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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丑？可恶，我要揍她。
　　德德拉住我，很不友善的跟她说：「我们正在忙，没空跟你聊天，再见。」
　　「欸欸，等等，我在这里好无聊，跟我聊聊天。」她陪笑求道。
　　「有什麽好聊的？」德德随口说了句，不理她，拉著我往前走。
　　她在後头叫：「你真的很面熟，我们真的没见过面吗？别走啊，我会想起来的……」
　　「这树妖怪钓凯子的手段太老套了，老哥随口说的话都比他有说服力。」我摇摇头说。
　　「我差点儿忘了她以前见过我。别理她，我们先把加百列交代的事情做完，敷衍过去，然後办我们的事。」
　　有理，我们於是快步穿过迷宫，来到正中央处的粉红大树下。
　　粉红大树的树干中有个树洞，里头布满黏稠的粉红色液体，坐著一个肥嘟嘟粉嫩嫩的小婴儿，圆圆的眼睛望著我们。
　　跟人类的婴儿长相差不多，不过，人类的小孩刚生出时，都是乾乾瘪瘪的小猴子样，得等到三个月以後，才会有惹人喜爱的婴儿肥，这小天使一出生就这样可爱，果然是天赋异禀。
　　「自从我离开天界後，这里再也没有新天使出生了，所以天使的数量严重缺乏，到现在还查不出原因。」德德沉吟。
　　我拍手，笑：「原来你有旺子命，你一走，这里子孙就不兴旺了。」
　　「胡说八道你最行。」他啐我一口，自己也笑了。
　　两人笑了一会，才想起有正事要办。
　　「昱昱你抱他起来。」德德指著说。
　　「不要，我没抱过小孩，怕捏死他。」我一口回绝。
　　「我也最讨厌小孩。」
　　德德看来真的很讨厌这只带翅小生物，跟我两个互相推让，最後靠猜拳决胜负，他输。
　　他眉头皱紧紧，以徒手捡起狗大便的恶心表情靠近，伸手将小天使的两只翅膀给合拢捏住，提起来。
　　「你动作太粗鲁了。」我指责。
　　「老妈杀鸡时也是这麽抓的，乾净俐落，不怕他飞走。」他毫无同情心地辩解。
　　不好意思，对德德的理由我反驳无能，只好对不起这只小鸡、不对、是小天使，然後两人一只鸡朝外走。
　　走回到刚刚树人伫立的地方，发现她不见了，我们往外快跑，转几个弯之後，发现树人已经移动到出口，正跟加百列比手画脚讲著什麽。
　　「……应该是他没错，我记得气味……头发跟眼珠颜色不同？美丽的天使加百列，你要相信我深深爱著你，绝对不会对你说谎，他是威能的炽天使，改变身体颜色这种事情眨个眼就能做到……」
　　「糟！」我跟德德同时喊出来。
　　加百列转头看见我们，面色大变，问：「你真是路西弗？！」
　　德德把小鸡天使往地下一丢，扑过去，一拳先朝对方胸口打过去，加百列踉跄倒退几步，百合花一洒，满满香氛蔓延，我闻了有些个头昏，忙闭住呼吸。
　　德德追上去又是一记右钩拳打下巴，猝不及防的攻势居然一下就把大天使之一的他打倒在地。
　　「敢打我心爱的加百列，我跟你拼了！」
　　树人气愤难当，要打德德，我立刻用肩膀去撞他，她虽有长长的躯干，脚却短，抓地力也不强，一下被我给撞倒了。
　　「路西弗，你敢偷上天界，会被天神发现，绝对逃不了！」加百列叫。
　　德德不理他，撕下加百列的衣服，一部分塞他嘴里，一部分拿来绑住他的手，然後往同样倒在地下的树人怀里塞。
　　加百列眼睛睁得大大，惊恐的很，他显然不想靠近树人，尤其靠这麽近。
　　德德这时以食指在空中画了个火符号，念咒：「A　Torch　alight　is　known　to　all　alive；brilliant　and　bright。（火炬照亮所有的生命，灿烂明亮的光芒。）」
　　符号瞬间在树人身上约三十公分的距离燃烧起一颗小小的火球，这让树人吓得哇哇大叫。
　　「不要啊，我最讨厌火了，拿开、把火球拿开！」
　　德德冷笑，发狠地说：「既然认出我是路西弗，就该知道我的浮光影球有多厉害。把加百列抱住，不准放开他，要不，火球会立刻下降，把你们烧成同命鸳鸯！」
　　「啊啊啊，我不放，死也不放！」树人又是哇啦啦，听来却挺高兴的。
　　加百列被抱得紧而又紧，在树人怀里拼命扭动，却都徒劳无功，我从没见过这麽拙的天使，还是四大天使长之一咧，只能同情他，谁叫他是德德的敌人。
　　我想了件事，把小鸡天使也拎起来，一起放到树人怀里，说：「买一送一呦，就当成是你跟米迦勒爱的结晶好了。」
　　树人含著眼泪，说：「我要给他取名叫作小百合。」
　　呃，这名字好吗？百合很纯洁，也可以啦。
　　德德提醒我：「又浪费了好多时间，快点，要在加百列被擒的事迹败露之前，赶到匿飞书室去。」
　　
　　两人重新回到云雾筑成的建筑物里，这下都不敢耽搁了，拼了命的跑，很快绕到一间房里，这房间跟天界里其他的房间一样单调平庸，只在中央处用星尘碎粉划出一笔到底的五芒星。
　　「这里是真知楼，我们从这里进入匿飞书室。」德德说。
　　要我在一旁等著，他跳上五芒星中央处，光芒瞬间由地板射往天花板，又从天花板折射下来，就像这光线正在扫瞄德德的身体，想辨识出他身体里头是由何种物质组合而成的。
　　五芒星的光芒很快凝聚成一只雪白的小马，蓝色的眼睛，前额中央伸出一根半公尺长的角，它绕著德德跑了几圈後停下来，盯著他。
　　我猛然醒悟，这是一只独角兽，是传说中的生物，头上的角据说可解百毒，最爱独自徜徉在山间野外，行动迅速敏捷，要抓它是难如登天。
　　根据我的了解，独角兽其实是小色狼，只愿意亲近美丽的女孩子，所以常常为了美色而丧命，被贪心的猎人抓住後锯下角，然後高价卖出。
　　这里为什麽会出现独角兽呢？德德也不是女人的说。
　　这只独角兽还会说话呢。
　　「身分扫描确认，来人应属高阶炽天使。既为炽天使，理应生有六翼，为何你只有双翼？」
　　德德微微一笑，隐藏的另外两对翅膀伸张开来。
　　「因为太重，我暂时收著了，在这里。」
　　「请提出进入匿飞书室的原因。」它又问。
　　德德回答：「人界出现反基督团体，以伪经哄骗世人，企图假造千禧年末日预言，造成人心惶惶，脱离真神怀抱。我奉天神之命，前来借出真正的千禧圣书，下传到神御骑士总部去，以解世人疑惑。」
　　「千禧圣书为Ａ级圣书，只许复制，原书不准流入下界。」独角兽说。
　　「是，我因此带了抄写天使同来，他书写速度快且美观，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复制本。」
　　独角兽往我看了一眼。
　　「准予进入。」它说，随即又化为光芒没入五芒星里。
　　「昱昱，快进来！」德德对我招手。
　　我一听立刻跳入光里，站在他的身旁。光芒继续闪耀，我身体出现了一种搭电梯时特有的晕眩感。
　　「这里在动！」我又惊又疑。
　　「正在传送我们到书室，需要三分钟的时间，趁现在休息一下，待会给我用力找书。」
　　「拉拉拉之书长什麽样子？」我问，以免漫无头绪乱找。
　　德德很用力的想，然後说：「写书的拉杰尔原本是人类修道士，本心虔诚，以凡身跟宇宙齿轮接轨对应後，写成︽拉杰尔之书︾，後来连同书本一起上到天界。我认为，那应该是一本很旧很旧的古书。」
　　我点点头，凭空臆想书本的样子。
　　等待传送的时间挺无聊，我眼睛随处乱晃，突然间四面白色壁上现出影像，就像是有投影机将影片放送出去。
　　「天界的服务很好，怕我们等得无聊，还提供短片欣赏呢。」我笑著说。
　　德德没跟我接腔，只是专心的看著那些影像。
　　电影里的场景都好熟悉，四面环绕的影像给人身历其境的感觉，我盯著看，看见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里客厅，我往右往左往後看，凑成了完整的空间，就像把自己送到了从前家中的客厅里。
　　沙发跟电视机都是新的，旧的之前都被盛恩典给砸坏了；老妈最心爱的花瓶还放在墙角；哈，老哥又把漫画放在茶几下了，要被老妈看见，一定会没收了去。
　　眼光穿过走廊，看见自己的房间门半掩，这麽一想，壁上的场景也全都转换成房间的画面。
　　桌上有我心爱的电脑，常常拉著德德一起来打怪；衣橱里藏著跟同学借来的美女写真集，还没还呢，我们全家就已经跑路了；角落有一双直排滑轮，是跟老姐硬拗来的，因为我的零用钱买不起。
　　想到花园有个小凉亭，墙上立刻映出我家花园的景象。
　　园里全是老妈栽植的花花草草，小时候常跟德德在里头追来追去，每次踩坏了她辛苦种植的药草後，我们就互相推诿责任，然後一起接受处罚；对了，小时後我还跟德德在地下挖洞打弹珠呢，那些弹珠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爸老妈突然出现在凉亭里，悠閒的喝著下午茶，老姐从外头跑步回来，汗湿的健美身材可以去当广告模特儿；至於老哥呢？我眯著眼睛找，有了，躲在树下用手机不知道跟学校哪个女生聊天。
　　德德……喔，他正牵著脚踏车喊我去河堤公园遛遛，突然间丁芮出现在矮门另一头，挥挥手，要我们到阿敏家去开会，说附近社区有人目击到太空船飞过天空，她要出动全体社员去追踪。
　　糟糕，老哥讲完电话，又跟丁芮吵起来了，这两个人有那麽不对眼吗？
　　看到这里，我觉得眼睛很酸呢，这麽平常的景象，编织了我过去十几年的生活，现在想想，却是我最幸福的一段经历，我喜欢这样的平常，比成为凶猛的曼帝可拉还要喜欢。
　　不知怎麽著，我偷瞄了瞄正站在身旁的德德，他同样也看著影像，眼中光影流转，好像心绪也同样浮动。
　　短短一年之间，我习以为常、认为会永远延续下去的生活就来个大转变，我不是那个混来混去的方昱，家人们也不是普通的家人，就连最亲近的德德，也有著不同凡响的身分。
　　世界，不是崩坏，而是大逆转。
　　「……脚下的五芒星，是一种奇特的阵法，能扫描身体，也能扫描心中最深层的愿望。」德德问：「那样平凡无趣的人类生活，就是你最渴求的愿望？」
　　从前我没深想，可是现在经德德这麽一问，加上墙上对照的影像，我恍然大悟了，於是点头。
　　「对啊，如果愿望能实现，我就希望能跟你们回到从前，你还是我弟弟，老姐老哥是一样的老姐老哥，爸妈再那样不管小孩看著就卿卿我我也认了，然後，我跟你约好上同一间大学，进同一间公司，同时跟另一对双胞胎女孩结婚……」
　　「你真是胸无大志。」他嘲笑。
　　「我没本事养大志啦，只要吃得饱穿得暖，有电玩打有电影看，当小人物也很好。」响往响往。
　　德德低声呵呵笑，一定又在嘲笑我。
　　「不准笑！」我用手肘攻击他胸窝。
　　「好好好，不笑。」他也用手肘攻击回来：「到书室了，给我装正经些，找书最重要。」
　　我立刻严肃起来，只一下子，墙上画面消失了，脚下的五芒星光芒也褪散，德德拉我往原来出口走，踏入另一个约十公尺大小的圆型空间里。
　　欧买尬，我仰头，墙壁全都嵌入了书架，里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所有你想得到的那种线装古本书、封面烫金书、卷轴书、羊皮书都有。
　　看看书墙往上延伸的程度，起码有壹零壹大楼那麽高，还摆不完，没地方安居的书全都被抽离重力，在空气之上飘浮。
　　我一下子心都凉了，事先是有心理准备，这里一定有很多很多书，却没想到这麽多，大概比号称全球馆藏量最大的美国国会图书馆还多。
　　「不准打退堂鼓，也不准敷衍了事。」德德猜透了我心思，先以话堵我：「给我仔细找。」
　　「大海捞针嘛！」我呜咽，突然间羡慕起老姐老哥都装死去了。




（32鲜币）8。书中自有颜如鬼

　　站在书室底端，望著头上几千几百万本书，心都凉了。
　　「我不会飞，这里也没梯子，怎麽找拉拉拉之书？」我问德德。
　　「你上图书馆是怎麽借书的？」他问。
　　「我……」我脑筋转了几转，汗颜：「我没去过图书馆。」
　　对啊，教科书、还有老哥搜集的一堆漫画小说都读不完了，还到图书馆借读物，我又不是疯了。
　　「书籍太多，所以图书馆都会把书分类好，︽拉杰尔之书︾绝对属於禁书级的特藏品……用语音系统搜寻好了。」他说。
　　「语音系统？这里也符合时代潮流耶。」我一听乐了，这表示在找书方面有了好用的工具，找起来事半功倍，立刻仰头喊：「拉拉拉之书，你在哪里？」
　　叩，拳头敲下来。
　　「这里配备的搜寻系统必须以天使语言为启动媒介。别乱喊，搜寻精灵听不懂你的话。」他低叱。
　　早说嘛。
　　他开始说出一连串的叽哩咕噜，每个语音都化为飞舞的、希伯来式的文字，淡淡墨迹镌刻上了空气底板，美妙的排列起来。
　　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增添上休止符，德德轻摆手，那些文字全都诡谲的飞起来，像一堆倾巢出去觅食的蝙蝠，涟漪扩往天上，所有飘浮的书自动往旁边挤，让开了一条通道。
　　「追！」德德喊。
　　这空间是很奇异的无重力状态，德德的六翼不须承载太多的重量，抓我的手，以推拉的方式，逐著检索文字往上旋升，愈飞愈快愈飞愈高，我快速浏览那些单调的书墙，无以止境的书本让我的眼睛都痛了。
　　时间在这里也停止流动，根本无法计算飞了多久，在快要无聊到爆的时候，才问德德究竟到了没有。
　　「快到了。」他说完，又继续上升了起码一世纪的时间，我气得偷偷对他比了个凸。
　　终於那些蝙蝠文字停了下来，德德轻咦一声，减缓了速度，我也仰头上望，那里有面透明的平行圆墙挡住去路。
　　「烦死了，又是身分确认。」
　　德德很不耐烦，像肚子痛好久、却又找不到厕所那样的憋屈难受，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规规矩矩伸出空手贴住墙面。
　　出现另一只白色身体红色头顶的小独角兽。
　　「此门之後为禁忌书区，唯有天神及大天使以上级别方能进入，请接受身分辨识。」
　　扫描光线如倾盆大雨罩下来，德德用翅膀将我包裹住，可能是我体内有他心脏的缘故，加上外型ＯＫ，独角兽对我居然没有疑义。
　　「炽天使，欢迎使用匿飞书室禁忌书区里头的书籍，请注意，此书区所有书本皆列为特藏Ｓ级，所读内容绝不许以口、或是任何书写文具公布出去。」
　　「是。」德德答。
　　墙面跟独角兽同时消失，我很好奇地问：「不许以口或手书写，那之前我在妖海追寻的山寨版本是怎麽来的？」
　　对啊，当时德德说想在茫茫大海中找拉拉拉之书的复制本，害我们跑路跑到大海上，还碰上海盗船呢，可惜的是，山寨本终究是山寨本，德德拿到书，里头重要的资讯却被抹灭，一切都做了白工。
　　他回头小声答：「就因为︽拉杰尔之书︾的手抄复本掉到人界後，引起地面大争夺，所以才增添了新规定的吧？以前没有的。」
　　这时，文字蝙蝠群又是急冲向上，飞了几百排的距离後，在最顶端的书柜上盘旋，最後统统没入其中一本深色的旧书里。
　　那是一本大头书，木制封面包覆著皮革跟金属，光是厚度就有二十公分，高度近一公尺，粗糙的表面因为年代久远而磨得光滑，德德抽出它的时候，旧书的特有味道立刻钻进我鼻子里。
　　根据我独家配备的味道扫描系统，这本书内页应该是小羊羔皮，磨得薄，特殊配方的油墨闻著让人想打喷嚏。
　　德德放开了我，放我一个像太空人在无重力的空间里飘啊飘，他则仔细检视书本表面。
　　「应该是这本，没错，书写制书的方式都遵循古老方法……喔，好重，起码有几十公斤……」他很吃力的一手撑书、一手翻书页，却又止不住脸上的兴奋：「呵呵，据说跟宇宙齿轮同步、参透了宇宙奥秘的拉杰尔，究竟在书里写了什麽……」
　　对啊，我也很好奇，据说里头载了一千五百条未来的预言，包括天界、地界、人界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德德的天神父亲就是因为看了里头的内容，才将他给贬到下界。
　　我还知道，书里跟德德有关的关键字为「毁灭」，怎麽，这表示德德会毁灭一切吗？
　　德德根本没啥坏心眼，不过就自恃甚高了点、骄傲了点、腹黑了点、我行我素了点、自我中心了点、没耐性了点……
　　真要说的话，除了以上那些特性跟负面沾了点边，他其实是很讨厌麻烦事的，真要求他毁灭世界，他可能会回你一句：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