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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神相-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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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布衣徐徐回身,柳焚余垂下了头,把剑柄向着李布衣过去:“我今后……再也不动剑了。
    李布衣心中有一阵元由的感动。柳焚余弃剑,真的就能幸福吗?他每次看了解甲归田、弃剑归隐、金盆洗手的人物大部曾叱咤风云于武林,谈起江湖往事,不胜感慨,不管对江湖风波。武林仇杀如何厌弃,但对当日纵驰沙场。刀口舔血的日子,都无限追怀,仿佛在那时候才是真正活过。自己想不涉江湖已近十年,但仍在世中打滚,想到达里,不无感慨。
    ——柳焚余这么年轻就弃剑,也许从此就能自行多福,免去灾劫,但以柳焚余的杀性,会打熬得住吗?他日,会下会后悔今日的弃剑。
    他这样寻思着的时候,并没注意柳焚余的眼睛。
    如果他有注视到柳焚余的眼神,就会因对方的杀气而警惕。
    柳焚余此刻正有数十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其中包括弃剑、遁迹、与方轻霞双栖,还有自刎以偿还古长城及方信我之死……然而其中有一个意念,一旦出现,即刻成形特别强烈。
    杀了他,便不愁他日有人会找自己报方、古之仇了……就算有,他们武功都不如李布衣高,他可以应付得绰绰有余……
    一一李布衣武功虽高,但防人之心不足,此际正是最好时机!
    柳焚余一旦想到这个意念,心头宛被火燃的着,意志强烈得要尖啸,手心也在痒着,心中狂喊: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一切事情便了结,自己便可与方轻霞双宿双飞,过着神仙也似的生活一一一自己本来就是杀手,多杀一人免去后顾之忧,有什么心头顾虑?
    ——更何况李布衣说:“那两条命,暂且寄住”.这岂不是等于说他日等他伤好,还会来取他性命?、
    ——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
    这些意念,形成挣扎,像把五毒放在一个罐子里,互相咬噬。最后只剩下了只最毒的,仍能活着,而且更强,但这都只不过是片刻问的事,柳焚余便已决定了要趁此除去李布衣!
    这时李布衣正伸手接剑。
    柳焚余摹然出剑。
    剑先刺在自己腿上,神奇似的反挫,和着鲜血直取李布衣的咽喉!
    李布衣完全不料有这一剑!
    他甚至还错觉柳焚余要自尽,还想和身去抢救那一剑。
    却就在柳焚余交剑未出招的刹那,枫材上簌地一闪,一人自上扑下,一刀向柳焚余背部砍落!
    柳焚余大叫一声,挨了一刀,拼尽余力,把刺向李布衣的一剑反射,刺在来人胸膛!
    两人一起血溅,喘息倒下。
    血,染得枫更红。
    柳焚余艰辛地回头,只见突袭的人是大头浓须,满身血污的翟瘦僧。
    翟瘦僧修笑道:“你……暗算了我……我也暗……暗算你……”
    他在“芜阳饭店”被柳焚余重创,但仍逃了出去,后来又跟黄山派李弄交手,负伤更重,但翟瘦僧这人生性很剽悍,难以擒杀。李弄只好放弃,赴宝来温泉包围柳焚余,没料翟瘦僧心存报复,暗里跟了回去,却见柳焚余重伤逸出,便放弃晴算李弄,音必先格杀这大仇人方才甘休,追踪列枫林后,眼着柳焚余就要被自己同道所杀,却半途杀出个李布衣,局势大变,而他自己也伤重不支,知难活命,无论如何也要手刃大仇人才死得瞑目,便不顾有李布衣这一大高手在,趁柳焚余交剑之时,飞跃下去斫杀柳焚余!他哪里知道其实柳焚余交剑李布衣是假的,要杀李布衣才是真的。
    柳焚余却因全神对付李布衣而吃翟瘦僧一刀。
    而他蓄力待发的一剑也结束了翟瘦僧的性命。
    翟瘦僧死了。
    但他知道仇人也活不了。
    他死得瞑目。
    方轻霞这时才尖叫了一声,怔怔地跪了下来,看着血污中的柳焚余。
    柳焚余挣扎着,强笑着对方轻霞道:“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李布衣说过,我的手掌,有玉新纹保住,还有……阴骘纹……我,我不会死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扬起了手掌。
    就在此时,他也看见了自己的掌心。
    因为掌中沾满了血,掌纹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深明,仿佛是盖满了朱砂的一个鲜红的掌印,然而柳焚余赫然呼叫道:“怎么?!”原来他掌中的阴骘纹已消失不见,护在生命线断折处的方格纹也隐灭了,纹断处愈见缺破。
    柳焚余骇然呼道:“掌纹!”
    他吃力地把视线从掌纹移向方轻霞,似有千般话要说。这刹那间,生命突然自他的掌纹绝袖而去,离弃了他。
    李布衣喃喃地道:“相由心生,心为相转。”
    柳焚余这些年来,不但当了杀手,而且最近还杀了方信我、古扬州等,甚至连无辜农夫都不放过,而今又想杀李布衣,终于落得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李布衣眼见柳焚余猝杀自己不遂,反而身死,无限感慨,但他更注意方轻霞,因为他知道,这小姑娘的性子烈,重情义,柳焚余死了,难保她不会轻生。
    方轻霞却用两只手指,徐徐抹掩下柳焚余的眼皮,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却痴呆一片,望着深情地红着的枫叶,在她眼里流出两行清泪,就像造物者不小心把两滴清晨的露珠遗留在她白玉雕成的脸上。
    (全书完 · 秋草)

温瑞安 《天威》
    第 一 部 三十一个布衣相士
    第一章 算命杀手
    才近中秋,天气突然转寒。早上本来还有阳光,一忽儿视野蒙冥一片,连阳光也变得闲懒,蔚蓝的大色压得低低的,仿佛随时要下霜。
    然而并没有真的下起霜来。在元江府外向西山道上,近天祥一带,普渡吊桥的石墩前,有几株老梅,和一位葛衣相士。
    相士背后,负着一个药箱,手里本来提着包袱,现在挂到一株梅枝上,那梅枝因负荷太重,几要弯折下来,相士犹似未觉。
    他正在吃着干粮。一面布幡,上面写着“布衣神相”四个字。斜倚在梅树干上。
    这时候,追逐的山道上。慢慢出现了两个人影。等到越走越近的时候,便可看见来人是一老一少,老年人坐在一张张着布篷的木椅上,椅上有轴辊木轮。由少年人在后面推动着前行。以致在山道上发出寂寂的跌荡声。
    等到两人行近,相士才抬头看了一眼,这铁索吊桥是元江府通向木栅里唯一通道。来往行人自然不少。相士吃得正起劲。望了这一眼后,又低下头去啃薄饼,嚼了几口,似想起了什么,再抬头望去。
    这时一老一少。已走得相当近了。木车后插着一枝旗杆。旗杆上赫然画着,布衣神相。
    相士心里忖道:“好哇,可遇见老同行了!
    只见那坐在木轮椅上的老者笑嘻嘻地招呼:“天气转凉了哩。
    原先的相士打从鼻子里微哼一声,没去答他。
    老者却热情如故,笑说:“哎,我也有六七年没到过这里了。这一带的风景,可是越老越忘不掉哪。
    相士本来要去木栅里替人占卜,他从元江府出来,生意本就清淡,看到有个讨同一碗饭的,心里早就没什么高兴,所以受理不理,希望对方识趣,不过吊桥,往别处去。
    老者示意少年,推动木轮,俟近相士身旁,斜支着身子,望下山谷,连连叹道:“好景致,好景致。梅花还在,人却老了。
    这里是近天祥一带,景色钟灵疏秀,一道柔和秀逸的普渡吊桥,横跨过了深山伟壑,幽谷里瀑瀑流过的是立雾溪。在河口远处与大沙溪交流,烟波浩渺,青山幽谷,风林低迷。这吊侨前有九株老梅,寒香吐艳,又叫“九有桥”过了这铁索吊桥,迂回西上便是胜地木栅里了。
    相士收起了吃剩下的薄饼,毫无善意地问:“你要上木栅里?
    老者笑道:“你呢?
    相士道:“我先来的。出来跑江湖的,该知道谁先占了庙谁就先对神。
    老者扬眉笑道:“哦。那我们到别处去就是了。
    相士没料到老相师那么容易便让了步,稍感意外。
    少年正要推动木椅离开悬崖,老者偶然想起来似地忽问:“尊姓?
    相上心中正感得意自己三两语就唬走了老同行,听老相师这么一问,便粗声说:“当然姓李。”
    老者眉一扬,呵呵笑道:“果真是名闻天下的神相李布衣了?
    相师傲然道:“货真价实。
    老者笑道:“久仰,久仰。
    相土心里受用。反问:“你呢?
    老者抚髯笑道:“我可是冒牌货,姓鲁,鲁布衣。”
    相师也不好意思太咄咄逼人,便说:“这也难怪,这个年头。布衣神相出了名,谁不打着这个名头。
    老者笑道:“是呀,是呀,人人都仗着阁下的名头。”
    相师故作淡然地道:“我无所谓,大家都是出来跑江湖,混饭吃的,便宜不能独占。茅坑大伙儿用。我就闭只眼,睁只眼的好了。
    老者赔笑道:“是,是……”忽问:“不知李神相想闭哪一只眼、要开哪一只眼?
    相士一愣,不明老者何有此问。老者笑道:”既然难选。不如双眼一齐闭了。岂不省麻烦。
    突然之间,木椅上两边扶柄,登登弹出两柄青绿色的三尺飞刃,一齐钉人李布衣的左右肋骨内。
    李布衣惨叫一声,双手陡地一击,抓住两柄青刃柄。脸容痛苦已极。
    不料刃柄突突二声,弹出两枚飞锥,穿破李布衣手背溅血飞出。
    李布衣惨哼道:“你……你为何……我们……无冤无……仇。
    鲁布衣抚髯长叹道:“谁教你叫做李布衣呢。
    李布衣的内力极好,生命力也顽强,居然能强忍痛苦,长身掠起,濒死向鲁布衣反扑.鲜血淋漓的十指箕张,抓向鲁布衣。
    只是他人才掠起,嵌在两助内的青刃突然发出轻微的爆炸,波波二声,把李布衣胸口炸陷了一个大血洞,鲁布衣悠闲地坐着,叹了一声:“别弄脏了这几株老梅。他背后的少年立即出手。
    少年空击两掌,掌风倏起,把李布衣的残肢碎肉血雨翻飞地送出丈远,往崖谷落了下去,竟是一点也没沾在崖上。
    鲁布衣道:“上豆子。你的掌力进步了。
    ,少年躬身道:“是师父教得好。
    鲁布衣道:“我们一路来,杀死多少个李布衣了?”
    土豆子浓眉一展,道:“三十一个。
    鲁布衣眼角蒙起了多层打褶的鱼尾纹:“也不少了。李布衣跟东厂、内厂。锦衣卫的大爷们作对,领头造反;大胆犯上,只是连累了无辜冒名卜者,咱们受托于刘公公,除恶务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土豆子沉声道:“近日无知百姓都视李布衣为活神仙,这些人胆敢冒充反贼骗诈百姓,本就该杀。
    鲁布衣眯着眼睛,细眼发出针尖一般的微芒,道:“你真的认为百姓都只是受骗吗?”
    土豆子握紧了右拳,轻打在右掌上,用力的皱着眉,以致眉心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横纹,他没有回答鲁布衣的话。
    鲁布衣抚髯,用一种像山风似的轻微。但是浩荡的声音道:“大凡百姓们热爱一个偶像,因为这个偶像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想说而不能说的话,想到而做不到的东西。所以才赢得这许多人发自内心的支持……”
    土豆子眉皱得更深更浓,他的眉本来就很粗黑,毛势顺逆交错,看来更是浓烈。“师父……”
    鲁布衣淡淡一笑,把活题一转,道:“今天李布衣一定会经过这里。
    土豆子登时精神一振,但眉心随即打了结。
    鲁布衣笑道:“你奇怪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其实消息是天欲宫提供的。
    他一笑又道:“天欲宫巴不得借我们之手,除去心腹巨患李布衣。天欲宫和刘公公,本来就是一刀双刃,利则两利,弊则两弊。”
    语音一落,忽道:“有人来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吹得崖边长草一阵轻摇,在秋寒里,吊桥微晃,崖边籁籁落了一阵梅花。
    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响,有人自山坳处漫声吟道:“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笔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土豆子目光一闪,杀气大现,随即又垂目低首,立于鲁布衣身后,原来自山拗处几株幼梅后,走出一个头系红布、蓝衣落落的卜者,摇着手上的铜铃,布幡上正是“布衣神相”四字;
    鲁布衣遥向来人笑了。
    来人十分壮颀,元脸高额,神情坚定,但一见有人在,就冒起了令人可亲近的笑容。
    “生意好吧?那人远远招呼着。
    “尊姓……“鲁布衣微笑颔首。
    那人大步走近,笑道:“我姓张,跑江湖时号布衣,跟老丈可是一样……”
    鲁布衣微笑道:“来这里替人解厄消灾吧?”
    张布衣创览一下四周景色,卸下用一把小红伞挑着的包袱,舒然道:“天样绝色,兼南派山水之秀,北派山水之伟,我慕名已久,今日一见,真是落梅几瓣,都自蕴天机。
    鲁布衣悠然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色,再把目光投到流水远处。
    “张兄不像算命的。”
    “哦?”张布衣笑道。“那我像什么?”
    “像个游山玩水的名士雅客。
    “前辈也不像个问卜者。
    “我这双瘫痪了的腿子,总不会像个猎户的吧?”鲁布衣微微笑道。
    张布衣却没有回答,哈哈笑了起来。鲁布衣也仰大大笑。
    铁索吊桥微微晃着,鸟自翠峰掠起,没入大际,对面山里隐约人家,几处炊烟。映衬得红梅更艳,崖边更寂。
    鲁布衣笑声忽然一叹,问:“张兄易理高深吧?”
    张布衣欠身道:“稍有涉猎而已,还要向前辈请教。
    鲁布衣注视着张布衣,用拇食二指拈着须脚,道:“你额中眉上黑中带赤,天庭。司空气色黯淡,恐怕有难。”
    张布衣伸手摸了摸额角,道:“哦?”
    鲁布衣道:”俗语有说:相人易,相己难,张兄有无与人结仇?这几天应当慎防,以避血光、仇杀之灾。
    张布衣长揖道:“多蒙前辈提点/
    鲁布衣摇手道:“替人解灾化难,岂不是我们职责所在。
    张布衣忽笑道:“前辈真像。
    这次鲁布衣忍不住问:“像什么?“
    张布衣道:“算命杀手。
    第二章 落了六十朵梅花
    这句话一说完,局面大变。
    张布衣手一扬,铜铃夹着急啸,飞打鲁布衣。
    鲁布衣不慌不忙,袖子一兜,收去了铜铃。
    同时间,鲁布衣一拍椅背,椅下疾射出三枚橄榄形的暗器,电射张布衣上中下三路!
    张布衣已抽出红伞,露地张开,伞面急纵,三枚小橄榄急荡而开。
    剑自伞柄抽出,剑迎风一抖,如灵蛇陡直,刺向鲁布衣咽喉。
    鲁布衣一个大仰身,剑掠算面过,几络白须银发,切断飘扬。但在同一刹那问,鲁布衣袖口一开,原先的铜铃飞打而出。
    张布衣用急旋的伞面一格,铜铃陡地散开,几个小铃裆仍分几个不同的角度射向张布衣。
    张布衣倏地收伞。
    小铃裆尽收入伞里。
    铜铃力已被卸,接在乎里。
    张布衣同时脚步倒错,一滑而退开三丈,微笑而立。
    这几下急攻险守,全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两人每一招都是行险抢攻,一击必杀,但谁也没占着便宜。
    而在一旁的少年上豆子,在两人交手的片刻间,向张布衣攻击了七次,但七次都被离张布衣身边一种无形的劲道所阻,几次力冲,但相隔丈远,便冲不上前,根本无从出手。
    张布衣始终只向鲁布衣出手,连看也没看一眼。
    在他服里,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
    鲁布衣眯着眼睛,仿佛刚才动手的事与他全无关系一样,“铜铃可摔坏了?…
    张布衣拎着铜铃,看了看,道:“小铃挡掉了,便不响了。
    鲁布衣喷声道:“真可惜,吃饭的家伙哑了。
    张布衣笑道:“幸好人还没哑。
    鲁布衣也笑道:“铜铃红伞,神捕邹辞,哑不掉的。
    张布衣道:“一路来。三十四个大城小镇死了二十六个李布衣。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下只好也装扮个卜算子来瞧瞧了“鲁布衣道:“是三十一个。
    张布衣道:“你要杀多少个才够。
    鲁布衣道:“直到杀了真正的李布衣为止。
    张布衣道:“李布衣为民除害,锄强扶弱,替天行道,你因何非要杀他不可?
    鲁布衣道:“邹辞。
    邹辞(张布衣)一怔。只听鲁布衣沉声问道:“你隶属于哪一个辖下?”
    邹辞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是大同都御使任命的专案捕役。现在是秉公行事。
    鲁布衣忽亮出一物,示向邹辞。邹辞一震,鲁布衣冷冷地道:“大同都御使顾若思算什么东西?我是内厂司礼的亲信,高兴杀谁就杀谁,要杀哪一个就杀哪一个。
    邹辞脸色阵黄阵白,忽挺胸大声道:“我是衙捕,有我在。无论是谁,都不能任意杀人。如果杀了人。就要偿命!
    鲁布衣服睛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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