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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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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师傅的才学,没有小白公子的法术,也没有田扑满田老板的财大气粗,更没有周大虎周镖
  师的硬底子功夫。
  小鸡小鸭的下蛋功夫没有。小花二丫的捉鼠上树功夫没有。姐姐妹妹换着花样做点心绣枕头的功
  夫没有。
  至于跟他家苏小大夫背的药方儿,记的药名,认的草药,全都是混个脸熟……
  小林只有小林自己而已。
  小林狠狠吸口气,狠狠绞着李言笑的袖子口。“你说到做到!”
  小林鼓着自己的底气,信誓旦旦豪言壮语。“桂花糕,花生糖,都可以。”他家先生都能养山猫
  ,他养只比山猫小了不知多少倍的狐狸,应当,应当不在话下吧……
  大不了,他小林晚睡早起,多瞄两三眼医书,少瞅一两则传奇,往后任那只狐狸逗来逗去,也不
  跟他真生气闹别扭。
  
  “当真?”
  小林使劲儿点点头,“当真。”
  “你当真忘记我?”李言笑乍然问。“我要的……不过是你一段记忆。”
  小林一愣,电光石火间扒拉了一下自己短短前半辈子,全无蛛丝马迹。
  满心里混混沌沌,好似结了一张灰蒙蒙的大雾,只有刚刚那只火红的小狐狸,抱着爪子呆呆坐在
  中央。
  满眼里都是雾濛濛的水汽。
  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我们……曾相识么?”
  李言笑将他的手挣开,虎视眈眈盯着他。
  小林手里空荡荡的,只好自己绞着自己的手指,小媳妇样子低低问:“那个……是不是我上辈子
  ,朝你借了好多好多银子……”
  “呆瓜!”
  李言笑似乎更是气恼,俊俏的眉头全皱了起来。
  他一把将小林拽过来,“早说了,你欠我良多,哪是银子就能还?”
  小林瞪大了眼,来不及看清面前的美人面,嘴唇上便结结实实一痛。
  流……流血了吧,美人儿太凶猛,太……热情了吧。小林想,都怪他说了不知深浅的话。
  月亮光远远近近照过来,给两个人涂了一身白糖霜。
  
  “你欠他的不过是生生世世罢了。”
  冷冷清清的声音划开了静谧凝滞的气氛,小林顿时觉得四周寒气四溢,霜雪味道浓重,不自禁往
  李言笑怀里窝了窝。
  他凝神看去,不知何时陶璋已然去而复返,站在月色里,无喜无悲,静如玉雕。
  但,若说走前因了那狐珠他带了几分活气,此时,却是全部凝住了。
  仍旧是身如柳,色若月,偏偏满面死气沉沉,说这话时又咬牙切齿。
  小林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向着墙上那幅人画儿看去。
  空余红梅花儿,琉璃世界,寂静肃然,无人赏。
  “阿瑾终还是走了。”他似乎自言自语,“正月十五,双龙镇的大喜事又添了一桩。从此美人在
  怀,依他才学,跻身琼林指日可待。人生乐事,我也全还了他吧……多少年,我锁了他这最后一线灵魄,终还是没有什么用。什么生生世世,李言笑你只认世间的南墙,未免太痴傻了。我呢,何尝不是头破血流,哈。”
  
  阿瑾?陶瑾?
  莫不是城南酸陶窑家的三公子。
  这个少爷在双龙镇上左右也是个人物。
  就算小时候生过一场传说中惊天动地的大病,时不时总有些痴痴傻傻,却总有股天然风流。
  每年双龙镇七夕灯会,挂在月老庙前最精致招人眼那一盏,定是这位小少爷的笔墨。
  每年双龙镇中秋灯会,最让大大小小的姑娘流连忘返的,定是这位小少爷的笑靥。
  每年双龙镇元宵灯会,酸书生们相聚把酒吟雪赏梅推为魁首的,也定是这位小少爷的三言两语。
  这样一位妙公子,不可能不在青青巷姑娘们蜿蜒绵长的八卦小河里猛打上一个旋。再隐隐约约千
  百遍传到了苏唯和小林的耳朵里面。
  这么一来,小林恍然间,觉得那墙上挂画,如云蒸霞蔚的瘦骨梅树似乎熟得很……
  不就是被心逸阁胖老板供在最中间那一副一个样子么?
  
  陶瑾一手绝妙丹青,向来千金难求。
  高高挂着的画轴,方寸间便展开万里风景,风骨卓然。
  白雪地里红梅如火焚,烈烈灼人眼目。
  碧云天上层云如浪卷,吞尽九霄天际。
  瘦骨梅树下,影影绰绰并排立着二人,却虚如轻烟。
  小林就算欣赏不了其中真味,却也觉得着实撼人心魄。
  胖老板深深吸一口鼻烟儿,数着指头摇着头:“这画儿虽美,却也不过三四张。陶家的公子,非得疯癫痴傻时候,才能画出这般好画来。清清楚楚时候,用笔虽工,却落了俗套啦。”
  当时的小林只是唯唯诺诺点了点头,揣好了帮他家小大夫卖好的银子。
  
  这时候他从李言笑怀里面挣出来,轻轻叹息,“莫不是……鼎鼎大名的陶瑾陶三公子?”
  陶璋愣了一愣,答:“正是舍弟。”
  “你便是去找他?”小林满头雾水更重,陶家的大公子是双龙镇上风生水起的生意人,只有陶二公子,除了是与那三公子一卵相生,便从未听人提起过。
  “正是。”陶璋闭一闭眼,“月圆为约,把酒言欢。此后的约,是不必再赴了……”
  “为……为何?”他记得陶璋说做鬼做的索然无味,却不能归去,怕是就为这月下之约?
  “从此那人身边,佳偶美眷,再以后儿孙绕膝,我还有何好放不下?自他病好,我许他月圆相见,已十多年,给他留下一个月圆成痴的名声,我也累了。”陶璋轻轻说。“李言笑,再让我尝一口这酒的滋味吧。从此真的阴阳两隔,我过桥去。”
  李言笑震了震,问:“小陶,你真不后悔?”
  陶璋大袖笼起桌上酒壶,将余下酒液尽数斜进口中。“若你问,多年前我一命换他一生,我从未后悔。现在,自是更加无怨无悔。只是,早知道我永远等不来他罢了。”
  两三滴水,凝在颊上,月亮下微微闪光。
  不知是溅出来的酒,还是收不回去的泪。
  
  犹记得,青杏仍酸,阿瑾爬在他背上,奶声奶气地叫着“阿璋”,直叫到他皱眉头。
  一凶他,他便学会泪眼涟涟,可怜兮兮,拖着鼻涕抱他脖子叫着“哥哥”。
  再往后,烛影下,未尽的功课摊在桌上,他脸上抹了几条墨迹,阿瑾远远无赖央求地叫着“阿璋,过来陪我睡,我一个人睡不好。”
  第二天先生瞪着眼睛叫他要罚手板子,阿瑾理直气壮去接了,手心变得通红冒烟。
  再往后,病榻前,他握了那只烫得如日下热沙的手,却换来那人轻巧艰难一笑,“阿璋,今晚
  我不陪你睡,你老爱卷我被子。”
  再往后,月圆夜,大病初愈的阿瑾抱着他,恶狠狠地撒娇耍赖,眼眸如星,鼻涕横流:“阿璋,我一醒,你就不要我了。你再不回来,我连自己都不想要了。”
  他心里酸痛,也恶狠狠揉他头发威胁,“以后每逢月圆夜哥哥定会回来陪你,可别告诉了别人,这是秘密。”
  暖香帐中,他问,“阿璋,你怎么身上这么凉,是不是冷的?阿璋,你刚刚怎么不吃蜜饯,那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他铺开生宣,笔落花开,意气风发地笑,“阿璋,这一树红花,还不能暖了你?待我再添几笔,将你我都画了进去。”
  花开人笑,他仰着一张慢慢有了棱角的俊俏颜面,问:“阿璋,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与我常相伴,不再让我每每月夜无眠?”
  他从不问,白日里阿璋你到哪里去了,你为何不回来。
  也从不提起家里草草起的那座新坟。
  就算别人说他痴痴傻傻,常常对月空笑。
  再然后,阿瑾揽着他腰,突然腻腻歪歪说:“阿璋,下个月我要成亲。阿璋,你回来喝杯喜酒还是不来?”他仍旧那样看他,无赖狡黠,如幼时从未改变。
  青杏仍酸,却是酸中带涩,涩中含苦。
  陶璋却从未后悔,他为了留住那颠倒众生的笑靥,舍生忘死也是不在乎的。
  什么样的陶瑾,在他心里从来都是万金不换。
  
  “我愿化清风,长随君左右。白衣青衫摇,我手拂君腰。
  我愿为细雨,长润君左右。春来杨柳湿,我泪洗相思。
  我愿做君镜,长望君左右。画眉缱绻隙,能使偶相忆?
  我愿成君影,长伴君左右。随日取短长,但使君不弃。”
  陶璋站在原地,默默低念,眉梢眼角,隐隐带着诀别之意,看的小林一阵心寒,竟然想去捂上李言笑的眼。
  “只盼从今晚后,仍旧常相伴莫相忘。”
  他噙着这句话,却使小林呆了。
  长相思还是长相忘?
  即使那千千百百豪气干云的江湖人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小林虽胆小,却是地地道道俗人一个。任他雨打风吹,辜负了美人儿,才是头件错事。
  他拿眼去偷瞄李言笑,还不放心,干脆将李言笑的胳膊收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陶璋长身而立,片刻不犹豫将手向自己的胸口掏去。
  小林死死屏住呼吸,大大地喊了一声,“不要!”随后全身发紧,小兽般颤抖了起来。
  陶璋稍稍踉跄,手心展开,原来是刚刚李言笑给他的那颗晶莹珠子,宝宝光流转。
  只眨眼间,方才风神如玉的翩翩公子,便如小林初见他时那般模糊了。
  “李言笑,陶家窑后面我埋的那些酒,以后全都归了你。那年月也幸亏遇见你,明知道喝不出味道,偏偏风雪中去抢了你御寒的酒。哈哈,是你我的缘,也是我与阿瑾的缘啊。”陶璋深深看李
  言笑一眼,已然倦极。“至于这位小兄弟,”他再瞅瞅小林,“你不愿将他的东西还给他,我便帮你还了吧!”
  莹白的珠子从指间弹落,猝不及防朝了小林的胸口飞了过来。
  
  痛。
  比被那些花花草草的锯齿儿划了手指头还痛。
  小林捂着中了珍贵“暗器”的胸口,弯□去。
  又热又痛,好似什么涌了上来,涨的满满。
  难以言喻。
  眼里也好像有什么涌了上来,盈地满满。
  就要流了出来。
  泪眼朦胧间,他急急努力张大眼睛,看陶璋小陶公子。
  一片月光。晒一座晶莹透明的冰雕。
  从足尖到腰际到勾起的嘴角再到雪白的发带。
  “天快亮了,你们也快离开吧。”
  话尾与影儿,皆如轻烟升腾。
  墙上挂画也被强力扯成纸片,如落花埋土,全无影踪。
  小林仍旧捂着自己的胸口,又分出手来敲敲自己的脑袋,要将自己从梦里面敲醒。
  
  他正出神间,已被李言笑扯进怀里面,风声过耳。
  再抬头时,已是来时那条小小野路,伸到天边卷起淡淡的白。
  挂一两颗稀疏的星。
  小林狠狠地发着抖。
  李言笑小心翼翼摸摸他头,摸摸他脸颊,再摸摸他胸口。
  “别……别摸。”小林被摸回了神,一张小脸霎时间红地要命。“痒……”
  李言笑奇奇怪怪打量他,“你……没想起什么?”
  小林眨眨眼,不敢看他殷切目光,“没……”
  李言笑反而舒了一口气。
  小林扁扁嘴,却有些介意,“我,那个,以前……还有那颗珠子……”
  “这颗灵珠子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被我硬抢了这么些年。”李言笑半真半假,不以为意,“现在还给你。至于上辈子的事情,记得记不得又有什么用,相思在怀,可比什么都重要。”
  黎明的风卷起他飞扬长发,宽大红衣,细长眼眸流光飞转。
  美……美人,小林揣揣自己的袖筒子,脸呼啦又红了,唯唯诺诺就要醉了。
  
  硬拉回了思绪,小林问,“那个,陶公子……”
  “那时候谁说要超度他的?”李言笑稍稍黯然,继而便收了惆怅,“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呢,是自己超度了自己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李言笑揉了揉小林的头发,抬起他小下巴,“你我他不管是人是妖是狐是鬼,终于脱不了红尘,也脱不了心之所向。小陶定是化作风雨,也要跟那陶瑾如影随形吧。罢了罢了。你我不如同看流光飞去,珍惜身边赏心乐事,把他想做而不得的事情做了。”
  小林看他潇洒不羁的神态言语,不禁又有些愣怔。
  
  长睫低垂,侧脸弧线柔润,出神时专注认真,浑然忘我,但眉眼间总有一两丝惆怅,挥之不去。
  天真,单纯,干净,直来直往的心肺,如蚌中隐白珠,光华内敛。
  “林晓……”李言笑一时间心动,低低喊出声来。
  “什么?”
  “没什么。”李言笑望着小林,那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睛,那人何尝用这样认认真真唯唯诺诺的神色打量过自己呢?
  李言笑凑到小林的小脸颊旁边儿,咬着他耳朵说,“你可还答应着我一件事情呢?”
  “哈?”
  “我本来做的是陶公子的生意,拿的是陶府上的钱,可现在真是身无分文了。再说,你要帮我寻东 
 27、第二十七章。 。。。 
 
 
  西,寻到之前,可不能离了我。对了,再告诉你一件坏事情。”
  “什……什么?”小林离他远一些。
  “那颗白珠子虽是你的,但吸足了我李言笑的真气,算是世间灵药。长生不老,包治百病。你呢吞了它,自然要付!钱!给!我!”李言笑望着天边掀起一角的霞光,淡淡说。
  管他是谁,他想给眼前这个人上枷落锁,再不让他逃走一时一刻。
  小林自然被惊得目瞪口呆。
  
  两个人默默向着越来越亮的地方走去。
  “我……我愿意,”小林突然拉住李言笑的袖子角,目光灼灼看着他,“养你一辈子。”
  李言笑又是一怔,似乎在他脸上又瞧出什么。小林赶忙将头垂了下去,化成了软塌塌的样子,低低念叨“我……我……”
  李言笑抿起唇角,却把红色袖口递到脸颊上,“哈哈”笑起来。
  阳光多刺眼,却又下了几滴雨下来。
  不过为了这个人,又有何不可。
  “笨蛋!”
  李言笑伸出手去,拎了拎小林的后颈子,“饿了。回去多给我盛几碗饭。哈,我记得青石街新开了家裁缝铺子,有几匹绛紫色的丝绸很是合适做衣裳呢。”
  “李言笑!”
  “嗯?”
  “你!你……”小林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又扯紧了李言笑,死死跟着他,“等我回
  家取些银钱……”
  李言笑又暗暗笑了。这回会心会意,死心塌地。
  
  直到很久之后,小林才知道原来自己永远是个呆瓜。
  其实说李言笑李狐狸失了主顾,成了无业游狐。
  那全是瞎掰!
  至于他做的什么生意呢?
  跟小林的师傅一个样,卖卖药而已。
  至于卖给谁,只有青青巷的姑娘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被我自己搞混乱了……还有“紧张”兄弟,发现这里很难交代清楚。ORZ
总之,小林可以暂时当古德拜先生了~~任务完成。逃走~

PS:六一节童书特惠大好~虽然买的有一套书隔天便降价了TT
《小狐狸买手套》《小狐狸阿权》《巧克力天使》《月夜与眼镜》《红蜡烛与美人鱼》《牛女》等等等等。
那些小时候就看过的日系童话真是太印象深刻鸟~不过当时恐怕很难体会有些东西的深意吧。
推荐 安房直子 小川未明 新美南吉 宫泽贤治 这些大婶大叔的童话。
他们的小故事,似乎不单单是写给孩子的,甚至也不适合孩子看吧……
里面包含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物哀”吧。不过,真的很美啊。




28

28、第二十八章。 。。。 
 
 
  是小林发现插在小院子门扉上那一封书信的。
  雪白雪白的信皮,远远看去,仿佛一只白色的幼鸟,一动不动别着腿在上面啁啾。
  凉风一过,就颤一下,偏偏不掉下来。
  小林知道小白公子已经送了他家小苏大夫一只小鸟,树棕色绒乎乎花里胡哨的雀小六。
  乱蓬蓬羽毛,总如晨起,四处挓挲。
  小林不知道为啥,小白公子挑了这么只小鸟儿,随随便便扔进小空山里,转眼儿就找不见了。
  得亏他家小苏大夫看不见,好糊弄……哼!
  当然小林从不承认,这是因为雀小六的脾气比它身子还大。
  小林深深觉得,在雀小六漆黑的小豆眼里面,这个小院子里面确切的高低左右是这样的——
  最高处自然是人,温文没脾气的小苏大夫,每天早晚一把豆一把瓜子儿地侍候着。
  然后是一虎一狐,白森森的獠牙一亮,雀小六还是有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就连小花,它都戒备森严。
  再说一到晚上,白大花也喜欢没事儿把着它,放在大爪子底下揉搓会儿,揉地飞起掉下几根儿绒毛儿来,逼着跟着他学会了叫“苏唯苏唯苏唯”才罢。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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