武和战功的刀枪剑戟的雕纹。
出乎意料的,这个队伍在老王的土地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那两辆马车的车门打开。
两位穿着甲胄,器宇轩昂,而且魁梧的军官,出现在了老王以及亭长眼前。
“姨夫大人在上!”起先的那个军官携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的手,还拉着两三个小孩子,朝着老王微微颔首致意:“请恕小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而在那军官之后的另外一人也含笑微微致意:“姨夫大人,别来无恙,小子未央有礼了!”
老王目瞪口呆,双手都在不断的颤抖。
“你们……你们……”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眼前的两个外甥,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
他至今记得,当年,张起去投军时,仅仅是身高合格了——七尺!
但身体却瘦弱不堪,风一吹就能吹倒。
但眼前这个校尉,却是身高接近八尺,虎背熊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让人心醉的男子汉气息。
至于他身后的那个张未央,老王记得更清楚了。
当时,他从邯郸启程时,浑身上下,衣衫褴褛,都饿了好几天了。
但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是含笑翩翩,有些贵族士大夫的风范。
更别提,跟着这两个外甥一起给他行礼的人,都是些容貌秀丽,婀娜的小娘,而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几个扎着总角辫,好奇的窥视着这一切的小孩子。
“姨夫大人,小子及未央,明日再来给您问安……”张起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我等还要归家,修葺租屋,祭祀亡父,告祭先祖,就暂别老大人了!”
老王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对待这两兄弟的,老脸一红,有些局促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他又不由自主的舔着脸笑道:“你们父亲若是知道你们能有今日,怕是要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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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节 省亲 2()
马车前进,张未央坐在车里,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妻子霍平君则在一旁带着几个好奇的小孩子,一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张未央忽然哈哈一笑。
人世间的变化,莫过于此。
三年以前,他只是一个邯郸城里厮混的小混混,有上顿没下顿,可能某天就要饿死在某个角落里。
至于在更早以前,他更是只是一个寄人篱下,任人奴役的遗腹子罢了。
“夫君,您笑什么?”霍平君好奇的问道。
“我笑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张未央望着车帘外的场景,感慨着。
他刚刚分明看到了,自己年少时曾经憧憬和仰慕的一位乡中小娘,穿着粗麻布衣,提着一个小篮子,后面跟着一个光着的小孩子,走在田间。
岁月抹杀了她曾经姣好的容颜,时间褪去了她那张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庞。
命运,已然将他与她之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所不同的是,现在,对方怎么也高攀不上自己了。
张未央抓住自己妻子的小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此番归乡,除了祭祖之外,最的事情,还是征募自愿前往新化屯垦之百姓……”张未央想起自己这次回乡的任务,脸色凝重起来。
他现在,再非过去那个邯郸城里无人问津的小混混,也不是初到新化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
他知道自己的职责,也明白自己的任务。
安东都护府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尤其是怀化郡,全郡上下,算上屯垦团的移民和军人以及那些去淘金的人,总归也才不过五十来万汉人。
而怀化郡,却是一个地方方圆两千里的庞大地域。
要守住这里,就需要人口。
起码,要有一百万的常住人口,才能将那块沃土彻底的变成中国。
马车轱辘轱辘,前进。
一刻钟多一点后,来到了张未央兄弟已经阔别了数年的家乡。
在村口,张未央和哥哥张起停下马车,然后带着妻妾儿女,步行走向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家乡。
哪怕过去了数年,小村庄的变化也没有多少。
除了村头多了两架简单的水车,山坡上多了几头小牛犊外,与张未央甚至张起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一般无二。
因为是临近收获的季节,所以,有妇女带着孩子,在附近的小山和小溪、池塘旁,收割着各种野草。
这是中国农民的日常。
也是填补家用。
张起兄弟小时候也在母亲的带领下做过这样的事情。
野草晒干后,可以用来缴纳当年的刍稿税,而多余的干草,也能卖钱。
汉室官府,用着十五钱一石的价格,无限制的收购一切刍稾。
而这些刍稾,最终会成为骑兵的战马的食粮。
看着这个场面,张氏兄弟唏嘘不已。
两兄弟带着妻妾和随从,走近村里。
顿时,就引起了轰动。
对于这个村庄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兄弟,确实是陌生人。
许多小孩子,害羞的躲在了大人身后,而一些青壮则警惕而羡慕的望着张家兄弟。
只有几个老人的模样,张起兄弟还能记起。
“叔伯祖!”张起走到一个拄着拐杖,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的老者身前,恭身屈膝,拜道:“不孝子起,携不孝子未央,给老大人问安!”
张起忘记,当年,他想要参军入伍,但姨夫却不同意,最终是这位张氏的族长出面,做了裁决,写了保书,才让他能从军,才让他能有今日。
那老者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年轻雄壮,气度不凡的将官。
“你们是……张二郎的两个小子……”他勉强回忆起来,整个人都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他扶起张家兄弟,拍着肩膀,说道:“善!善!善!出人头地了啊!”
“幸不辱命,小子今天幸蒙陛下不弃,用为安东都护府护濊军甲部校尉!”张起昂起头来,骄傲的说道。
“老大人教诲与恩赐,小子没齿难忘!”张起恭身说着。
当年,他去参军,是这位族长,送来了一件兵器,不然,他不可能入伍。
“好啊……好啊……”老者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老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了一个校尉!还有大名鼎鼎的护濊军校尉!这下子,他有的牛吹了!
当然,更的是,张氏可能因此而贵!
一个校尉手下怎么可以没有子弟兵?
他家的几个孙辈还有同族的一些年轻人,这下子总算有依靠了!
这也是北方贵族的常用模式了。
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个人显贵,能带动一个家族,都军将世家。
“大郎,三郎、七郎!”老者拉着张起兄弟的手,对着人群里招呼起来:“快给你们的大兄见面……”
于是,几个憨厚的年轻汉子,摸着头,来到张起面前,拜道:“拜见大兄……”
张起打量了他们一番,都是精壮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是可以拉去新化城,好好培养的。
随着地位的上升,张起自然而然,就知道,应该怎么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在未来有发展。
子弟兵和亲兵,这都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想要立功受爵,非得有一支能如臂指使,能为自己拼死作战的心腹团队。
而最可靠的,当然永远是家乡的子弟兵和同族子弟。
高祖得天下,依靠的就是丰沛的子弟兵!
简单的与这些几乎没有印象的同族和同村年轻人打了个照面。
张起兄弟就在全村人的簇拥下,找到了自己家在这个村庄里的最后印记——一座孤零零的立在张氏祖坟群里的的坟冢。
坟冢之上,已经长满了野草。
一块已经被风雨吹烂的木牌,歪歪扭扭的立在坟冢前,其上写着:先父张公讳永老大人之墓。
这是他们兄弟当年跪在乡三老的门前来的唯一一个能表明其父亲身份的证明。
张起望着那块连字迹都已经有些模糊的墓碑,扑通一声就跪在墓前。
张未央紧随其后,跪下来。
他们的妻妾与子女,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
“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子回来了!”两兄弟流着眼泪,磕着头说道。
对中国人而言,最难割舍的,永远是故乡情,最难舍弃的,永远是父母恩。
认祖归宗,更是每一个稍微有点成就的人,必然也肯定要做的事情。
两兄弟,将自己的子女和妻妾,逐一拉到墓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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