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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对慕容赫直呼其名也不介意。两人都是从一开始便跟着寒帝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说是生死之交都有些淡了。

“我也很是担心。”

周瑾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而一旁的慕容赫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在赞同他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一下，而后又同时敛下笑意，换上了担忧。

他们跟随陛下多年，对陛下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些揶揄相互叹息道，明明是那么冷情，为何要做出那么温和的表情？

他们知道，不，是再清楚不过，寒帝的情，不论是对女子的怜惜，对子女的爱护，甚至是对父母的敬重，初想时或许会觉得如其他帝王一般，只是压抑着不令其影响大局，可仔细想想，他们竟都难以肯定那些情感在寒帝身上是否真正存在。

一如薛妃。

当年东离刚刚建国，连国都都未定之时，这位胆大的女子带着一众仆人，孤身来到东离，成为了东离寒帝的第一个妃子，也是宠幸的时间最长久的一位妃子。

薛妃对寒帝的情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的出来。

朝端粥，晚送汤水，落雨了必叮嘱侍卫提醒周瑾别让陛下着凉，政事繁忙时亦能日日备好膳食送入御书房，这般做法，这般用心，要说只是为了荣华，为了富贵，怕是任谁都不肯信的。

况且作为一国公主，虽不是什么大国，但也总是一方之主，掌控一方天下，这样的身份，要说为了荣华千里颠簸来到战火未平的东离受苦受难，亦是情理不通。

可是，薛妃的意并未传到，而她的情，却也是白用了。

二十几年将近三十年来，寒帝对薛妃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有时好些，有时坏些，却都没有个确切的说法。也从未为了薛妃而放弃收纳新妃，甚至是男妃。

就算是薛妃为了陛下诞下了一位皇子一位皇女，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未有丝毫转变。

一如七皇子。

虽说七皇子并不怎么出色，可看起来也是天真可爱的紧，他的眸子也是黑色的，一如他的母妃苏柔，因为年纪小不谙世事，看起来便总会有些清澈得可以一眼望得见底的感觉。

七皇子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被陛下注意到的，他受宠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正是苏柔自杀后的半年。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可寒帝的举动，却让这些人掉了一地的下巴。

无论是就寝用膳、还是平常的穿戴，七皇子所受到待遇都好得让人侧目。

睡睡在龙央殿，平常穿戴用膳更不用说，连平日里的早朝，都时不时能够看见七皇子的身影。

那张带着些许怯懦的但却是一直微笑着的、天真纯然的小脸，一直让某些人难以入睡。

七皇子的受宠出人意料，但就在所有人都看好七皇子以为他将就这么长大成人，甚至会毫无疑问的接掌皇位之时，七皇子却是在宫里遇刺，就此身亡，。

而当众人猜测寒帝将会花怎样的代价将刺客伏诛之时，寒帝的反应却是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寒帝没有追究此事。

除了事后加强宫里防卫之外，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连上朝的时候面对文武百官，寒帝也没有提起此事，仿佛在宫里不小心失掉了生命的，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无名之辈，而不是，他宠了足有两年之久，吃住皆在一处的亲生儿子。

没有人有胆量对皇帝道出疑惑，可对于周瑾这个宫里有名的老好人，却是有不少人问过这个问题，虽然是很拐弯抹角的问。

而周瑾却是对那发问的宫女们一脸严肃的痛斥了一番。

可他心里，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疑惑，都要不解。

那日七皇子遇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陛下的表情周瑾看在眼中，却是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二十多年前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一样，那张时常温和的笑着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却也不见悲伤。

一脸平静。

就像是早已预料到这般场景一样。

就连七皇子那具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连宫里的侍卫见了都忍不住叹息摇头的尸体送到了陛下面前，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上，依然是淡漠的神色。

似乎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而是某个互不相关的路人。

而后几日，七皇子被草草下葬，而寒帝亦没有说什么，从此之后，宫里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七皇子这个人似的，一切如从前一般，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没有人敢在寒帝面前提七皇子的名字。因为他们不知道，寒帝对七皇子究竟是宠呢，还是因为苏柔而依旧怀有芥蒂。

他们只是清楚，无论是何种，七皇子一死，便都没有意义。而他们，也只需再寻一位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然后将对七皇子给过一遍的忠诚再次献上。

没有人说过，可所有人都清楚，寒帝，真真冷情至此。

再如当初先皇因旧伤复发于听雨轩内驾崩之时，被一道圣旨黄袍加身的寒帝只是站在听雨轩前，默然站着，不说一句话。

那时周瑾随侍在寒帝身旁，大着胆子朝寒帝面上看了一眼，而寒帝的表情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诧异。

那时寒帝的表情——不，应该这么说，那时的寒帝，竟是没有表情。

什么表情也没有。

就那么站着，站在离听雨轩的入口只有三十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御医进进出出，看着侍卫们神色紧张的在听雨轩周围守卫巡逻，那个当时堪堪及冠的男子就那么望着听雨轩，一言不发。

看不出悲痛，也没有将要登上九五之位的兴奋与荣耀。

那时周瑾便有些疑惑，疑惑先皇与寒帝之间的感情，更疑惑，寒帝此生是否真的到死都不原谅先皇当初的做法。

当初，先帝阻止寒帝去追回那个精灵般的孩子之事。

可随后周瑾看着那张丝毫看不出所思所想的脸，又有些自嘲。

陛下这般大方之人，该早已放下了吧。

那段情，那段堪称离奇纠葛，对着，那个恍若月下精灵一般的少年。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四九章　盲眼的银发少年　

那个少年不是人，他的相貌虽不是三界第一，可那种空灵的气质，那头一铺而下的银色长发，却像极了早已灭绝的精灵。

可他不是精灵，他是妖。

周瑾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躺椅上，睁着双眼，一言不发的让一旁的青年帮他擦着未干的发。

那张躺椅是放在主帅营中的躺椅，也是龙少将军主事之处。

可那少年坐在那里，盘着腿微直着腰神情漠然的样子，却好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周瑾看到那少年，愣了足足三息。

然后，回过神，便看到那白衣少年身旁的那个带着柔和的微笑的那个男人。

男人那双狭长的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半晌没有举动的周瑾，被夜色渲染得分外深沉的深紫在烛火下泛起了些似有似无的不悦。

他连忙低头垂首，站到一旁随侍。

而在他的胸腔里，那颗尚且年轻的心却是差点儿蹦出了胸膛。

他是听侍卫报告主子带了一个少年进入军营才急忙赶过来的……

并不是没有见过自己主子的温柔，只是，这个少年，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瑾偷偷抬眼，往少年的脸上飞快的瞥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将震惊细细掩下。

那双泛着光华的浅紫色眸子里，只有一片空洞。这精灵般的少年，竟是目盲。

周瑾的心里有些遗憾，亦有些说不清的叹息。

可随后不久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早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周瑾低着头，看不见少年脸上的漠然，也看不见青年眼中愈来愈浓的兴味。

那个青年——也便是少将军龙夜寒，用手将那毫无反应的少年圈起，凑近他柔嫩的脸，然后在那雪白的耳郭上轻轻的吐着热气。

少年的耳朵不自觉的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可那张清秀的尚带着几分稚嫩的的脸上，却是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愣愣的，仿佛思绪已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渊。

龙夜寒的唇角一勾，眼中的兴味却是愈见浓郁。好久没有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呢……

他微微用力将少年往怀里一带，便让这身体比平常少年更为瘦弱的人儿倒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的两手被刚才那么一带，便随意的搭在了龙夜寒的支起的腿上，身子倾斜着，全靠龙夜寒才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不滑落在躺椅上。

那张白皙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纵然他的身子已有八成被龙夜寒包围，纵然低着头的这个陌生的男子已将他的唇靠近了他的脸。

只是在那陌生却又带着明显的霸道的气息渐渐迫近到一个让他不习惯的程度时，那双清澈却又空洞的浅紫色眼眸里，才隐约的闪过了一丝困惑。

仿佛是不小心跌出梦境的孩子，迷茫的睁开了眼，却已不见了床边给自己守床的人。

看见少年脸上那丝几乎看不清晰的茫然，龙夜寒的唇角终于划起一道略带满意的弧度。

不错，还是有反应的……

就是不知道，这反应，能等何种程度……

“小家伙当真不说么？”

龙夜寒轻笑着将自己的唇贴近怀中少年的耳，几乎是将那雪白的小耳郭咬在了口中，刻意放缓语调，让那丝丝暖气顺着耳洞送入少年耳中，终于让少年微微挣扎了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只是那两道秀气的眉微微动了动，说不上是皱眉，眼中的疑惑也浓了些许。

可就是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还是被龙夜寒察觉到了，虽然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毕竟还是有些改变，也让龙夜寒的兴趣稍微提起了些许。

那两道眉微微一扬，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的烛光摇曳着，却找不清那双眸里的思绪。

龙夜寒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指握住了少年的下巴，微微用力将少年的脸庞抬起，眯着眼，却是轻笑着问道。

“小家伙……”

深色的眸里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的神色。

“……你当真不说么……”

那双浅紫色的、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之禁锢的眸直直的望着龙夜寒深沉的眼，神色却是空洞的，微微带着些茫然，也不知是在看着龙夜寒，还是透过身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看到了另一个人，抑或是另一个世界。

龙夜寒的眼渐渐眯起，那双愈见深沉的眼里，慢慢的浮现出一丝不耐的神色。

而这时，少年却是忽然伸出手，缓缓的按上了龙夜寒的胸膛。

龙夜寒神色不动，眼中却是忽然多出了一丝玩味，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家伙想做什么。

少年的动作很轻，很缓，冰凉的小手在贴上那丝滑的布料，触到那隐约的暖意之时，那白皙的指尖似乎还轻微的颤了颤。

好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好像，又是在确定着什么，那只小手小心翼翼的按上龙夜寒的胸膛，然后慢慢使劲推动着，缓缓拉开自己与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的距离。

龙夜寒挑起唇，兴味的笑，而两只始终环在少年身边的手臂却是倏然收紧，瞬间将少年努力了好久的成果打回原形。

“小家伙……这时候才想到要逃么……”

少年茫然，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身前的一片黑暗眨了眨眼。

逃？

逃什么……

小家伙……是在叫他么……

龙夜寒看到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家伙不经意间的动作，眼中的兴味却是瞬间浓了许多。

像是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似的，龙夜寒俯下身，贴着少年的耳朵说道。

“小家伙……你不说自己的名字，我便只有这般唤你了……小家伙该不会介意吧……”

说着询问的话，可男人眼中的神色却始终没有一丝征询的味道，有的，也只是表面的温和，内里的玩味，以及那只是隐约可见、却又时刻迫人心神的霸道。

被那迫人的气息紧紧包围的少年却依旧是一副漠然的神情，但若是叫人看见了他那双清澈却无神的眼，又会有些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在发愣。

龙夜寒亦是有些说不准了，这小家伙，不会真在发呆吧……

龙夜寒的手指抚上了少年长而弯的睫毛，轻轻一触，少年便像惊醒般的猛然合上了眼，然后紧紧闭着，再不睁开。

那迅速的动作，让龙夜寒都有些好笑。

而少年也只是想着，反正他也看不到，闭上了与睁开并无太大分别，只是往常习惯了睁开眼，其实如今就算是一直闭着，也是无碍的。

少年这么想着，就一直闭着眼，不再睁开。可是那动作，却让龙夜寒觉得他怀里的这小家伙是在害怕自己的触碰，低沉的笑声在营帐中缓缓响起。

“小家伙还真是可爱……”

龙夜寒低低的笑着，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少年的兴趣。

“只是……小家伙果真不愿将自己的姓名相告？”

说这句话的时候，龙夜寒的唇已几乎贴到了少年的颈上，微微的呼气吸气，都能让那片敏感的肌肤蓦然泛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似乎是觉得两人间的距离太过亲密，少年又稍微使劲想要将龙夜寒推开，可只用了三分力度的少年又怎能将龙夜寒推动半分？最后也只能就这么任龙夜寒与自己的距离渐渐消失。

直到少年忍不住蹙起了眉。

然后伸出手，不是推这个愈来愈向自己靠近的男人，而是伸出手，向着一旁的桌上摸索过去。

龙夜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明白过来，一只手绕过少年的身子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捉住，一只手端起茶杯，送到少年嘴边。

“小家伙是渴了么？需饮水怎的不说？”

话一出口，龙夜寒有些惊讶的看见少年的眼中的疑惑又深了些。

少年轻微拽了拽手，却不能将自己的手从龙夜寒的手中解放出来，却不知是那个男人有些喜欢上了他那只白皙的、还带着些许孩童的柔软的小手的触感。

少年见挣脱不开，也放弃了努力，抬起另一只手，却不是握住茶杯，而是试探着杯沿，然后直接将自己的食指伸进了杯里，眼看便要触到那还腾腾的冒着热气的茶水。



第三卷　杞儿　第一五零章　独宠，过了头的游戏　

龙夜寒连忙将那茶水移开，滚烫的茶水激荡着从杯中漾出，洒落在龙夜寒的衣上。

少年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诧异，他侧过头，猛地睁开眼，却又在之后无力的微微合上。

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片黑暗，浓浓的黑，遮住了其他的所有……

看不到东西，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

少年愣愣的向着龙夜寒的方向微睁着眼，若不是那空洞的眼神，这微微张着小唇的表情，也可算是完美了。

龙夜寒却是眯起眼，没有理会溅在自己身上的茶水，而是拉下那只任呆呆的放在空中的小手，微微皱了皱眉，方才略带调笑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些隐约的怒气。

“小家伙……”

少年本能般的缩了缩身子。他感觉到了，这个此刻与自己无比贴近的男人身上传来的怒气。那种怒气之下，男人一直掩饰着的霸气透露了些许出来，沉沉的，迫人心魂。

少年虽然下意识的躲了躲，可却并不害怕，那张小脸上，也依然是一片几乎死寂的漠然，只是微微有了些裂纹。

“小家伙你到底要做什么？恩？”

龙夜寒抚着自己怀里这个表情一直很是缺乏的少年的脸，眯着眼，面色有些沉。

“小家伙，你也要闹，也得有个限度……”

少年再次偏了偏头，觉得不解。

男人的手指一直纠缠着他的，轻轻的摩挲着，像是舍不得着细腻滑嫩的触感。

“这手若是留下了疤，摸起来可就不舒服了……”

少年听着男人的声音再次恢复原来的波澜不惊，心里的疑惑再次升起。

真奇怪，这男人，不介意的么……

少年伸出手摸上了男人的衣，可冬日的衣都是棉质的，茶水一倒上去很快便渗了进去，少年此时出手，自然不可能再接触到茶水，只是有些凉意透过了指尖。

龙夜寒看着少年的动作，然后看着少年眼中微微带着的一丝失望之色，轻笑一声，拿起桌上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水，灵力一转，便将开水变成温水，而后再次递到了少年的手上。

“今日暂且饶你一次，下次若是再犯，便别怪我罚你了……”

少年似乎愣了愣，可终究没有什么表示。

他先在桌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指伸进杯中沾了沾水，竟是在桌上写起字来。

龙夜寒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微笑着说道。

“小家伙终于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少年不理会男人的话，只是空洞着眼神，极慢极慢，一笔一笔的在桌上写出一个字。

看着这个字在少年手下缓缓成型，龙夜寒微微皱了皱眉，“妖？”

一旁的周瑾心里跳了跳。

“小家伙的名字叫妖么？”

龙夜寒忽然松开眉头，轻笑着将还想在桌上写些什么的小手抓进怀中，半是正经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妖这个名字不好听，不如我给小家伙改个名字吧——既然相遇于月下，那便唤你做月儿，如何？”

少年的脸上第一次明显的流露出了几分不喜，可小眉头皱了片刻又放了下去，对于龙夜寒的说法也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当然，这也许也是因为少年的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