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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我们还可以捏小松鼠的。”贵树捏住了利亚羊脂般柔软的手掌。
　　听到那句话，利亚气咻咻的表情褪去了些，却拽着他不放开。
　　“明年……贵树还住在姑姑家？”他仰起脸，认真地看着贵树。
　　
　　“明年……”贵树低眼想了想，“明年我应该会回到爸爸妈妈住的地方。冬天的时候，那里比这里更冷。雪可以埋到这里。”贵树轻轻握住利亚的小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方比划了一下。
　　
　　利亚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到时候，我们能堆很大很大的雪人，冬天很长，很久都不会化。”
　　他含着笑意，看着利亚微微张着的嘴，惊得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还有，我家有个小农庄，养着肥肥的绵羊。利亚喜欢的话，可以骑着绵羊，带你到处转悠。”
　　
　　利亚轻轻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贵树拉着利亚的小手，转身又往家的方向走去。身后，未化开的雪地里印着四排脚印，两只大些，两只小些。
　　
　　不过多久，春风拂过了小镇，也温暖了整片大地。雪化了个干净，冻得发硬的泥土里，幼嫩的草悄悄露了头。利亚很高兴能脱去厚重的外套，活动也方便多了。
　　
　　利亚长高了不少，姑姑不得不上小镇的裁缝店，帮他定制了几套新衣服。姑姑喜欢把利亚打扮成橱窗娃娃一般，丝质的衬衣，灯笼袖的袖口末端，还缀着一圈漂亮的荷叶边。精致的金属纽扣也闪闪发亮。戴上一只湖蓝色的小圆帽子，扣在柔软的金发上，和那双碧蓝的眼睛配合着，漂亮极了。
　　
　　晚上，利亚和贵树总是下下棋，挑棒棒，或者挤在一个被窝里看小书。流浪汉的奋斗史，被利亚逼着念了好几遍，其他的故事，利亚也喜欢听。若是教他识字，利亚却断断不肯。识字，那么费脑筋的事儿，有贵树不就好了？
　　
　　春日的夜晚，房里仍有几丝凉意。利亚早早地钻进被子，就将书桌抽屉里的棋盘拿了出来。一个个摆好了，等贵树过来。
　　
　　贵树将外套整齐地叠好了，放在枕头边，便穿着睡衣往被子里钻，“不听故事了？”
　　
　　“呀！笨贵树！踢到我了！”
　　利亚不满意地把被子扯到自己这一边。
　　
　　贵树穿着睡衣，无奈地看着他，“利亚，外面很冷的。”
　　利亚偷偷瞅他一眼，嘴角又泛起古灵精怪的笑来。
　　“那……你若是赢了，就让你进来。”
　　
　　他听到贵树一声叹息，不禁偷笑。
　　
　　在下棋这方面，利亚显得出奇的聪明。贵树只教了一遍，利亚便明白了规则。刚开始，贵树还试着让着他一些，只几次，利亚便和贵树打了平手。不知他的小脑袋里有多少奇思妙想，从不按照规则来，却总能勉勉强强自圆其说。让贵树摸不着他的心思。
　　
　　“说好了，我赢了就让我进来。”
　　“嗯。”利亚重重点头，微卷的头发也跟着晃动。
　　
　　“好——那——”贵树俯□来，仔细盯着棋盘。利亚的目光也转移到棋盘上来，贵树却突然将手钻进被窝里呵他痒痒。
　　
　　“咿！”利亚惊叫一声，肋骨被他的手指挠得直痒，他禁不住笑起来，直滚身子，将脑袋边的棋盘都险些打翻了，棋子倒下了好几颗。贵树见他松开了被子，也不再挠他，便钻进了被子里。
　　
　　“贵树你耍赖！”
　　利亚的小脚往贵树肚子上一蹬，想把他蹬出去。贵树被踢疼了，“嘶——”地抽了口凉气。
　　
　　“我要是输了，我再出去。”
　　“你说的！”
　　“嗯。”
　　“输了不出去呢？”
　　“那就不出去呗。”
　　
　　利亚又好气又好笑，“不行！现在出去！”
　　
　　贵树也转过身，趴在床上，伸手拢好了被子。他将倒下的棋子一个个放回原位，“别闹了，还玩不玩？”
　　
　　利亚不服气，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不玩。”
　　“真不玩？”
　　
　　利亚不说话了，赌气似的闭上了眼睛。在他眼里，老老实实的贵树可是最好欺负的。要是贵树不给他欺负，那贵树就是在欺负他。
　　
　　贵树知道利亚的脾气，抬起身子来瞅瞅他，果然是闭着眼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
　　试探地叫一声，“利亚？”
　　
　　感觉到贵树抬起身子来看他，利亚存心将嘴撅得更高了。却听到贵树又躺回了原处的声音。
　　
　　臭贵树！利亚在心中骂了一句。
　　
　　哗啦，一声，翻书页的声音。
　　
　　“从前，在一个湖边，住着一个美丽的天鹅公主。公主每天都优雅地在湖面波着清水，等待王子的光临。”
　　
　　利亚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装作不要听的样子。
　　
　　“可是，负心的王子却在国王的安排下，要与一个坏女孩结婚了。”
　　
　　“公主不知道王子不能如约而至，在自家的湖边苦苦等待。这时，来了个老巫婆。老巫婆说，我带来了王子的消息，你可想知道？你知道那公主说什么？”
　　
　　利亚撇了撇嘴，存心又拉了拉被子。
　　
　　“公主说，哼，和你下棋，你赢了我才让你进来。”
　　
　　利亚睁开了眼睛。
　　
　　“巫婆一生气，就把公主变成了一只小猪。从此人们都叫她，小公‘猪’。”
　　
　　“你……！”利亚扑地回过身，就去扯贵树的脸，贵树笑着挡住他的小爪子，“疼疼疼……别捏。前几天都被你捏出乌青了。”
　　
　　“贵树，你现在越来越会欺负人了，反了不是？！”利亚还不放弃，手脚并用，和贵树闹成了一团。
　　
　　贵树看着这只小家伙，生气的样子，像只炸了毛的小松鼠，甚是可爱。
　　
　　最终，贵树被利亚折腾得不行，答应让他两个子。输了的话，第二天得背着他去蛋糕店。
　　显然，贵树再怎么努力，少了两颗子，终究赢不了利亚。
　　
　　去小镇的路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第二天清晨，利亚睡得正熟，就被贵树喊醒了。
　　
　　“利亚，我去蛋糕店了。再不起，昨天说的可就不算数了。”
　　“嗯……？”糊里糊涂的利亚反应了一会儿，“不行……！这怎么行？”
　　
　　“那你快起来。”
　　“不要——”
　　“那我走咯。”
　　“不要！”
　　“走了。”
　　
　　贵树说着存心在原地踩了几步，利亚急急睁开眼，坐起身来。看到贵树还站在面前，才安了心。他软软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垂着脑袋，倦意还未散去。
　　
　　贵树下楼帮利亚准备些热牛奶，利亚又揉了揉眼睛。
　　
　　暖烘烘的被窝，真想再睡下去呀……可是怎么能便宜了贵树那家伙呢？他昨天可是完败给我了。
　　利亚踌躇了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穿好了衣服，下了阁楼。
　　
　　洗漱一番，他和贵树各灌了一杯热牛奶下肚，便出了门。
　　刚关上门，利亚便瞅着贵树坏笑。弯弯的嘴角，溜圆的蓝眼睛满是精灵古怪。贵树无奈，便蹲□子。利亚软软地趴到他细瘦的背上，鼻子里还止不住地漏出几声笑来。
　　
　　“走喽——”
　　贵树像只大鸟似的俯冲了几步，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利亚忍不住细声尖叫起来，带着愉悦的兴奋感。
　　
　　跑了一阵，穿过了小林子，到了去集市的小道上，贵树终于没什么力气了。利亚仿佛都能感觉到贵树的背上冒了汗，不禁吐了吐舌头。他将手绕到贵树的胸前，拾起他的围巾。
　　
　　“嘿嘿……”他两手各握着围巾的一端，放在贵树的后脑勺上，只露出一小截，往前垂着。
　　
　　“贵树，你是大兔子。”
　　“嗯？为什么？”
　　“因为你的头上长了两只长耳朵。”
　　
　　贵树喘着粗气。抬眼望去，恰巧一片莹白的鹅毛轻轻飘落，掉在他的鼻尖上，融成了一滴水珠。
　　
　　“下雪了？”贵树颠了颠身子，将利亚背得稳一些。张望去集市的路上，天不知何时暗了些，又是几片鹅毛悠悠飘落，掉到地上，就没了踪影。
　　
　　“贵树不是说，只有冬天才会下雪吗？”
　　“春雪，很难得看到呢。”贵树说着，背着利亚快步朝集市走去。没走上多久，天就放了晴。
　　
　　一场雪过后，又是个好晴天。




9

9、月下舞会　。。。　
　
　
　　把利亚背到集市上的蛋糕店里，贵树已经浑身是汗。
　　
　　满手面粉的姑姑从厨房走出来，温柔道，“利亚，你又欺负贵树哥哥？”贵树抹了一把汗，对姑姑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我才没欺负他！”利亚带着个白色的绒帽子，小脸被风吹得泛了红。清亮的嗓音在馨香的小店里极其惹人注目。来店里的老人都喜欢这个金发碧眼的可爱少年，笑盈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贵树他……他昨天输了我了。”他说着回头看贵树，要贵树点头。贵树只好配合着点点头。
　　
　　姑姑朝贵树招手，“贵树，来。”看见利亚还站在门口，又改而回身，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碟子乳酪饼干。
　　
　　“趁热吃，”姑姑将小碟子塞到利亚的手中，又从格子围裙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来，“贵树，你爸爸的信。”
　　
　　贵树一时喜出望外，楞愣接过那封信。抽出信来细细读。父亲的字体熟悉极了，贵树觉得脸上都发了热，将那封短信反复看了几遍，高兴道，“过了春天他们就能来接我。”
　　姑姑对着贵树露出了欣慰的笑，理理贵树的额发，“这两天，你们也别在这儿忙了，去小镇周围多转转，玩上几圈。”
　　
　　想到能见到父母，贵树说不出的兴奋。看着姑姑，又有些不舍。对着姑姑傻傻笑了笑，又抿嘴。
　　“没关系，就在这里忙吧，挺好的。利亚，你觉得呢？利亚？”
　　他回头，看到利亚低着头，默默地啃着烤饼干。
　　
　　利亚将吃剩的半块饼干放回了碟子里，绕过贵树，往厨房跑去。
　　
　　贵树抬了抬眉毛，将信仔细收好了，跟着进了厨房里。他看到利亚正脱下自己的小外套，踮脚往衣架上挂。便走过去，帮他挂好了。
　　
　　“利亚……”
　　“还是厨房暖和呀。”利亚回过头，对着贵树咧开嘴笑了一下，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形状。
　　
　　贵树见他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
　　“为什么生气？”利亚拍了拍衬衣，就取来了姑姑为他特制的小套袖，戴在手臂上，像模像样地拿来了几个鸡蛋和碗，搁在厨房的木桌上。
　　
　　厨房的另一头，带着白色高帽子的胖子大厨正在专心地烤着蛋糕。这头却清净得多。
　　
　　贵树茫然道，“不知道。我经常一个不小心就惹你生气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凡事都得小心着啊。”
　　
　　利亚自顾自地将鸡蛋磕破了，挤到碗里。
　　
　　“你……敲蛋的技术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贵树的口吻忍俊不禁。
　　
　　利亚又磕了几只鸡蛋，黄澄澄的蛋黄在碗里挤挤挨挨。他想起了什么，刚转身，贵树便取来了搅拌棒递给利亚。
　　
　　“我一向厉害，贵树不认输而已。”
　　“嗯嗯，第一次把鸡蛋在手里捏破的经历，我可是没看到。”
　　
　　利亚低头搅着鸡蛋，像是没听到一样。一阵沉默，贵树又开口了。
　　“利亚……”
　　
　　“你呀，真闲。该让姑姑瞅瞅你偷懒的样子。”利亚手里的搅拌棒将碗敲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跟我一起去爸爸妈妈家吗？”
　　“……”
　　“不喜欢？”
　　“知道了，贵树你好烦。”利亚装作嗔怒地皱了皱眉头，继续对付着碗里的鸡蛋。
　　
　　听到利亚应允，贵树才安心地笑了笑。他不再说什么，也取来了些水果，径自忙起来。
　　
　　整个春天，小镇最值得期待的活动是月夜下的盛装舞会。舞会在春雨过后的第一个放晴的夜晚举行。镇上的人们围成一团，在明净的月下尽情跳舞，祈祷今年也会有个好丰收，一年都幸运地度过。
　　
　　为了这场舞会，姑姑可为利亚准备了好一阵，非要打扮成橱窗娃娃的样子才满意。利亚对衣服一向很懵懂，也就由着姑姑来。连贵树也被逼着去裁缝那儿定制了一套笔挺的新衣。姑姑说，这是他俩第一次参加月下舞会，一定要打扮得好好的。
　　
　　盼着，盼着，盼来了春季的第一场雨。雨水淅淅沥沥下了整夜。第二天，天放晴了。
　　镇上的人们期盼已久，个个脸上带着喜悦和兴奋。
　　
　　舞会选在了离姑姑家不远的湖边。湖边有一棵见过恐龙的老树，枝桠延伸到很远。树下摆着一排桌子，放着各色的食物。姑娘们全都穿着新裁的连衣裙，头上扎着丝带或漂亮的手绢。小伙们也穿得干干净净。就连不喜热闹的老太太，也忍不住站在老树底下，沾着喜气笑得高兴。
　　
　　早早地，姑姑就关照利亚和贵树穿上新衣。出门前，姑姑还不忘了帮利亚戴正了小帽子，上下拍拍他的格子小外套，捏一下他的小脸蛋，“真可爱，走吧。”
　　
　　跟着姑姑，姑父，两个少年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走到湖边，已经是热闹一片。地上燃着一堆烧得很旺的篝火，火红的一抹划破了夜色，照亮了周围快乐的脸庞。
　　
　　“哇……没有壁炉的壁炉。”利亚指着篝火轻声对贵树说道。
　　贵树忍俊不禁，“什么壁炉？”
　　“像姑姑家的壁炉，但是是露在外面的呀，笨贵树。”
　　“那叫篝火，笨利亚。”
　　
　　利亚朝贵树嘟嘟嘴，便朝树下跑去。
　　
　　树下的年轻人都认出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绽开了笑颜，回头对贵树招手。
　　“贵树——大呆子！”利亚将两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摇曳的火光映得利亚光润的脸蛋暖意融融，金色的发丝也染上了温暖的橙红色，在夜色中，真让人觉得，他好像要隐隐发起光来，就像他第一天从蛹中钻出来的时候。
　　
　　这个家伙，会不会长大呢？若是永远都长不大，还真是头疼呢。
　　贵树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融融，迈步朝他走过去。
　　
　　整个晚上，他们都绕着篝火欢快地跳着舞。不分男女，无论老少，额角渗着细汗，脸上却全是幸福的笑容。篝火让他们的胸膛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暖。笑声飞得很高很远，好像要传到了天上，让星星也听到。
　　
　　直到篝火燃尽，人们才渐渐散去。
　　走回家的时候，利亚一路都嘻嘻笑着。利亚高兴的时候只爱笑，却不管在笑些什么。像是一只不断摇来摇去的银铃，叮叮咚咚响了一路。
　　
　　“贵树，我走不动了。”他撒娇地说道。
　　姑父听到了，回头问道，“我来背小利亚？”
　　利亚高兴地想点头，贵树却已经蹲下了身子，“来，我也脚软了，摔了你可不管。”
　　
　　利亚笑嘻嘻道，“咦？今天怎么这么好？”
　　他俯到贵树那少年的脊背上。贵树一咬牙，使劲站起来，脸都涨红起来。利亚得意地轻笑起来，惹得贵树既无奈又好笑。
　　
　　舞会过后，春天算是真的来了。温度渐暖，每天清晨，利亚依旧迷迷糊糊地起床，跟在贵树身后去姑姑的蛋糕店帮些小忙。
　　
　　直到，贵树又收到了爸爸的信。
　　初夏的那天傍晚，信送到贵树手里的时候，贵树激动地跑去了厨房。
　　
　　“利亚！”他的眼里放了光，大声道，“爸爸的信！”他将那封羊皮纸写的信在利亚面前扬了扬，“从邻镇寄来的。明天，他就能来我们镇上了。”
　　
　　利亚低着脑袋，认真地调着奶油，几缕金色的发丝垂落到了额前。
　　他轻声嗫嚅，“这不是……才初夏？”
　　
　　贵树兴奋点头，“他提前忙完了，就早了些日子赶过来。我写信告诉他们，你要和我们一起，他们很高兴。利亚你不用担心了。”
　　
　　利亚的脸上不知何时升起一股红色来。他抬眼看了看贵树，又低头自顾自调奶油。
　　
　　“婶婶让我们马上回家。我们今天晚上得好好整理一下行李。”
　　“……我又没什么行李。”
　　“衣服啊，还有你的那些小玩具，棋子，那些树根雕的小猫小狗，你都不要了？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回去得好好收拾一下。”脸上高兴的神色，让贵树看上去又慈眉善目了些。
　　
　　利亚又有些嗔怒，“我不是在忙嘛？”
　　“这么晚了，”贵树伸手在利亚的背上摸了摸，“奶油调好了也用不上了吧。”
　　
　　利亚不满意地动了动背，像要他把手挪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