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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豆豆幼儿园回来，陈西东也在四点多就回家了。家里只有陈母和下人，并没有见豆豆的身影。
　　陈西东脱下外衣，问道：“豆豆呢？”
　　陈母兴奋的表情落了下去，叹了口气道：“在上面呢。”她抬头看了看儿子，犹豫着说：“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办生日怎么看起来好像又不太高兴。哎。”
　　陈西东沉吟，道：“我上去看看。”
　　陈母点点头。如果说这个家里豆豆最不抵触谁，恐怕也只有陈西东了。
　　陈西东上了楼梯，在转角第二间推开门，还是他的卧室。
　　唐豆豆背对着他的坐在床上，宽大的床铺上堆了半床的玩具，小家伙儿一个人默默的玩。
　　陈西东站在门口，看不清他的动作和表情。
　　陈西东看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绕到床另一边，和豆豆面对面。
　　小家伙儿立马吓了一跳，手里模型汽车掉在地上，傻乎乎的看着他。
　　陈西东一看，唐豆豆刚才并没有玩什么。只是拿着汽车模型盯着看，因为在他面前的都是小汽车和毛绒小熊。
　　陈西东往床边走了两步，唐豆豆立马抱着小熊屁股往后挪了挪，表情戒备。
　　陈西东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床铺立马下陷一大半。
　　唐豆豆戒备的表情立马变成嫌弃，转变的很快，陈西东看着十分想笑。但碍于孩子现在敏感的情绪，他只得憋住，露出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问：“豆豆，在干什么呢？”
　　唐豆豆不想理他，拿过一个小汽车，蔫不唧唧道：“看不到吗，玩玩具呀。”
　　陈西东毫不在意他没礼貌的口气，温和道：“嗯，玩的什么，叔叔陪你一起玩？”
　　唐豆豆抬头瞅了他一眼，声音还是不高，道：“汽车。”
　　陈西东拿过一个模样法拉利新款的小模型，端在眼前看了看，惊叹道：“哎，好漂亮啊。叔叔小时候也可喜欢车了呢。”
　　唐豆豆终于提起一点兴趣，犹疑道：“真的吗？”随即眼神又暗下去，道：“可是爸爸说车车好无聊，男孩子长大了要买了才好玩……”
　　陈西东噗的一笑，立马接到小孩儿哀怨又愤怒的目光。他赶忙将笑意憋回去，结果硬生生憋成要笑不笑，倒让小孩儿咧着嘴乐起来。
　　陈西东暗想现在要是能让小家伙儿开心一点，哪怕是让他卖丑他也愿意啊。陈家大少也是落过这样的地步啊。
　　陈西东感慨的摇头，唐豆豆凶巴巴的问：“叔叔！”
　　陈西东回神，想刚才那个问题，严肃道：“是呀，你爸爸说的对。男孩子小时候玩这个没关系，长大了要是能有能力自己买，玩真的，那才叫厉害呢。”
　　唐豆豆撇嘴，“可是长大好好久呀。”
　　陈西东摸他的头，温和道：“不会的。只要豆豆想长大，叔叔一定帮助你。”
　　唐豆豆闷闷的躲开他的脸，情绪又低下去，不说话了。
　　陈西东跟他深入久了，也大概了解到孩子现在有些古怪的性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离孩子坐近一些，尽量放柔声音道：“豆豆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呢，能告诉叔叔为什么吗？”
　　唐豆豆不理他。陈西东保持耐心，伸手揉小孩儿的头发，道：“叔叔是这世上除了你爸爸，最爱你的人。豆豆要是有不开心，一定要告诉叔叔，要不然叔叔也会不开心的呢。”
　　唐豆豆抬了一下头，道：“真的吗？”
　　陈西东煞有其事的点头，唐豆豆打量他的表情，十分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呀。”
　　陈西东楞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好。”
　　唐豆豆抬起头，盯着他，目光闪闪烁烁，低低道：“我好想爸爸……我想和爸爸过生日，还有果果……呜呜，豆豆永远都要和果果过生日，呜呜呜。”
　　孩子突然没征兆的哭起来，陈西东彻底愣住。豆豆来这以后除了第一天有些闹，后来的几天都十分乖顺，陈西东和陈父、陈母都以为孩子已经习惯了，忘了唐天和唐果果，哪里知道四岁的小孩儿竟突然心智这么成熟，竟将自己伪装的这样好。
　　陈西东一时有些怔住，孩子越哭越大声，嘴里结结巴巴的含着爸爸和果果。
　　楼梯间传来焦急的脚步声，陈母很快推开门进来，一叠声的问：“怎么了啊？豆豆怎么哭了啊，西东……”
　　陈西东被陈母的声音换回神智，立马去看孩子。
　　唐豆豆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陈西东心疼不已，马上将孩子搂过来。唐豆豆没有反抗，靠在他怀里哭的伤心。
　　陈母亦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的站在床边，想问又不敢问。
　　陈西东一边拍豆豆的后背，一边道：“妈，你先西下去。没事的。”
　　陈母看他，道：“怎么会没事，都哭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了啊？我、我去拿热毛巾。”
　　“妈。”陈西东打断他，语速快了些，道：“真的没事，妈，你先下去，不是快开饭了吗，你去看看豆豆的食物好了没。”
　　陈母不想走，她实在担心的厉害。好在唐豆豆过了刚才那一会儿已经哭的小声下来。
　　陈母心情有些沉，没有说话转过身下楼了。
　　陈西东耐心的抱着孩子，轻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乖，乖。”
　　唐豆豆破罐子破摔，他才四岁，坚持了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好想爸爸，想的每天都想哭，可是他要听爸爸的话，不能哭，不能捣蛋，要讨好陈叔叔，要听这个家里人的话，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睡觉，呜呜呜，唐豆豆十分委屈，可是他真的好想爸爸。
　　小家伙儿难过的抹眼泪，想着想着又伤心起来。
　　陈西东没有一丝不耐的神情，由始至终都温和安抚着。
　　大概过了有快一个小时，早就过了饭点，他们没有下去，陈母也没上来叫。
　　唐豆豆止了眼泪，整张脸哭的可怜兮兮。
　　陈西东拿纸巾给他擦泪，看着孩子脸上哭的通红，心里疼的不得了。无奈的问：“哭完了吗？还伤心吗？”
　　唐豆豆抽抽鼻子，木木的摇头。
　　陈西东抱着他晃了两下，道：“想爸爸吗？那我们给爸爸打个电话好不好？”
　　唐豆豆眼睛一亮，尖声道：“真的吗？”
　　这三个字几天内在小家伙儿嘴里出现了太多次，陈西东都条件反射的说真的，不过也的确是真的，在豆豆和果果面前，他从来不忍心欺骗哪怕一次。
　　唐豆豆眼睛亮晶晶，刚哭过更是黑白分明，像极了唐天那双眼。
　　陈西东看的有些久，别开眼，指指电话，道：“我们先下去吃饭，等吃完了饭，再和爸爸打电话，好不好？”
　　唐豆豆乖乖的点头。陈西东松下一口气，抱着他下楼吃饭。
　　陈父、陈母都坐在餐桌旁，桌上饭菜一点未动。
　　陈西东微微有些楞，突然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他抱着孩子走过去，在陈父旁边的椅子坐下，将豆豆放在旁边。
　　唐豆豆原本肉呼呼的小脸好像在几天内就瘦了下去，陈父陈母看着小孙子恨不得每天都让孩子长个七八斤，所以看着小孩儿怎么看都像在瘦。
　　唐豆豆低着头，双手抓着衣服角揉来揉去，也不抬头，也不叫人。
　　陈西东没有强迫他，陈父陈母也没说。
　　陈父虽然面容平静，可是在看陈西东和豆豆下来时，眼里还是飞快的闪过一丝放心。他拿起筷子，淡淡的说：“都下来了，开饭吧。”
　　陈西东心里那种感觉更强烈些，他突然觉得这些年父母也老了许多。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安静的给豆豆挑菜。
　　唐豆豆亦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陈西东挑一筷子，他就吃一筷子，乖顺的不行。
　　这个样子的小孩儿最惹人爱。陈母看的更是喜欢又心疼。一顿饭也没吃多少，基本都在看豆豆。
　　唐豆豆性格里的某些特性好像在最近越来越显示出跟陈西东相似的一些点。就像此刻，他明明只是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在几天前他还调皮捣蛋懵懂无知，现在却在陈母如此明显的目光下，保持着陈西东一样安静的表情，安静的吃饭。
　　陈母没察觉这些，陈西东却是惊讶不已。
　　唐豆豆这顿饭吃的很快，几乎没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将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吃进去，他转过头眼巴巴的望着陈西东。
　　陈西东才吃了一半，被孩子看的哭笑不得，只得放下筷子说了句“吃饱了”便带着豆豆上楼了。
　　唐豆豆从上了楼梯就开始跑，陈西东简直无奈了，跟在他后面道：“慢点！”
　　唐豆豆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要给爸爸打电话啦！哦呀呀，好开心！
　　看到孩子开心，陈西东自然也高兴。可是一想到这个开心是因为另一个跟豆豆生活了四年的人，他就有些酸涩。
　　两个孩子过去的那四年，他都没陪在身边。
　　豆豆熟门熟路的踢开他的房门，陈西东在后面脸都有些黑了。唐豆豆此刻却又好像恢复天不打地不大的小魔王本性，他贱兮兮的踢掉鞋子跳上床，双腿儿蹦的老高，把床当弹簧，一蹦一蹦的，便大声道：“叔叔快来呀！”
　　陈西东一张脸黑了又绿，绿了又白，最后好不容易恢复原状，上前狠狠揉豆豆的头发，叹气道：“我真是栽了。”
　　然后老实的拿出手机，找到唐天的号码拨过去。上次唐天讲他拉黑名单，这几天他们也没有联系，陈西东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接他的电话，或者换号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接通了没两秒，对面便很快被接起来，对面的人不等他说话，就赶忙的道：“东少？”
　　陈西东愣了一下，道：“是我，唐先生。”
　　“哦，哦，东少，你好。”唐天也干巴巴的说。
　　陈西东沉默，两人气氛有些尴尬。唐天在对面想问豆豆的情况，又怕鲁莽问出来，对方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反而会让他们讨厌豆豆。
　　唐天只得摒着气等待，焦急又心慌。
　　过了一会儿，陈西东转头看看一直盯着他恨不得将电话少个窟窿的唐豆豆，无奈道：“是豆豆……孩子想你了。你们说吧。”
　　唐天愣住，还没从这一惊喜中回过神，对面便传来一声带的哭腔的“爸爸。”
　　唐豆豆又有些哭鼻子，好歹忍着没掉泪，带着哭意小声的道：“爸爸，我是豆豆呀。爸爸我好想你，你想不想豆豆吗，豆豆想回家，爸爸我想回家吗，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爸、爸爸……”
　　唐天在对面沉默，小家伙儿立马捂住嘴，慌张的说：“没有没有！豆豆不想爸爸，一点都不想。唔……有一点点想果果，爸爸你说行吗？”
　　他没看到唐天在电话另一头已经死死咬住牙才没泄露哭腔，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笑着安慰，道：“豆豆乖呢，不是答应爸爸了吗？要做到爸爸说的，爸爸才会履行诺言，去接豆豆哦。”
　　唐豆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陈西东，小声道：“好……”
　　唐天捂住嘴，简直想要扔了话筒痛哭一场。可是他等了三天才等来孩子的这个电话，他整颗心都要激动的跳出来。
　　唐天竭力压抑情绪，柔声问：“豆豆是你要求给爸爸打电话的吗？”
　　唐豆豆惊恐的摇头，猛晃脑袋，大声道“不是，不是呀！是叔叔，陈叔叔让打的！”
　　唐天心酸，道：“好孩子，爸爸有豆豆这样的孩子好高兴。”
　　唐豆豆吸吸鼻子，略微有些害羞，小小声：“嗯，嗯……豆豆有爸爸也好高兴。”
　　唐天笑的眼泪止不住，声音发抖，“豆豆是自己在房间吗？爸爸想跟豆豆聊天呢。”
　　唐豆豆抱着手机回头瞅陈西东，小家伙儿大概正跟唐天聊天，胆子也大了许多，眼睛里竟明晃晃都是“我要单独和爸爸说话哦”的讯息。
　　陈西东笑的不行，也没掩饰的拍他的脑袋，道：“叔叔去洗澡。”
　　唐豆豆忙“嗯嗯”两声，又怕不够，又喊：“叔叔不急呀！”
　　陈西东进了浴室笑的衣服都脱不下来了，他探出头好心情的回：“不啊。叔叔急的很，想快点洗完来陪豆豆呢。”
　　唐豆豆傻眼了，呆呼呼的看着他。
　　陈西东见逗够了，道：“哎，叔叔今天好累，所以可能要泡好久。”
　　唐豆豆撇嘴，小心翼翼的抱着手机跑到小隔间去，趴在陈西东书桌上打电话。

　　　　76、

　　唐天听到对面的动静；心酸的等着。
　　唐豆豆跑到陈西东的书桌上，身子趴上去，拿着电话小声道：“爸爸。”
　　唐天声音带着笑意；“嗯；你现在一个人了吗”
　　唐豆豆撇撇嘴；道：“叔叔去洗澡了。”
　　唐天愣了一下，道：“他们……没有让你叫他……叫他爸爸吗？”
　　唐豆豆懵了；呆呆问：“爸爸？”
　　唐天立马反应过来；飞快的将脸上抹干净；笑着道：“爸爸开玩笑呢。你陈叔叔对你好吗？还有那个家的奶奶和爷爷。”
　　唐豆豆仔细回想了一下；慢吞吞道：“好……好吧。”小家伙儿声音有些犹豫，道：“可是……可是豆豆还是想回家呀。唔……爸爸你天天凶我也不怕嘛。”
　　孩子说的小心，唐天听得说不出话。孩子也自知又说错话了，扁着嘴低落。
　　唐天揉揉眼睛，道：“豆豆乖，不要这样说了，爸爸会伤心的。这样……那看啊，等豆豆长得和板凳儿那么胖，爸爸就去接你，好吗？”
　　唐豆豆想了一下他的小基友，翻白眼，“不要。”
　　唐天笑，“嗯，就这么说定了。”
　　“坏蛋。”孩子郁闷的道。
　　唐天呵呵的笑，气氛终于好起来。两人扯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事，唐天实在忍不住，又小心的问：“豆豆，你给我讲一下那边的生活，好吗？”
　　唐豆豆不想说，但又舍不得和爸爸通话的机会。他捂着手机使劲的想，一板一眼道：“叔叔好，奶奶好，爷爷也好……唔，阿姨都好。”
　　唐天叹了一口气，勉强笑了一声，道：“嗯，后天就是豆豆的生日了呢，今年爸爸和果果都不在豆豆身边，豆豆也要开开心心的呀。”
　　唐豆豆动动鼻子，道：“奶奶说要好多人来呀，给豆豆过生日。可豆豆都不认识，爸爸你也来嘛？”
　　唐天松了一口气，知道孩子在那个家里至少过的不算坏，他安抚道：“爸爸可不能去呢。豆豆要好好过生日，把果果和爸爸的份一起过了，好不好呀？”
　　唐豆豆脸皱起来，小眼睛又掉金豆豆，憋着鼻子说：“可是豆豆想和果果过呀，果果是妹妹嘛，豆豆和果果是一个肚肚出来的呀，爸爸不是说要和妹妹永远一起过生日吗？”
　　孩子还不太理解什么是“永远”，那时他们才一岁多点，唐天就每年生日给两个孩子灌输“你们是一个父母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一辈子都要一起过生日”的概念，俩小孩儿懵懵懂懂，从一岁听到四岁，每逢过生日都能在唐天念叨出来之前喊出来。
　　唐天想起前三年过生日的场景，感觉恐怕下一秒就要痛苦出声。
　　唐豆豆鼻子发红，闷声闷气：“爸爸说的，爸爸说要一起的。可是豆豆好几天没看到果果了，豆豆好想和果果过生日，爸爸你跟叔叔说说，咱们一起过嘛。”
　　小家伙儿前四年的人生都是和果果相系相连的，这个生日没有果果，孩子总有种不安全感。
　　唐天哪里不想和孩子过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只要一想起今天豆豆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个之前从未知道的大家庭过生日，他就担忧。
　　唐天声音低落下去，迷茫的说：“不能啊，豆豆，爸爸和果果不能过去，豆豆和你陈叔叔他们一起……”
　　唐天有些说不下去，愣愣的看着窗外，四月初的天气，外面已经春暖花开，可是他的春天为什么没有到来，却变得和冬天寒雪，秋天落叶一样孤寂。
　　唐天想念孩子，却每听豆豆一句话，他都忍不住想哭。他拿着话筒，过了好半响，艰难的说：“豆豆……就这样吧，爸爸、爸爸还有事呢，咱们就聊到这里，好吗？”
　　唐豆豆呆住，红着眼睛大喊爸爸。
　　唐天捂着眼想要大哭，他匆匆丢下一句“豆豆乖”就快速的挂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他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句一句的喊着“爸爸”，一句一句的追问“爸爸我想回家”。可他能做什么，从豆豆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他就难受的恨不得杀了自己，可他无能为力。
　　唐天这27年来，即使是父亲去世，他一个人孤独的走向高考，一个人走向大学，再一个人毕业，和学长告白，被拒绝，再一个人艰难的抚养两个孩子，这么多难过的时刻，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和茫然。
　　他能做什么，法院的判决下来，他无力回天，他虽经济条件不差，跟陈西东相比却实在差很多。他的那些谎言，都在对方不知何种方法下一一侦破，唐天想不出该怎么办。
　　他拿着电话怔怔站在阳台上，外面的窗户大开，春天的暖风吹进来，却让他的心更加冰冷。
　　这是他们新搬的家，其实距离陈家并算太远，只是陈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