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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他跟我说你们好几个礼拜没见面，打电话给你都说忙，啊是怎样你也说清楚嘛！」
　　杨以恩掀开眼皮，半带茫然跟迷惑的样子。
　　「谁说我跟他交往了？」
　　「欸──」Danny拉长了语调，总算发现不对劲。
　　「林文嘉说的？」
　　「嗯哼。」
　　不想说话了，他重又闭上眼。
　　「喂喂，你不要装死啊！」Danny哇哇叫：「你不想跟他交往就说清楚啊，干嘛玩弄人家的感情！」
　　「人家是说你吗？」何况他根本没玩弄任何人的感情。
　　「杨以恩！」
　　「怎样？」被他吵得也不能睡了，杨以恩索性在椅背上挺直身体。
　　「文嘉很喜欢你，他也是你喜欢的类型不对吗？要不然我干嘛把他介绍给你！」
　　「意思是你很想自己上就对了。」
　　「靠！」Danny被说中心事就爆粗口，涨红了脸叫道：「好友夫不可戏，我没有那麽没品！」
　　这一瞬间杨以恩理解了口头占上风的痛快感，难怪李璇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林文嘉怎麽跟你说的，但我很确定我跟他没在交往。」言下之意是Danny要的话尽管夹去配。
　　「唉……」Danny脱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专心啦！」一掌打在他背上。「绿灯了。」
　　Danny嘴里还在嘟嚷著，杨以恩充耳不闻。
　　跟康至德分手後杨以恩就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本来就是比较消极被动的个性，性癖不同於一般人更不好找对象，多半是透过朋友或朋友的朋友介绍。像Danny常混迹圈内人会去的场合，要不就是挂在gay板哈拉，不管哪一种方式他都嫌麻烦。偶尔跟Danny去酒吧，看中的对象不是名草有主就是人家有情他无意，两厢情愿的又维持不长，久了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不是欲望很强的人，又不擅长经营关系。
　　但杨以恩这种态度看在浪漫主义者的眼里简直是罪大恶极，Danny一有机会就要给他介绍对象，林文嘉是其中一个。
　　忙起来这阵子杨以恩确实都没跟林文嘉见面，两人在Danny的生日party上认识，一开始就很明显感觉到寿星的刻意撮合，三十几岁的林文嘉斯文有礼，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那天互留联络方式後两人平均一两周会见一次面，就是看电影喝咖啡之类很平常的活动，不知道为什麽对方会认为这样叫做交往。
　　不过他以忙碌为由拒绝过林文嘉几次邀约，事後又没主动联系对方，说不定就是这样惹得对方不愉快了吧。
　　所谓的联络感情总让他觉得麻烦，他是属於不擅长这种事情的人，到底是谁规定情侣必须定时定日打电话或见面，为什麽不能写写mail、传个简讯就好，想见对方不可的时候才见面，这样的见面才有意义吧？举例来说，他跟李璇大半年才碰面一次就无损两人关系，交情还比每天见面的同事好。
　　他跟Danny讲过类似的话，结果Danny笑了半天，最後拍著他的肩说：『情人跟朋友是不一样的。』
　　到底哪里不一样杨以恩懒得深究，至於要不要联络林文嘉，其实他很想装死，但Danny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酒吧厨房烤了一下午的酒渍樱桃塔跟布朗尼，送佛送上天，他连布朗尼盛盘时附上的香草冰淇淋都一并做好，乐得Danny直说要挖角他。把答应的事情做完後，他本来不打算留到晚上酒吧开幕，Danny硬拖著不让他走，要他把甜点做法教给店内员工，拖到最後过了七点开幕只好留下来，再看到林文嘉出现也就不意外了。
　　领著斯文男人过来的Danny还朝他挤眉弄眼，一副留给有情人空间的样子，让杨以恩哭笑不得。
　　林文嘉穿著浅色格纹衬衫跟牛仔裤，看起来很清爽，见到他显得很高兴的模样。
　　「Danny说你会来，我一直很期待。」
　　「喔……好久不见。」杨以恩很老套地挤出一句。
　　「母亲节那阵子很忙吧？」
　　「对啊。」
　　「我刚吃了你做的布朗尼，很好吃。」
　　「谢谢。」
　　「你打算待到几点？」
　　「不知道。」
　　林文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讲话？」
　　「不是。」意识到自己过短的回答，杨以恩又道：「忙了一整天，我有点累。」
　　「这里比较吵，我们到二楼露台去。」林文嘉提议道。
　　想了想，他点头答应了。
　　於是两人离开人群来到酒吧二楼的露台，今天上门的多半是Danny的亲人跟圈子内的朋友，大家祝贺的同时兼叙旧，二楼反而没人上来。
　　「你知道吗？Danny就是因为这个露台才租下这里。」
　　「这里景观确实不错。」
　　「夏天晚上坐在这里喝个酒之类的，感觉应该很好。」
　　「嗯。」
　　并肩靠在露台栏杆閒聊，杨以恩轻啜著Danny塞给他的调酒，一抬眼却发现林文嘉用著较以往炙热的眼神看著自己。
　　「味道如何？」
　　杨以恩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酒的味道，下意识抿抿嘴，他微歪著头说：
　　「还不错，有薄荷的味道。」
　　「我可以喝一口看看吗？」
　　杨以恩没反对地将酒杯递上，林文嘉却不接过，反而倾身就杯沿啜了一口，下一秒他感觉右腕被握住，男人的脸越来越近直到吻上他的唇。
　　嘴唇被轻轻摩擦然後吸吮，鼻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香水味，杨以恩在对方的舌头欲探进来前结束了这个吻。
　　林文嘉气息有点紊乱，握著杨以恩手腕的手仍没放开。
　　「以恩……」
　　夜色下男人的眼亮得有些灼人，但却无法在杨以恩的内心燃起一星半点，明明是很美好的吻，比起对方的情动他却觉得只是感官的摩擦接触，没有回应的冲动。
　　「以恩……」林文嘉想将他拉近延续方才的吻。
　　「林文嘉……」他喊著对方名字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你找别人吧。」
　　语毕，在男人错愕目光下挣脱手上的束缚，他轻轻「喀」地一声把酒杯留在原处，转身离开。
　　回到一楼跟Danny招呼一声，主角正被一票人包围著没空来追问他，走出酒吧将一屋子的喧哗关在身後。
　　杨以恩缓步走在街上，胸口有种闷闷钝钝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走到大马路口举手要拦计程车，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萤幕显示著李璇的名字。
　　杨以恩接起电话说了句「等我一下」，路边车来车往的声音太大，他得走回人行道内侧才能听得比较清楚。
　　『喂？喂？』李璇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是收讯不好。
　　「喂，现在好了。」
　　『你在外面？』
　　「嗯，Danny酒吧开幕，刚从那边出来。」边说著，杨以恩拣了一张长椅坐下。
　　『现在还早吧？这麽早就要回家？』
　　「我今天帮Danny做了一百份布朗尼跟樱桃塔，累死了，明天还要上班。」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埋怨。
　　『我也很可怜啊，才刚加班结束。』那头的人装著可怜兮兮的腔调。
　　「接下来会更惨吧，报税季。」
　　李璇所在的会计部门到了五月总是水深火热，加班到十点十一点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杨以恩以前就听他说过，累到懒得回家索性在办公室睡的大有人在。
　　『唉，大概又要过著以公司为家的日子。』
　　「加油。」
　　『哼，我听得出来你很没诚意。』话是这麽说，李璇自己倒是先笑了出来。
　　凉爽的夜风轻拂，李璇温醇带笑的嗓音穿透沙沙作响的风声，一字一句清晰地流进耳廓，杨以恩感觉原本烦躁的心好像被三言两语抚平了。
　　『欸。』
　　「怎样？」
　　『我们公司下个月两天一夜员工旅行，你要不要一起去？』
　　杨以恩微微怔住：「我？」
　　『对啊，这次要去南滩，你不是喜欢冲浪吗？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问你。』
　　「好久没玩了。」
　　『就是很久没玩才更要去啊！』李璇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我们公司办的活动水准一向很高，吃住都很好，员工可以带一名家属亲眷，只要缴保险费跟车资，机会难得耶！』
　　「我又不是家属。」
　　『那只是名义上啦，很多人都是带男朋友女朋友，高层还有人带小三的好吗？切！』
　　还在犹豫的杨以恩听他这麽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再说吧，我看看能不能连续休两天假。」
　　『你早点跟你们老板说，先这样啦，警卫赶我下楼。』
　　「嗯，拜拜。」
　　杨以恩琢磨著该找什麽时机开口请假，只有两天的话老板应该不会太为难他吧。
　　甫要将手机收进口袋，有封简讯传了进来，发信人正是刚讲完电话的李璇。边奇怪著边点开来读，杨以恩不禁失笑。
　　『我也要吃布朗尼跟樱桃塔，寄给我。』




难言　5

5。
　　一大早在车站会合的时候杨以恩就发现一阵子不见的李璇脸色比上次更差，还难得地没戴隐形眼镜。
　　「最近眼睛又乾又酸，隐形的戴不上。」苦笑的人眼下有著深深的影子。
　　此次同行的约莫五十人，参加的多是年轻的员工，其中不乏成双的情侣。杨以恩跟李璇一人一杯咖啡坐在月台上，六月的早晨仍有些凉意。
　　这时杨以恩像是想到了什麽，用手肘推推身边的人道：「我带了柠檬派，你现在要吃吗？」
　　要不是答应李璇他是不愿意带的，又不是小学郊外远足还自备零食。这柠檬派算是店里热卖的商品，他也只带了五块。
　　「真的？」停下捏鼻梁的动作，李璇露出大大的笑容，「晚一点吧，我刚吃完早餐。」
　　上了高铁他理所当然跟李璇坐一起，他们被安排坐在三人座，由於靠走道的位置早就坐了人，於是杨以恩拣了中间的位置，李璇则坐在最里头。坐下没多久李璇便在他耳边低声问他换座位。
　　「不用吧？」他不解的看对方。
　　镜片後的眼睛闪了闪，李璇没多坚持，报税季过度加班的疲惫还没褪去，出发没多久见他头一歪似乎睡著了。
　　杨以恩拿出PSP开机，这时身边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Shane的朋友吗？」
　　Shane？璇？杨以恩偏过脸看著对方，圆脸细眼，笑起来让人很有亲切感。
　　「我是Ellen，跟Shane同部门，你叫什麽名字？」
　　「杨以恩。」
　　叫Ellen的年轻女孩点头说了句你好，见杨以恩只是回望自己没说话，先是噗哧一笑，然後才像是惊觉自己音量太大了点，掩著嘴小声说：
　　「有没有人说你的眼睛很像猫，好可爱喔！」
　　被说长得一双像猫的眼睛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被说「可爱」，还是出自一个称不上认识的人，杨以恩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只能扯扯嘴角，低下头就要玩游戏，但Ellen好像没发现他的兴致缺缺，迳自地讲了起来。
　　「这麽早出门害我来不及吃早餐，肚子好饿啊。你吃过了吗？」
　　杨以恩慢半拍地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只好说自己吃过了。
　　「啊……高铁上的食物好贵啊，等到南滩再吃我就饿扁了。」
　　稚气犹存的圆脸微微皱著，摸著肚子好像真的很难受的样子，於是杨以恩放下游戏机，弯身从背包中拿出一个保鲜盒递给她。
　　「甜的没关系吗？」有些人早餐不习惯吃甜的。
　　「啊，你带了吃的？」
　　Ellen一点也没打算客气，惊呼一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又是一声欢呼，杨以恩下意识朝睡著的李璇看去，人没醒来，还是保持著原来的姿势。
　　那厢Ellen已经拿起盒里的东西吃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杨以恩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女版Danny。
　　「这柠檬派好好吃喔，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
　　「我做的。」杨以恩又拿起游戏机。「你可以到我们店里买。」只不过店址在Y县。
　　Ellen一听是他做的差点噎到，「你是蛋糕师傅？」
　　「嗯。」
　　「哇、哇、哇。」她啧啧称奇。
　　Ellen吃完一块後挣扎著是要盖上盒子还是再拿一块，於是她问专注在长方形机体的人：「我再拿一块行吗？」
　　「嗯你吃。」留个三块给李璇也够了吧。
　　得到同意的Ellen喜孜孜的啖著派，嘴里塞著食物也无法阻止她说话：「没想到Shane有你这麽会做甜点的朋友，你们怎麽认识的？」
　　杨以恩轻描淡写地说了「国中同学」四个字。
　　圆脸女孩恍然大悟的点头，脸上写著「原来如此」的表情。
　　「国中就认识感情一定很深厚，难怪Shane会找你来，我连同学会都没去过一次哩，根本不记得国中同学长什麽样子。」
　　想说事情并非如此，但又无法把其中的曲折解释给对方听，这麽一闪神杨以恩按著方向键的手指不自觉停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只能傻眼的盯著Game　Over的字样在萤幕上闪烁。
　　「啊，这麽快就死了？你太逊了。」一旁Ellen说起风凉话。「喏，谢谢你请我吃东西。」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以恩将Ellen递还给自己的保鲜盒放进背包。
　　Ellen吃饱了好像也有睡意，侧著身子打起盹来，左耳边顿时安静了起来。
　　再看看自己的右手边。李璇双手交叉环抱双臂，头斜靠在窗边大半张脸侧向他这头，刚好可以看到两道浓黑的眉微微往中间靠拢，连睡著了都可以坚持著这麽不舒服的姿势，这人执拗的性格可见一斑。
　　有多久了……杨以恩思索著。不知不觉中李璇在他的人生时间线中占了那麽长一段，若不是这个人的坚持，两人应该早就是两条平行线，各自东西了。
　　他不会夸张的说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但绝对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能自在地处在一起甚至出游，每次意识到这点总觉得有那麽点不可思议。
　　国中同班时杨以恩便察觉李璇那一票人不喜欢自己，他对李璇也没好感，应该说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明显的喜恶，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他所想的只有这样。有些同学会在背後议论他的家庭，他习惯了也就学会不那麽在意，听障的母亲跟其他同学的母亲没什麽不同，他不觉得有什麽好丢脸的。只是学历不高的残疾人士很难找工作，抚养孩子、缴交房租等各方面入不敷出，母亲每年都要申请低收入户证明好让杨以恩获得注册减免。
　　为了让他安心就学母亲做了一切该做的，对他的言论可以充耳不闻，对母亲的污辱却是他无法忍受的，於是在一次的口角中他打了李璇，还有点不甘跟委屈的哭了。
　　没多久母亲意外去世，巨大的冲击与悲痛将他淹没，被姨婆收养後搬到Y县，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生活。那之後理所当然地将跟李璇的争执抛到脑後，连人也逐渐遗忘，毕竟才同班不到一年，毕业前转学的他手边没有任何可资纪念的东西，何况是一个同班不到一年的普通同学。
　　再次见面是五年前的夏天。一开始他没有认出李璇，虽然名字耳熟，不管脸还是身材都跟模糊印象中的差很多。後来虽然想起来对方曾是同班一年的国中同学，彼此却也有了改变，没有相认的必要，何况那时他已经认清自己的性倾向，跟偶来打工的李璇能有多少交集呢？顶多觉得空了一阵子的房子有新室友挺不错的。
　　直到对方真的一次又一次地将他试做的甜点全部吃光，直到有次对方吞吐地说他做出的蛋糕就像他的人一样，才开始有了可以跟李璇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的期待。他想或许该让李璇多认识自己一点，却忽略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接纳同性恋，当他看到李璇错愕又恼怒的表情时，心里不知道是对自己失望还是对李璇失望，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他总是拿捏不好。
　　李璇好像担心他为此生气，始终用一种歉疚的表情看著他，他觉得对方没必要那麽小心翼翼，所以主动把跟男人交往的事情讲出来，并且向李璇道歉，要一个异性恋的男人接受同性恋当朋友还是太勉强了。
　　其实并没有刻意要疏远李璇，只是找不到理由再去亲近对方。没想到对方会指责自己说场面话、不肯交心之类的，那时候自己倒真的有点生气了，是李璇先对他的性倾向表示反弹，却又反过来质问他，忍不住想到唯一一次争吵也是李璇曲解了自己的话，结果被李璇抓到语病，他只好承认早就认出对方了。
　　只是他不知道李璇一直耿耿於怀国中那时的争吵，还误会他是故意看笑话才不肯相认。早知道对方是那麽执著死心眼的人，自己一开始就会说明白了，但他真的不认为那麽多年的事情有什麽好说的。看著李璇泫然欲泣的表情，『怎麽有如此别扭的人？』那时候他脑中全是这句话。
　　他告诉李璇自己根本不在意，要对方别再将往事放心上，谁知道对方居然哭了起来，像是执意认定自己是个深受伤害的人般的哭泣。他手足无措的同时却也有点感动，原来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心里那麽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