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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自舒并未死心，却也想不到办法。
他无法结束这桩婚姻，也找不到扬笑。
扬自舒又开始拨打闵文的电话，一开始也是无人接听，锲而不舍几次之后才算是有了些收获，闵文像是无法忍受似的接了他的电话。
“别再打来了伪君子！”他只非常恼火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
之后再打过去，便一直是关机了。
这样扬自舒倒是安心了不少，他想着既然闵文这样生气，就说明那孩子和他还有联系，也就是说至少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发现，也使他觉得安慰不少。

下班的时候扬自舒一个人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就走到了当初遇到扬笑的那条街上，几年过去了，这里变得比原先似乎还要热闹，这几年扬自舒也常和老段一起来这里为扬笑买衣服或是日用品，这条街上的一切扬自舒都很熟悉。这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扬自舒站在路边出了一会神，似乎也高兴了一些。
突然他发现不远处也有个年轻人像他当年一样抱着吉他在人群中弹奏着，声音并不优秀，却也很让人感动。
扬自舒不由自主便靠了过去，听着那个年轻人唱歌。
一曲唱罢，年轻人停了下来，喝了口矿泉水，似乎是在休息。
“唱的不错。”扬自舒对他说。
“谢谢。”年轻人似乎很高兴有人对他这么说。
“我原先也在这里卖唱过。”扬自舒说道。
“那还真是前辈啊。”年轻人冲他笑了起来，温暖得像是一道阳光。
扬自舒觉得几年前的自己和这个年轻人很像，不由有些感慨，便对他说：“吉他，能借我试试吗？”
年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扬自舒便坐在了他的身边，接过他的吉他，轻轻扫弦，侧过头，像是在听吉他的声音。
“你的吉他很好。”他说。
年轻人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扬自舒弹起几年前那些自己写的乱七八糟有头无尾的曲子，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竟能认出他是几年前那个快活的卖唱的了。
“你弹得真好。”年轻人似乎有些惊讶，发自真心地称赞他。
扬自舒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地跟着音乐哼唱了起来。
和小鬼相遇的日子和此时，何其相似。
他还记得那时他弹着吉他，便能感受到小鬼一旁认真的视线。
就像现在一样。

扬自舒猛地停了下来，抬起头望向围观的人群。
闵文和那个如今已经和“小鬼”这个词完全不搭的男人，正站在人群的最后，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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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扬自舒都不知道自己对身边的年轻人说了什么，他丢下吉他，站起来便向着要转身离开的二人追了过去。
见他追了过来，闵文便顿住了脚步。
扬自舒没有看他，只不顾一切地要去追扬笑。
闵文拦住他，当街给了他肚子一拳，痛得扬自舒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直不起身来。
只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扬笑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
“你为什么拦着我……”扬自舒狼狈地抬头问他。
闵文厌恶地看着他，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扬自舒被踢倒在地，干呕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你这种人不配再和他说话。”闵文说着，似乎仍在盘算着是否再给他添上一脚。
扬自舒听见这句话，愣在那里，好像已经不知道要躲开他的攻击一样。
不知何时那个卖唱的年轻人也跟了过来，挡住了闵文的又打算添加的那一脚。
闵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扬自舒，冷哼一声，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扬自舒被年轻人扶着坐到了路边的石凳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谢谢。”扬自舒说。
“不谢。”那人也很好相处，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刚才揍你的那个，不是姑娘吧？”
扬自舒苦笑出来，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笑了，说道：“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想和你做个朋友，行吗？”
他背起吉他，递给扬自舒一个电话号码，冲他笑笑，便离开了。
扬自舒木然地接过写了号码的纸条塞进了口袋里，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只一个劲地想着为什么闵文那样生气，之前见面也没有这样，他在生什么气，那孩子难道遇到了什么事，难道自己无意中又做了伤害那个孩子的事吗？
他只这么想着，原先刚有些放晴的心情一下子又暗了下去。

不远处某个餐厅的二楼，有两个人透过玻璃窗看着扬自舒，只见他痛苦地抱着肚子坐在石凳上久久都没有动过。
“你出手太重了。”扬笑皱起了眉头，把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心事重重地搅着果汁里的吸管。
“帮你出气啊，”闵文显得还挺高兴的，挥舞着刀叉切着牛排，一副很饿的样子，嘴里塞满了食物，“你心疼啊？”
扬笑哽住，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低头喝了口果汁，才开口说道：“我又不是你，看别人疼也不会觉得高兴。”
闵文嘿嘿地笑了，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胡吃海喝。
扬笑不由自主又望向那个痛得蜷缩在一起的身影，这样看起来他真的好小。
从认识他的时候开始，那个人就很像是个小孩，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同情心泛滥。
扬笑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他的，这个男人软弱天真，对他很好，然而扬笑也知道，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只要他还吃着那人的食物，穿着那个人送他的衣服，便永远都是那人的玩具、宠物、或是弟弟，而不会成为那人最重要的人。
这段时间扬笑遇到了一些事，他知道那个男人过得也不好，他发来的每一条信息扬笑都认真地读过，只是不回复而已。
不是不喜欢他，却也更加恨着他。

等到扬自舒觉得没那么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忽然想起过去扬笑曾经对他说过闵文是个练家子，此言不虚。
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怨恨闵文把自己揍了一顿，心里想的只是扬笑这小鬼一直不喜欢与人亲近，交了闵文这朋友倒也占了便宜。至少扬自舒现在知道他还好好活着，没有重返街头做小时候那档子偷鸡摸狗的事，他在闵文那里，这让扬自舒感到安心不少。
他慢慢站起身，觉得腹部还是随着自己的动作牵动而痛着，苦笑，心想小鬼跟着闵文，看来安全也不成问题。
就这么着，他不知为什么也不想打电话给老段让他来接自己，只是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走回了那个已经算不上家的屋子。
赵巧在家里等着他。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板着脸或是一贯脸色高傲地看着他，相反她张罗了一桌的菜，坐在桌边等着扬自舒回来。
“肚子疼？”赵巧的眼睛很尖，见他脸色不好，便关心道。
“嗯，大概是吃坏东西了……”扬自舒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个小孩揍的，只顺着她的话说。
“来坐下喝点热汤吧。”赵巧起身为他盛了碗汤，又去把几个已经凉掉了的菜热了一下。
扬自舒从没被她这样用心对待过，想着离婚这种事毕竟不愉快，还是饭后再说。
赵巧像是平常人家贤惠的妻子一般为他准备好一切，才自己摘了围裙坐下来吃。就好像之前的争吵与冷战从未发生过，而他们只是一对幸福的夫妻一样。
扬自舒喝了几口汤，不知是因为心里有事还是受伤比较严重，怎么都吃不下了。
赵巧也不生气他不珍惜自己的好意，见他放下了碗筷就起身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那个……”扬自舒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厨房，想与她提离婚的事情。
“嗯？”赵巧扬起脸，微笑着看着他。
“我们……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扬自舒见她这样，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巧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吃饱了就去看电视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离婚比较好……”扬自舒又说道。
赵巧洗碗的手顿了顿，轻声说：“现在我们不谈这个好吗？”她侧过脸，像是受了伤一脸难过的样子。眼见着眼泪就要往下掉。
扬自舒完全不知道这样该怎么办，他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忙连说好好好，自己跑去客厅坐着看电视了。
临了还不忘说句：“谢谢你做饭给我吃，很好吃。”
赵巧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洗着碗筷。

接下来的日子，赵巧的行为简直算得上是模范妻子，可只要扬自舒稍有提到关于离婚的内容，她立刻变得泪眼朦胧，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时间一长，扬自舒也觉得天天吃她做的菜还整天提离婚有些不好意思，正所谓吃人嘴软。
离婚的事便就这样一直没有进展。
好在扬自舒现在知道了扬笑的去处，想说至少先把他接回来，便决定再次打闵文的电话，虽说他不接电话是常态，但是说不准他什么时候接了，这便是运气。
谁知他只打了一次，对方就接了。
扬自舒简直是惊喜，说道：“是闵文吗？”
“有屁快放。”
“笑笑现在好吗？我想告诉他我已经决定要离婚然后再接他回来了，之前把他送走很对不起他，你能帮我劝他回来吗？”扬自舒握紧电话，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孩子，恭恭敬敬地说着话。
电话那头声音停顿了一下，片刻，闵文说道：“他不会再回去了，我家人已经决定让我和他去另一个地方学习，今天接你的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一件事而已。这个电话打完这个号码就停用了，不要再打来了。”
“别挂！”扬自舒听见他的话，只觉得焦急不已，生怕他切了电话自己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们了，“能让我和他说说话吗？”
闵文看了看身边的扬笑，说：“不能。”
“他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扬自舒一心只想知道他过得可好，说话不由有些迟疑，但奇怪的是，闵文那头虽是语气不善且不耐烦，却也一直没有挂电话，像是在等他说完，“你为什么要什么生气？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告诉我啊闵文。”扬自舒一急，声音大得像是在吵架。
闵文冷哼一声，说道：“送他走的也是你，现在倒是想起关心了？你想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问问你送他去的那家人的变态老头子吧！”
扬自舒怔住了，他听出了闵文话里的意思，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想便一阵心疼，忙说：“对不起，当时我不该送他离开。”
“对不起有屁用！”闵文骂道，“你不是说会常去那对变态家看他的吗？他居然还蠢到呆在那里等你过去接他！要不是我发现……”
他看见自己身边扬笑脸色不好，便不再说下去。
扬自舒握着电话，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闵文似乎已经厌烦了，只说了句：“他恨你。”
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扬自舒只这么想着，就觉得眼前黑了起来，他们说他任性打乱了扬笑的人生，其实他何尝不是也打乱了自己的人生呢。
若是从没遇见过那个小鬼，也没有自作多情地与他套近乎，扬自舒依然是那个快活的扬自舒，一事无成也没关系，至少可以弹弹琴唱唱歌，有钱没处花到处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好事。娶赵巧或许有些不愿意，但是与美女结婚总不会觉得太厌恶，也绝对不听老爹的话自找苦吃。更重要的是，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小鬼，他此时便不会像这样难受。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扬自舒想，又不是爱上那个孩子了，为什么自己要这样难受。
自己的思想还真是贫瘠，怎么动辄就想到爱不爱的问题。
扬自舒被自己的愚蠢逗笑了，他木着脸干笑了几声，想，就当这个孩子从没出现过，自己还是那个扬自舒，听老爹的话，和美女结婚，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如果真的能这么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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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人时常会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类似于，反正自己笨，还那么拼命地学什么呢。或者是，反正没人喜欢自己，干嘛还那么麻烦地对人笑呢。
可正确的选择往往是与这种想法相反的，正是因为笨，所以才更加要拼命地学习，正是因为没有人喜欢自己，才要更加对别人温柔微笑。

对于扬自舒来说，他的那个破掉的罐子便是：既然自己这样痛苦着那孩子还是恨着自己，还努力些什么呢，又何苦与自己家人不和，不如听老爹的话，与自己的妻子好好相处。
可惜的是，生命里总是没有谁总是像天使一样出现，告诉人们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人总是在做错事，做错了事，并且能够自己察觉改正，这才是长大的唯一方法。
然而对于扬自舒来说，这些事情显得更为困难，因为似乎不管怎么做，都是对的，却也都不对。
正当扬自舒想着也许自己可以做一个老爹的好儿子，也可以重新和妻子修复关系的时候，在杨家的公司里突然传起了这样的一个流言。
“扬自舒并不是扬老爹的亲生儿子，而是他那个美貌的妈妈和外面的野男人的种。”
这个流言的来势凶猛比得上是新的传染病，这个软弱的小少爷瞬间在别人眼里变成了野种，看热闹的，假关心的，层出不穷。
扬自舒这段时间已经筋疲力尽，再加上老爹那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他便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而且另一方面，赵巧和他的日子也和谐美貌了一段时间，至少是表面上。
他们一起盛装出席各种聚会，她挽他的手，或是他搂她的腰。回家后赵巧偶尔也做一些菜，或是给他削个苹果。二人虽仍未同床，却也能够相视一笑了。
一段时间后流言便渐渐平息了下去，因为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扬老爹没发话，他扬自舒就还是这个公司的小少爷，说不准以后也会主宰公司里的生杀大权的。
扬自舒开始变得越发有了大人的样子，对人不比过去温暖，倒也增了几分威严。
时间仍在持续着他漫长却有力的长跑，扬自舒这才发现，不管是开心还是痛苦，年岁总是会增加。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不管怎么过，生活就是生活，开心痛苦都是生活。

一晃三年过去了，扬自舒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不再想起以前那个小鬼和那个可笑的自己了。起码他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这三年里，他出于某种原因仍是未与自己的妻子同床过。
也有人谣传说赵巧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可不知怎么，扬自舒并不太在意。
他们夫妻二人近些年的工作越来越多，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扬自舒甚至想，即使她真的在外面有了人，也真的不能怪她。
扬老爹的身体依然好，只不过近些年新兴的几家小公司给了他不少压力，但他依然是那个最辣的老姜，所以大权在他手上，大家都不用担心。
如往常一样，接送扬自舒上下班的仍是老段。
他们每天都在路途中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却彷佛有默契一般，只字不提曾经扬自舒带回家的那个小鬼头。

直到有一天，老段开着车，突然这样说道：“我今天去给儿子买东西的时候，好像在商店里看到当年那小鬼的那个小人妖朋友了。”
“闵文？！”扬自舒的心跳咚咚咚咚激烈了起来，他伸头过去问道：“那笑笑呢？你看到笑笑了吗？”
老段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咳了一声说道：“那小鬼倒是没看到……”
扬自舒垂下了眉眼，不说话了。
“怎么，你还记挂着那小鬼呢？”
“没，”扬自舒说，声音很低，“毕竟也几年过去了，我就想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老段见他十分难过的样子，又说：“也可能是我认错了，现在满大街都是不男不女的小伙子，弄不准我就是把别人看成他了。”
扬自舒笑了笑，却仍是满脸的不开心，望着窗外出神。
老段有些忍不住：“当初要是听我的，早点给那孩子找个好点的人家送走，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
扬自舒冷笑：“好人家？你给他还真是找了个好人家啊。”他又想起闵文当时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不禁胸口一痛。他去找过那对老夫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若不是杀人放火犯法，扬自舒当时真想烧了那间房。
“我找的？”老段有些不知所以然，“不是你家老爹让你老婆帮忙联系的人？我只是负责介绍给你而已。”
扬自舒当即像是被夯了一闷棍，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样恨着别人。
不，不是别人，是自己最亲的两个“家人”。
许久，他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街景，自言自语一般：“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有两件事会让人感到痛苦，不相信自己，还有不相信家人。
扬自舒只感觉自己处在长久的痛苦之中，竟已然有些习惯了，他还是会对赵巧笑着说辛苦了，也会不时买些东西去孝敬老爹。尽管他只要一看到他们的脸，就会想到他们内心的丑陋不堪，他依然会逼着自己微笑。他们是他的家人，扬自舒知道，有些话是一辈子不能说的。
他时常在梦里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时孩子的眼神。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扬自舒，眼神却是那样让人记忆犹新。
该是说厌恶呢，还是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