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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鬼！鬼！鬼！
作者：鹿鹿鹿


☆、〇一

　　“有冥鬼留恋人间，三百年孤独执念。”
　　“嘻嘻！痴鬼！痴鬼！又是一个痴鬼哟！”
　　“诺言还没兑现……我要找到他……”
　　多少次这心声唤醒了麻木的意识，支撑他在无尽的黑暗中孤寂等待下去。
　　白玉帖终于再次开启，已经是三百年过去了。
　　“三百年后的阳光，与三百年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乞丐站在繁华街道一头，楼阁街道整个翻天覆地变了模样，可他却说阳光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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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年前——
　　白玉鱼出生在四象城白家。
　　白家也曾是个荣华富贵的大家族，祖上曾经连着考中好几位进士，更是有一位祖先一直做到了尚书的位置。但这世上哪有长盛不衰的花，再大的家族也终归会走向落没。白家也是如此。
　　到了白玉鱼这一代的时候，白家家长们依旧持着书香世家的傲骨，但经济其实早已破烂得一塌糊涂。成年的男子依旧每天幻想着要考取功名振兴百家，女子们也教育孩子们要好好念书，光宗耀祖。
　　白玉鱼就是在这样经济一天不如一天的、图有一层空壳子和一堆文人脑子的白家中长大的。
　　他是家中念书最拔尖的孩子，家长们对他十分器重，准备来年就送他参加乡试。这一年，四象城水灾。
　　白家那群呆腐的书生和孱弱的女子孩童，平时大概也总吃得不够饱，逃命时候速度太慢被洪水卷走的卷走，拍飞的拍飞，一大家子被冲得四散。
　　白玉鱼虽然叫白玉鱼，但是他不会游泳。从这点上来说叫他白旱鸭或许更为贴切。不过他有块玉佩，鲤鱼形状的一小块白玉。据说是他出生那天他爹在桃花树下挖到的，他爹就很不负责任地给玉佩起了个名字叫“鱼白玉”，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白玉鱼”。
　　白玉鱼的大伯拉着他奋力跑着，水跟上来的时候又好运地找到了一块浮木，三天后洪水散去，大伯和白玉鱼已经被冲到了不知是什么地方。好在大伯是个聪明不太迂腐的书生，不久就弄清了方位。再回到白府，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一片狼藉。大伯就将白玉鱼送去临镇一户据说曾经和白家关系很好的陈姓人家，托陈家人照顾白玉鱼。
　　大伯临走前对白玉鱼说了很多话。总结起来无非还是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振兴白家光宗耀祖这么几样。然后大伯哭着走了。自此白玉鱼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大伯。
　　白玉鱼在陈家住下了。这年他14岁。


☆、〇二

　　陈家和白家是世交，据说当年正是白家那位当了尚书的祖先扶持了陈家的某位青年才俊，并把他认作自己的义子，陈姓青年和白尚书的大儿子更是意气相投，关系亲密。自此之后，两家人代代交好亲如兄弟。
　　白家落魄后，陈家的官却越做越大，两家人也渐渐疏远起来。
　　陈家倒也没完全忘记白家这个落魄“兄弟”，这几年白家每每要到断炊地步，陈家现任家主便派手下给白家送些支援的粮食银两，无奈白家扶不起的是人心不是经济，故而情况总不见起色，反而愈发糟糕下去。
　　白玉鱼刚来到陈家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的。尽管没几天他发现陈大人平易近人陈夫人温柔慈爱之后又恢复了原来混世魔王的脾性。
　　陈大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少爷已经在朝中有了个差事，三十多岁了还每天跟着他爹去宫里打打酱油搅搅浆糊。可以说是一事无成。非要说优点的话，他有很多老婆，个个都美貌如花。
　　大小姐也早就嫁了朝中某位员外的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提些东西回来，随后必定抱住陈大人陈夫人大哭一番，离开的时候也要这样哭着被人扯开拉走。
　　不知道的人都会她以为在公婆家受了欺负，不过陈家的老家眷都清楚，这位陈家大小姐从小就爱腻着她爹娘，从前每次陈大人去上个早朝她都要抱着她爹的大腿嚎上半天。
　　据说当年陈大人因此还得了个“迟到大臣”的称号。
　　二少爷和白玉鱼同年，据说他性格孤僻胆小懦弱，很少说话。因此在书塾里也经常被其他大臣家的孩子合起来捉弄，却从来不敢告诉他父母。
　　小少爷和小小姐是龙凤胎，今年五岁，总是叽叽喳喳得跟着奶娘屁股后面要吃要喝要玩具。
　　白玉鱼就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家庭里住下了。或者说，从此他将成为这个奇怪家庭的一员。
　　陈大人和陈夫人也很疼爱他，大概是觉得终于有了一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正常孩子的缘故。
　　白玉鱼开始和二少爷一起去书塾上学。
　　本来呢，新学生进私塾该是很受大家欢迎，尤其是白玉鱼这样活泼外向的少年人。但大概是受了陈二少爷的影响，书塾里的学生似乎并不想搭理他，不过白玉鱼也并不在意。
　　白玉鱼聪明，念书很好，先生也很喜欢他，于是其他学生就更加不喜欢他了。
　　于是很快二
　　少爷又被捉弄了。
　　这天白玉鱼和陈二少爷进了学堂，二少爷却迟迟不肯坐下，他心中疑惑，却见二少爷的蒲团上被人洒了大片青灰稀薄的鸟粪。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平的怒意，白玉鱼拉着憋红了脸蛋的二少爷到自己位上坐着，自己则到了二少爷的位子上，举起蒲团，眼睛悄悄扫视了整个教室，见到某些人脸上露出略不快表情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珠子里闪过狡诈精光。
　　“踏，踏，踏……”
　　他不急不缓在过道里走着。
　　瞧见个“不顺眼的”，就把二少爷的脏蒲团往他们屁股上一贴，把鸟粪都蹭上去。
　　最后又从那几个学生之间挑了一个既软又舒服的蒲团换了，好好地铺在二少爷位子上，拉着二少爷回去坐上。
　　二少爷害怕下次那些人报复得更可怕，挣扎着不敢坐，白玉鱼撇撇嘴，一把将二少爷按在座位上吼道：“怕什么怕！像个女娃娃一样！他们谁要是再敢欺负你，告诉哥，哥帮你打他！从今往后哥保护你！”
　　当晚放学的时候，白玉鱼和陈二少爷又遭到了那群学生的堵截。白玉鱼和他们大打了一架。
　　幸亏那群大臣家的贵公子们都不是什么打架好手，反倒像白玉鱼这样贫苦白家出来的没人服侍事事亲力亲为的占了上风。最后除了被白玉鱼保护得好好的二少爷以外，其余人都鼻青脸肿衣衫破烂挂着彩。
　　白玉鱼就这样顶着一头肿脸往回走。路过布店的时候，店里突然跑出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来，小姑娘拉住白玉鱼，从怀中掏出一条白手给白玉鱼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就把手帕往他怀里一塞跑掉了。
　　这小姑娘是布店老板的女儿吕惠惠。
　　她每天坐在他爹布店的柜台后面，跟伙计学学算账，不然就望着外面的大街发呆。这条街好像总是这样一成不变。直到前段时间开始有一个少年出现。他看上去很不一样。他穿着贵公子的衣服，但神色中没有那些人的骄傲蔑视，也不像他身边那个少年那样沉闷弱气。他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睛黝黝发亮。
　　白玉鱼愣了会神，才在陈二少爷的奋力拉扯下离开了布店门前。
　　据说那天是月老工作效率最高的一天，人世间许多人陷入了爱恋。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〇三

　　自此以后，白玉鱼也渐渐关注起这个姑娘来。
　　他发现吕惠惠是个特别可爱的姑娘，不管她像不像普通姑娘那样只知道胭脂水粉，又或者是像有钱人家大家闺秀那样精通琴棋书画，白玉鱼就是觉得她可爱。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所以不用多说，就像一般故事的正常发展那样，这对两情相悦的娃儿就走到了一起。不过和普通剧情发展不同的是，不仅仅是他们两人，每每约会的时候白玉鱼总还把陈二少爷带在身边。
　　陈二少爷本就胆小羞涩，那日过后更是经常被同班的学生欺负，白玉鱼怎么说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要保护他，怎么能叫二少爷再委屈下去！所以谁欺负了二少爷，他就帮二少爷欺负回去！于是他叫二少爷紧跟在他身边，不准二少爷单独出去，就是去和吕惠惠约会也不避着二少爷。
　　“你是个男人！别像个婆娘一样胆小懦弱！”
　　白玉鱼总是这样教训陈二少爷。
　　二少爷却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很开心享受的样子。
　　白玉鱼和吕惠惠约会的时候，二少爷也是寸步不离。
　　白玉鱼要和吕诗卉亲热亲热，二少爷的脸也总是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吓他们一跳。
　　吕惠惠虽然不好当面抱怨，但面上也不好看的样子，白玉鱼也一脸尴尬恼火。
　　二少爷却仍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叫白玉鱼和吕惠惠都觉得那张脸十分欠揍。
　　回去后白玉鱼就警告二少爷不准再妨碍他的好事，只准许他坐在两人不近不远的地方。
　　于是二少爷只能黑着脸盯着他们亲热。
　　那二人却也不管他焦灼抵制的目光，怎么着都能尽情亲热起来。
　　就这样，白玉鱼和吕惠惠私定下了终身。他将那块伴着他出生的重要玉佩给了吕惠惠。
　　就是那块“鱼白玉”。
　　“等我拿了状元，就回来娶你。”白玉鱼给她玉佩的时候这样说。
　　陈二少爷在一边默默地翻着手中的一本笔记，不时用笔划上几道。他垂着头，细碎的刘海的光影打在脸上，更加看不清表情。
　　这一年乡试，白玉鱼果然考了个乡试第一名。
　　陈二少爷虽然排名不高，但终究也过了关。
　　陈大人和陈夫人都很高兴，为两个孩子准备了丰盛的大餐。
　　当晚庆祝过后白玉鱼果然又出门去找吕惠惠，这次二少爷没有跟去。
　　故事快
　　进到最后的放榜时候。白玉鱼和陈二少爷在京城一家客栈等着通告。店小二喜气洋洋推门进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状元郎！状元郎！”
　　白玉鱼面露笑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陈二少爷依旧不说话。
　　店小二却略过了白玉鱼，直接向陈二少爷扑去：“状元郎呀状元郎！”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在这里。”白玉鱼道。
　　“没错啊！不是陈天任么。状元郎就是我身前这位陈天任陈少爷！”店小二激动地扑向陈二少爷。
　　白玉鱼摔门而去。陈二少也要追，却被前来庆祝的客栈伙计、其他客房闻言而来的陌生住户团团围住。
　　当晚陈二少爷坐在客栈桌边一夜未睡。因为白玉鱼一直都没有回来。


☆、〇四

　　这状元分明本该是他！白玉鱼丢下了陈二少爷跑了出去。
　　难道是陈大人搞的鬼？以陈大人的本事，找人将自己与陈二少爷的答卷掉包一下也未尝不可。
　　尽管白玉鱼并不想怀疑自己敬重如父亲的陈大人，但这想法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
　　“不如回去向陈大人亲口问个清楚。”
　　这样想着，白玉鱼赶到了驿站，租了匹快马一路赶回了四象城。
　　真相就是他不愿相信的那样。
　　陈大人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犹豫和隐瞒。
　　“玉鱼，对不起。”
　　白玉鱼冲出陈府。
　　他不想听见“对不起”，他不要补偿！
　　白玉鱼没有去找吕惠惠。他没有考中状元，还怎么去娶她？
　　他走了，自己朝着城外去了，向着外面的世界去了。
　　只是腰间没有了鱼白玉，身边也没有了陈家二少爷。
　　出走之后，因心情郁结，食不下咽，他身子越来越差，不久就染了风寒。
　　偏远的小山村里，他卧病在床，总想起少年时三个人一起玩闹的日子。
　　吕惠惠是不是在摩挲着玉佩等他回去娶她？
　　至于陈二少爷……
　　官场险恶，进京做了状元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欺负他？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眼中泪水打转的小脸。
　　“哭什么哭，说，谁欺负你了？哥帮你出气去！”
　　少年白玉鱼吼着发髻歪斜散乱的陈二少爷，暴躁地举着衣袖抹掉他的鼻涕，牵起小手就要去给他报仇。
　　“鱼哥，往后你娶了媳妇……”
　　“怎么？”
　　“没、没什么。”陈二少爷低头踢路边的石子。
　　“鱼哥，若我老的时候被人欺负，你会帮我报仇么？”
　　“傻天儿，哥说了保护你一辈子！”白玉鱼揉揉那个软软的脑袋。
　　天花板虚晃，白玉鱼忘却了所谓功名，心中竟又担忧起白家二少爷来。
　　“为什么会想起他？”躺在床上，连摇动脑袋的力气也没有了。
　　身体失去了生气，宣告了白玉鱼的死亡。
　　“谁欺负你，哥就帮你欺负回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可是他背负着诺言的灵魂却不愿就这样消散了。
　　于是他成了孤魂野鬼。继续留在人间。
　　变成鬼之后，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反而能够更加自由
　　地走动。
　　他回到了四象城。尽管其他人已经看不见他。
　　这时已经放榜三个月，本该从朝廷领了官服，骑着枣红色大马敲锣打鼓游街的状元郎却一直没有出现。
　　陈二少爷不知上哪里找白玉鱼去了。
　　鬼使神差地，白玉鱼回到了陈府大院。
　　陈二少爷不在。白玉鱼有些失落。
　　是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瘦弱少年不需要再依靠自己了？
　　估计是当了状元，谋了官职在处理事务吧。白玉鱼苦笑。
　　陈大人一夜之间白了头，唉声叹气地在屋里来回走。陈夫人一直躲在卧房抽泣，就连吃饭也不愿出门，陈大人只得叫她的贴身丫鬟端了饭菜去陈夫人的卧房去。
　　白玉鱼竟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宽慰陈夫人一番，可惜他无论他怎样在陈夫人耳边呼喊，在她眼前晃动，都起不了作用。
　　他想打碎身边的花瓶，却只是眼睁睁瞧着素白的花瓶从自己手臂中穿过去。
　　他只是虚无的鬼魂，再也碰触不了这些实实在在的事物。
　　“都怨我！都怨我！”陈夫人哭着，“如果不是我一时贪心，强迫他爹换了答卷，鱼儿就不会走，天儿也不会走……”
　　他又站着听了一阵，才知道陈二少爷一路寻他回家，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
　　至于什么状元郎的名号，反正二少爷是不要了。
　　白玉鱼心情复杂，逃也似的离开了陈家。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被无数的行人从他虚无的身体里穿来穿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布店门前。吕惠惠没有坐在柜台前冲他微笑。
　　


☆、〇五

　　白玉鱼站在布店门前，脚下没有影子。
　　他又往布店里望了望，只有吕老板坐在柜台后面霹雳啪来打着算盘。
　　算盘声响到天黑，他在门前站到天黑。
　　吕老板卸了门板，将店铺锁了，转身离开，手里拎着一件大红绸子。
　　是要给谁做嫁衣呢。
　　白玉鱼无处可去，回过神来时居然已经顺着吕老板的脚步回到吕家来了。
　　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趁着吕老板关门的隙机闪进门里。
　　“惠惠呀，红绸子给你拿回来了。”
　　吕老板给吕惠惠送去了布。
　　白玉鱼瞧着自己从前的心上人笑盈盈打开门，脸上红扑扑的，没有相思成疾的样子。
　　厢房门又关上，他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门中传来陈二少爷的声音。
　　眉头微皱，鬼魅穿墙进了闺房。
　　“惠惠姐，我今天早晨找到鱼哥了，城外柳村，他死了……”
　　陈二少爷红着眼坐在桌边，脸颊凹陷，消瘦不成人形。
　　旁边地上放着的，是白玉鱼早上刚刚断气的身体。
　　“二少爷，你别这样伤心了……人啊……人总会死的。”
　　吕惠惠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惠惠姐，你不想念鱼哥吗？他死了你不难过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安心嫁给别人？”
　　陈二少爷抓着桌上的大红绸布，手背上筋骨突出，指甲竟然在绸布上破出几个洞来。
　　吕惠惠叹口气，在旁边凳上坐下，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我自然也想念他，他死了我当然难过。”吕惠惠顿了一顿，“可是他已经离开了，这却是个事实。”
　　“光阴不会因凡人而止。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每日清晨要去铺中看店，晚上回家来吃饭睡觉。”
　　“和他一起的日子，我就当曾经做了个香甜好梦……日子总归还要正常地过下去。”
　　陈二少爷指节苍白，抓着红绸的手渐渐松了。
　　“那是你。我会一直等着鱼哥回来。”
　　他起了身，抱起白玉鱼的身体，就要往门口去。
　　“二少爷，这个给你。”吕惠惠从床底下掏出一块鱼形白玉，交给陈二少爷。
　　门开了又关，屋中只剩下吕惠惠一人，还有一只看不见身形的鬼。
　　“过去的，便是过去了。活着的，仍要好好活着。”
　　她背着身，抚平桌上的大红绸布。
　　白玉鱼叹声气，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