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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纹作者:近水小楼-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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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四花张大嘴笑了起来,“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头上有两个犄角!哈哈哈!他们家是猎户,都好几代了,他三岁就随他爹上山打猎了,武陵山里从没人去过的那些山头,他都去过!听说还一个人横渡过酉水河。早年还住在镇上时,他逢人就说以前在山里遇到的奇怪事,很多事情太荒唐了,大家都不信,说他编瞎话,后来他就不和人说话了,一个人搬去山上住。”
    霍真心想:这样奇怪的人,没准真知道跛子山在哪里!当下请杨四花画了地图,这古镇里也没啥娱乐活动,于是便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霍真照着杨四花的指示,走到镇外的东山坡,边走边看地图,走走歇歇大约一个小时后,真看见了一座土家瓦屋。瓦屋是以圆木为柱,方木为枋,木板为壁,橼角、泥瓦为盖的房子。
    门口有一小片菜地,空地上晒着些菜干、豆腐皮、腊肉什么的。房门半掩着,虽然是白天,但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有没有人。
    “水,水牛头先生在吗?”霍真一开口就觉得这称呼太别扭了,土不土,洋不洋的。
    于是直接改口:“水牛头!水牛头在吗?”
    叫了几声,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他觉得扫兴时,突然,门“吱呀”一下开了,从幽黑的门缝里飞出一个黑影子,直向他扑来。
    霍真吓了一大跳,被那黑影子一扑,往后滑了一跤,正巧摔在菜地上,压扁了几棵菜苗。
    “喵!”那黑影冲他一叫,小爪按着他胸前的衣服,趾高气昂地瞪着他。
    原来是只黑猫!
    霍真苦笑不得,用两只手指提起黑猫的脖子,想把它甩出去。
    正在这时,屋里冲出来一个横眉竖目的老汉,样子倒和黑猫有几分相像。可怕的是他手里端着一把猎枪,枪口正对准了霍真。
    霍真忙把黑猫随手一仍,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开枪,是镇上杨四花婶子介绍我来找水牛头的!”
    老汉将信将疑,拿着枪走上前,细细打量了霍真几眼,然后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霍真一头雾水,“大爷,你能说普通话吗?”
    老汉瞪了他一眼,用非常蹩脚的普通话道:“我就是水牛头!”
    霍真这才恍然大悟,和眼前这位水牛头的普通话比起来,杨四花简直可以去当新闻联播的主持人了!
    水牛头依旧瞪着眼,好像他的眼睛就是那样长着的。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可以看到额头两侧有两个拇指宽的肉瘤,看上去就像两个犄角,难怪叫他水牛头!看来起外号并不是汉族人民特有的爱好,少数民族也好这一口啊!
    过了一会儿,水牛头才放下枪,一边转身进屋,一边对霍真叫道:“进来说!”
    霍真松了口气,往屋里走去,那只黑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17、

    霍真进了屋子,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简直是一所自然博物馆啊!
    简陋的屋子中央有一个土灶,两条板凳,就是全部的家具了。但是墙四面的木板上,或钉、或挂,满眼尽是大大小小的野兽!
    有野猪、狼、獐的头颅,也有整只的山狐,另一面墙上是一对优美的鹿角,和一整块油光发亮的水獭皮。最夸张的是门背后竟挂了一只张牙咧嘴的华南虎的头颅!这可是濒临灭绝的动物啊!
    霍真感叹,这要是上报有关部门,还不够枪毙一百次的!
    水牛头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嘿嘿一笑道:“都是年轻时候打的喽!现在山上早不让打咯!”
    “老人家真厉害啊!”霍真翘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套路在五十六个民族都适用。
    水牛头明显脸色和善了许多,请霍真坐下,从灶头上倒了碗茶给他。
    茶水看着浑浊发黄,但喝了一口,竟出人意料的清冽甘甜,霍真一口气喝了个碗底朝天。
    水牛头坐在他对面,抽着一杆旱烟袋,悠悠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这地方,十多年没来过客人了哟!”
    “老人家为什么搬来这里?”霍真好奇地问。
    “离山近咯!”水牛头往地上敲敲烟杆子,道:“我是山里的娃,生在山里,死也要死在山里。”
    霍真猛然一惊,脑海中突然浮现卫痕说过的一句话:
    也许这下面是我的起源……也是我的归宿……
    与水牛头的话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处,其中蕴含着外人无法得知的悲凉与无奈,又似乎有种隐隐的期待。
    “我小时候不住这儿,在南面,酉水河边,三岁就随我爹上山打猎……”
    兴许是太久没有和生人说过话,兴许是寂寞了十几年,水牛头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什么在山里迷路一个多月,什么遇见满山的獐子,还有被银环蛇咬了差点没命,掉入岩石缝里被一只野狼救了……
    霍真听得一愣一愣,开始时还不太相信,但随着水牛头那口不流利的普通话,渐渐走进了他的回忆之中,仿佛身临其境地和他一起冒险,一起经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情形,就如同一个抗战老兵向新兵蛋子讲述当年的英雄事迹那般,一个说得滔滔不绝,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等水牛头说完最后一个故事时,已经过了晌午了。
    霍真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忙把地名说了。水牛头忽然低下头去,闷着抽烟,也不理他。
    “大爷,镇上人说了,要是你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就没人知道了!”霍真急道。
    这无意中的一句倒是拍对了马屁,老头听了相当受用,眼中流露出一些自豪的神情,好像在说:瞧,那帮窝囊废承认没我厉害吧!
    “你找那鬼地方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霍真松了口气,他果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找对人了啊!
    “去找人!”
    水牛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这城里的娃儿,怎么会认识那大山里的人?”
    霍真挠挠头,心想要是告诉他实情,他必然不信,于是信口瞎编道:“我妈给我说了一个媳妇儿,哪知道临结婚前骗了我的钱跑路了,还把我妈气病了!我打听到她就住在跛子山,一定找到她要回我的钱!”
    水牛头点点头,在不太富裕的农村里,骗婚的事情常有发生,他又是一辈子没出过山,没进过城的人,霍真这一通胡说还真骗住了他。
    “找到了你给我啥好处?”水牛头问道。
    霍真一怔,还真没想过这一茬,不过也算在理,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啊!
    “你要多少钱?”
    水牛头摇摇头,“不要钱。”他抬起烟杆,指了指霍真的脖子。
    霍真穿了件大圆领的t恤,被他一指,忙捂住自己的脖子,心想,难道老头有什么特殊嗜好?
    谁知水牛头道:“你脖子上的,是啥玩意儿?”
    霍真这才明白他意指为何,八成是问自己脖子上的豹牙项链,于是道:“这是豹牙!尼泊尔雨林里的豹子!我叔叔打的!”
    水牛头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张嘴道:“打死了?”
    “那当然!”霍真得意起来,方才听了他那么多英雄事迹,好容易逮到机会,也得讲讲自家叔叔的丰功伟绩,于是添油加醋地将白狼好好标榜了一番,把他夸得简直如天神下凡,兰博转世!
    这回轮到水牛头发愣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烟杆指着项链道:“我带你到跛子山,那玩意儿归我!”
    霍真后悔了,早知道刚才不该吹那么大!当年孙猴子在观音院炫耀师傅的宝贝袈裟,下场如何?惹得那老方丈眼红,直想占为己有!
    “我……”霍真犹豫了,这是白狼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啊!
    “不舍得?那就算了喽!”水牛头站起身,准备赶人走了。
    “行!行!”霍真解下项链,交了出去,“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水牛头摸着豹牙看了又看,然后挂到自己脖子上,笑得合不拢嘴,“带上铺盖,晚上到我这儿来!明天一早就出发!”
    霍真看着他那着迷的样子,想:收藏狂见多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对野兽的身体部件如此痴迷的收藏狂!不由恨得牙痒痒,该死的卫痕,要不是为了你,也不至于把那么珍贵的物件都送了出去!你可得记住,替我打一头豹子啊!

    18、

    下午,霍真在镇上转了转,买了点饼干、干脆面之类的干粮,然后回旅馆拿了行李,拜托杨四花帮忙看几天车。他自己就背了个轻便的双肩包和一把剑,按约定在天黑前回到了水牛头的小茅屋。
    水牛头正巧在灶头上做饭,苞米饭混着腊肉飘出诱人的香气。霍真馋得不行,厚着脸皮问他讨了一碗吃。
    说实话,这饭还真像广东的煲仔饭,但是要香得多!
    吃完饭后,碗底的那块锅巴才是极品,又香又脆。
    “城里娃娃也爱吃这个?”水牛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问道。
    霍真嘴里使劲嚼着锅巴,连连点头。
    “对了,你那媳妇长得好看不?”水牛头突然问道。
    “噗!”霍真喷了一地锅巴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的不轻。
    “嗯……嗯……”霍真脑海里浮现卫痕的脸,横看竖看不能算难看吧,于是支支吾吾地道:“还算……漂亮吧。”
    “唉,我老伴年轻时也好看,可惜死的早!”水牛头似乎想起了伤心往事,背着手走到院子里,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发呆,那只黑猫懒洋洋地窝在他脚边,一动不动。
    霍真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点凄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住在山里,只有一只猫为伴,要是换做自己,一定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此时此刻,竟无比想念起自己的亲人来,远在海南岛的二叔二婶,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白狼。。。。。。。
    入夜,水牛头扔了一块破旧的毯子给他,示意他睡在门口。
    霍真虽有些不情愿,但毕竟寄人篱下,还是乖乖地接受了。他看了眼水牛头,发现他盖的毯子比自己的还要破!不由感慨: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一开始霍真并不明白水牛头为什么要他晚上睡在这里?如果第二天出发的话,完全可以第二天早上汇合啊!这样他至少可以在旅馆好好睡一觉!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水牛头的用意!
    因为还没踏实地睡上几小时,他就被人踢醒了!
    “小伙子,起来了!出发喽!”水牛头洪钟一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霍真看了眼手表,竟只有凌晨三点钟。
    无奈地爬起来,在院里的井边草草漱洗了一下,便听到不远处响起“叮铃叮铃”的铃铛声。
    一辆牛拉车停在院子外,赶车的是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
    水牛头拿烟杆指指车,对霍真叫道:“快上去!”
    霍真看他一身轻松,什么包袱都没带,手里握了一杆烟,肩上趴着黑猫,便好奇地问:“你不带什么吃的喝的吗?防身的总需要吧!”
    水牛头哈哈大笑,“山上啥都有,还能饿着你?在山里真遇上可怕的东西,啥防身的都不顶用!只能听天由命喽!”
    那赶车的中年人也跟着笑起来,仿佛笑霍真不懂事。
    两人一猫跳上了牛车,在叮铃叮铃的牛铃声中出发了。
    牛车穿过几个小村子,大概中午时分到达了一座荒芜的山头。
    水牛头谢过了赶车人,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给他,然后目送着他离开。
    “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霍真四处望望,没看到有路啊!
    “上山!”水牛头佝偻着背,往山上走去。
    霍真步履维艰地跟在他的身后,黑猫照旧趴在主人的肩上,朝着霍真龇牙咧嘴,好像在嘲弄他一般。
    放眼望去,山连着山,山衔着山,山挽着山,完全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和云南的大山不同,云南的山磅礴大气,热带阔叶雨林遮天蔽日,宛如玄幻仙境。而这里的山处亚热带,针阔叶交织,近处怪石嶙峋,沟沟坎坎,远处雾海茫茫,缥缈神秘。最贴切的形容莫过于孙悟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师傅,这座山有妖气!”
    可惜,霍真的身边既没有探路的猪八戒,也没有降妖的孙悟空。
    “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山?”霍真气喘吁吁地问道。
    “这里叫猴子坡。那边,就是永龙界喽!”水牛龙指着天尽头一条起伏的山峦线,说道。
    霍真脚一软,苦着脸道:“那还得走多久啊?”
    水牛头大笑:“远着哩!小伙子要找媳妇儿就别怕辛苦啊!”
    霍真不由一头黑线。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里万籁俱静,仿佛空山一般。
    霍真打开手电筒,又被水牛头嘲笑了一番:“你这家伙能抵多久用?”
    “那你说用什么?摸黑走路吗?”
    水牛头笑笑,让霍真在一旁休息,自己走进林子里,没多久搞了个火把出来。
    “小伙子,大山是上天给人类的财富,一切万物,山里都有!”
    霍真不置可否,实在太累了没有了抬杠的力气。不然还真想问问他,山里有手机吗?有电脑吗?有QQ吗?
    小黑猫也没有闲着,窜到灌木丛里,不一会儿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一条手指头粗细的蛇!
    好嘛!人家猫抓耗子,这只猫竟然抓蛇!真是物随主人型啊!
    小黑猫一脚踏着蛇,傲娇地斜睨着霍真,好像在炫耀它的战利品!突然,脚下的小蛇一动,哧溜一声滑了出去,逃回灌木丛里。黑猫“喵喵”叫着,追了过去。
    “伢子,莫追了!”水牛头见黑猫一下没了影,边唤着边去找它。
    霍真吃了两块饼干,便没了食欲。等了好一会儿,水牛头和猫还没回来,不由失了耐心,站起来在附近四处闲逛。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前面山石下窜出一道黑影,吓了霍真一大跳。
    那黑影冲着霍真招手,大声道:“小伙子,上路了!”
    原来是水牛头!
    霍真背起行李,快步向他走去,笑道:“你的猫找到了吗?”
    水牛头没有答话,嘿嘿地笑个不停,他的笑声很有特点,就像公鸭子的叫声一样。
    霍真正走到一半时,突然响起的又一个声音,让他不敢置信地停住了脚步。
    “小伙子,你上哪儿去啊?快回来!”
    这也是水牛头的声音,但是……。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前面岩石下的黑影还在不断向他招手,嘴里发出水牛头特有的笑声。
    而后面的人影,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19、

    霍真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便下意识地往前跑去。
    忽然,什么东西落到肩上,用力地将他抓住。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黑猫伢子!
    它用爪子紧紧揪住霍真的衣领,不让他乱动。这时,后面的人跑到了跟前,大声骂着:“臭小子,叫你别跑你还跑!”
    霍真瞪着眼前的水牛头,手指向前方岩石下的黑影,道:“那人的声音怎么和你一模一样?”
    “你要是跟着他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水牛头道:“那玩意儿可邪门!我这一辈子待山里,也才遇见过一次!”
    “那是什么东西?”霍真问。
    “它叫地鬼,也有人叫它山精。在常年没有人烟的深山里,阴湿的地气偶尔会化为人形,模仿人的行为,人的说话。不明所以的人就会被它所骗,跟着它走。”
    “如果我跟它走了会变怎样?”
    “听说会带你走进一个很深的山洞,一个无底洞,进去后永远出不来,因为那洞就是阴曹地府的入口。”
    霍真听他说完,再看了看前方,岩石下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夜晚,明月当空。
    要不是埋头在山里赶路,这样的月色是很适合烫壶好酒,与三五好友围炉夜话的。
    霍真不由想起在白石村时,与卫痕在阳台上赏月,一样的美景,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山里湿气很重,火把渐渐暗了下去,水牛头说反正有月光引路,带着火把碍事,于是就弄熄了火把扔到树丛里去了。
    走到大概下半夜的时候,霍真开始体力不支了,渐渐跟不上水牛头的脚步,被甩在后面三五十米的距离。
    刚走下一个斜坡时,霍真发现前面有几个人,和他们一样在月光下赶路,那些人排成一列,步履缓慢。
    走近后才发现一共有六个人,穿的是当地农民的粗布衣服,落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小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水牛头径直从这队人身边走了过去,好像对他们一点也不感兴趣。
    霍真加快了脚步,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正把他们甩在后面时,为首的一个老汉忽然叫住了他:“小兄弟,有没有火啊?借个火!”
    霍真转过身,见他朝自己晃了晃手中的旱烟杆,咧开嘴笑得憨厚。
    他想起昨天离开杨四花的旅馆时,顺手从账台上拿过一包火柴,于是翻了翻裤子口袋,找到火柴递了过去。
    老汉划了一根点了烟杆,借着火光,霍真发现他的十指黝黑,指甲里全是污泥,一看就是庄稼汉。
    “谢谢!”老汉递出火柴盒,想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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