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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请原谅我的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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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笑得更加开心。 
我承认我有点想吐。 
我的表情让安格越发得意,他的脸在我的前方匀速递进着,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我高耸的鼻梁,“还有一次,我乱调输液开关,回的血一直流到了输液瓶里。” 
“……” 
“13岁的时候,我有在病房自杀哦,是真的自杀……” 
“每次都好多血,你怕不怕?” 
“人家说,医生都是不怕血的。好看的医生怕不怕血?你怕不怕血?你怕不怕?” 
安格已经笑得无法收拾了。 
这个男孩,有着一张比我漂亮很多很多的脸。他应该是幸福的,他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一直在帮他找配型的骨髓,他有一个爱他的主任为他的治疗方案殚精竭虑,他有一个爱他的住院医生为解决他的心理问题悉心开导,他有一个好心的陌生人为他提供骨髓展开希望,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的健康关心他的幸福,16岁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整天浸泡在蜜罐中的吗? 
“安格,你才16岁,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呢?” 
我平静的问。 
安格又一次把身体向后靠。 
后来我知道每次他表达自己失望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出现这种动作,他小心的包裹着自己的内心,不让别人看透它,伤害它。而事实上,他自己伤自己的最深。 
安格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那简直不应该在一个16岁的少年脸上。 
它过于妖化。它志在必得。 
“为什么不呢?” 
他笑着,上下睫毛覆盖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16岁,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啊。” 


4 

我很累。 
在与安格的战斗中我从来没有赢的感觉,这让我说不出的沮丧。 
其实如果我了解安格的过去的话,我应该知足了。因为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根本就不理不睬,一切不配合。对我他算是乖了,至少药有好好吃血有好好输,如果是以前的医生知道安格这么好对付,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烧高香了。 
安格除了有点轻微的人格变态,喜欢自虐和虐人外,真的没有什么不可爱的。 
TNND,如果他的变态也能称之为可爱的话,我真是荣幸的想吐。 
更可恶的是,他明明跟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着干,但在主任面前又乖的像头猫。据说安格得白血病有14年历史,只有主任从头守到尾。想想看安格真是聪明,把主任的马屁拍得啪啪得,不仅医生护士忍气吞声,还有“单人”病房可以住。我深深佩服安格的深厚心机,果然不是一个16岁的少年可以比拟得。 
生气归生气。我还是希望安格早日顺利手术,与公与私都是。 
可是安格的手术迟迟没有进行,据说那个配好型的人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消息是我告诉安格的。他冷哼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 
那一声哼,几乎又要让我暴跳起来。 
什么东西…… 
什么…… 
什么…… 
什么东西?在令他害怕? 
安格依然冷着一张臭臭的脸,床单外面的手指却在发抖。 
我看着他的手指。 
一瞬间真的有换位的感觉。我感受着他的恐惧,他的紧张,他的孤独,他强压在自尊面具下的那份少年的惶恐。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把我不理智的淹没了。 
于是,我泛滥的同情心又淹没了我对他的正确评价,想对他更好一点。 
当然。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刚刚成为医生,我关爱病人,我…… 
我的态度反映到行为上,对护士的态度就越来越好,除了阳光般的笑容,还有很多可口的点心在送。 
小护士的心用到安格身上没有我不知道,用到我身上的却明显增加了。 
小护士会在我为安格检查的时候开心的笑,会用比平时更温柔的声音跟我说话,会在安格给我脸色和冷嘲热讽的时候帮我说话,会…… 
“那个小护士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等护士出了房间,安格突然这么说。 
我并不觉得小护士的态度有问题,她的表现形式在我的情史上连毛毛雨都不算。不过安格提醒了我,安格提醒我到刚才那个人可能有意思。 
“啊,这么说来,我记得她的样子好像长得并不难看。” 
我努力的回想刚才出去那人的模样。 
安格偏着头看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喜欢吗?笑起来甜甜的。” 
我低下头,记录我的病历。 
“不难看又不代表好看。我的眼界很高的。” 
“是吗?” 
安格倾近身体,饶有兴趣的问:“你有女朋友吗?” 
“还没。” 
“没人要?” 
“怎么会?”我抬头,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虽然你不耐烦,可是很多人喜欢我这样的笑容,无往不利。” 
一瞬间安格有些呆呆的,然后他很快低下头,懊恼的说:“不知道有什么好,傻傻的。” 
“可是就有人喜欢啊。”我又夸张的笑了一下,露出我白白的牙齿。 
然后我低下头去写病历。 
很久安格都没有说话,当翻页的时候我看见安格在悄悄的看,而在视线接触的一霎那他又很快的把目光移开,苍白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少见的红晕。 
我又笑了一下。 
“我长得很好看吧。”我很有自信的说。 
“什么呀,笑起来脸裂得跟蛤蟆一样。”安格很不屑的说。 
“那也是很帅的蛤蟆。”我习惯性的回了一句,低下头去继续写我的病历。 
过了很久我才意味到安格在笑。 
我见过安格很多的笑容,有在主任面前腻歪的笑容,有在医生面前冷漠的笑容,有在我面前讥讽的笑容……无疑,安格怎么笑都是好看的,就像钻石蒙了灰依然是钻石一样,怎样的安格也美的跟天使一样。但我没见过安格真正的没有心机的笑容,那种笑容像解冻的泉水一般甘冽,像天山上的雪莲一般纯净,他苍白的面容在笑容的映衬下如白玫瑰一样温柔的绽放着,直而长的睫毛在干净的黑宝石上妨若划破水面的涟漪一般,激起阵阵动人的潋光。 
“安格,”我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如果你经常笑的话,一百个龙天没你好看。” 
笑容定格。安格僵硬的看着我。 
再起嘴角,无限讥讽。 
“我有天天在笑啊。你没看见吗?” 
“不是这样的。” 
“刚才的,全无心机。” 
安格彻底不笑了。他重重的躺下,蒙着头喊出去。 
嫩头青通常不知道什么叫知趣,我很好的贯彻了。 
“安格,答应我好吗?” 
“手术成功后,要像刚才那样笑一次,露出你16岁应该有的笑容。”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扶着病历夹的手在告诉我我在发抖,我抖得眼前的景物都在发晃。 
安格,答应我好吗?笑一次,全无心机的笑一次。 
在手术成功之后。 

那天我最终也没有得到安格的承诺。 
我不知道安格从来不给人他不相信的承诺,就像他从来不相信人一样。 

而安格在被子里哭的昏天黑地的。 
我也不知道。 


5 

那个小护士莫名其妙的被安格“辞退”了,理由是态度不好。 
当我质问他小护士态度哪里不好的时候,安格很振振有辞的说,我和小护士联合起来欺负他。 
我很生气,说那你把我也辞退好了。我还巴不得呢。 
结果那天安格发了很大的脾气,我看他精神旺盛的很,一点不像有病的样子。 
而且很像16岁应该有的样子。 
主任知道以后狠狠的批评了我一顿,说我沉不住气,跟信任自己的病人说这样伤感情的话。 
他哪里信任我了! 
我经不住大叫起来。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齐涌心头,刺激的我这个23岁的大男人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主任你知道吗?他只有在你面前才乖乖的,在我面前他狠不得我早点死呢! 
主任很奇怪的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更奇怪的话。 
我一直以为,他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呢。 
然后主任很快的转过身,不让我看他的脸。 
怎么会这样? 
大概。 
给人伤透了吧。 
主任的身形突然远了很多,童颜鹤发的,沧海桑田到声音里面去了。 
他轻轻的咳了两声,说你走吧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我还想再问清楚,但谈话已经结束了。主任到渣滓洞实习过,半点口风不漏。 
我无奈,对安格的态度只能忍,忍,忍。 
我回到病房,吵归吵,病人还是我的病人,我要负责到底。 
多么敬业的医生啊,我盲目崇拜我自己。 
居然看见安格的母亲,我始料未及。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性,安格恰到好处的继承了她身上1/2的优秀基因,我可以想象到另1/2的优秀基因在他的爸爸身上。 
一个美丽的女性本来就让人怜爱,如果这个女性还在哭就更让人怜爱了。 
“安格,抬头看妈妈一眼好不好,妈妈来看你了,你看妈妈一眼……” 
安格妨若未闻,头蒙在被子里睡的死死的。 
哪个哲人说得保护女性是男人的天职来着,我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安格的被子,“你要发脾气冲我来好了,不要殃及别人!” 
我这个大男人的动作首先惊吓住了安格的妈妈,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很久才想起来说两句客套话:“医生,您别生气,我和儿子关系一直都不好,您别怪他。” 
安格也仿佛受了惊吓般呆呆的看着我,很久才羞恼的一把抓过我手中的被子,愤怒道:“关你什么事啊,我在和我妈妈生气,你出来干什么!” 
原来不干我事。我挠挠头,露出一个我自认为很阳光的笑容,然后退居二线,边上悄悄照应着。 
安格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安格,你不让妈妈来看你,妈妈一直忍着,可是你手术老是做不了,妈妈担心啊——” 
安格面如寒霜。 
“你答应我不来医院的,你说话不算话。” 
我很想说话。我强烈的忍着,我忍得很辛苦。 
“可是……万一又发生以前的事情,妈妈这心里……” 
安格低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遮住眼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 
“安格,不然妈妈去找那个人,妈妈去求他,求他赶快把骨髓捐给你好吗?多少钱都给他,磕多少头都可以,妈妈……” 
“你还打算贱多少次?” 

安格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语音轻柔,如白绸子般轻软匹练。然而那语气间的狠劲,又是那样的冷酷和陌生。我想大概这个才是真正的安格,安格有一颗真正恶魔的心,他可以在亲人的伤口上再捅上一刀。 
这句话的效果非常明显。美丽的女子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我冲上去,很想在安格漂亮的面孔上甩上一巴掌。然而我没实施成功,那个女子死命拖住我,哭的惊天动地:“医生,您别生我儿子的气,是我对不起他,真的是我对不起他的。” 
安格犹自梗着脖子不认错,残忍无比的再捅一刀:“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还救我?让我死好了!反正我一直都不想活的!” 
“安格!”我怒吼道,“那是你妈!” 
“我知道!所以才都是她的错!” 
时间有一瞬间的暂定。三个人都瞪着眼睛互相看着,仿佛不认识对方。 
然后安格哇的一声喷出血来,点点滴滴的,像极红色的樱花。 
原来我真的很怕血。 
女人的手臂已经伸向了儿子,而我还呆呆的站着,看着点点的樱花鲜艳欲滴。 
而在安格的脸上,泪合着血一块流了下来:“在我18岁拥有刑事处罚权之前,我所有的错都是她的。所以,她要承担我所有的罪过,我所有的错误,我所有的幸与不幸……” 
“承担我存在的错误……” 
我活着的错误。 

我想我在看着奇怪的一幕。 
刚才还大吵大闹的人,突然就喷了血,突然就流了泪,突然就苍白着脸昏迷过去了。 
而我还在看着。 
有急忙抢救的人把我用力的推开,于是我就真的被推开了。 
站在角落里我还在想。 
为什么都是妈妈欠儿子的? 
为什么十八岁以前可以不为任何事情承担责任? 
为什么活着就是一种错误? 
我发誓要在安格十八岁之前改掉他这个奇怪的逻辑,我发誓要让安格活到十八岁,我发誓这次一定要让安格手术成功,我发誓要让他知道生命是可贵的人性的高贵的…… 
人家说。 
誓发多了往往不准。 
我没想到这句话他妈的居然这么准。 


6 

美丽的女子走了以后安格的身体极度虚弱,输血都不管用。看来安格说不让妈妈来是自知之明。我很想现在就教育一下安格,但看他那昏迷中还微楚的眉头,我非常善良的把这个日期无限后延了。 
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如果我今天又一次批评你,你服气吗?”主任的脸可以刮一层霜下来。 
“是我不好,我把事情闹大了,我不应该让白血病人情绪波动,我不应该看见白血病人情绪波动的时候不横加阻止……”我像背书一般历数自己的过错,语气沉重的恰到好处。 
很多年以前母亲就曾经说过,我不仅笑容好看,痛心疾首的样子也非常的动人。 
所以每每我犯错就赶快认错,所以往往认完错以后更招人喜欢。 
果然,主任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我立刻禁声。 
“看见安格的母亲了?” 
我点点头。 
“很美丽贤惠,而且善良的女性吧?” 
我用力的点点头,几乎不用一秒钟考虑。 
“我十四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比现在还漂亮。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她比的话,大概就是安格了。” 
我很想纠正一下主任的口误,安格是很漂亮,但他不善良,一点都不。如果他算善良的话,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善良的像小兔子。 
主任横了我一眼,加重语气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她比美丽、善良的话,大概就是安格了。” 
我承认我不能接受,我很倔强的把它表露在脸上。 
主任置之不理。 
“我认识安格和安格的家人14年了,小安格的白血病就是我确症的,小安格每一次病情的反复都是我治疗的……可以说,他后来14年的岁月里,有1/3的时间是在我这里度过的,我对他,有一种近乎于父亲一样的感情。” 
我心里暗暗撇嘴。 
把别人家的小孩娇惯成这样,主任你这个“父亲”当得我哑口无言。 
主任没有发现我古怪得表情,他沉浸在往昔里不能自拔:“我是真心喜欢安格的。你没有见过他小时候,那是怎样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啊。打针从来不哭,乖乖的绝对不会乱跑,有时候他父母围着他伤心的哭,他还会挥舞着小手绢给爸爸妈妈擦眼泪。他总是用很纯净的笑容对所有关心他的人说,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要活到老,养爸爸妈妈一辈子。” 
老主任的话很有感情。我承认我听进去了。 
“我不知道是上天在眷顾这个可爱的小生命还是在折磨他,安格获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机会,也得到了比别人多得多的伤害。安格8岁的时候找到了第一个配型的骨髓,那个时候他们全家是多么的开心啊,安格像一个真正的天使一样把他的快乐传递给每一个人,他总是说他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我悄悄的注意到主任的一个措辞——第一个。 
意味着什么?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吗? 
我心中突然有强烈的不安。 
安格的病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好? 
隐隐开始害怕,害怕后面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的结局很显而易见。那个人最后没有来,他在关键的一刻退缩了。人们总有很多理由,要学习,工作很忙,身体不适……呵呵,人们有那么多善良的借口啊,一点都不会为它们的后果难受……” 
“怎么会这样?”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主任的话,愤怒的嚷着,“既然已经决定要捐献骨髓,为什么又那么多的借口?为什么又要反悔?这不耍人玩嘛……” 
“这算什么!” 
主任冷笑着,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沉痛的光。“别说这个人和安格毫不相识,救助他完全处于人道主义立场,想反悔就反悔。就连那些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给自己的亲人献骨髓的时候也有推三阻四的,撒泼不干的,更有甚者,面对自己的亲人也能张嘴要钱,或者要交换条件的……” 
我彻底呆住了,无意识的一直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人啊——”主任长叹着,“人性永远是那么的复杂,可以无私也可以狭缢,可以博爱也可以冷酷,可以忠诚也可以背叛,人性如果象血液一样可以用仪器来分析的话,人类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发展出今天这样的文明了。” 
我久久的不能说话。 
什么东西在体内喧嚣着想发泄,但我知道那是无理取闹。主任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现实中总有美好,也总有残酷,一切与人密不可分。人类不管再怎么骄傲,却也知道这是由他们的本性——本性中或善、或恶的两面,才促成今天我们赖以生存的复杂世界,这个文明的世界。 
主任默默的取掉眼镜,他按压着眉心一个据说可以安神的地方。可是最后他发现纸巾更管用,所以他给自己抽了一张,也给我抽了一张。 
“安格第二次获得配型的骨髓是12岁。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第二次新生的机会,这对于我,对于安格,对于他的家人都意义重大。大概是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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