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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作者:膏药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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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睡前,他如此想到。
  半夜,中书醒来,却见长华不在身边,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叫了一声“长华哥?”
  门!当一声被风吹开,门口影影绰绰似是站了一人。
  中书一惊:“谁?”
  那人道:“是我。”
  一听到声音,沈中书立刻松了口气:“长华哥,你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长华走进屋里,他身上还穿著睡衣,睡衣湿透。
  中书问:“你去哪了?
  “去了下厕所。”
  “房间里不是有夜壶吗?”
  长华不好意思的笑一笑:“不太习惯那东西。”
  沈中书了然:“也是,你从大城市来的,肯定用不习惯。快把湿衣服换掉,别感冒了。真是的,出门也不知道打把伞。”他念念碎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就像长华的妻子,不禁为这年头羞红了脸,钻进被窝里不再吭声。
  长华再回到床上的时候,沈中书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甜腻的气息。
  他觉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什麽味道。睡意袭来,很快令他再次陷入睡眠中。
  次日,沈世发起了高烧。
  据医生说,是受了风寒,服下退烧药多休息几日便能痊愈。长华衣带不解在旁伺候,沈世也不驱赶他,父子二人似是忘了那晚的荒唐事,仍跟从前一样自然。
  很快,沈世痊愈了。
  沈世痊愈的第二天,家中来了位女子。
  这女子长华是认识的,乃镇子西头绸缎铺的女东家,容娘。
  女人容貌甚美,身著一袭绿色的旗袍,勾勒出妙曼好身段,举止端庄有礼,除了年纪稍大一些,算是完美。
  父亲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跟前的长华道:“我打算跟她成亲。”
  长华垂下眼睑。
  父亲说:“这位叫容娘,日後便是你後母。你不必跟著叫母亲,但对她需像对我一样尊重。”
  长华点头:“我记住了。”
  那容娘忽地笑道:“都说沈家的大少爷斯文有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原以为今儿必会遭点儿刁难,原来竟是容娘我多心了。”
  长华静静道:“哪里,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娶个妻子回家照顾著,总归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世颔首:“如此便好。我们打算十五天後就成亲。”
  长华问:“这麽快?”
  “容娘与我年纪都不小了,成亲无需那些繁文礼节,简单弄一下就好。”
  “嗯,我明白了。我这就下去操办。”
  沈长华离开了,容娘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对沈世道:“老爷真是好福气,有这麽个孝顺孩子。”


第八章

  第八章:
  婚礼按著沈世的意思,一切从简,但终归是喜事一桩,张灯结彩宴请宾客总是少不了。
  写请柬,买婚宴用品……各种大小繁琐事务,皆被长华将打理的井井有条。
  临近婚期,宅子里挂满红彤彤的灯笼,门窗贴著红色喜字剪纸,久违的喜事,令沈宅上下充满喜气。
  试穿喜袍的那一日,沈世身子不适,长华本打算劝他在家休息,他却执意要陪容娘一起。长华无奈,怕他途中又出了什麽岔子,记起半年前也是如此,铺子里出了点状况,父亲身体不适,偏要亲自去办,回家途中便晕倒了,到头来,又是一番折腾。眼看著这就要成亲了,可不能出乱子。
  长华於是决定陪著父亲一同前往。
  喜服是容娘亲手绣制的,大红色的绸缎子,上面绣著大朵牡丹,雍容喜庆。凤仙领口,斜襟上静静滴缀著一颗颗绞花盘扣,衣襟下摆是滚边金线,女式的则缀著丛丛排穗,复古端庄而不失风情。
  父亲拿著衣服进内屋换了,铺子里只剩下容娘与长华。
  容娘饮著茶,一双玉手在氤氲茶汽中,泛著白光。
  她道:“我听说你母亲刚过逝不久。”
  “是。”
  “你父亲与我成亲,我知你心头多少都会有些怨怒。但你放心,我既入了沈家的门,便会待你如亲子。”
  长华笑笑:“只要父亲高兴便好。我是没有任何怨气的,容阿姨莫要多想,以後便是一家人。”
  容娘也笑了:“如此,便好。”
  二人静静饮茶,不再交流。过片刻,父亲换好衣服从里走了出来。长华只觉得他从里面走出的瞬间,眼里飞舞著一只火蝶,优雅,傲然。大红色的喜袍子,随著他的步调,翩然摆动。苍白的脸被红豔豔的布料衬的绯红,眉间朱砂殷红如血。
  是梦中花,水中月。
  是晨间的花骨朵,夜晚的盛开的檀花。
  风流,妖冶,媚色惊心。
  容娘也是看的呆滞,许久後,才笑道:“容娘有句话,虽知道老爷不爱听,却还是要说的。”
  沈世道:“说。”
  容娘道:“老爷的容貌,真正举世无双。”
  沈世听了,果然眉头蹙起,却也没有说什麽,却忽然望向自家儿子,问:“你看合不合身?”
  长华颔首:“很合适。”
  沈世道:“那就这样,不用再改了。”
  婚礼定在当月的15号,那日天气不太好,闷热阴沈,热的人浑身是汗。园子里的蜻蜓到处飞舞,院墙外头,几只乌鸦呱呱乱啼。
  婚宴事多,长华前一晚就没怎麽睡,第二天一大早见天这麽热,又担心父亲中暑,便早早将西瓜放进井里冰镇著,好让父亲吃了解暑。心中想著,怎样能让这个镇子通上电,弄个空调过来。
  到了时辰,宾客们都来了,随礼道喜,仪式开始。
  这鲤鱼镇结婚的礼仪也是很传统的,红盖头,大花轿,吹吹打打将容娘送进宅内,於那祠堂中,对著列祖列宗拜天地。容娘的脸被红盖头遮住,瞧不清什麽表情,倒是父亲,脸上几乎没有欢喜之色,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
  新娘被送入洞房後,便是沈世一一对宾客敬酒。
  酒一杯一杯下了肚,父亲的脸也越来越红,好像染了一层绯色胭脂,看的众人皆移不开目光。
  长华担心他身体不好,饮酒过量会生病,却又不好开口,这大喜日子,说什麽都是不合适。只好看著他一杯又一杯,直到脚步都不稳。
  酒宴终於结束。
  众人散去时,天上果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长华给父亲端来醒酒汤,喂他喝下。
  沈世应是醉了,但是他醉了也不闹,仍旧端庄冷清,默默饮下醒酒汤,对儿子说:“我回房了。”
  “可要我送您?”
  “不用。”
  沈世自己摸索著路,歪歪扭扭走进东厢房。
  天上雷电劈过,轰隆隆的一声声巨响,像是要撼动这山河。
  沈世来到自己房间门口。
  他顿了好久,才慢慢伸手,敲了敲门。
  “容娘,我进去了。”
  里头没有回应,许是容娘娇羞。
  沈世自嘲的笑了笑,伸手便将门推开。
  屋子里没点灯。
  沈世有些奇怪,这大喜的日子,屋子里竟连喜烛都没有,下人实在忘性,明日一定得好好说说。
  摸来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火苗簌一下窜高,幽绿的,照亮整间屋子。
  床上并没有他娇豔的新娘。
  沈世叫了一声:“容娘你去哪了?”
  就在话落音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地上一道黑影。
  抬头一看,却是凤冠霞帔的容娘,活生生吊死在屋子横梁上,一头黑发散落在身後,两眼怒睁,分明是死不瞑目。



第九章

  第九章:
  容娘死了,死在大婚之夜的新房里,尸体高高悬在屋梁上,凤冠霞帔滴滴答答流著黏绸的血,染红了这场婚礼。
  沈世当晚大病。
  镇上的人闻讯赶来,将沈家围堵的水泄不通。
  镇长刘凯亲自带人来收尸。在这古老的镇子上,有著自己的法律规则,刘凯手下养了一批维护镇内秩序的手下,门司齐全,仵作捕快一一齐全。侦查完了案发现场後,来到沈世那边,欲要询问,被长华拦在门外。
  “家父昏迷不醒,有什麽可以问我。”
  刘凯问:“晚上可有什麽奇怪的人进过新房没?”
  长华道:“只有几个侍女陪著容娘,出事的时候,她们都被打昏了。什麽都不记得。”
  “你一直跟你父亲在一起?”
  “是。”
  “把宾客名单列给我。”
  “好。”
  刘凯看完名单後,又将所有来参加喜宴的人叫来一一盘问,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折腾了一宿,仍旧没有答案。刘凯只好带著人先回了祠堂。到了中午,又过来了。
  此时沈世已醒,身体无大碍,只是精神不太好。刘凯对他说:“你可知容娘是怎麽死的?”
  沈世虚弱道:“上吊自杀。”?
  “不是。”刘凯脸色一沈,“她是被人在後脑勺敲了个洞,吸尽脑髓而死。”
  沈世大骇:“你说什麽!你再说一次。”
  “那洞敲的很小,藏在头发里,不容易被发现。若不是仵作验尸仔细,谁知道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切开她的脑颅後,里头可什麽都没了,被吸的干干净净。”刘凯眯起双眼,“沈老爷,您看这案子,还有必要查下去麽?”
  沈世沈默。
  片刻,他下了床,去保险柜中取出一张地契,盖了手印,递给刘凯:“老规矩,对外你该知道怎麽说。”
  刘凯冷笑一声,将地契收起来,说:“你放心,我会对外人说她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想不开自杀的。但我这话也不算完全的胡扯八道,老朋友你觉得呢?”
  沈世面无表情:“拿了地契就快滚。”
  “日子还长的很,呵,沈家也不知造了什麽孽。”刘凯离去前,留下这麽一句话。
  他一走,长华便端著药碗进来了,喂父亲吃完後,随口问道:“镇长那边有消息了?”
  “嗯。”
  “怎麽死的?”
  沈世拿著手帕擦去嘴角黑色的药汁,慢吞吞道:“自杀。”
  案子第二天就结了,镇长对外宣称,容娘是被鬼迷了心窍,想不开自杀的。
  新婚之夜上吊自杀,又死在了新房里,著实不太吉祥,镇民在茶余饭後谈论起,不禁有些同情沈世,想他今年才37,正值青壮年,年轻时却因身体一直未曾娶妻,好容易成亲了,却又死了。
  有人道,这沈老爷,怕是个永世孤鸾的命。
  沈世的病在长华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康复。对於容娘的死,他没有表现出多伤心,却也没再笑过。容娘那边没有家人,只有个未成年的妹妹,沈世为了补偿她,亲自上门送去钱财物品。谁料到她这妹妹年纪虽小,倒是有风骨的很,对他说:“我姐姐这些年待你都一片真心,就算她去了,也是不悔。我今日若收了你这些钱财,不仅侮辱了她的感情,死後也没脸见她。”
  沈世见她执意不肯收,略一思考,问:“你今年多大?”
  “十七。”
  “可有人家?”
  “未有。”
  “叫什麽名字?”
  “容紫。”
  “我儿长华今年十八,待你成年後,若是你未嫁他未娶,你便进我沈家的门,你看如何?”
  容紫望向他身後的长华,见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沈家大少爷,生的清风朗目,温润如玉,心头不禁略有欢喜。她自小跟著容娘长大,性子里多少继承了姐姐的坦率,便不做作,一口答应:“好。”
  长华见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也没说什麽。回家路上,沈世问他可有无意见,长华道没有。
  “只要父亲开心。”
  沈世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又过了段日子,时节已近深秋。
  容娘之死渐渐被众人忘在了脑後,茶余饭後讨论的话题也不再是沈家。沈世偶尔会想,若是当日他不为一己之欲,不是这身子太过淫荡,容娘便不会死。
  沈世与容娘相识多年,年轻时便知她爱慕自己,也因为自己,她一直未嫁。本来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多少交集,若不是前阵子身子被情欲逼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动起容娘的念头,妄图成亲缓解。
  沈世摩挲著那件容娘亲手缝制的喜袍,只觉心头一股沈郁之气难以纾解。
  肩头忽地一暖,背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天气寒凉,父亲莫要再受了寒。”
  回头一看,果是长华。
  沈世招呼他坐过来。
  他坐下,望著父亲手中的喜袍,道:“父亲可是在想容娘?”
  沈世道:“我在想著,如何处理掉这衣服。是烧了好,还是丢了好。”
  长华说:“好歹是她亲手缝制的,父亲便留下做个念想吧。”
  沈世略略沈思,点头:“也好,就交给你替我保管吧。”
  “好。”
  父子二人又谈了一些生意上的小事。最近铺子里生意非常好,利润翻了两倍不止,长华打算出去一趟,做些市场调查,并顺便买些东西回来。沈世一听他要出去,便蹙起了眉头:“要去多久?”
  “来回快的话,也要一个多月吧。”
  “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七号。”
  沈世怔了怔:“都七号了?”
  “嗯,怎麽?”
  “没事。这样,你在外头多待些日子吧,顺便去北京看看,拍点什麽……皂片?”
  长华纠正:“是照片。”
  “嗯,就是那东西,拍些回来让我看看。”
  “父亲喜欢北京?”
  “嗯,听说那边有故宫,很想看一看。”
  “那父亲为何不与我同去?反正家中也没什麽事。”
  沈世脸一沈,淡淡道:“过些日子家里有祭祀,我就不去了。你去就是。”


第十章

  第十章:
  长华离开那天,沈世还没起床。他不想打扰父亲的睡眠,收拾好行李独自离开,走前在厨房做好了早餐,叮嘱小翠早上八点记得叫父亲起床吃。出了门,却见门口站著沈中书。
  中书道:“我送送你。”
  古镇正是晨曦未明,岚遮雾障,万物寂静之时。偶有松子坠地,或涧水择路,弄出响动,轻叩在梦中行路人的耳边,更叫人觉出静寂。
  一路送到镇口,他们都没说一句话。长华见他心情沮丧的模样,便道:“以後有机会,带你出去走走。”
  沈中书苦笑:“再说吧,你在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嗯,你可有什麽想要的东西?”
  “没有。”
  “知晓。”长华想了想,还是说,“你没事便去家看看,替我照顾著下我父亲,他身子不好,性格又倔,怕是生病也不肯对人说。下人心又粗。”
  沈中书应了:“你放心。”
  “好,那我走了。”
  “嗯。”
  长华走出镇外,走了几步,回过头,沈中书还站在雾霭中遥遥望著他。浓雾弥漫,也瞧不清他什麽表情。长华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沈中书喊道:“记得回来!”
  到了太阳升起时,沈世才醒来。
  近来,他大病几场後,身子越发虚弱,时常觉得疲惫不堪。总是睡得很沈很久。
  小翠来敲门,叫他起床用餐。
  他问:“少爷已经走了吗?”
  “是的。”
  “好。从今儿起,便封门准备祭祀吧。”
  “是。”
  小翠退下。沈世洗漱,铜盆里,映照著自己的脸,惨白一片,唯有眉间那朱砂痣,像心尖上的一滴血,越发红豔。
  沈宅封门。
  长华不在的日子里,沈世并不觉有何想念。只是一个人静处时,听到门外脚步声,总下意识以为是儿子。夜深人静时,也时不时想起儿子那张脸。
  那张脸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是极不同的。
  沈世知道自己皮囊不错,阴气却太重。儿子却不同,他气质如兰,孤俊无朋,温润如玉的君子。
  沈世记起十九年前,那时候他还年轻,未经过命运的残酷,对未来抱著期望,看什麽都是鲜豔而夺目的。年轻气盛,与家中侍女日久生情,诞下今生唯一的子嗣。
  唯一的,子嗣。
  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孩子,会来投奔自己。
  这到底是他命中唯一的福,还是更大的劫?
  沈世放下笔墨,望著一纸潦草的字迹,心中烦躁更盛。
  离祭祀还有五天。
  家中一切都准备好了,三月三出生的白羊,纯黑的毒蛇,黑猫血,女人的长发,檀花,香炉,以及祖坟上挖出的土。
  在准备香炉的时候,小翠发现家中仓库里的炉子掉了一片金漆,便去跟沈世说了,想要到镇上重新买一只回来。沈宅封了门後,是忌讳出去的,但这香炉的问题却也不能随便,只得交代她从後面的小门出去,速去速回。
  小翠回来的时候,带回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镇长刘凯死了。
  沈世惊愕:“如何死的?”
  小翠一年惧色:“听人说尸体被发现在镇外的河里,身子被人切成了两片,里头的内脏都消失了。大家都说不是人干的。是……是恶鬼……”
  沈世脸色雪白一片,颤著双唇压抑道:“封门,祭祀不结束,谁都不许出去!谁敢出去就打断谁的腿!”
  从那天起,沈世就把自己关在房内,直到五天後的祭祀日,才出来。
  沈家的祭祀日,已经维持了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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