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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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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伊稚斜吓了一大跳,连脚都有些站不稳了,只能勉强保持镇定的神色。
周围的汉室公卿大臣,纷纷露出畅怀大笑的神色。
他们最爱看的,就是类似的场面了。
夷狄君主和使者,在汉家无敌的军威面前,俯首称臣,手足无措。
这样的场面。真是百看不厌。
当然,其实大家也都很清楚。
这些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其实,也就只能在未央宫前嚣张。
到了野外,甚至不需要对敌,仅仅是泥泞的道路和复杂的地形,就足以这些笨重的骑兵成为固定的靶子。
所以,汉室至今,只有大约七百骑左右的重甲骑兵,且全部被定为仪仗部队。作为给夷狄下马威,岁首岁末,祭祀天地神明以及天子出巡时的仪仗使用。
除此之外,他们出现在战场上。
但伊稚斜哪里知道这些。
此刻。他的心神,已经彻底为那支如同大漠的山丘一样的骑兵所震慑。
他捏了捏手心,发现已然全是汗水。
此刻,伊稚斜知道,假如,无法解决在战场上面对这样的汉军重甲骑兵冲击带来的问题。那么,别说将来打到了长安了。
恐怕,匈奴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该如何避免亡国灭种的危机了。
伊稚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睛一动不动的观察着那支近在咫尺的骑兵。
而,汉室的大臣公卿也很配合,没有半分催促,只是像看笑话一样在旁边围观着。
“呵!”那支骑兵的领袖在面罩中吐出第一词。
然后,这支骑兵就立刻分列宫门两侧。
左侧的骑兵首先吟唱起来,他们用着中国的雅语,唱诵起来,语调慷慨激昂,壮怀激烈。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右侧的骑兵,立即接上下一句:“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城楼上,激昂的乐声开始奏响。
跟随在骑兵身后的重甲步兵也及时跟上来,分列在两侧,他们将手里的陌刀平举,然后交错成为一道钢铁刀锋组成的城墙,这些步兵也唱和起来。
左侧的步兵唱诺着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
右侧的步兵附唱:“昔我往矣,黍禝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
然后,步兵与骑兵对调了唱诺之词。
一时间,在洪亮激昂的乐声中,汉家丈夫,用着最铁血,最军国主义的诸夏不朽名篇,欢迎着来自匈奴的客人。
有懂得汉室文化典故的匈奴使团成员,凑到伊稚斜面前,低声报告:“尊贵的右谷蠡王,这些汉人所唱诺的是,汉朝几百年前的一首诗,名曰:出车,乃是《诗经》中一篇……”
伊稚斜点点头,问道:“都有些什么意思?”
那人动了动嘴唇,不敢明言。
伊稚斜于是厉声命令:“说!”
“回禀右谷蠡王……这首诗讲的是几百年前的中国皇帝命令一位叫‘南仲’的大将,讨伐敌国‘西戎’‘玁狁’的过程……”
伊稚斜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了。
西戎、玁狁,伊稚斜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这两个名字在几百年前,就是如今的匈奴一样的北方游牧民族。
很显然,汉朝人是想在借这首诗告诉他——匈奴人,跪下纳降可以输一半!
这让伊稚斜心里生出无比愤怒的火焰!
这就跟天朝boos在欢迎米帝国务卿来访时人放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一样,甚至可能比这个还要过分!
伊稚斜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汉家公卿。
这些家伙此刻的神色,无比肃穆和庄严,嘴角都带着些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高冷范。
对中国来说,匈奴?
那不过是一个区区数十年兴盛期的夷狄而已。
我们曾经在南方群山之中。跟荆楚之蛮作战,也曾经在东方水网之中,征服东夷诸族,更曾经驱逐和吊打犬戎玁狁鬼方。
从历史的长河上来说。
我们一直在胜利。一直是正义,一直是主宰。
最近几十年,不过打个了盹而已。
撮尔匈奴,能让你有幸来朝圣天子,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还想怎样?
尤其是在《出车》这首从头到尾都在宣扬诸夏主义。都在强调王师征伐夷狄,文明对抗野蛮的光荣与荣誉的军国主义巅峰之作的唱诺声中,这种思想更是被无限放大了。
唱诺声中,已然‘因病休假’了差不多一年的大鸿胪公孙昆邪身着朝服,来到伊稚斜面前,拱手道:“奉汉天子之命,匈奴使团可入司马门,觐见天子!”
这是非常正常的汉匈交往外交程序。
伊稚斜自然清楚,他微微颔首,回礼说道:“有劳贵臣!”
他的汉话还算流利。这让公孙昆邪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伊稚斜却旁若无人的问道:“敢问贵臣,此是为何?”
“据本王了解,从前汉使与我主约定的两国交往礼节里,是没有这些的……”他指着那些耀武扬威的汉军骑兵与步兵阵列问道。
公孙昆邪呵呵一笑,道:“此乃我主圣天子所定的欢迎贵使的礼仪,我中国自古以礼乐立国,有嘉宾来,自有礼乐奏,有豺狼来,也有礼乐奏……”
公孙昆邪非常珍惜这次‘病愈’的机会。
他可不想再被天子放病假了。
所以。他的话语,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无懈可击,且能讨得天子欢心的话。
没办法。现在想要混的好,就要跪舔天子。
伊稚斜闻言,冷哼了一声。
这种恐吓和讹诈,在过去,可是匈奴的特权。
譬如,匈奴会在给汉朝的国书。特意加长一寸——汉朝国书以一尺一寸,匈奴回书一尺二寸。
汉朝国书,抬头是: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匈奴回书,抬头就是气势汹汹的: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摆明了要在气势上和态度上压倒汉朝。
如今,局势反转了过来。
年轻的汉朝皇帝似乎想要推翻过去的局面,重新塑造新的汉匈关系。
而他,确有这样的能耐!
伊稚斜想起了他在汉朝境内所看到的一切:那些繁华的城市,那些林立的村镇,还有那些巍峨坚固的城墙,寒光闪烁的军事器械,最关键的是,伊稚斜在沿途,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正在兴建和运营的牧场。
牧场中牛羊成群,马匹如云。
汉朝人正在一天一天的增强自己的力量,增加自己的实力。
这让伊稚斜想起了他在匈奴国内听说过的前次出使汉朝的使者回国所说的话:汉匈必有一战。
伊稚斜如今,确信无比——汉匈果必有一战!
而这一战的规模,将会超越五十余年前的平城之战,将决定汉匈未来。
“我该怎么办?”伊稚斜的内心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困境之中。
站在冒顿大单于的子孙,挛鞮氏的立场上来说,伊稚斜觉得,他应该放弃一切与军臣的龌龊,全心全意,用尽自己的一切力气和力量去军臣,团结国内力量,并准备那即将来临的生死之战。
但是……
从他个人的喜好和利益上来说,他却偏偏无比渴望看到军臣失败,众叛亲离,然后,他举兵击杀军臣,为父亲报仇。
这两者心理伊稚斜无比矛盾。
选择前者,必然要放弃他过去筹划的和一切,选择后者,却可能让匈奴帝国彻底灭亡。
纠结许久,伊稚斜忽然自嘲的一笑:“我想这么多做什么?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呢!”
且就算他能活着回去,军臣会相信他吗?
伊稚斜摇了摇头,答案是否定的。
甚至,军臣还会以为,他是在故意危言耸听,趁机滥权,图谋不轨。
想到这里,伊稚斜的心情就变得极为烦躁和沉重。
在他眼里,匈奴帝国的未来,已是一片灰暗。
“我必须活下去!”伊稚斜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只有我活下去,才能在未来,那场生死之战到来时,发挥我的作用!”
“但……汉朝皇帝能让我活着吗?”伊稚斜在心里,不敢确定。
……………………………………………………
宣室殿中,王道蹑手蹑脚的凑到御座前,在刘彻耳边耳语几句。
刘彻听完,呵呵的笑了一声。
“伊稚斜还真是伊稚斜,这都能忍!”刘彻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玉珠,心里面,杀心已起。
伊稚斜是个人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匈奴的英雄了。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现在的情况来看,弄死伊稚斜的利益,远远大于不杀他的利益。
唯一的问题,恐怕在于,要是明着弄死他,军臣的脸面掉在地上,会引发战争。
但这个所谓的战争,刘彻估计,恐怕也是做个样子,演戏给人看,可能就是边境上列阵一两万骑兵,然后,互相向天放几箭结束……
除此之外,军臣不太会采取更大的动作。
当然,其他后果也是有的。
起码,会有人非议,毕竟,中国自古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传统。
若非必要,刘彻不愿意破坏这个传统。
毕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不杀,还可以软禁嘛……”刘彻在心里思虑着。
杀人,或者暗杀什么的,太没节操,也太不道德。
难免会让人有所非议,甚至让后来者有样学样。
但软禁就不同了。
诸夏民族自古就是热情好客的嘛!
在未来的历史上,汉匈之间相互扣押使者,也是日常之一。
将伊稚斜扣在手里,还能产生多种作用,譬如让军臣投鼠忌器,或者在未来,培养出一支皇协军什么的。
当然,是杀是囚还是放,刘彻还没做最后的决定。
一切都要看形势的发展需要和战略部署的需求。
当然了,要是伊稚斜一到殿上,立刻就跪下来口称:臣某某,深受夷狄迫害之苦,慕圣天子王化已久,愿为汉臣妾。
那刘彻马上就取消打算,封他一个列侯,在长安起个大宅子养起来。
投奔正义与文明,这是绝对的正能量啊。
只是,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第六百四十八节 杀放囚 2()
伊稚斜在汉朝官员的带领下,穿过走廊,沿着花园的通道前行。↗,
总的来说,除了最开始在宫门口的那个特殊的‘欢迎仪式’外,汉朝人并没有搞其他的幺蛾子。
一切都是按照着过去汉匈交往的正常礼节在进行。
一路走,一路看。
伊稚斜越看越心惊。
眼睛不会骗人。
视线所及之处,汉人的皇宫,到处都林立着带甲的士兵。
几乎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有着甲,带剑,背上背负着箭篓。
汉军的箭术,哪怕是伊稚斜,也是清楚的。
少年之时,伊稚斜曾经听闻过无数部族中的长者和将军,讲述过他们在南方战场的遭遇。
那遮天蔽日,似乎永无休止的箭雨,始终是那些故事里不变的主角。
在每一个匈奴人的印象里,南方的汉朝,就是一个弓弩强悍的敌人。
每一个匈奴男子,在他刚刚开始骑在羊背上练习骑术时,他的父亲和族中的叔伯,都会教导他,当汉朝人射箭时,应该躲避。
因此,假如说,伊稚斜对这个陌生国度,什么东西最熟悉的话。
那毫无疑问,就是这汉朝的弓弩了。
伊稚斜甚至能分辨得出,那些士卒所用的多数弓弩的型。
而每当有人背着大黄弩出现时,伊稚斜总会忍不住去行注目礼。
实在是这种杀人利器,充满了暴力美感和神秘传说。
在过去的战争中,至少有一半阵亡的匈奴贵族。是死在在这种举世无双的超强远程打击武器之下。
甚至,在匈奴的记录里。曾经有一位骨都侯,在距离汉军弩阵前一百步的位置。被连人带马,一起射翻。
错非这种强弩上铉困难,每击发一次都需要很长时间准备,否则,它很可能成为过去无数次战争中的杀戮机器。
但正因为如此,它才会让每一个匈奴贵族在看到它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惧感——这种汉朝的武器,在战场时,通常只会对准贵族。尤其是大贵族。
跟随者汉朝的官员,伊稚斜在这如同迷宫一样的宫阙走廊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
当太阳升至正中时,伊稚斜终于看到了那个曾被无数匈奴使者描述过的汉朝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宣室殿’。
因为,宣室殿太好辨认了!
作为汉朝最高的建筑,它就如同一座屹立在群山之巅的神宫,金碧辉煌,壮丽无比。
“贵使请在此稍候,待某前去通传……”陪伴着伊稚斜的公孙昆邪微微欠身对伊稚斜道。
然后。他将伊稚斜与使团成员,安置到宣室殿下的广场一角,自己则徒步走上台阶。
大约一刻钟后,公孙昆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伊稚斜面前。
公孙昆邪说道:“我朝陛下有诏贵使入觐!”
伊稚斜点了点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激动,有些忐忑。更有些慌张和心悸。
对南方汉朝如今的皇帝,伊稚斜一点也不陌生。
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这个汉朝皇帝还是亲戚呢!
他的堂妹,挛鞮氏的北海阏氏,就是现在汉朝皇帝的夫人之一。
而汉朝这几年的变化,伊稚斜也是看在眼里的。
过去两年,他跟乌孙人联合起来搞出来的走私通道,即给他带来了财富、和力量,同时也带来了知识和见闻。
虽未谋面,但在伊稚斜心里,这汉朝皇帝他的堂妹夫的一些性格轮廓也已经勾勒出来了。
这可是一个年轻气盛,且极富攻击**的皇帝。
从最开始的和亲,迎娶北海阏氏,到最近一次,借着机会,逼杀了鲜卑王。
这些事情都说明了,这个汉朝的新皇帝,有着比他的父祖辈更强更旺盛的进攻**。
而且更加狡诈、阴险!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伊稚斜带着使团众人,跟随上前面那个汉朝大鸿胪的脚步,踏上宣室殿前高高的台阶。
…………………………………………
“匈奴使者,右谷蠡王入觐大汉天子!”
随着殿外的一声声唱诺,殿中的文武公卿,纷纷打起精神。
匈奴人,并不稀奇。
但一个匈奴的右谷蠡王,在此刻的汉室,就像后世的滚滚一样珍惜了。
将军列侯们摩拳擦掌,都准备着给这个匈奴来的右谷蠡王一个下马威。
而文臣博士们也纷纷聚精会神,准备着上演一出可能存在的‘舌战夷狄’‘指斥不臣’,也好在青史之上,留下一笔。
刘彻也坐直了身子。
活着的匈奴王族成员,未来的单于呢!
这要放两千年后,绝对有资格进博物馆,全球展出。
于是,在万众期待之中,一行数十人的使团,从宣室殿的正门,走进了这个神圣的地方。
跟过去数十年一样,除伊稚斜外的其他匈奴使团成员,在踏入大殿后,都规规矩矩的在离着殿中数十米的地方跪下来,叩首拜道:“奉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之命,敬问汉朝皇帝无恙!”
自汉太宗皇帝六年后,依据当时汉匈两国君王的约定。
汉匈约为兄弟,彼此相互承认,井水不犯河水。
汉使至匈奴,要依照匈奴制度,向匈奴单于问安。
反之亦然。
伊稚斜是匈奴右谷蠡王,按照当年盟约,他在汉朝,自动享受诸侯王长者的待遇,可以不用叩拜。
当然,其他礼节,伊稚斜也需要遵守。
他微微欠身,以较为熟练的汉话说道:“大匈奴右谷蠡王,见过汉朝皇帝,恭问皇帝无恙!”
刘彻听了,笑着站起来,道:“朕躬安,贵使及贵属,都请免礼吧,另外贵使及贵属归国后转达朕对贵国单于的问候!”
汉匈之间数十年的交往,早已使得彼此都有了一套相互心照不宣的外交礼仪和潜规则。
至少在表面上,两国使团的来往,都非常文明。
譬如,你送我几匹马啊,我回你几块丝绸,几件衣服。
搞的好像汉匈真是兄弟之邦一样。
但事实是:过去汉匈发生的四次大规模战争,除了平城之战外,其余三战都是汉室使团或者匈奴使团到访之后开打的。
所谓的外交,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其实都是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唬弄对方的把戏。
谁信谁煞笔!
“皇帝问候,臣一定转达给我主大单于!”伊稚斜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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