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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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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空，沈空，我们只有这一辈子了！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去找你……”
“……”
大段大段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支离破碎。小和尚用力抿住了唇，手指慢慢碰上自己的眼。眼还是那般的清澈那般的明亮，可不知何时，就再也看不到。
眼到底盲了，人也会死吗？
小和尚唇瓣哆嗦了几下，喉咙发出一声沈重的闷哼却忽然就哽咽了，身子一软，无力的手一松，伞就从手上滑出，在空中悠转了几圈，“咕咚”一声掉进了河。
桥下的狐狸脸色一凝，转瞬便冲了上来。
小和尚扶著桥慢慢地，慢慢地滑到了地上，眼里无神，嘴里喃喃：“师傅，师兄，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小和尚立刻就被紧紧搂进了一个怀抱，红得似血，热得烫人。
雨势渐大，衣衫尽数湿透的两人坐在桥上许久才开始往回走。
虚弱的小和尚全身隐隐作痛，蜷在天狐怀里翻来覆去地叨念两个字：“蝶儿，蝶儿……”
离开的第八天，和尚终於归来。回来时，天也已放晴，阳光满天，春盎风露，青山连著碧水，美得柔和却落寞。
玄冥独自站在院门前，静静凝望的视线里，街头的那一端，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远方缓缓走来，一步一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近了，近至可以看清一切。
踽踽独行，没有了任何陪伴。
最爱拾掇的人此刻一身落魄。一身拖沓的衲袍泥迹斑斑肮脏不堪，木滞的面孔伤痕累累，想必是跌倒了几番。两只无神的大眼灰蒙得似沾了厚厚的尘土，翕和不停的嘴巴却听不到任何一个字。还有，那瘦得一掰就断的两只手臂里躺著一只小小的、红红的却始终紧紧闭著眼似酣睡般的狐狸。
只是，只需一眼便知，众仙口中这只妩媚天界已久的妖孽天狐，早已毫无任何生息。
玄冥默默看著他步伐踉跄地来到跟前，才猛地伸手将他用力搂入怀里。
瘦，一把骨头已能把人给咯痛！
“笨和尚，笨和尚，总算舍得回来了……”再也忍不住一腔翻腾的波澜，玄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他。
木然得似没有了知觉的小和尚傻滞了片刻，却忽然间在他紧锁的怀里剧烈地挣扎，心刹那间狠狠一震，手不自觉一松，却见小和尚趔趄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慌慌张张抱紧怀里的狐狸，盲瞳中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凄楚。
玄冥看得眼睛一阵一阵发酸，胸口忽然就涌上了深深的疲惫。忍不住闭上了眼，下一秒又迅即睁开，嘴角勉强勾起：“小和尚，我们进去吧，到家了。”
小和尚歪著光亮的头怔然了许久，才迟缓地点了下，身子却忽然晃了晃，积压下来的疲倦一股脑冲了上来，小和尚软软晕了过去。怀里的狐狸便滚了出来，“！”的一声摔落在地上，然而再也无痛无伤。
小和尚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後，正是深夜。
月上中天，似白雪一般寒意透彻。
玄冥两天来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看到他醒来，僵紧的心情终於略略放松了些许。扶著他坐起，他转身端来精心熬煮的小米粥，熟练地舀起一匙，略略诱哄道：“来，喝点粥，你已经几天没吃了，别饿坏了胃。”
小和尚睡了两天，仿佛大病初愈般，人终於不再如前几天那样糊糊涂涂，曾空洞茫然的大眼也有了一丝神采，闻言乖顺地张开了口。
彼此都不说话，沈默直至小和尚把满满的一碗粥都喝完。
玄冥把碗放在一旁，拿起袖子给小和尚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那光洁的额角上，那儿有几道不知何时衍生的浅浅的皱痕。久久才别了眼，出言轻轻打破了长久的沈默：“他精气散尽，只剩下一躯肉身。我，把他葬了。”
体弱的小和尚闻言似累极了缓缓闭上眼，过了好久再睁开时，黑白分明的眼里已氤氲著一层雾气，唇瓣也开始发抖，渐渐溢出了散不去的哀伤。
“他都给了贫僧……都给了……”
……
那时，那个三界里最为妖娆的狐狸趁他晕阙不醒之际，牺牲了自己把所有的精气全数灌进了他的体内。濒死之际，他吃力地挪到小和尚的身边，依稀当年那样缺乏安全感地蜷缩在那个怀抱里，喘著气一字一句说：“当年你在山中救了我……我听了你的话。只是，倘若我……能早些成仙，我就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为了尽快成仙，我成了天界最下贱的天狐，但我却永远成不了最慈悲的神仙……我恨不得要毁了他的元神……”
话语说的断断续续，但却教人心抽得流泪。
“笨蛋……你懂得教我如何做……为什麽自个儿却不懂？”
“我不知道……能保你多久……但你以後都要记得我，知道麽……”
“知道麽……”
为一人而生，最後亦为一人而死！没人会料到，天底下最没心没肺的天狐竟会如此痴情！
小和尚直到最後才明白，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什麽妖精鬼怪，也不是什麽山中灵兽，而是天上的神仙。可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来不及记起所有的一切就结束了！小和尚眼睁睁地流著泪听，想伸手抱一抱怀里孩子似的人，但虚弱得身体丝毫也动弹不了，就连点一下头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
怀里最终只留下一个僵硬了的小小的躯体。他记起了他的小时候；他知道了那座庙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清清楚楚地记起梦里的一切，紫发的人，蓝裙白衣的她和她；他记起了他的记忆是怎样消失的，甚至他的眼睛是何时盲的。可是，他始终也记不起他是何时救了这只小狐狸！
“贫僧，还是记不起来……”小和尚忽然就缩起身体呜咽起来，胸口的痛苦自责逼得他快要疯掉！
玄冥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把他带入了怀抱：“好了，笨和尚，别再想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施主，贫……贫僧是不是……曾经犯下什麽……罪孽？”怀里的人挣脱了他的手，举了起来哽著嗓音木木地问。
玄冥侧头望向窗外。窗外的世界，一片落絮无声，行云有影月似含羞，但眼里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犯下大罪的人，是我，不是你。”
天神劫 十八
那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交媾，彼此间除了血还是血，尝不到半点甜蜜，只有满满的绝望。
眼睛是紧紧阖上的，头是扭过一边的，但一句呻吟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不过睡著了发一场噩梦。但那脸色惨白得透明，不堪一击的身体却犹自倔强得似磐石。从一开始，小仙子就没有任何挣扎，对他来说，或许肉体上的任何折磨已经完全比不上精神的折磨了。
依旧的，间或著一声声折辱般的拷问，那个蛮横狂乱的人伏在他身上发了狠般去凌虐，直到身下的躯体残破不堪，直到两人贴合处汩汩流出来的只有红得刺眼的血。
於是，所有的律动戛然而止。
彼此间除了一声声粗重的喘息便是有很长时间的沈默。
眼里迷乱异常的紫终於淡了下去，玄冥垂眼直直看著两人被鲜血浸红了的下身，指甲一不留神就狠狠地扣进了肉里，有热烫的血迅速渗了出来，冷不丁又问了一句重复了很多很多遍的话：“你喜欢本大神吗？”
一直没反应的小仙子忽然就睁开了眼，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空洞地看著他：“我不是他！你不是他！”
他倔强，他霸道；他温淡，他暴躁……曾经巧笑善兮的人不是他，曾经学会了温柔的人也不是他……
斩钉截铁，很决绝的就划清了过去和现在。
小仙子伸出无力的手去推他，喃喃无神地咕哝：“你走开！你拿著我好玩……你也玩够了！你不是他……你不是……”
心又重又乱，全身都是止不住的隐隐作痛，以致开始疯狂得毫无理智。玄冥死死捏住他的下颚，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看清楚，一直都是本大神，一直都是……”一直都很清醒，本大神始终是本大神……发了狠般去撕咬那两片早已不堪折磨的唇，堵住那微弱的呼吸。
“好玩？哈哈哈……那喜不喜欢？啊？喜不喜欢……不喜欢本大神也要让你喜欢……”明明心抽痛得厉害，却强势地扳下小仙子的头，逼著他去看自己糜烂不堪的下体。那一滩一滩红白交杂的混浊便不可逃避地刺入眼球，不属於自己的身上的东西仍在强悍地进进出出，淫靡狼藉。
“怎麽，好玩吧？喜欢吧？本大神可喜欢得很……”
“……”
小仙子停止了挣扎，被迫垂低的那双明镜般的眼却忽而凄楚忽而冰冷，忽而又飘忽如雾，到猛然抬起时，已是露骨剜人的厌恶，尖利得恨不得把人给刺穿。
“恶心……”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两片被凌虐得不似样的唇间吐出，却犹如万籁俱寂之时徒然响起的突兀拔高的一声清越之极的震响，顷刻间震得人心发麻，继而发疼。
死一般的寂静。
“恶心？你说本大神这样对你恶心？”好久好久，脸开始控制不住地扭曲。
小仙子终於开始拖著破败不堪的身躯往後躲，冷冰冰地抛出话去：“恶心！”
“恶心……”仿佛一声声诅咒，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强烈受辱感袭上了心头，眼睛又迅速地被晃眼的紫覆盖，理智再一次被怒火燃烧殆尽：“竟敢说本大神恶心？你竟敢？是谁说一直喜欢本大神的？是谁啊？是谁更恶心……”气极，声音反而温柔得如呢喃。
小仙子浑身震了震，仿佛打了个激灵，然而再次发起的狂猛律动让那本来就残弱无比的身躯再也躲不了丝毫，明镜般的眼里同样溢满了浓厚的耻辱，绝望……可惜，疯狂的人再也看不到……
漫长无穷的律动终於停止时，小仙子浑身上下早已是血迹斑斑。玄冥犹如吃饱餍足般抽身而出，一挥手毫不吝啬地把人扔至一旁，直起身躯优雅著装，残忍如恶魔般微笑：“本大神就是拿你来玩！哈哈哈……本大神就留你独自恶心……”
挺著背脊转身离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掷上了门！
简简单单的情感，但从来就不卑微。只是两个固执的人，最终把它踩在脚下，均是遍体鳞伤，彼此绝望。
小仙子躺在地上如同一块被蹂躏到不能再烂的破布，眼睛死死闭上，嘴里发出无声的自喃：“恶心……你不是他……恶心……”
“我不是他……恶心……”
随手掷来的温柔，起始不过玩笑，然而开始失控，最终全用在了此刻的侮辱之上。
……
几个日夜轮转，那扇紧闭的门终於开了，小仙子捂住胸口赤裸著让人不堪目睹的残败躯体走出来时，有人急急忙忙冲上来给他披上衣服，却在看到那双眼睛时，整个人立时惊悚得发出无比凄厉的尖叫！
那双曾经明亮灿然的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黑色了，黑得看不清丁点儿眼珠子。曾经清澈纯净的眉心竟也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那张脸却是诡异的通红，灿若云霞！再稍稍往下看，那一双最爱侍弄花草的手，漂亮的十指上那些指甲也是黑色的，又尖又长，犹如兽爪犹如鹰隼，更像十把磨得闪闪发亮的利刃！
小仙子被逼傻了，或许应该说是堕入了邪道。
有些仇恨的产生只在某个小小的一刹那，却从此像与生俱来般再也撼动不了。於是，最终整个人被逼得心瞎了，但却始终牢牢记得一人；逼得眼睛盲了，但也始终能看到一人，也只能看到一人。那个令自己仇恨的人。
太过於干净与美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受到污染的。一经污染，就再也洗不脱。
天神劫 十八 下
下、
散发著一股呛鼻的血腥，小仙子满身都是浓厚得化不开的邪气，黑幽幽的眼泛著嗜血的光芒，漏出丝丝恨意，可他却依旧纯真地歪著头，如火一般通红的脸上那两片小巧红肿的唇瓣依然在一张一合，犹如在碎碎念般喃喃自语，那般的木然那般的痴呆。
但那尖长的十指，却做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每一次都是快速旋转著准确无误地插入胸口，然後轻轻一抠，血淋淋的掌间便赫然出现一颗活生生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还在，用力一抓，那坨烫热的肉便瞬间崩碎，四处飞溅犹如荡漾的水花！
曾经干干净净的小仙子就像沐浴在血海里，脸上的、身上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掉，却始终不餍足，仍旧一个挨一个地朝当日友好相处的同伴伸出手去。
犹比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如此大的神宫里，凄惨哀绝的哭泣哀求声此起彼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动弹不得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心脏眨眼间被碾成了碎末。
神能够长生，可是神少了心瞬即便会灰飞烟灭！如此低等的神，在仇恨的魔面前，渺小得就如蝼蚁，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神人居住的天北顷刻间便成了一座恐怖的人间地狱，处处都是邪气笼罩血迹斑斑，再也找不到一个活著的神。如此善良慈悲的小仙子被逼成了魔鬼。
最後一次的愤怒离开最终酿成了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
静谧空旷的神宫里，小仙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到处游走，边走边用手指揩身上的血放入口中舔舐，明媚璀璨的阳光下，挂满血迹的嘴角依旧是稚子般的笑，一脸满足，仿佛在品尝天下间最美味的佳酿。
而身後，却是长长的一条蜿蜒斑驳的血路。
“後来呢？”小和尚摸索到床榻坐下，仰高头表情漠然地问。
玄冥转身推开了窗，远外是铺天盖地的青山，绿得无限的盎然。他转过头答道：“後来，我们都找到了他。”
离开了几天，无意看见那个熟悉无比的方向时不时几缕黑气冲天，心里就已经开始隐约不安了。当他走进那一座犹如死城般的宫殿寻到花间那个呆呆站立著的满身血污的人时，那一层萦绕不散的浓重邪气证实了心中可怕的猜想。
玄冥一步一步走近他，颤著手去拍他肩膀，小仙子便舔著手指乖顺的转过身来，黑色的眼，红色的血。
一如所想。
二人直直对视，玄冥轻轻扣住猝然伸到自己胸口的两手，把人狠狠拉进怀抱，近乎自语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入耳里：“恶心……”
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天崩地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是多麽干净的一个人啊，竟被自己逼至此种地步，真的是罪该万死！
沈空，沈空……
心怵得发紧，想带著他逃离，想两个人一起湮灭，更想时光倒流……可所有的幻想都被尖厉的牙咬破。
亮得耀眼的牙穿透了那层薄薄的衣料如刀一样扎进了胸口，一股一股烫热的血涌了出来，很快染湿了彼此的身体，可痛却丁点也不及心脏的痛！
紧紧地拥抱，彼此十指相交。
玄冥垂眼看著安静伏在自己胸口忙碌的人，喉咙却像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心里在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说：
沈空，我想对你好的……
沈空，我想对你好的，我真的想对你好……
任由他在胸口啃噬，玄冥缓缓闭上眼。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然而感觉心脏快要被利牙挖出之际，有人不合时宜在身後惊恐叫唤：“空哥哥……”
随即，彼此的身体被拉开……
许久後，闻讯赶来的瑶姬，一直都是冷心冷面的巫山神女竟抖著身体说不出话来，金光闪闪的佛祖也现了身。
於是便有了那种即将要毁灭的害怕，玄冥踉踉跄跄冲过去想要拉住那个痴傻无知的人，可衣袂都未碰到就被强盛的佛光重重弹开！
笼罩在佛光中的小仙子开始扭曲著身体凄厉嘶叫，一如那些被他所杀的神。
浑厚的佛音带著叹息既慈悲又残忍：“阿弥陀佛，一切有因有果，种如是因，收如是果，皆唯心造。这是你二人命中浩劫。”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沈空你抵挡不住心魔，犯下弑神大罪。这是对你的净化，也是对你的刑罚，善哉善哉……”
说了什麽都再也听不下去，那个孱弱的身体痛苦得倒在地上不断抽搐不断嚎叫。那从未有过的景状撞入眼里，心脏骤然是短促却剧烈尖锐的悲恸，之後痛到麻木把所有的一切看到最後。
最後，最後，那具渐渐消散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佛光里，小仙子是那般的干净透澈是那般的仙姿玉骨，那双眼还是那般的清澈明亮，晶莹剔透就如纯朴的玉。
他只给了他最後淡漠的一眼便紧紧闭上，嘴里却低低念念著一个名字：“蝶儿……”
虚淡，如烟如雾，然後离散……
一切归寂，天地间仍弥散著那不依不离的执念。
就像一曲幽幽不绝的笙歌。
不经意间小城的春已频临到末了，可天还是那样的明，水依旧的暖，潋滟清波弯弯拱桥。
而两人缓缓行至那桥上，却是凝滞的气氛，苍白消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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