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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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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征凝视了他许久,眉关微微皱紧,刚刚扬起的唇角很快紧绷了起来。他还想说什么,梁征却露出有些不耐的表情松开了他的手,披衣起身,那双俯瞰着他的纯金眼瞳再一次露出了那种不由亵渎的狂傲光辉,静默伫立着的高大身躯,渐渐流露出让他最为深深畏惧的那种强大可怖的压迫感。
“既然如此。给我滚吧,滚出海市,今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也不会再管你,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了。”冷然如冰的嗓音自钟凛耳边响起,他的心底猛然一颤,站起身来还想说什么,但梁征盯视着他的眼神却无法让他再开口。在那一刹那,他几乎心如刀绞,胸腔中有什么事物正在徒劳而绝望的四处乱撞着,却找不到出口。他知道自己总要做出选择,在那两个人之间,可是这样真的太难了。
只在这一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他是多么不愿让面前的人难过。可是他没有办法,另一个人,他曾经最喜欢也是最重要的人的生命正在病榻上凋零,他无法丢下秦烈不管。胸腔隐隐作痛,他握紧了拳头,抬眼望向梁征,后者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却觉得很难受。
他们相对无言了半晌,他眼睁睁坐在榻边看着梁征冷冷转身离开,那个人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在寂静的房中呆坐着,夜色渐渐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吱嘎一响,一个披着避风斗篷的影卫悄然无声的跨进门内,手中提着一只包袱,另外的臂弯中,正抱着一团毛茸茸的斑斓小球,俯身单膝向他跪下行礼,将那两样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大人命属下们护送您回营。这是……要给您带上的东西。”他有些犹豫的对钟凛道,仿佛努力隐忍着什么,缓缓站起身来。“包袱里是您要的药草,和更换的衣服,您换好了衣服就叫我们,我们……在门口候着。”说罢,他很快转身离开了,轻轻将门带上。
眼睛微微一凝,钟凛看见那只斑斓的小白虎哀叫着朝自己摇晃着走了过来,连忙一把抱起它团住,又翻开那只包袱,那里正装着一套素黑的武袍,底下盖着一小把新鲜的药草,并蒂红瓣,密密相生,他稍稍数了数,每株都是七片绿叶,手指停了停,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这就是他要找的那样东西,七叶海莲。
眼眶一涩,他努力咬牙忍住,迅速将衣服换好,用外衣将小白虎裹在怀里,推门迎向那些等候着他的影卫。不过多时,他们悄悄趁着夜色穿过偏僻的废墟间,那些影卫已在一方偏僻的海角下为他准备好了一条小船,海风冰冷而猖獗,他不由得扯紧了斗篷,抬眼望向不远处隐隐亮着灯火的朱红楼阁。
小白虎在他的怀里可怜的哀叫着,他安抚着它,它像是要寻求最后的温暖一般使劲拱进他的怀里,轻声呜咽起来。船渐渐驶离岸边,钟凛最后望向那座朱红的楼阁,在那楼阁坍塌了大半的玉台上,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独自伫立在冰冷刺骨的风中,似乎在目送着他远去。他刚想站起来对对方挥手,那个身影却很快转身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楼阁中,彻底在他眼前失去了踪影。
那个人,为何不干脆就此离开海市呢?钟凛呆呆坐在船上想着,抱紧了怀里的小白虎。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那个人一定拥有足能离开海市的力量,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呢?他实在是想不透。
思绪延伸开去,胸腔内的痛苦在无望的四处乱撞着,他低下头,咬紧了唇。无论如何,他只唯愿梁征能平安。
五十八、青神庙
浮世夜话 隔世 五十八、青神庙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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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雨水淅淅沥沥自树间洒下,黑暗的林中,几个人正小心翼翼的借着林间萤火的微光穿过树丛。雨后湿软的泥土极其陷脚,而夜间的光线又实在恶劣,其中走着的一个人步子稍微跨大了些,就狠狠在泥地上滑了一跤,滚得半身泥巴,连忙爬将起来,咒骂了几句。
“您没事吧?”察觉到一个影卫在身后伸出手来扶自己,钟凛连忙抹了把脸,点点头,继续揣着怀里呜咽着的小白虎,从泥里拔出脚努力追上前方开路的几个影卫,向林间另一头赶去。
他们趁着半夜偷偷渡过潮水,来到海市邻接的岸边,不远处还能看到那些天界士兵隐隐在海畔亮起的星星烽火,因此他们不得不在穿过林间的时候很小心,不留下一点会被天界的大部队追踪的马脚。钟凛一边跟着前面几个影卫的脚步,一边暗暗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影卫有十人左右,虽然寡言少语,但即使在黑暗的林间他们也步伐稳健,因此,他只要跟好那些人,就不用担心迷路。
派了这么多手下跟着自己,梁征自己又怎么办?这么多天来的厮杀,在海市跟在他身边的到底还剩下多少人?他一边抱着在怀里拱动的小白虎,一边在心里有些不安的想着。思忖间,不远前的树木稀疏起来,看见前面那些影卫停下了,他有些疑惑的上去想开口问,但身边的一个影卫却迅速的对他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是硝烟的气息,林子里……有天界的鹰犬!”
前方的一个影卫做了个让他们过去的手势,压低身子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下,眼睛警惕的望向前方。钟凛小心走了过去,压低身子从灌木的缝隙间往前看去,不远处正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前方一处林间空地来回走动着不少巡逻的天界士兵,身后约摸有二三十顶宽敞的军帐,帐上飘扬着威武的银白旌旗,整座营地威严素整,气势迫人,让人不由得望而却步。
“怎么办?绕路么?”钟凛观察了半刻,回头对那领头的影卫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至少有几百人,咱们是不是……干不过啊?”
“这海市周边的陆岸狭窄,林中道路崎岖,易守难攻,这些天界鹰犬是占了这林间的主要通路,前能防海市溃逃而出的妖物,后能堵住妖界增援的援兵。”那个领头的影卫低声回答他,潜伏在林间黑暗中的身体几乎像一只窥伺着猎物的黑色猎豹。“这里的通路被天界扎下大营,若我们要绕路,就只能原路返回,再度乘舟绕到另一处海岸,这很冒险,很可能会被那些鹰犬发现。”
“那……我们怎么办?”钟凛愣了愣,感觉到怀里的小白虎不安的动着,他也觉得有点焦虑起来。
冲过去吗?可敌人的人数远远是他们的好几倍……但,要在面前那密不透风的大营中悄悄通过也太难了!钟凛刚想回头去望身后那些影卫,一阵冷厉锐器破空的声音突然在身前的林间响起,他眼看着一支火箭骤然像劈开黑夜的彗星般钉在了不远一只大帐的帐顶,随即是数百数千箭镞厉然破空的声音,那些刹那掠过天空的火箭犹如骤雨,瞬间就将天界营帐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是妖界的人!”身后一个影卫有些惊讶道,漆黑的身影瞬间紧绷起来,一把捉住想站起来的钟凛。“夫人,您不能过去,那些人不是大人的旧识和属下,是……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身后一阵纷乱犹如骤雨的马蹄声,钟凛猝然转头望去,就在他转头那刻,数百匹黑色骏马如同席卷而来的狂风,汹然冲进了森严的大营中。乘在马上的那些男人大多一身青铜飞甲,手执长槊铁戟,蛮横武勇之极,像一股飓风般横扫营内,领头的一个青年身披烈火般的火红披风,犹如黑色骏马群中的一团燃烧烈火,掣戟半空一划,强横一戟就将营内立着的高大旌旗劈作两段!
这袭击来得如同疾风般突然,就连天界那些兵将也有些发怔,不少人仓促拔出剑来与那些骤然侵入营中的敌人对抗,但那些黑色骏马上的士兵显然占了先机,驱使着狂马在营中四处左冲右突,瞬间将营中搅成了一片混乱嘈杂的乱局。一个仿佛是将领的天界兵将大吼着召人集合,话音还未完全出口,那火红披风的青年早就鬼魅般的到了他的身后,在那将领仓促仗剑回身前就狠狠一戟将他刺翻在了马下。
那些仓促应战的天界士兵一看失了头领,更发焦躁混乱起来。几个士兵企图围住那身披火红披风的青年,但那青年只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旋身,手中铁戟在空中汹然划出一个厉圆,举戟猛悍向下一劈,瞬间劈裂了面前一个士兵的头颅,惊得其他士兵惊惶后退,那个士兵甚至来不及惨叫,腥热的鲜血却早已猛然喷溅在黑夜中,在铺地的银白旌旗上划出一道惨厉狰狞的残弧。
“……走!趁着混乱我们快走!”钟凛正看得有些出神,身后那个领头的影卫却突然捉住他的手臂,把他强硬的拉起身来。他被那人踉跄扯过树丛,绕到营侧冒险往前趁乱穿去,身后的影卫随即都拔出刀剑跟了上来,沉默而无声的将钟凛护在中央。
一路营中嘈杂纷乱,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只要看见生人就扑上来,身前的两个影卫连连挡开了五六个士兵的攻势,陆续将好几个士兵斩在剑下,但纷乱嘈杂的人潮还是不断涌来。很快,就连钟凛也警惕起来,不得不抱稳小老虎,单手想去拔剑,但就在他拔剑的那刹那,一个使开山斧的粗汉驾着黑色骏马猛然横拦到了他们身前,杀红了眼,不由分说就骤然仗斧朝他们猛劈而来。
“小心!”那瞬间,身后两个影卫齐齐喝道,将他生生拖后了半步,身前两个影卫早已如同鬼魅般的暴起,其中一个一剑捅入骏马胸中,马匹惨嘶声中另一个影卫旋身跃马而上,猛地一刀抹了那粗汉的脖子,出手狠辣而毫不留情,犹如狩猎的猛兽,一出手便要谋夺生命,决不手软。
几个影卫在身后殿后,钟凛被身侧两个影卫挟着一路猛跑,一路上尽是嘈杂乱战的军势,几乎让他失去了方向。跑了半天他终于看到了营地的尽头,不由得心里一松,刚想喘口气,身后却猛然传来如同急雷的马蹄声,眼看那个火红披风的青年竟掣着滴血的铁戟朝自己穷追而来,他后背猛然一毛,身侧两个影卫却迅速反应过来,纵身跃起就朝那青年攻去,如同鬼魅的两道暗影骤然将青年缠在了中间。
“他们自会拖住敌人,您跟我们快走!”剩下的那些影卫也追了上来,捉住钟凛的手臂就强硬的将他扯着向林间跑去。钟凛本还想回身助那两影卫一臂之力,但他的肩头刚刚却在穿越营地时被流箭擦伤了一道,血流不止,只得暂且咬牙跟着那些剩余的影卫往林间逃去。
跑了一路,林间的泥土又湿又滑,钟凛咬牙忍住肩头的创痛,怀里的小老虎焦急的看着他,他也顾不得安抚它,只能努力跟上身边那些影卫的脚步,不拖其他人后腿。半晌,林间树木渐渐茂密,身后的嚣杂人声也渐渐远去,身侧挟着他的影卫慢慢放开手臂,由他放慢脚步喘几口气。
眼前林木幽深,钟凛抬头望去,一眼窥见林中露出一角飞檐,心知不远处肯定有个房子可供歇脚。想了想,他连忙招呼那些影卫过来,一同向那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赶去。
及及赶到那屋前,才发现那只是个矮矮的小庙堂,庙门陈旧,朱红都褪了大半,一派凄清景象。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钟凛还是努力提了提神,刚刚被雨淋了一身,有个有屋顶的地方歇脚也是好的,于是就和那些影卫说了几句,小心推门而入,想找个地方坐坐,顺带包扎伤口。
进了那小庙门,才发现屋内倒是打扫得相当干净,香案前的香炉中竟还点着百来支隐隐冒着青烟的焚香。钟凛找了块干净墙角坐下,褪下外袍,由得身边的影卫帮自己包扎伤口,一边打量四周,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地方打扫得如此干净,像是有庙祝的,没料到这种荒远的小庙倒还香火挺旺。庙内四壁上挂满了求祷神明写着八字的红布,堂屋中间是个高到屋顶的神座,上面塑着一只伫立咆哮的狰狞巨兽,通体披挂青蓝麟毛,雄浑威武,栩栩如生。
视线凝了凝,钟凛不由得皱眉细细盯着那神像看了好几遍。照理说有供奉菩萨的,有供奉龙神的,庙里供这种看上去猛恶的兽形塑像的,倒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供龙神还能求个风调雨顺,供这种东西到底能保佑个啥?看了良久,他又觉得那神像和自己梦中曾见到过的青兽实在有八九分相像,不由得有些恍惚。
“……你、你们到底是……”在他沉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怯弱的脚步声,钟凛抬头看去,眼看一个穿着布袍的老者正呆呆立在庙门前,手中拿着竹扫帚,有些愕然的看着庙中出现的那群陌生人。心念飞快一转,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这庙中的庙祝了,连忙赶紧开口道:“老人家,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在此歇脚,歇一歇,就马上走。”
“哦……你这年轻人……要歇便歇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老人家松了口气,看见钟凛肩头受了伤,又小心从神台边搬出个方盒,拿了些创药递给他。“这天气,不好四处乱走呦!在林里迷了路都不晓得……”
“谢啦。”钟凛看那老人面容和善,也慢慢放松下来,心里有些好奇,就瞥向那神像问道:“老人家,这……这是什么个来头的东西?也是哪里的神哟?”
“哦!这个呀,这个说来话长……”那老人在香炉中燃了一把新香,嗬嗬笑了起来,很有耐心的打开了话匣子,道:“这青神,无名无姓,没有来由,只有咱们本地人才供,但也流传绵延了千年,香火很旺的哩!传说千年前,这不远的村落里有个郎中老人上山去采药,在山里头见到了那只奇兽,据说比老虎还要大上几圈!喏,看这神像,据说就照它塑的!”
“那老人家当初一看这兽又凶又威武,吓得转身就跑啊,跑得不小心跌了一跤,生怕那只青兽追上来吃他,结果好久,他都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他战战兢兢往回一看,那青兽却还在原地,仔细一看,那青兽伤得很重,腿脚都流血,几乎奄奄一息了!那老人是当郎中的,心地也好,想了想,就硬着头皮上去帮那青兽裹了伤,那青兽就一直雌伏在山里,呆了大半个月。”
“那年刚好逢上雨季,这附近的河流涨水涨得很快,这附近的堤防又不结实,就在一天夜晚,堤防整个被暴涨的洪水冲倒啦!整个村子都淹在水里,雨还是一直不停的下,本以为洪水至少要半个月才退,但那水却第三天就退了。有人好奇去山上看,就看见原来是那只在山里养伤的青兽正驱使那些山精熊罴开山劈石,疏通沟渠,把滚滚洪水都引走了!村里那些胆大的起初只敢躲着偷看,后来水退了,那青兽就下山来了,在村子不远的地方休养,就有些胆大的小毛孩去和它玩,它也乐的驮着孩子到处走,后来大家都胆大了,就都带药和食物去瞧它。”
“然后,某一天的夜晚,传说那天夜晚电闪雷鸣,闪电急得像能割裂天空,雷霆响彻天地,暴雨下了一夜。村里老人都说天在动怒啊!就在那夜后,那青兽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它。村里有些人感念那青兽疏通洪水的恩德,就全村出钱修了个小庙,照那老郎中的描述塑了像,渐渐香火就好了起来。喏,就是这间小庙呐,每年村里还有人来修缮,大家有事都来祷告。”
钟凛撑着下巴听了半晌,听得有些入神,迟缓的皱了皱眉望向那老人道:“……供奉这东西,灵么?这没来由的神,你们也……”
“哎!莫乱说话!这很灵的,这庙中的神符时常有村里人请去镇宅,这青兽虽威武凶戾,却身怀正气,莫看它这样,当年它疏通洪水可救了这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啊!喏,看你年轻不懂事,便算了,不与你计较。”那老人唠叨着念他,从神座下抽出一张用朱砂画的符,硬塞到钟凛手里道:“看你也像是练武之人,带着护身罢,可以防血气之灾哩!”
钟凛看了看,手里那张符勾着个青兽的轮廓,画了很多看不懂的胡天胡地的字,不由得暗自嗤笑,一把往怀里塞去。他总觉得这东西肯定没啥用,一张破黄纸,擦屁股都嫌硬了。
“——臭小子!?是你吗?我靠,找你一整天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接应!这总算找着了!”
他刚把那黄纸塞进怀里,门口就传来一个粗横洪亮的声音,下一刻,关翎大大咧咧推开庙门,扫了眼那个瞬间缩到一旁去的庙祝,敞着衣袍带着身后几个手下晃进庙内,上下打量钟凛道:“瞧你哪滚的一身泥,跟泥猴儿似的。话说回来,你赶紧回去……有个小美人来营里找你!要是你不回去,兄弟们就把那美人瓜分了!哈哈哈!”
“什、什么美人?老子何曾又认识什么美人?”钟凛一愣,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对上关翎的眼神,有些诧异道:“那美人长什么样?”
“哎哟,漂亮……不就是漂亮么!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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