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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吗？”乔小非低声道，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肯定很疼吧？”

　　　　什么锐利的东西刺了一下胸口，罗衡的呼吸变得有一些困难。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暖暖的像一个火炉，软软的像没有骨头。

　　　　乔小非不敢用力，似乎这么按着就能替他分担一些痛苦，想要说点什么，但脑中汇集了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罗衡先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塞回被子：“别神神叨叨的，吃完了赶紧休息，真是烦人。”

　　　　乔小非低下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

　　　　

　　　　亚特兰蒂斯花园的戒备依旧森严，罗衡等人还龟缩在地下室里，不断打探消息，寻求离开的方法。

　　　　很快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城市的警戒忽然开始松动。

　　　　罗衡走进乔小非的房间，就看到乔小非坐在一面墙壁前，一张纸贴在他面前的墙上，纸上用铅笔画着一扇窗户，还有一些看上去像太阳树木的图形。

　　　　“你这是在干什么？”罗衡抓狂道。

　　　　也不知道乔小非从哪里搞来的纸和铅笔，这年头这种东西都是稀罕物。

　　　　“我在欣赏窗外美景。”乔小非一本正经道。

　　　　“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这是很重要的事啊，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可以用这种方法来保持舒畅的心情，来达到陶冶情操，提高生活品质的目的。”

　　　　“就这个像大饼一样的太阳和歪歪扭扭的树？”

　　　　乔小非不满得瞪他：“一点想象力都没有的家伙，真是无趣！你这样会被时代淘汰的，知道吗？”

　　　　罗衡脸又黑了，手在墙壁上指指点点，墙面上开始浮现出拟真画面，那张纸的位置出现了一扇窗，窗外不但有阳光树木鲜花，还有悠闲散步的野生动物。

　　　　“哇！”乔小非惊喜道，“我还以为这里的房间没有这种功能呢。”

　　　　“能源很紧张，玩一个小时就关掉。”罗衡冷着脸道。

　　　　乔小非高兴地点头：“好的好的，你过来坐吧，我们一起看风景。”

　　　　罗衡横了他一眼，无奈地在他身边坐下。

　　　　“来找我什么事？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不像前阵子管那么严了，我们有机会。”

　　　　“会不会是兽人故意制造漏洞，让我们自投罗网？”

　　　　罗衡深深望了他一眼：“或许也可以这么猜测，你受伤的事早就传到猴王那里，那么多天下来，他担心我们把你藏得太严，你无法得到及时医治，真的死了，所以才放手。”

　　　　乔小非嘴角抽了抽：“用这话挤兑我很有意思吗？”

　　　　罗衡没有接话，又说：“总之这几天你随时准备撤离，不管是谁陪着你，哪怕我和穆沐都不在也好，你只管跟着人走就是了，我们会尽快汇合的。”

　　　　“不一起走吗？”

　　　　“你都能想到可能是兽人的陷阱，我们会没想到吗？必须分开来走，我和穆沐会成为兽人追踪的重点，所以不能一起走。”

　　　　对于罗衡言语中的轻视，乔小非不屑地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计划。

　　　　“窗”外，阳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一只“云雀”停在了窗台上，唱着动听的歌。

　　　　乔小非看着这只鸟，心情大好，笑出了声。

　　　　罗衡歪着头看他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右眼带上了眼罩，原本就淡漠的气质更显冷峻，他的左眼像蒙上了一层薄纱，里面的情绪看不太真切。

　　　　“你的眼睛还疼吗？”乔小非逗弄着小鸟，虽然在对罗衡说话，但没有看着他。

　　　　这几日，乔小非从未再提及眼睛，突然这么一问，罗衡没有反应过来。

　　　　“让我看看。”乔小非靠了过去。

　　　　“别乱动！”罗衡呵斥着拍开他的手。

　　　　“看看啊，你害什么羞。”

　　　　“有什么好看的！少见多怪！”

　　　　“就看一眼！”

　　　　“你精力没处用是吧？”

　　　　推推搡搡中，乔小非一记手刀砸在罗衡的脖子上，虽然不至于把他打晕，但也一下子麻了半边。

　　　　“啊！你哪学来的这些招式！出手那么狠！”罗衡叫道。

　　　　“让你再矫情！”

　　　　罗衡只得放弃反抗，乖乖地坐着不动。

　　　　手指触碰到眼罩，乔小非反而犹豫了，只是碰了一碰，没有解开。

　　　　眼罩下面是什么样子的？这几天乔小非不敢去想象，但是又控制不住思想，只要一静下来，眼前就会出现一张血淋淋的脸。

　　　　“你不是想看吗？怎么不动了？”罗衡把他僵硬的表情尽收眼底。

　　　　乔小非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眼罩。

　　　　没有鲜血，可眼罩下的那张脸，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他的右眼紧紧闭着，凹陷下去，因为没有了支撑，眼皮有点干瘪发皱。

　　　　原本也是一张英俊得让人炫目的脸，如今这张脸上有了瑕疵。

　　　　乔小非呆呆地看着，心里又酸又涩，连呼吸都是痛的，几乎要窒息。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

　　　　其实他完全可以看着自己死……

　　　　“看够了没有？”罗衡声音依旧冰冷。

　　　　乔小非的目光对上他的另一只眼，为他重新带上眼罩。

　　　　心头沉沉地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你有空发呆，不如把精神养养足，身体调养好。”

　　　　“我会被他们抓回去吗？”乔小非忽然说。

　　　　罗衡脑子发胀。

　　　　曾记得第一带他逃出皇宫，在躲避途中太过混乱，不小心将他弄丢了，最后在一个垃圾场里找到他。他就坐在一堆臭烘烘腐烂的垃圾旁边，因为下过一场雨，他的身上又湿又冷。

　　　　“我会被它们抓回去吗？”他抬起肮脏不堪的脸，看着自己。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罗衡的头很痛。

　　　　“我会带你走的，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带你回家。”罗衡无意识地说道。

　　　　乔小非表情怪异地扭头看罗衡：“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罗衡清醒了一些，眼一瞪：“不是对你说是在对谁说？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是吗？”乔小非抓了抓头发，“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我走了，我忙着呢，没空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罗衡忙不迭地想要逃走。

　　　　“咦，你刚才还那么悠闲……”

　　　　“我是特意来通知你的，废话真多！”

　　　　“好吧，拜拜。”乔小非扬起了笑脸，摆了摆手，送走罗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罗衡和穆沐把乔小非送上了一辆货车，让他和整车厢的猪肉在一起，盖上了伪装。

　　　　“路上会有人来接应你，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穆沐把他乔小非扶上车，微笑着说。

　　　　就算穿着特质的衣服，跟这群冷冻猪在一起，乔小非还是觉得瑟瑟发抖。

　　　　他冲穆沐点点头，又看了眼远处的罗衡——他正在布置些什么，根本没有来送别自己的意思。

　　　　“去吧，我们很快会追上来的。”

　　　　乔小非撇了撇嘴，走进了车厢，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车门关上，车厢里暗得没有一点光线，别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连个巴掌都看不见，乔小非摸索着走到最深处，蜷缩在了角落里。他身上的衣服内部可以保暖，外部的温度却和冻猪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是人还是猪。

　　　　“他这是在骂我像猪一样吗？他一定是故意的！”乔小非愤愤地想着，口中骂骂咧咧，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眼看他就要睡着了，货车忽然哐当一下停了下来，乔小非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车厢内。壁上。

　　　　货车已开到城口关卡，等候通行。

　　　　猪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的，更何况是纯自然的新鲜猪肉，因为数量紧缺，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只有中上层的兽人才有可能吃到。亚特兰蒂斯花园在封锁了近一个月后重新开放物资流通，一下子进进出出的车辆排成了长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货车时而开动几步，时而停下等候。

　　　　据穆沐说，这车是属于一家兽人高级酒店的，一般情况下通关速度要比普通车迅速。但兽人们不放过任何一辆车，除了仪器做内部扫描外，每一辆车都会派人上去检查。

　　　　咔嚓！

　　　　车门被打开，乔小非听到驾驶员和安检的兽人争执了几句，然后没了声音。

　　　　这真的要检查吗？能混过去吗？

　　　　一个人走上了车，皮靴踩在金属的车厢里，发出咚咚的声响，越来越近。

　　　　乔小非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38第38章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乔小非把自己缩成球，心底里默念。

　　　　那人在车厢里徘徊着，随意地拨开猪肉检查，仔细得就好像主妇在挑选准备下锅的食材。

　　　　手电的灯光扫来扫去，几次扫过乔小非的头顶，乔小非干脆闭上了眼睛。

　　　　基本上所有事情发生的走向就是：你不想这件事发生，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就好像你不去上课，老师必会点名一样。

　　　　那人走到了车厢深处，停在了乔小非伪装成的猪肉面前。

　　　　别看我！别看我！我是猪！

　　　　我呸！我才不是猪呢！

　　　　我是猪肉！我呸！到底是谁想出来把我跟猪肉一起运的？

　　　　唰地一下，那人掀开乔小非的伪装。

　　　　乔小非像触电一样蹦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手扣在了匕首上——虽然小小匕首对皮糙肉厚的兽人可能没有什么用，但总聊胜于无。

　　　　可下一刻，乔小非惊呆了。

　　　　眼前这个兽人跟那个叫夜叉长得极像！

　　　　再仔细一看，不是什么像，而是根本就是他！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竟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兽人，混迹于兽人当中，还查起了过往车辆。

　　　　夜叉把手电往乔小非脸上照去，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那笑容悠闲从容，好像早就知道乔小非藏在里面。

　　　　乔小非把刀握得更紧了，这个奇怪的人要是敢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哪怕飞蛾扑火，也要刺上他一刀。

　　　　夜叉朝外吆喝了一声，就在乔小非几乎就要扑上去的刹那，从夜叉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兽人语。

　　　　他居然连兽人语也会说，真是奇葩。

　　　　他在说什么？不会是把我卖给兽人了吧？

　　　　乔小非紧张着车外，考虑着如果兽人冲进来，是应该逃还是反击。

　　　　夜叉又意味不明地冲乔小非微笑。乔小非被他看得直发毛，就在他以为在劫难逃时，夜叉拿起伪装，重新盖在了他身上。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乔小非不解。

　　　　他听到夜叉下了车，然后车门被锁上，车辆再次发动，通过关卡。

　　　　乔小非长舒一口气，扯了扯被汗湿的衣服，迷惑更深。

　　　　

　　　　此后一路平安，乔小非一行换了多种交通工具，先后与罗衡和穆沐汇合。当他把遇到夜叉的事告诉他们，他们均是面色沉重，但没有多说什么。

　　　　49街并不只是一条街，而是一个中型规模的根据地。几年前，当兽人全面占领地球后，以万千山为首的幸存者逃到了这里，在这里生根发芽，慢慢发展成为根据地。

　　　　在还没有抵达49街，乔小非对这里有过各种想象。想象可能是一个机密的军事基地，到处都是武器弹药大型机械；也想象可能是条简陋肮脏的小马路，人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苟延残喘。

　　　　但没想到眼前看到的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与其说这是一个反抗基地，不如说更像一个农庄。

　　　　郁郁葱葱的树林，山峦起伏的山丘，生机勃勃的农田，一条修理平整的小路通向村庄。当乔小非他们的车开过，农田里的农夫们手搭凉棚望着他们，然后又弯下腰继续劳作，完完全全是透露着田园气息。

　　　　罗衡始终望着车外，一言不发。

　　　　坐在前面的穆沐回头笑笑：“你也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万先生是什么样子的人？”乔小非问道。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他也是不同的。”穆沐说话时又看了一眼罗衡，随后对乔小非笑道，“别紧张，老师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像某些人。”

　　　　不同于其他地方，49街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生活在这里的人似乎也不像其他人类这么高度戒备，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当乔小非他们下车后，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屋，拿出食物来款待他们。

　　　　好久都没有见过那么丰盛的饭菜了，虽然都是简单的食物，乔小非还是吃得不亦乐乎，就差没把脚都伸上去抓吃的了。

　　　　穆沐稍稍吃了点就离开了，紧接着罗衡也不见了踪影。

　　　　乔小非根本没有空理他们，专心填饱肚子，一直吃到再多塞一口就会吐出来，他才停下筷子。

　　　　许久，穆沐从外面走进来。

　　　　“是不是要去见万先生了？”乔小非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

　　　　穆沐微微点头：“走吧。”

　　　　在乔小非心目中，已把万千山定位为村长，果然他的房子就在这个村庄的中心，比其他的房子造得略高一些。

　　　　如果兽人进攻这里，不是一炮就轰成渣了？

　　　　乔小非这么想着，走进了屋子。

　　　　“你先等一下。”穆沐让他坐在厅里，自己进了里屋。

　　　　这哪里像一个反抗军领袖的屋子，身为一个领袖，不是应该保镖如云，房间里放着各种军事资料文档，然后时不时拍一段视频发给敌方吗？

　　　　可这间屋子平凡地就像一个普通人的屋子，墙壁上贴着生活照，厨房里还煮着一锅粥，里里外外看不到半个守卫。

　　　　乔小非走到照片墙前，一张张照片看了起来。照片大多是一个中年男子和村民们的合影，这个中年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一派学者风范，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是万千山。

　　　　视线停留在一张有点发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万千山看上去比较年轻，他的身边站着三个十来岁的青涩少年，正是罗衡、穆沐和卫卓华。虽然他们还处于少年时代，可个性却已表露无遗。穆沐面带微笑，规规矩矩地站在万千山左边，卫卓华笔挺地站在右边，笑容里带着轻蔑的冷意。而罗衡站在穆沐的左边，歪着脸没有看镜头，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知道当时在开什么小差。

　　　　看到年少时的他们，乔小非心觉有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瞄了乔小非一眼，径直冲进了里屋，那心急火燎的样子，比投胎还要着急。

　　　　乔小非没有太在意，继续在屋子里闲逛。

　　　　本以为只要等一会，没想到这一等就一个小时过去了，乔小非已经把屋子摸了个遍，连炉子上的粥都偷偷吃了几口，还是没有人来叫他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群人在里面讨论什么，需要那么久？乔小非懒懒地趴在沙发上。

　　　　一直等到他快要睡着了，穆沐才从里面走出来。

　　　　“进去吧，老师在等你呢。”穆沐站他身边。

　　　　“你们在商量什么，这么久？”

　　　　“出了点小问题，不用担心。”

　　　　乔小非推门而入，看到了满屋子的人。有刚才那个行色匆匆的人，有罗衡，还有几个黑色黎明的黑衣人。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间的桌子旁正在泡茶，他看到乔小非进来就温和地招手：“小非对吗，过来坐。”

　　　　茶叶漂浮在杯中，很粗糙不是什么好茶，但已经非常难得了。

　　　　乔小非抿了一小口，有点涩，有点苦。

　　　　“是不是喝不惯？”

　　　　“连生存都是问题，还死讲究？”乔小非放下茶杯，直言不讳。

　　　　既然人类在兽人的高压统治下，濒临灭绝，是喝白开水还是喝茶，能有多大的区别？

　　　　因为他的不敬，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唯独万千山闻言哈哈大笑：“有趣，我喜欢你这样子的人。”

　　　　比起照片，他本人更添一份沧桑感，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充满书卷气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统领整个反抗阵营。

　　　　“你心里一定有许多疑问吧？”万千山笑道。

　　　　乔小非转着杯子，沉默不语。

　　　　“在想什么，不妨说说看？”

　　　　“不知道的太多了，没有办法问。”

　　　　万千山宛然：“那我来问你吧，你相信救世主吗？”

　　　　信？总觉得太过离奇。

　　　　不信？费那么大劲把自己弄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乔小非瞪大了眼看着万千山。

　　　　万千山见他不回答，也不追问，冲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

　　　　那个黑衣人走出去，不一会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在了桌子上。

　　　　万千山把水向乔小非推了推：“看看，你能从里面看到什么？”

　　　　乔小非满腹狐疑，看看万千山，又看看罗衡和穆沐，所有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唯独罗衡冷着脸，看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