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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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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心中涌动的冲动所驱使,他努力抬起手,轻轻在面前那扇门上敲了敲。

    “……这么晚了,是谁啊?”他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笑闹声,随即琴声停了,轻轻的脚步声走到门边,片刻,那扇朱漆雕花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散着墨发的美艳青年开了门,身上单披了件银绢中衣,袖口露出白皙而修长的手腕,容颜如玉般皎洁,就连唇角挑起的淡淡弧度都让人忍不住心动神移。

    “我……玄火……在吗?我想和他谈谈。”钟凛看得出对方眼中瞬间透出的一丝疑惑,不由得咬了咬唇,硬撑着低声道。“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我……”

    “息痕,是谁?”

    一个声音从灯火摇荡的屋中传来,随即同样只着墨色中衣的秦烈出现在青年身后,赤眸扫到了呆站在门口的钟凛,在那瞬间微微一怔,但片刻就恢复了平静,低声道:“三更半夜,来这有什么事?”

    “…秦…不,玄、玄火龙君,我们能不能单独说说话?”钟凛艰难的拼凑着言词,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眼神平静淡漠的秦烈,胸腔中疼痛的有如撕裂,但他努力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该早点回到神君身边去,夜深了,恕我无法奉陪。”秦烈凝视了他半刻,仿佛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关,俊美的脸庞上透出一丝阴影。“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请就此回去吧。”

    “不!等、等一下!”眼睁睁看着秦烈揽过看上去有些惶惑的息痕的肩膀,伸手想关上门,钟凛也顾不得脸面,咬牙伸手死死顶住门边,抬眼恳求的望向漠然的男人。“求…求你了,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玄火,你怎么了,还不快让钟公子进屋坐坐。”息痕微微蹙眉,伸手挽上秦烈的胳膊道。“夜里寒凉,有什么事就进屋说吧……”

    “……不,用不了多少时间。”秦烈皱紧了眉关,思忖了半晌,把手轻轻搭在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息痕的肩上。“你身体不适,先睡吧,我们在屋外谈,很快就好。”

    “那……那好吧。”息痕虽然有些惶惑,但很快露出了微笑,望了望钟凛,微微一礼。“那么,我就先休息去了。你们既然有事要谈,我也不好打扰。玄火,早点回来歇息。”

    中天的月光渐渐明艳璀璨起来,如同流银般的月光洒在庭前,灯火静静在窗内摇弋,阁前一片静默。秦烈无言的跨出门口,反手将门在背后合上,俯视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钟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低声道:“那么,你要谈什么?”

    “我……”猝然被对方问到这句话,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全然失了控制,钟凛皱紧眉关许久,握了握在身边微微颤抖的手指,低声道:“我…我一直都很想你……”

    半晌,一直没有任何声音,钟凛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却只撞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的冷漠双眸,秦烈静静凝视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企图在对方的双眸中搜寻昔日对自己温柔的笑意,眼中所见的却只有无边的冰冷和默然。

    够了,够了。钟凛的唇微微颤抖着,心绪猛然暴跳起来,他再也无法忍耐,狠狠一拳捶在秦烈身侧的门旁,急迫的盯向那个平静得可怕的男人,再也无法忍耐自己语调中的巨大动摇:“……可恶!可恶!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不是互相喜欢吗?!你为什么要对老子这样?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走了啊!你给老子说啊!!”

    “……你想说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等到任何想要的回答,秦烈只是平静而冷漠的凝视着他,眼眸俯视着他的眼眸,那双赤眸中依旧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把他视若无物。

    仿佛心脏被狠狠捅了一刀,钟凛彻底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用力砸在门旁的拳头被裂损的木刺刺破,开始渐渐淌出血来,殷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门前的石阶上,慢慢积成一团残忍而荒诞的猩红。他拼命想在那双赤眸中搜寻到任何一丝往日的柔意,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现在的他感到满足,但面前男人的眼神始终只是冷如利刃,一刀刀将他心上的伤口割得更开。

    他怔怔呆在原地许久,秦烈也静静凝视了他许久,两个人之间一片死寂,气氛冷如薄冰。片刻,秦烈微微扬了扬眉,仿佛对面前的人有些腻烦,转身把手伸向门边,冷声道:“如果想说的只有这些,就早点回去安歇吧,夜也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去推门,钟凛的心猛然一震,害怕失去面前人的恐惧瞬间充满了脑中,想也没想,他不管不顾的一把从身后抱住了秦烈,迫切而害怕的紧紧抱住那个人,生怕对方再次从眼前消失。廉耻和脸面,自尊和骄傲,一并被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面前的人对他有多重要,是他拼了命都想守护的人,他再怎么样也不想放开……

    “放开我。”他听见秦烈冷漠得让人心如刀绞的声音,随即他感到对方在掰他的手指,仿佛像垂死的人狠狠抓住救命的稻草,他咬紧牙关,把头埋进对方的背脊里,尽管手指很痛,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他知道自己该干脆的放手,该头也不回的离开,该至少保留一丝自己原本的尊严,可他的脚却一步也挪不动。秦烈身上仿佛在冥冥中有着一种深深吸引着他,又同样刺痛着他的事物,越接近对方,越将对方拥到怀中,他就感到越幸福越温暖,但同样也被对方身上的荆棘扎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求求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恐惧,他感觉到对方想挣脱,连忙拼尽全身力气抱紧对方,因为困惑和害怕而嘶哑的低声恳求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一遍遍近乎呜咽着抓紧了男人的衣襟。“…别走,别走好不好?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改就是了,求你了,不要这样……”

    “……放手吧。我给不了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他感觉到秦烈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句冰冷而平静的话语从对方的唇中流泻而出。

    在这瞬间,他很清晰的意识到了对方是在拒绝自己。他很清楚,但任凭内心一滴滴往下滴血,他仍然倔强而执着的紧紧抱住对方,贴在对方背脊上的脸颊感受着对方久违的体温,几乎就要掉下泪来。这是他最喜欢的人,他之前是多么庆幸自己能和对方相遇,能被对方所爱,他还记得自己一直暗自期盼着两人去京师后的新生活,在对方亲口答应与他厮守后,他高兴了好久……

    “求你了,我会对你好的…如果做错了什么,我改好不好?我好想你,一直在想你,别再拒绝我……”心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机械而执拗的紧紧抱住秦烈,干涩的连连低语道。

    “你不过是凡人,凡人的寿命不过几十年,而且还很弱……”秦烈的唇角微微绷紧,手指轻轻包裹住青年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唇中却吐出生硬而冰冷的话语。“我需要你改什么?你永远只会拖我的后腿…成为我的累赘罢了,什么也帮不了我。”

    凡人。钟凛的心头重重一震,随即一股酸涩涌了上来。他和那些妖物魍魉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从来未曾因为自己是凡人而感到困扰过,而今他最爱的人却冷漠的鄙夷他的身份,这让他头一次开始深深憎恨起自己来。如果自己变得更强的话,秦烈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正是因为自己太弱,总在拖秦烈的后腿,害得秦烈受了很重的伤,对方才越来越厌恶自己……

    “我知道,我也知道啊!但是…我、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去做你让我做的事……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所以……”他的脑海充斥着对自己的憎恶和悲伤,越发冰冷的话语刺痛着他的心,被害怕失去至爱的巨大恐惧残忍的压迫着,他几乎崩溃的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我让你做的事,真的什么都会去做吗?”

    寒冷在黑暗的夜晚四处涌动,渗入人的衣衫之中,冰凉的夜风拂过庭院,良久,秦烈缓缓回过身来,伸手捏起他的下颌,赤眸中在那瞬间掠过一丝森冷而癫狂的残酷。

    「抱歉,玄火,我不愿意身边带着个累赘。」

    这个人越来越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了。许诺时真挚热烈的眼神,迫切而贪婪的爱意,随口编造许下的海誓山盟,一切一切,无比熟悉,伪装得如同以前一般完美动人,简直让人作呕。

    “是,你…你如果有什么愿望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完成……”钟凛怔怔凝视着对方俊美如同雕琢的五官,感觉到秦烈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下颌,唇动了动,犹豫了半刻,缓缓点了点头,望向秦烈在月色下越发昏暗的赤眸。

    「我不过是在舍弃无用的棋子,玄火。怎么,一心一意笃信我随口编出的那些情话和诺言?你太天真了,赤龙。」

    是啊,冥鸿,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腐烂到深处的灵魂始终没有改变。哪怕许诺时装作真挚恳切,哪怕表面上苦苦挽留,可你从来都是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篡逆背叛的卑鄙小人。

    越来越深的黑暗渐渐沉淀在那双火焰般的眼眸深处,恨意如同鬼魅般渐渐将脑海染得一片漆黑,秦烈俯视着迫切而焦虑的望着自己的青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青年的耳边。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的心愿,就是亲眼看着你死去。” 

    




十七、错位

浮世夜话 隔世 十七、错位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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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句话在钟凛的耳边响起时,他不禁怔怔睁大了双眼,男人的低语拂过他的耳边,温柔而平缓,却残酷而极度冷漠。

    他流血的手指紧紧握住对方的衣襟,指尖难以控制的剧烈颤抖着。他不敢置信的仰头望向秦烈的双眸,秦烈也俯视着他。这次,他很确定了,那双赤眸中已经不再有一丝昔日的柔意和情愫,不再有一丝心疼和怜惜,这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同看着深深憎恶的仇人,充满了轻蔑和冰冷。

    他最爱的人,亲口在他耳边低喃着希望他死去。心如刀绞,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来找过秦烈,恨不得从没有在对方口中听到如此残酷的话语,这样一来,他还能在余生保留一丝温暖和希望活下去,把记忆中温柔的对方深藏在心里,而今,那些温柔的幻梦却被砸碎成千片万片,变得丑陋而扎人,让他的心头血流不止。

    “我……我就让你觉得那么恶心吗?我就那么不值得你喜欢吗?”他的语调深深动摇着,嘶哑的扯住对方的衣襟低头低喃道。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头脑都开始模糊起来,他以为自己当时在地宫中带着一身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够痛的,没想到内心的伤痛却远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为煎熬。他几乎支撑不下去了,努力遏制着自己的崩溃。

    “是。哪怕你只是碰我,我也觉得很恶心。”秦烈冷然道,粗暴的推开他的手,赤眸森冷的盯着面前满脸苍白的青年。“刚刚你不是还说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做吗?那你就听着,我希望你在我的眼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半晌,他漠然看着身前的青年低着头,神情中透露出巨大的动摇,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住。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古怪的酸涩,但他很快就将这份情感压制了下去,皱眉转过身去推开身后的门,打算立刻结束这场无聊而讽刺的闹剧,但身后渐渐响起的干涩笑声却让他停下了脚步,不由得瞥头望向伫立在原地的钟凛。

    那个人在笑。仿佛失去了控制,青年哈哈大笑着,笑声干涩而悲怆,越来越疯狂,嘶哑而悲凉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中,那瞬间几乎让秦烈错觉自己回到了千年前那个萧条灰败的战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个凡人,而是身披青甲的张狂半神,拖着利剑哈哈大笑,伫立在尸山之顶,身下踩着无数血肉模糊的尸首。

    “好!有意思!有意思!玄火,千年了,千年了!你竟然亲口说希望老子去死?!好!老子算明白了!”

    笑声截然而止,随即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与青年之前完全截然不同的低沉而阴郁的嗓音。秦烈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钟凛的脸,他清晰的看见一抹锋利张狂的青芒在青年的墨色眼眸中闪现,渐渐的,将黑色的眼眸染成凛冽的苍蓝,青年死死盯着他,如同一只疯狂而悲伤的恶兽。

    他很快意识到了在和自己交谈的是谁。下意识的皱紧眉关,他刚想开口,钟凛的手却猛然扯起他的衣领,把他恶狠狠按在身后的墙上,癫狂如同恶兽的青眸猛然凑近,眼眸深处燃烧着残酷的绝望。

    “玄火,玄火,你真的希望我死吗?告诉我!告诉我这是撒谎!”

    嘶哑而低沉的嗓音反复低喃着,疯狂到有些歇斯底里。看着那双眼眸中闪烁的最为熟悉不过的眼神,一股越来越露骨的憎恶抓住了秦烈的心脏,他皱紧眉关,用力推开压向他身体的青年,力气用得太大,青年一个踉跄,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廊柱上,他厌恶的死死盯着那个倚在廊柱边惨笑的人,就连刚刚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也觉得无比肮脏。

    “冥鸿,你本来就早该在不周山下死去,既然你向来为你的自尊和力量而骄傲,为什么,你没有怀抱着自傲的尊严乖乖去死?看看你现在,局缩在人类的皮囊里苟活,连蝼蚁都不如!”

    几乎难以控制,他的唇角微微绷紧,无数冰冷而锋利的言词自然而然流泻而出,他想找回自己的自制力,但他的内心被仇恨和轻蔑侵蚀一空,就连看着面前的人,他也觉得憎恶得头晕目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青年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燃烧着青芒的眼眸怔怔望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仿佛内心在经历剧烈的斗争,他的眼眸缓缓转向秦烈,随即露出一抹绝望而疯狂的笑意,嘶哑的低声道:“即便你再对我无情,可是我,我还是一直对你……”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秦烈,但那只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没有抓到任何想要抓住的事物,就颓然跌落了下去。秦烈眼睁睁看着青年的躯体猛烈的摇晃了几下,在那瞬间,他几乎想冲过去扶住他,但青年却踉跄后退了半步,猛烈的干咳起来,一股古怪的青芒从他的身上蹿起,如同劫火般汹涌在青年的身躯上燃烧起来,青年因为疼痛而发出困兽般的呻吟声,猛然跪倒在地上……

    这一切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他震惊的看着钟凛痛苦的皱紧眉关,咳出鲜红的血液,那些殷红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在黑夜里刺目得吓人。只片刻,那股青芒骤然一亮,随即转瞬退去,青年的身躯沉重的砸在面前的行廊上,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着,然后彻底失去了神志。

    ※※※

    “没办法,看来这小子的身体差不多到极限了呢。”

    信手在床畔的铜盆中拧干沾满鲜血的白绢,戴着鬼面的男人摇头低声道,轻轻擦拭着榻上青年绽开的伤口,叹了口气。

    青年已经三天没有睁开过眼睛,无论是呼唤还是触碰,都没有了任何反应。仿佛身体在排斥着什么东西,青年的皮肤泛着惨白,在昏迷中不断淌着冷汗,早已愈合的伤口一次次暴开绽裂,就连最好的金创药和包扎都没有任何作用,没过多长时间,就衰弱得没有了一丝血色。

    “我那时就说了,烛龙老儿,这是早晚的事。半神的神魄寄托在人类的皮囊里,根本不是一路的事物,自然而然会产生排斥。”鬼面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捣着手上的药臼,眼神投向倚在榻边皱紧眉关的梁征。“人类的皮囊柔弱,神魄的力量却强大,迟早有一天,越来越强大的神魄会让凡人的皮囊再也承受不住,就像庞大的巨木根须会自然而然撑开自己本来赖于生长的花盆,终究逃不过玉石俱焚的命运。”

    “我知道,这是注定之事。”

    梁征拧眉叹息道,手指抚过钟凛汗湿的额头,俯视着昏迷的青年。“我一直在寻觅解决之道,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神魄的力量成长得有些异常,想必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自然。”鬼面人颔首道,小心翼翼把臼里的药草倒出来,缓缓加水研成糊状,招呼身边忐忑不安的几个侍仆去烧些热水。“即使这小子就只在凡世平静生活,也同样活不了多长时间,神魄飞速发展的力量很快会让身体无法负担…话说回来,只不过一缕柔弱的神魄,还能挺着多活二十年,也真算是强韧了,你不如就顺其自然……”

    “我要让他活下来。”梁征沉声打断他道,金眸缓缓昏暗下去。“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活下来,至于你,给我尽最大能力,否则我会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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