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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妖-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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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小禾一人站在夜色中,一身艳红喜服,看样子是来不及换上日常便装便匆忙赶来此处的。
  小禾没好气嚷道:“你还要教训我吗!我即便有错,也是因为你的原因。若不是看你反常,我也没必要大半夜在这里蹲守着你。”
  “嘘,小禾。”叶修筠食指掩唇,紧张道,“别吵到母亲,她应该已经就寝了,而且……我也不想让她发觉。”
  小禾道:“你若真顾虑夫人,就根本不应该走。你叫我入嗣叶家,分明就是想自己撇下为人子女的责任,你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叶修筠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尽孝道,照顾母亲直到她寿终正寝,但是——”他猛然止住了话语,在心头默然纠结道:我不能让她亲眼看到我的死亡,这绝对不可。
  小禾见他沉默,怒道:“但是什么,说啊!你要说你有什么苦衷,这都是借口。为了个已死的人放弃实实在在留在自己身边的亲人,这种做法真的对吗?在你离开的三年时间里,夫人有多担心,头上新增了多少白发,你难道都没有看见么?”
  叶修筠叹道:“母亲还有你,还有蕊儿,还有边城千百名敬重她的百姓,而那个人,除了我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小禾摇头:“可是那个人……他分明已经不是人了啊。你为他抛弃所有,他也不一定会被你感化,否则他怎会这般毫不留情的伤害你。”
  “我所做一切,并非求他感化,只为赎罪,只求心安。”
  “那你现在一走了之,便能心安了吗?”
  叶修筠欣然对他微笑:“你不知道,虽然这段日子病痛交加,却是我十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小禾怔了一下,嘴唇嗫喏着没有说话。过了一阵,他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下眼睛,带着哽咽道:“你这么一走,还能再回来吗?”
  叶修筠心一颤,一时间甚至不敢直面小禾殷殷望向他的眼神,他手指紧抓住斗篷滚边,尚未等情绪平复,话语却已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我会……”
  “说定了啊,你若不回来,我就把你家吃光败光,叫夫人跟着我们一起喝西北风去,我才不管你看着难受不难受。”
  叶修筠了解小禾的脾气,知晓他说的都是气话,便笑道:“还叫夫人呢,该和我一样称她为母亲啊。”
  小禾被噎了一下,不服气的别开脸道:“……叫了十几年了,一时改口还不习惯。”
  叶修筠宠溺的摸了下他的头,笑了笑,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小禾道:“你的性子自小就是又直又硬,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为人处事最好还是要圆滑变通一些,这样才不会惹上麻烦。”
  小禾马上一副“要走便走别再来烦我”的表情不客气的回敬:“我也不想做黑脸的啊,谁叫自家主人这么没用,是人都能欺负得了,若不是我强硬些,出门在外这三年恐怕连一天都过不下去的。”
  叶修筠又是笑:“是啊,总比我的性子要好,指不定你这样的,才是最有福的呢。”
  言罢抬头看了下夜色,便是策马疾驰而去。
  等到叶修筠的身影遥远到再也望不到的时候,小禾这才收回视线,后退几步欲关上宅门,不期然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他转脸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夫人……啊不,义母……您怎么……”
  叶夫人一脸的了然,显然已在暗中旁观甚久,她的眼一直望着叶修筠消失的方向,出乎小禾意料的是,叶夫人见爱子离去并无激动,却是一副凛然无波的模样。
  她慢慢开口:“自小一直就是这样,修筠这孩子看起来温顺,其实最是固执的一个人,只要是他决定好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会来的。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义母……”
  “那个人死后,我儿的魂也就没了,我以为随着时光流逝能慢慢淡下去——之前为他张罗亲事就是为了让他淡忘那一切,然而……他终究还是随他走了……”
  吐露的话语愈多,叶夫人浑身愈是颤抖。小禾连忙扶住她,不忍道:“快要入秋了,夜风凉,义母还是早些回屋吧。”
  “让我再看看,让我再看几眼吧。”叶夫人依旧死死的望着叶修筠离去的方向,不愿收回目光,“入秋了,天凉了,不知他可记得加衣……”
  风中有振羽声响,紧接着是乌鸦的羽翼划过月色,带着幽灵般的不安阴影落在叶夫人的脸上,犹如一道不祥的阴云遮蔽整个天空。
  仿佛突然预料到了什么,叶夫人顿时崩溃了一般,衣袖掩面,默默哀泣。

☆、西族人

  皓然月下,长风袭人,二人身影伫立于叶府屋脊之上,紫衣白袍翩然欲仙。
  “唉……”
  云渊扶额重重叹息一声,过了一阵挑眼见寻桑毫无反应,便蹭到他身边又唉了一声。
  寻桑还是连看都不去看他。
  云渊继续死缠不休,最后干脆直接附在寻桑的耳边大声叹着:“唉~~~”
  寻桑终于忍无可忍,冷言道:“怎么,吃坏肚子了?”
  “啊,这倒没,只不过……”云渊张开双臂整个人都挂在寻桑身上道,“见到这番母子间生离死别的凄凉景象,你难道心中不悸动,不难过,不心生怜悯吗?”
  寻桑不动声色的将云渊的爪子挪开,冷着脸朝地上一指。
  云渊疑惑的看了看地面,又望了望寻桑,问:“寻桑啊,你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我是叫你看地上的蚍蜉。”
  “看蚍蜉作甚?”
  “凡人看蚍蜉,正如我看凡人,毫无关联的两种个体,为何要去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
  “哈,那你既然已经拿到了《牡山杂记》,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明明就是口是心非呀。”云渊将双手枕在头后,懒懒的在屋脊上一躺,“下面要做什么,等你吩咐呢。”
  “一个人想生的时候,你叫他死,这不厚道;而当一个人想死的时候,你叫他生,这更加的不厚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管闲事,那我们这就去做一把厚道人,如何?”
  云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脱口道:“不会吧寻桑,不帮忙反而倒推一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寻桑不置可否,黑夜带来的暗影使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变得柔和了些,眉心的泪状朱砂在月的冷色下却更衬托得如同血一般的艳丽。
  似乎要支撑不住了……
  天还未亮,叶修筠驾马行至城外,身形摇摇欲坠,全身冷汗直流。
  腹中的冰冷绞痛似乎要把他的灵魂牵扯出来一般,手中的缰绳攥得死紧,却仍阻止不了逐渐流失的意识。
  最终,视线已彻底黑暗的叶修筠身形一晃,只感觉自己从马上栽下去,却并没有磕到地面上,而是落到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是谁
  混沌的意识令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城郊一间早已废弃的破庙之中。
  庙外早已是艳阳高照,而庙中却是阴森死寂,好似两个世界,所有生意盎然都被无形隔绝了一般。
  “果然是你。”
  男子的侧脸自黑暗中慢慢显现出来,锦衣华服,留青折扇,一切皆是无比熟悉,细看起来却又带着某种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是一股浓浓的森冷死气。
  叶修筠支起身体望向男子,缓缓继续道:“你果然没有投胎往生,凌青。”
  “或许我该感谢你,赠与我这把折扇,使我在惨死之后能够得到承载执念的寄体。”
  凌青眼中满是难以琢磨的复杂情绪。叶修筠猜不透,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骤然,凌青衣袖翻动,挟带着疾风向叶修筠急袭而来,那是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叶修筠完全无能反应,腹部已结结实实挨下一掌。
  “呜……”
  口中满是血腥味,四肢无力动弹,但腹中那股妖气受到惊动,反而是更加的躁动,似要将宿主精气全数吸走一般。
  凌青手指探向他的腹间,对无力倚倒在臂弯间的他道:“腹中无丝毫受损,反而是你受了伤。那便说明,即便你死了,我也奈何不了他,是么?”
  叶修筠的唇白得像纸,只是紧咬着,不发一言。
  凌青又道:“我知道你想要保护他,保护他的代价便是死。你想无牵无挂一走了之,我偏不要遂你之意。叫他生不得,叫你死不了,这便是对你们最大的惩罚。”
  凌青挑起叶修筠的脸,手指带过唇角的血,轻浮的在唇上抚过,唇带着鲜血,艳丽的就如同抹上了胭脂一般。
  凌青吻上那一抹嫣红,沉声道:“你们既然如此相爱,那若你成为了我的禁脔,他看着,又会有何反应?”
  就在凌青扣住叶修筠的领口,准备将这碍人的衣物撕开的时候,叶修筠开口了——并不是他本人的声音,而是一个极为悦耳,带着魅惑与震慑力的男声。
  “活着的时候无法战胜,你以为死了便能胜过我吗。”
  惊愕的同一瞬间,攻击骤然来临。
  凌青不敌,攻势瞬间逆转,冰冷冻气充斥四方,令人动弹不得。
  “哼,果然是无用的失败者,不知死活的蝼蚁。”叶修筠优雅起身如此说道。
  不,那已经不是叶修筠了,虽有着同一副相貌,表情却失了曾经温润的气质,挂着残酷虚伪的微笑,不带有一丝感情的眼眸如同冰一般蔑视着倒在地上的对手。
  死灵魂体按常理是体验不到任何温度的,而凌青此刻被压制着,却感觉自己如同被关进冰狱一般,就连死时他也未体验过那般痛苦——当时虽烈火焚骨,痛感也没有同如今这般,千刀万剐直逼魂灵。
  凌青咬牙切齿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王!惟!弈!”
  “你已经死了。”被王惟弈附体控制的叶修筠道,“我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凌青马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来——死亡再进一层,不就是魂飞魄散么。
  王惟弈钳住凌青的脖颈,将妖力打入对方魂体之内。凌青承受不住,身体在一片哀嚎声中淡化消失,最终现出寄体——一把留青折扇。
  就在王惟弈欲将折扇折断的时候,力量却受到了阻碍,弥漫的妖气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冲击着房壁,破旧的小庙顿时尘灰四起,摇摇欲坠。他痛苦的抱着头道:“可恶,修筠你是要我放过他吗,妄想!”
  王惟弈强撑起意志,驱动妖力要将动作再进行下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蚕丝划过尘雾冲击而来,缠上了他,王惟弈正在与体内的意识抗衡之中,无意与之纠缠,迅速挣脱而去。
  “唉,差了一步。”
  云渊到来时只见到一片断壁残垣,早已不见任何人迹,想来一时半刻是追不上的,他索性就不再追赶,手中拂尘一扫,将王惟弈慌乱间落下的折扇收入掌中,检查一番,见其丝毫未损,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还算是救得回来。”然后把折扇收入袖中,踏云而去。
  虽已入秋,大漠的白昼依旧燥热异常,与夜间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时节,正是与西族通商最为频繁密切的时候。
  西族产金银玉石,虽富却极为缺粮,几乎每年一到冬季,便会面临断粮饥荒之危。王朝虽已明令禁止与之通商,但为了牟取暴利,仍有不少商人铤而走险,将新产的粮食运往西族高价卖出。
  荒野酒肆一改往日的冷清,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起来,酒肆伙计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一黑衣人策马踏着风沙而来,一进门便将银子往桌上一拍,直坐大堂正中,兜帽遮头,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有人揭穿他的身份似的,而这身衣着装扮再加上动作举止却又无不张扬的引人注目。
  酒肆伙计虽不认得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人,但认得银子,立刻上前热情招待一番。等到伙计转身端菜打酒的时候,一人无视周围的空桌子,趁空隙马上闪身坐在了跟前。黑衣人一皱眉,抬头刚要发作,见对面人一袭半旧青衣,清瘦秀雅,气质看起来与大漠的粗砺完全格格不入的模样,便起了兴致,支起下巴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认得你……”
  那人的声音倒是与其羸弱表象不同,带着股神采飞扬的惑人魅力,仿佛极西之域酿制的珍贵的葡萄美酒一般,惹人沉醉。
  可惜无论那人声音如何动人,话语中所带的含意沉在黑衣人心中,反而令他不由得慌张起来。
  黑衣人问道:“你识得我?”
  对方却不接话,开始自我介绍:“在下王惟弈,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黑衣人正要开口,突然一串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领头的看见黑衣人在,顿时又惊又喜道:“王……”可说到半截被黑衣人瞪了一下,于是慌乱看了王惟弈一眼又改口道:“……少爷,可算是追上你了。”
  黑衣人颇为无语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转头对王惟弈随口回道:“你叫我王一就行。”
  一听便知是化名的名字,王惟弈没有介意——反正都是过客,就连王惟弈自己的名字也不是真名,之前属于皇子的名号,仿佛前尘往事一般,生疏得几乎忘却了。
  “不对,”黑衣人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之后不满道,“你说你认识我,那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王惟弈完全无视他的抗议,又继续道:“你是西族人。”
  王一动作一震,过了片刻,抬手将兜帽拉高了些,现出一张微黑且轮廓分明的脸,垂落在颊边的秀发乌黑卷曲,高鼻深目,俊美非常,完完全全就是西族人所特有的相貌。
  王一开门见山:“你到底是何人,接近我有何目的?”
  王惟弈又是不答,激起对方的好奇心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时,才悠然道:“你姓王,我正巧也姓王,又如此有缘的聚到了一起。你一定想不到,我们身体里曾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西族尊贵的王子殿下。”

☆、真相

  西族王子身份被揭穿,四周王一的亲卫们纷纷手按刀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有意思。”听到出人意料的话语,王一兴致被完全勾起,“第一次入中原便有人来攀亲戚,真是有趣,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与你分明一丝也不像。”
  “皮相可以惑人,血脉无法更改。王子虽是西族人面貌,但不可否认一半中原血统之事实。”
  “那你又如何断定我是王子?这个时节,贵境路过的西族商旅无数,我的身上也并无信物,你是如何看出。”
  “还是那句话——对于相同血脉的敏感,让我找上了你。”
  “这理由太过敷衍牵强。你非妖非神,这血脉又如何看出。”
  王惟弈唇际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得意笑容:“我自有办法。”
  闻言一旁的亲卫队长有些坐不住了,焦急附耳对王一道:“殿下,行踪败露,此等招摇撞骗之人,何必再与他废话,不如直接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对啊。”王一恍然大悟般的一拍大腿,笑道,“一了百了,也省得麻烦。但可不可以容我先留他几日,填饱我的好奇心之后,再随你们处置。”
  “殿下!”知道王子又开始犯孩子脾气,队长虽一向了解这位主子越是劝越会倒着骑的恶趣味,但仍是不死心的有意劝诫。
  对于队长的抗议,王一一如往常的浑不在意,捉起王惟弈的手腕打算到酒肆楼上找个清静单间细谈,但还没走上几步,握紧的那端一沉,转头就看那人正摇摇晃晃往下栽倒,下意识一拽,便抱了个温玉满怀。
  “喂喂,醒一醒,被我占着便宜我可不赔哦。”虽然这幅江南气质的异域风格的脸颇为符合王一的审美,但他还没有饥渴到送上来就吃的程度。轻拍了拍对方的脸,见毫无反应,王一僵硬的抱着,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亲卫队长问:“殿下,这下怎么办?”
  王一把人往队长怀里一推:“这还不简单,打包带走呗。”
  眼前的视线很模糊……
  叶修筠注视许久才认清自己身在何处。
  秋风烈,在大漠更是肆无忌惮的,吹得帐幕哗哗地发出不小的颤动,连动被光线投射到上面的黑影一起剧烈颤抖着。而与帐外的凛冽相反的是,帐篷的正中生着大火,火光正盛,映照得叶修筠全身暖暖的,令叶修筠惬意的闭上了双眼,身体下意识的往包裹着他的毛皮斗篷里又缩了缩。
  “喂,别再睡了,起来讲话呐。”
  叶修筠循着声音看去,见王一坐在那火旁正望着他。
  帐篷里王一已经褪下了宽大的黑色斗篷,身形完全显现出来,虽然带着西族人特有的高颀,但看那细长的身量,还是少年人的体型。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下褪去些许成熟,竟有一丝无邪的感觉。眉目仿佛墨染一般的风致,细看起来有别于西族的粗犷,这秀美精致的样子,提醒了叶修筠——对方毕竟还是有一半的中原血统。
  知晓自己昏迷时是由此人照顾的,叶修筠起身对王一感激道:“有劳了。”
  对方举着铁钩拨弄篝火的手顿了下,有些犹豫道:“你和之前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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