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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桔梗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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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挡呕匦赂械骄尽
日暮时分,我回到旅店。走在土堤上的路,虽然同是夕暮,却没有「复苏」里的那种夕照,只有白白的路,正如苑田所歌咏的样子。暮色越浓,路便也越是白白地浮上来。两年前,此路反映出夕照,只是一股劲地白着,两人走在那上面,心中所思所想,又是怎么个样子呢?比起朱子,我更想知道苑田的心情。他既已对人生绝望,那么走着,也不会太矜持的吧。甚至可能也死了在死亡里觅取救赎的心了呢。把这样的苑田导向与朱子一起赴死的,究竟是什么呢?末了,在中州屋旅店的看得见大车站的一室里,让他握起了花器的碎片的,又是什么呢…;
回到旅店,我又重读从东京带来的「复苏」,第二十首,我看到了这样的:
「画轴掀飜斑斑驳驳
墙上何人留下涂鸭
女人名字女人名字
魂牵梦萦」
墙上挂着的画幅,被风一吹就飜过来了,墙上涂鸦的字浮现。是女人的名字。不知谁写的,也不知是那里的女人,但却使人觉得令人怀念——是这样的意思吧。
我进了苑田住过的房间,果然有一幅山水画轴挂着。因为不是值钱的东西,才会给留下来的吧。把它取下,泛黄的轴上,挂轴的痕迹清楚地留在那里,好像是贴上了白纸一般。在一角,确实有着淡淡的字迹。
——文子!
苑田看到时,想必也早已褪色了吧,几乎无法认出来,在灯光照耀下,总算像个女人的名字。文子——我立即联想到桂木文荆
我猜,两年前苑田看到这涂鸦时,一定也想起了她。
如果是,那么「魂牵梦萦」不光是指对这不知其人的女性名字感到怀念,想来必定还指对桂木文荆乃寄街榘伞
同到东京,妻告诉我意外的消息。
在我外出时,桂木文荆逆㈡㈢蹦死捶茫硎居谢耙嫠呶摇
「她说要到京都去,半个月后回来了,再来看你。」
我想到文绪的姊姊是来告诉我某个重要的事实。我已经表明过,「残灯」中止连载,她大概不会是再来提抗议的吧。
我下定决心,带妻到京都去。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见到文绪的姊姊。我急着要见桂木绫乃,问明她来找我的原因,另一方面也希望到「情歌」的出事地点桂川的旅店去亲眼看个究竟。
从千代浦回来的时候,我在火车上想到:苑田是装着殉情的样子,把依田朱子给杀了也非不可能。我一直记挂着中州屋旅店老板告诉我的那个事实:两人退了房间离开后,房间里留下了些白色药粉。是不是在离开前,苑田偷偷地拿肚子痛的药,换下了毒药呢?然后在小舟上,装着一起吃毒药的样子,吃下了腹痛药;其次,看准朱子昏迷,把她的手腕给割断,最后确定小舟正在回返水返脚起点,于是吃下了毒药——不晓得为了什么缘故,一团疑云一直在我的胸臆里来回不去。
菖蒲殉情案的确有深不可测的谜团,这不可能与苑田生命中的女性桂木文绪无关。
明治维新是时代的风暴,给古都划下了一段新的历史界线。它保持着明洽末年我造访时的面目,以睡眠似的寂静迎接了我。以维新为历史的末章,用她的土墙、屋瓦、格子窗门,以及深藏着的过往荣华做为盾牌,开始了漫漫长眠;而这一切,在我看来恍似一场梦幻。在东京,大地震的创伤未复,却又闹起了金融恐慌。时代虽然这样地动荡,古都却依然故我,保持着一向的静穆。
尤其岚山近边一带,连树叶的轻摇,流水的浅吟,都是静谧的。初夏的艳阳,给绿叶凭添了几许苍翠。这种颜色,彷佛太浓太重了,叶子不堪负荷,让它一滴滴地往桂川的流水淌落。而这淌下的翠绿,在细波上碎了、散了,静静地流下去。
我想起了苑田与桂木文绪两人的死亡之旅,正当樱花盛开之际,在「情歌」里,也把那种落英满地的模样,描写得美极丽极。
京都是个好大的都市,文荆逆㈡⒕烤棺∷藓未Γ皇泵N尥沸鳌<热晃薮诱移穑冶憔龆ㄋ懒舜诵模タ纯丛诠鸫ㄉ希骋话愕厣斐龃暗摹阜寄宋荨孤米U饫镎窃诽镉胛男餮莩隽搜城槲此焓录穆霉荨S捎谠诽镌谀且郧熬驮谡饧衣霉萃端薰⑷危蚨俏淮虼用髦沃幸镀鹁鸵皇志鼗ぷ潘呐习澹栽诽锲淙艘蚕嗟笔煜ぁ
两人住宿的房间,还保存着原样。十叠大房间里,榻榻米的席纹恰似银砂的庭院,整齐而美丽地流泻着。比想象中简素得多了。
「许多客人都说这个房间不够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苑田先生来了以后,我们请他住进以前常住的面河的房间,可是他说这个更好,便换过来了。」
「苑田……我是说,他又换了房间吗?」
我吓了一跳,把所有的纸门通通推开。不过这次,倒未能看到火车站或巴士招呼站。只在巷口看到糖果店和像是邮局的屋子。
「苑田是不是在等人?」
我的问话好像使女老板不解,讶异地答
「没有。不过,在等信。」
「等信吗?」
「是,那边不是有邮局吗?他一直在留心那边,所以我就问了。他说,东京也许会有信来,如果寄到,马上告诉他。还一再地问我这里邮差几点到。」
「那个就是邮局吗?」
「是。」
邮局的木板墙有点朽坏了,我定定地看着。
「织织尺素送往何处
绿衣使者踽踽而行
沉沉邮袋还有那更重的
孤寂长影」
刚好有个老邮差从邮局大门出来了,使我不期想起了「情歌」里的这么一首。一直以为此诗是偶尔从房间的窗口望见邮差,便以此寄托心象的作品。这一刻,听过女老板的话,便感觉出苑田看邮差时的另一双眼睛了。
原来,大正十四年(译注:1925年)的一个春日里,苑田从同一个窗口望出去的,他的视线是凝注在「沉沉邮袋」上的。那袋里,是否也有我的信呢—结果,想必那位邮差是过门而不入的吧。一句「孤寂长影」岂非充满失望与无奈吗?正如「复苏」里的句子:「汽笛声自顾地长鸣,浙浙远去」的意境,如出一辙。
「那么信呢?没到是不是?」
「是。傍晚时分吧,邮差过去了,所以我说今天不会有信来了,苑田先生就好失望好失望的样子。于是他自己写了一封信,要我帮他投递。」
「收信人呢?」
「不知道,苑田先生本来要交信给我了,却又改变主意,说不必啦,就把信收回了。不过我相信是寄往东京的。他间过我,现在寄出,什么时候可到东京。」
「以后那封信怎样了?」
「好像烧了。女佣人在地板上看到烧剰的灰和纸片。我想,八成是给东京的什么人写了遗书,又改变主意了。」
「情歌」里就有一首好像是写这时的心情的:
「流水过来了又冲过去
一任此身杂然飘荡
写下尺素鱼雁难托
一炬成灰」
信是写了,可是回信渺茫不可期,还是烧掉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手搭在纸门,茫然若失地鹄立在那里。
三年前,有一个男子一样地站在此处,望着隔一条巷子的邮局。他之所以选这个房间做为殉情地点,或许是由于他上次来时知道了邮局就在近处之故。他等呀等的,等候来自东京的某人的信。一如他在水乡,一直巴望着某人从东京来到。
离开东京时,想必告诉那个某人他在京都住宿的旅店吧。我在这个窗边,他苦候某人会有连络,但直到与文绪殉情,信终究未到。他也想到由他主动去面,到头来还是放弃了,这才决定殉情的。
错不了。
与文绪的殉情,还有在千代浦的与朱子之死,这两椿殉情案,都有某一个在东京的人,事前都知道他的行动。
从京都同来后过了十天,桂木绫乃来访。我说我也去京都盘桓了两三天,她很表遗憾地说:「如果知道您住的地方,我会过来拜望您的。」
真个是大家闺秀,端坐着这么说。她比妹妹年长五岁,看来比妹妹更端丽。文绪是适合短发、洋装打扮的西洋风貌,绫乃则是处处予人小巧玲珑的日本式美女。绫乃首先为双亲在我初访时的不礼貌憨恝地表示了歉意后,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可是,家父家母也只是为了体面,才害怕您的小说连载下去的。最担心那篇大作完成,留存下来的,其实是我……」
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苑田先生就像您在小说里所说,把文绪当做生命里的女子,真正爱着,那我也不会有理由反对了。但是,苑田先生并不爱文荆男髦皇歉鎏嫔戆樟恕N男髦勒庖坏悖纯啵岸碳K滴木{是被父母拆散了她和苑田,那完全是谎言。我就是觉得,文荆乃溃曰蜒粤舸嫦吕矗撬疵馓闪耍浴
绫乃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文绪的遗书,偷偷地放在我的书桌,要我交给苑田先生的。到头来,没有能够交给苑田先生。我也没有给家父家母过目。」
是有淡红色樱花纹适合少女的便笺,我着了魔般地看下去。
——梦,和老师的事全是一场梦。桂川的水声也是梦。我是幻影,是那个人的替身,那时老师的手指是在幻影的唇上点上了口红的。老师想用文绪的唇,来完成对那个人未完成的爱。然而,还是失败了,因此太悲伤了,才想一死了之的。实在话,我是希望能够什么也不知,和老师手携着手,遂桂川的泡沫而去的。
可是,也请您不要怜润被背叛了,独自赴死的文绪。真正可怜可悯的,是老师您,是在这个既没有能完成和她的爱,把幻影吞噬下去的老师您。是为了忘她而死,却依然忘不了的老师您,文绪再也不忍看着您受苦下去了,所以还是一个人走吧——
楚楚可怜的笔触,如果说这封信是一个女子用最后的血来写的遗书,那就未免太残忍了,极富少女感伤的信。一连读了好多次,这才交还给绫乃。
「看了这,想必您会了解我为什么不希望大作会留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我觉得意外的,不全是苑田不爱文绪,更重要的是文绪的自戕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意志来决定的,而与同一天发生的菖蒲殉情案毫无关系。照遗书字面来看,文荆淖陨庇胼牌蜒城榘福谌掌谏弦恢拢皇乔珊希皇橇饺嗽己茫诓煌牡氐悖瓿稍诠鸫ㄎ茨芡瓿傻乃拊浮
「是的,这一点,我只能认为是文绪的心有灵厚,因为文绪这边是真正赌着生命来爱苑田先生的。」
绫乃说着,两眼清泪盈盈,使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原来,「情歌」里所咏唱出来的美丽心魂的燃烧,不是为了文绪,而是献给他在文绪里头寻觅的另一个女人的幻影。
绫乃离去后,我忽然想到菖蒲殉情案的依田朱子,也许也知道真相吧。
——求肖似那幻影中人,把一握握黑发剪断…;
那幻影的女人、苑田生命中的女子,依田朱子是不是也知道那不是世间人们所认为的桂木文绪,而文绪也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如果是,那朱子又为什么要在小舟里剪掉头发,让自己去像那女子呢?
这时,好不容易地我才想起了苑田年轻时在笔记本上写的一句话:「我是柏木」。对,柏木就是源氏物语里从「若菜之卷」开始展开的一个单恋故事的人物。柏木恋慕源氏的幼妻女三宫,形成了逆伦关系。女三宫深深懊侮,从此疏远了柏木,严拒了柏木,最后出家了。柏木难忘此情,一病不起,听到她出家为尼之后,丧失了生之意志而死,形同自杀。
苑田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了相似的状况呢?
我想起了让翠叶的颜色——濡湿了僧衣,苍白着脸的一个女人,那双秘藏着无法断绝尘世悲愁的黑眸……
年轻的妻子侮恨与丈夫门生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去投靠娘家亲戚的庙,遁入佛门。男的忘不了女的,一次又一次地往访佛寺,央求还俗,再续前缘。然而,一处深闭的佛门,不再为男的开启了。
苑田的和歌作品之所以在别离师门后,显现出阴郁,与其说是由于与阿峯的不幸婚姻生活,毋宁更是来自对一个女人的得不到报偿的恋慕吧。一长串的岁月——七年。那七年间,苑田为思慕而受尽煎熬,女的则以僧衣为盾,拒绝到底。
苑田的生命里所出现的女人们——妻子阿峯、形形色色的猎艳对手、文荆⒅熳印谒敲恳桓鋈松砩希甲费白磐桓雠恕
想来,文绪和朱子都知道那女人是谁吧。朱子剪发,非为仿文绪的短发,而是想使自己像一个尼僧。
设想到此,不由不觉得,两次的殉情事件,隐藏着完全不同的意图。
苑田在桂川等待联络的对方,还有在千代浦苦候到来的对方,是不是村上秋峯的前妻,如今已削发弃绝尘世的琴江呢?
「如果妳不肯回到我的世界来,我就要死。」
苑田在桂木文绪那女童般的容貌上,看出了琴江的幻影,却又无法在文绪身上燃烧起来。这时候的苑田,已经到了感情上的界限了。也因此,为了忘记琴江,宁可在死里寻求解脱。但是,他在首途赴京都的死之旅以前,造访镰仓的佛寺,向琴江说出来的这句话里,都另有意图。他希望她那顽强的背能够为他转过去。苑田把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以最后的赌来要挟琴江的良心。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还不够撼动琴江的心。
「我会带别的女人一块去,在那个女人身上寻觅妳的影子,就当做和妳一起殉情来自杀。」
这个手法,几乎等于就是把短刀架在女人身上强暴,只是苑田把短刀架在自己和别的女人身上罢了。为了她,不仅是苑田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陌生的无辜女人也一并死亡,琴江就是再顽固,也会屈服的吧。由于和苑田惹出了不顾伦常的爱,因而穿上了僧衣的,到头来却又要犯使两条性命牺牲的更严重的罪——苑田就是赌着自己的生命,祈求琴江会因这可怖的罪孽,而脱下僧衣,回到自己的怀抱里。
「如果妳对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爱,就请妳跟我联络吧,我会回心转意的。」
苑田留下了这番话,带着文绪,前往京都。真个是度日如年地等待琴江的讯息,而琴江对这种赌命的要挟,还是始终默尔而息。其实他并不想和文荆豢樗馈V灰问缴希吨钍凳┘词恰Q城槲此欤崾贡ㄖ饺饶制鹄矗谟谑溃俳匾不嵊兴诺摹H缓螅瞬豢狭绲那俳聪铝恕 盖楦琛拱偈祝淮鲅城槲此斓乃芯;灰恢炙捣ǎ盖楦琛蛊涫凳嵌砸桓瞿峁玫摹⒖衤业陌啬镜那槭椤T诽锿腹男鳎栌搅硕郧俳囊磺兴寄健I踔烈舶才帕艘皇子什畹幕埃蛩憧克锤嫠咔俳侨绾蔚乜嗟人睦葱拧2还芩那槭槭侨绾稳攘遥俳拇鸶炊际且皇孜扪缘母琛
他也根本无意杀朱子。
「这次,我是真正要死了。」
在千代浦的旅店窗边,他等呀等地,等待琴江脱下僧袍到火车站月台上。然而,这次仍然是空等,于是苑田又来了一次形式上的殉情。在水返脚泛舟,苏醒过来以后写下了「复苏」五十六首。在「复苏」里,苑田也用汽笛声和车站的两首,向琴江表明了等到最后一刻的心迹。
可是,「复苏」却成了苑田对琴江的遗书,这次殉情事件,苑田原本不想让朱子死,她却死了。用腹痛药来掺薄了药,让朱子吃下,她当然死不了,不幸却以为身边的苑田已经死亡,故而割断了手腕。
为使琴江感到罪恶感而设计出来的殉情事件,到头来使他自己感到深重的罪恶感。如果苑田知道同一天晚上,那么凑巧地文绪也在东京自杀,这罪恶感必来得更强烈。因为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杀死了两个女人。在汹涌而来的罪恶感里,苑田依然不能死心,再等了三天。琴江也必听到朱子死亡的消息吧。为了不再有人牺牲,她这次无论如何会走出佛寺,前来相会吧。
可是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琴江终未出现,于是在「复苏」脱稿之际,苑田领悟到一切都完了。
当苑田歌唱出最后一首的时候,他只有空虚。牺牲了两条女人性命,甚至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个女人依然不肯一顾。永远不肯回转的背脊——就是向这顽强的背脊,苑田孤军奋战了八年,多么空虚的八年啊。
「明天就会再枯姜的
仍在这一瞬即逝的
朝阳里欣欣绽放的
复苏的花」
在只为枯萎而复苏的花朵里,苑田看到了人类生命的空虚。
苑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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