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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江公子走後的一段日子，却是两人相识以来最最和睦的时光。大王只觉得陆公子每日都比从前更加淫荡可爱，而且就连性格也温顺了不少，虽然仍是常常讥笑大王相貌蠢笨，皮毛又黑又硬，还经常对其拳打脚踢发泄不满，但是日子久了，大王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样子，喜欢的夜夜搂在怀里才能入睡。可是陆公子却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思，大王日盼夜盼，却顶多惹得陆公子床上发骚，也是从来没有说出过一句“喜欢”。大王看上去大大咧咧，心里却细密的很，他既看不透陆公子的心情，便暗自决定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全山上下谁不知道大王已经对陆公子宠爱到无以复加？就连平常嚣张惯了的管家，都躲得他远远的，再也不敢上前招惹了。
　　
　　山中时光过得飞快，不久之後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是初夏。山中的各项生意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大王母亲的祭日要到了，他需起身去晋阳城给母亲扫墓。陆公子听了，心中一喜，忙道：“不如带我一起，一路游山玩水，岂不是快活？”话音刚落，便发现大王脸色一沈，有几分怒色。
　　
　　陆公子近几日被大王宠溺惯了，说话也无法无天不顾及什麽。大王也多半让著他不与他计较。现下见大王这幅摸样，陆公子心里也有几分内疚，毕竟是人家母亲的祭日，自己却一副开心的不得了得样子，怎麽也说不过去。然而他最近被宠惯了，一时拉不下脸来道歉，干脆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大王了。虽说如此，大王还是舍不得将陆公子一个人扔在山中，走得时候还是带他一起出发了。
　　
　　神黑山离晋阳城有几千里地，平常人便是要走上几个月大半年才能到达。大王脚步迅速，竟是比良驹还要快上好几倍。陆公子骑坐在大王的肩膀上，两耳生风，山林景色呼啸而过却又丝毫不觉得颠簸，不到三日的功夫，竟然便到了扬州城。陆公子自小在扬州城长大，此番故地重游，不禁感慨万千。
　　
　　大王需要在扬州城里办些事情，便吩咐陆公子一个人到处逛逛。陆公子也不含糊，从大王那里拿了足够的银两，便大摇大摆的来到了扬州城最最昂贵的一家酒楼──醉仙居。陆公子三年前败光家产时可谓是轰动了扬州城。他的父亲陆友林在扬州城也是个传奇人物，白手起家，从一个穷小子做到了扬州城屈指可数的富商。他的故事一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这样的一个人物，一生赚来的家产却被自己的宝贝儿子败光了，确实叫人唏嘘不已。
　　
　　这次陆公子只身来到醉仙居，颇有一番扬眉吐气的意思。他当时落马只时，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嘲笑。就连平常一起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都闭门不接待他了。如今，他手里面有了那麽一点银两，竟然想著要让大家刮目相看。大手一挥点了十几样小菜，小二是新来的，见他出手如此阔套，又生的体体面面，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来。直到饭菜摆了一桌子，陆公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盘夹一筷子，道：“咸了”那盘夹一筷子，道：“酸了”。总之这麽一大桌子菜，竟然没有一盘和他胃口。
　　
　　小二的笑容顿时转换成了苦笑，心想这位少爷可真难伺候，没准还是来砸场子的呢。陆公子落魄的时候吃过醉仙居的闭门羹，此回总算是大快人心了。见小二将厨子叫了出来给他赔不是，还赠送了摆放得漂漂亮亮的水果盘，陆公子才算是消气。心里面计算著待会儿去天香赌坊试试手气，然後再去依红楼会会好久不见了的滴滴姑娘，当真是逍遥快活的一天，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风流潇洒，出手阔套的陆家公子。
　　
　　心里面正做著美梦，突然听到背後有人惊呼：“哟，这不是陆公子麽？真是巧的很啊！”
　　陆公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初和他一起风流的酒肉朋友，马家大少，马奔。这马奔虽然姓马，却生得肥头大耳，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很会算计的样子。马大少热络的拉住陆公子的手，也不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只是一直在同他讲著以往在一起玩乐时候的趣事。当初陆公子落魄时候他们落井下石的那一出，好像是忘记了一般。陆公子直感叹此人脸皮之厚，当世无双。然而，他却也忍不住回想起当时每日无忧无虑的生活，暗自感叹了起来。
　　
　　酒过三巡，陆公子心情开心了不少，和旧时的朋友说著旧话，讲到徐三被家里逼著娶了个凶狠的媳妇，天天在家挨打，再也不敢出来玩了。赵六去徐州做了官，倒是收起了性子，据说为官正直，前途无量啊。他们这样一聊，不觉时间飞快，转眼已是傍晚时分。陆公子打算起身告退，却听马大少道：“怎麽这麽快便走了，陆兄不见，这天色才刚刚早麽？”
　　
　　陆公子向外望去，顿时会意。以往他还在扬州城做少爷时，几个朋友都是白天在家里睡大觉，到了现在的时辰方才起身。活动场所自然是那声色犬马的青楼妓院。陆公子心里还想著大王与自己约定了晚膳时候回去一起用餐，却敌不过马大少的拉拢游说，又是微微有点醉意，不一会儿就动摇了。
　　
　　“也是，好久都不去依红楼了，哈哈……”
　　“陆公子，你好久都不回来，可是不知道啊”马大少神神秘秘道：“现下扬州城首屈一指的，早就不是依红楼了，嘿嘿。”
　　“那是？”
　　“陆公子来了便知道了。”
　　
　　果然，马大少鬼鬼祟祟的拉著陆少爷七拐八拐，竟然到了一处宁静的大宅前面。马大少微微一笑，牵著陆公子的手入了门去，方才听到各处莺声燕语，竟是一处私密的青楼。陆公子仔细瞧去，发现竟然无一女子，全是眉清目秀的少年。却听马大少嘻嘻道：“怎麽样，够味吧？现在可是时兴搞男人了。”陆公子随著马大少入了一间华美的包房，见里面早已有四五人在座，全部是以往在一起游玩的朋友。几个人许多年没见，说说笑笑，赫然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几杯酒下肚，陆公子早就乐的不知身在何处了。
　　
　　於是当大王急急忙忙找来的时候，见到的自然是衣冠不整的陆大公子傻笑著躺在那个马大少怀中，身边几个“朋友”竟都是不怀好意的在陆公子身间游走。几人都是喝到极醉了，竟是连大王闯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那马大少道：“嘿嘿，几年前就觉得陆兄弟你美不胜收了，如今咱兄弟几个相见，自当好好怀怀旧……”
　　
　　大王见了这等淫靡场景，只觉脑子里哄哄直响，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阿陆名声不好，但却是头一次亲眼看到他的私生活。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千倍。他看得出阿陆是喝醉了酒。可是这等声色场所，却一定不是被人家抬进来的。去嫖妓也就算了，看这等架势，竟是几个人等著嫖他呢！大王为人正直，以前在母亲家里生活的时候，也是被教育的好好的，自是与陆公子这般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不同。如今见了个正著，只觉得眼前这个醉醺醺的阿陆如此的陌生。
　　
　　大王越想越伤心，那小冯少爷之前，不知道还有几个小刘少爷小张少爷，早已同他做过多少遍了。瞧陆公子那副模样，竟然颇为享受的安然躺在他人怀中，若是自己晚来一分，说不定早已……大王想到了他清早起床时欢乐的样子，原本以为他只是开心回到了家乡，没有想到竟然是开心可以和骈头鬼混了！还一次和这麽多人……
　　
　　大王只觉心头凉飕飕的，他为陆公子做了那麽多，一心一意盼望他能喜欢上自己，还计划著和他一起去家乡看望哥哥，好和他……大王再也想不下去了，只是觉得有几分後悔，想到当初管家苦苦奉劝自己，却还是坚信阿陆不是那样的人。如今亲眼见到，只觉得是爬的越高，跌落得越狠。原来阿陆淫荡的样子，却不止是做给他一个人瞧的……


第十四回

　　第十四回
　　
　　大王将陆公子抱回了客栈，将他放入榻中後，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眠。和陆公子在一起的一幕一幕从脑中闪过，心中一直在为他说好话，却怎麽也敌不过一个现实，那便是他不喜欢自己。若自己不是像仆从一般整日好吃好喝的服侍他，一心一意的想让他开心，他恐怕早就逃跑了吧。大王越想越伤心，大手一次又一次举起想再次抚摸一下陆公子睡得香甜的俊脸，却终於忍住了。
　　
　　第二天一早陆公子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环顾四周，发现又回到了客栈之中。他努力回想昨夜的情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个马大少哪里是领他去吃花酒？分明是想吃了他！陆公子掀开被子检查了一番，发觉身体无恙，显然那帮狐朋狗友没有得逞。陆公子松了一口气，继而心生歉意。想是大王在关键时候救了自己……可是大王早上没有像以往那样在他一睁眼就送上热腾腾的早饭，难道是……他生气了？
　　
　　陆公子犹犹豫豫要怎麽向大王道歉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进来的正是大王。只见他脸上再没有挂著平常那样又温柔又丑的笑容了，而是冷冰冰的看著自己。陆公子心里一紧，道：“大黑，昨日是他们硬拉我去吃酒的……你不会生气了吧？”大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床边坐下。陆公子心中一宽，看这样子大王许是准备妥协了，就像以前自己无数次做错事情一样，只要稍微低眉顺眼的道歉，大王没有不原谅自己的。
　　
　　正想要耐著性子撒娇一通，却听大王道：“阿陆，这里有些银两，大约足够你做点小买卖养活自己了。嗯，只是以後交朋友小心一点，不要再让人家骗了去。”说罢，将陆公子额前的乱发理顺至耳後，笑了一笑，继续道：“这些日子逼迫你在我身边，实在对不起。你我就此告辞吧。”说罢深深看了陆公子一眼，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去了。
　　
　　陆公子目瞪口呆了半天，才理解了大王说的话。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没想到单单去吃一次花酒，竟然引发了他这麽大的怒火。直到大王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才发出了声音“大黑，你不要我了？”这句话完全是本能的反应，陆公子马上便後悔了说出这种怨妇一般的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大王道：“不是我不要你，是……”是你这般不自重自爱，我实在要不起了。然而他却无法说出这类绝情伤人的话来，只得顿了一顿，道：“是我无能，无发让你喜欢上我。”大王说这话时，脸上皆是落寞的神情。陆公子心中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刺痛。原来那个整日憨厚笑著，怎麽打骂都不会生气的猴子大王，也会被自己伤得如此深。大王终於推门而出了。
　　
　　“你怎知道我不喜欢你？”陆公子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大喊而出。却听到大王的脚步声毫不迟疑的一步步走远了。陆公子只觉整个世界变得空荡荡的，逍遥了一辈子，到最後还是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扬州城是他的家乡，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不再有了……
　　
　　以後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大王了？他祭拜了母亲，便又差不多到了中秋，村民定会再供奉一个美男子给他，到时候，他一定会将自己遗忘的一干二净了吧……对了，还有那个江文出，不行，决不能让大王落入别人手中。陆公子想到大王也会对其他人好，也会一口一口的喂别人吃饭，也会和别人行那件事，他的心里便像千万把刀子划过一样疼痛。
　　
　　陆公子这辈子从来没有坚定的做过一件事情，此时却打定了主意，匆忙收拾了行李，这次，他一定要把大王抓回来，再也不让他逃走了！陆公子洗漱早餐都已经顾不上了，穿好了衣服便冲出了客栈。发现此时已将近中午，炙热的太阳光投射下来，宿醉的头痛又席卷而来。
　　
　　然而，他再也不停留，认准了那个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高大身影便追了过去。大王人高步大，陆公子只有急速奔跑才能勉强跟得上他遥远的背影。直到出了城来，陆公子才突然想起大王以往背著他还能健步如飞的速度，突然绝望了起来。照这样下去，他是怎麽样也要被独自扔下了。果然，大王的背影在陆公子慌神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了。
　　
　　陆公子急的满头大汗，只见前面便是一座颇为险要的山坡，他天生又不记路，若是莽撞入山肯定会迷路的。然而他知道大王便在山里面，若是想追上他便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最终他硬著头皮入了山里。陆公子一头冲进了山林，硬冲著向山上爬去。好几次都差点踩空掉下山去。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和大王一同爬山时的情景，那时候大王总是让他先行，告诉他即使是失足滑落也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将它稳稳接在怀中。陆公子不禁回头望了下去，只觉得来时山路依旧险要，却惟独不见那个能稳稳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大影子了。便这样勉勉强强的爬在山上，强迫自己不再往下看去，自欺欺人一般告诉自己：“大黑就在後面，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饶是如此，他的速度也是极为缓慢，好不容易翻过了山头已经到了黄昏时候了，四下只剩下哗哗的风声，大黑的身影早就不见了。陆公子计算著路程，他这般龟速花了大半天时光才行了几里路程，按照大王的脚程，恐怕已经走到角镇了。眼看天便要黑了下来，恐怕自己就要在这山中过夜了。陆公子心下盘算著，大王形象特殊，不喜欢与人接触，因此才放弃官道不走，拣这些山野小路。不如他明天买一匹马，直接快马加鞭去晋阳与大王相会好了。
　　
　　陆公子第一次像现在这般有主意。他当即估摸了路程，计算著如何能在途中与大王相会好表明自己的心声，刚才的慌乱也逐渐平息了。大王心地善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绝情的，如果自己好好的对待他，他便会回心转意，再次像以前对自己那般好了。陆公子一遍一遍这样对自己说，像是在壮胆。
　　
　　他一生都被别人捧在手里疼爱著，从父母到小冯少爷。虽然後来被小冯少爷狠狠的抛弃过，却又遇到了大王。因此他只知道如何享受别人的恩惠，却从来不知道如何回应别人的感情。当他冷静下来回想昨天的那件事，顿时觉得後悔不已。自己既然不能容忍大王对江文出一点点的细心照顾，大王又如何可以原谅自己躺在别人怀里面喝花酒？陆公子暗暗决心，将来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对待大王的感情，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他又想起来大王临走前说的那句“是我无能，无发让你喜欢上我。”陆公子觉得心中抽疼。大王对他的好他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只是贪图那一分温暖，却不想再对别人示弱。可是经历了那麽多，他早就知道大王的本性是与小冯少爷不一样的。不如，便将心给了他，又如何？


第十五回

　　陆公子决心下得很动听，可是真正追赶起了大王，才知道有多麽吃力。他以往独自出门的经历少得可怜，於是买马匹的时候被人家骗去了一大笔钱，就连吃饭投宿，店家都欺负他是外乡人，缺斤短两那是不用说的了。陆公子以前跟著大王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受的罪可要多很多了。多少次他都气的恨不得要揍人，奈何他既无武功，也无权势，好几次理论不成，甚至被店主扔出了店外，苦不堪言。
　　
　　好在陆公子骑马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多亏了从小爱和那些狐朋狗友到处打猎的经验。陆公子骑马疾驰了几天之後，这日黄昏来到了一个叫做朱镇的地方。这座小镇已经靠近北方了，然而镇内却像是江南一般，纵横贯穿著几条河流，颇有几分江南的味道。陆公子囊中已经没有多少银两了，恨不得快马加鞭的赶上大王，却仍然被镇上景色吸引，打算夜间在这里住宿一晚。
　　
　　几日来连续赶路身体极为疲倦，陆公子一来到客栈房间便倒在床上睡著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外面的吵闹声吵了起来。向窗外一看，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镇上街道竟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问了店小二，才知道原来今日是传统的“花轮节”，在这个地方是相当有名气的，就连周边地方的人也会特意赶来凑个热闹。
　　
　　陆公子心情低落了许久，这几日来孤单的赶路早就倦了，便有心下去玩一玩。他心里想著既然这节日这般有名，说不定能碰到大王呢。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却仍是可以暂时将心事放在一边。陆公子下了楼来，见大家都是带著面具的，男女老少都是分辨不清了。他问了别人才知道这原是节日的传统。大家带著面具出来逛街赏灯许愿，比平时轻松了不少。就是平日里不得出门的闺女少妇，今日也可以尽情玩乐了。
　　
　　陆公子听的有趣，见路边有不少卖面具的摊子，便索性蹲下来挑选。那面具摊子真是杂七杂八，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