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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思般的、不发一语。
　　　　　　　　　　　　　　　　　　风华走到苏妃面前。
　　　　　　　　　　　　　　　　　　「说不定，你很期待离开我吧。」苏妃慢慢说道。
　　　　　　　　　　　　　　　　　　「从决定让你出国去，你一直不表示意见，所有的决定都由我做主…」她单手撑著下颌，「不，一开始就不想要跟我住了吧。」她看著风华，「那麽你为什麽要来？」
　　　　　　　　　　　　　　　　　　风华忽然很想笑，他为什麽要来？他也很想问呀，那些与他非亲非故的多事的人，为什麽要他来。
　　　　　　　　　　　　　　　　　　「我也很想要知道啊。」他低声的说，「明明知道我们没有关系的，我还是丢弃了那边到了这里。」
　　　　　　　　　　　　　　　　　　虽然他们生病了，至少与他还有血缘的羁绊，至少给过他亲情。
　　　　　　　　　　　　　　　　　　「你知道吗？我觉得有点累了。」苏妃说，「你从不说你自己的事…」
　　　　　　　　　　　　　　　　　　「你也从不问呀…」风华接口。
　　　　　　　　　　　　　　　　　　两人对视著。
　　　　　　　　　　　　　　　　　　「我习惯一个人了，所以我…我不知怎麽跟你说话…」她说著，突然发觉这是第一次两人交谈过最多话的时候。
　　　　　　　　　　　　　　　　　　风华无言，他明白的，自己也是啊，心里的事习惯去隐藏了，因为过去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家人，舅父母已没有多馀的心思了。
　　　　　　　　　　　　　　　　　　「那麽，有关出国的事情，我问过你的意见…」她想起上次风华并不表示意见。
　　　　　　　　　　　　　　　　　　风华叹口气，「我想你已经做好决定了，而我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她皱起眉，「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在这里不会开心，而且我听说外面的教学环境比较好，我──」
　　　　　　　　　　　　　　　　　　原来是这样，因为不了解而造成的误会，竟是这麽深。
　　　　　　　　　　　　　　　　　　「我不会带孩子…所以我去问朋友的意见…他们说出国读书比较好…所以…」期期艾艾的、她红著脸解释。
　　　　　　　　　　　　　　　　　　风华睁著眼，有些愣住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用担心。」半饷，他才说，有点弦然欲泣。
　　　　　　　　　　　　　　　　　　「你还是一个孩子呀。」难得的，苏妃微笑道。
　　　　　　　　　　　　　　　　　　这样的笑意是温柔的，有什麽在敲击著自己的心般。风华忽然很想抱住她。
　　　　　　　　　　　　　　　　　　「…对不起。」她说。对呀，他还是个孩子啊。
　　　　　　　　　　　　　　　　　　为什麽没有发现。沟通其实很简单的。
　　　　　　　　　　　　　　　　　　她伸出手、拉住风华，「请把你的心情、告诉我好吗？」
　　　　　　　　　　　　　　　　　　一直沉重的心，在那瞬间软化了。

　　　　　　　　　　　　　　　　　　离开银行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难得的冬阳探出头来。
　　　　　　　　　　　　　　　　　　寒心逸将伞仔细收好，由於距离『铃兰』颇近，因此便徒步走过去。路上却碰上了乐光。
　　　　　　　　　　　　　　　　　　「咦？你不是休假吗？」寒心逸向他打声招呼，讶异的问。
　　　　　　　　　　　　　　　　　　「我住这附近。」乐光简短的说道。
　　　　　　　　　　　　　　　　　　寒心逸才发现他手里拿著一包纸袋，「出来买东西吗？」
　　　　　　　　　　　　　　　　　　「…嗯。」不再多说，乐光向他道别。
　　　　　　　　　　　　　　　　　　那是医院的药袋，寒心逸想，仍看著他离去。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是很冷漠的。
　　　　　　　　　　　　　　　　　　一般人都会关心的询问吧。不过他知道，依照乐光的个性，不会希望他人多馀的关怀。
　　　　　　　　　　　　　　　　　　但是，已经一起工作好些日子了，自己还算是『他人』吗？
　　　　　　　　　　　　　　　　　　他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午安。」成空充满朝气的喊道。
　　　　　　　　　　　　　　　　　　「你真是随时随地充满精神呀。」寒心逸有些感概的说道。
　　　　　　　　　　　　　　　　　　「这样不好吗？」成空不解。
　　　　　　　　　　　　　　　　　　「不、好极了。」他微笑，表示没有烦恼啊。
　　　　　　　　　　　　　　　　　　最近太多烦心的事了，而且多是自寻烦恼造成的。
　　　　　　　　　　　　　　　　　　正想著时，风华从店後走进来，他身上已经换上服务生的制服了，手里拿著一些瓶瓶罐罐。
　　　　　　　　　　　　　　　　　　「这些是？」成空问。
　　　　　　　　　　　　　　　　　　「吧台那里的茶叶快要空了，所以我就补了一些过来，还有调配用的果酱也是，既然到仓库一趟就顺道拿了。」风华说道，将东西归位。
　　　　　　　　　　　　　　　　　　「你今天真早。」寒心逸说。
　　　　　　　　　　　　　　　　　　「嗯。」风华微笑道，「今天稍微早点出门了。」不知是不是解决一件烦心的事，所以他觉得可以自在的面对寒心逸，也或者是因为成空在这里的缘故吧。
　　　　　　　　　　　　　　　　　　多了一个人在场，就可以稍稍的放松吗？
　　　　　　　　　　　　　　　　　　寒心逸想著，觉得风华的笑容似乎是这些天来，最放松的笑了。这样是回复以前般好的开始吗？
　　　　　　　　　　　　　　　　　　才这麽想时，等成空或是没有第三人在场，两人又是生疏的客套了。寒心逸想要积极的对谈，却偏偏店里非常忙碌，根本没有閒聊的时间。
　　　　　　　　　　　　　　　　　　几乎都是公式性的对话。交代、回应间来来回回。
　　　　　　　　　　　　　　　　　　就连晚上营业前的短暂休息时间也没有多馀的对话。
　　　　　　　　　　　　　　　　　　一点点都没有，寒心逸在心里慨叹，他瞄了一眼风华，他正专心的应付客人。

　　　　　　　　　　　　　　　　　　「为什麽不能你来为我们服务啊？」男客人之一有意刁难似的说。
　　　　　　　　　　　　　　　　　　「是呀，我们都进来消费了。」同伴附和道。
　　　　　　　　　　　　　　　　　　「那麽，您也很清楚本店的规则了。」风华和缓的说，「很抱歉，您没有拿到Appointed　Menu。」
　　　　　　　　　　　　　　　　　　「那又如何。」男客人毫不在意的说。
　　　　　　　　　　　　　　　　　　「那代表我不是专属於你们这桌的服务生，依然有人会为你们服务、就像一般餐厅一样。」风华耐著性子解释完毕，「请稍待一会儿，两位所点的餐点很快就会来了。」
　　　　　　　　　　　　　　　　　　转身欲走，手腕猛地被抓住。风华瞪大眼睛。
　　　　　　　　　　　　　　　　　　「欸，这样就想走啊，服务生不就是要达到我们的要求吗？」男客人抓著他，口气极差。
　　　　　　　　　　　　　　　　　　「请放手。」风华边说道，眼神环视周围，似乎没人发现这里的情形，他在脑里思考著如何脱身。
　　　　　　　　　　　　　　　　　　「你的态度不佳喔，我们可是客人耶。」男客人与同伴笑著道，「听说你们店里以服务良好出名，现在你倒是要怎麽办啊？」
　　　　　　　　　　　　　　　　　　「就请你先放手再说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後想起，一只手伸出来将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扳了开来，风华愣愣的看著。
　　　　　　　　　　　　　　　　　　寒心逸紧握住对方的手腕，微笑的开口：「两位想必喝醉了吧？这样可不太妙，万一醉倒在敝店可就糟了。」稍微将男客人拉近自己，在对方未察觉时，在上腹给予一记闷拳。
　　　　　　　　　　　　　　　　　　对方立即难受的弯下腰、乾呕著。男人的同伴惊慌的看著他。
　　　　　　　　　　　　　　　　　　「唉呀，很不舒服吗？那就必需快点回去才行。」寒心逸露出笑容，「就麻烦你带著你的朋友快点回家吧。」
　　　　　　　　　　　　　　　　　　男人的同伴虽不解，却感到不安，忙扶起友人匆忙离开。
　　　　　　　　　　　　　　　　　　「幸好没打扰到其他人用餐。」寒心逸看著他们仓皇离开，说道。
　　　　　　　　　　　　　　　　　　「…谢谢。」风华开口，「我还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客人。」伸手清理桌面。
　　　　　　　　　　　　　　　　　　寒心逸笑了笑，「我知道。」
　　　　　　　　　　　　　　　　　　风华就是表现的温柔了些，所以常常被客人缠上，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帮他解决麻烦了。
　　　　　　　　　　　　　　　　　　还是无法不去管。寒心逸想著，刚刚看著他被客人缠住时，比起以朋友的心情而来解围有更多的不一样。
　　　　　　　　　　　　　　　　　　风华觉得他的口吻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来。「…我来收拾就好了。」他说。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忙。」寒心逸手脚快速的拿起桌上用过的水杯，「再说这两位也还没开始点餐吧，真可惜，今天的主餐可是好吃的红酒炖牛肉耶。」
　　　　　　　　　　　　　　　　　　「不过让他们吃到这麽好吃的东西，也太糟踏食物了。」风华帮忙拿起剩馀的餐具。虽然都未用过，不过基於卫生问题，还是都换过，才会让下一位客人使用。
　　　　　　　　　　　　　　　　　　两人说著话，维持合谐的气氛。两人都有种久违的心情。
　　　　　　　　　　　　　　　　　　比起这些，寒心逸心里还多一些些说不出的…舒坦。就像是终於将某种搁在心里许久的滞闷吐纳而出。
　　　　　　　　　　　　　　　　　　脑子忽然清爽很多，清清楚楚的看见真实的自己。自己对自己的耳语。
　　　　　　　　　　　　　　　　　　原来如此呀。他不自觉脱口而出。
　　　　　　　　　　　　　　　　　　「什麽？」风华听见他似乎说了一句话。
　　　　　　　　　　　　　　　　　　因为在意所以才有那些无谓的情绪困扰，感情就这样不轻不重的，你以为不曾著了它的道，却早已一脚踏入它所设好的圈套中。
　　　　　　　　　　　　　　　　　　「我想，我开始爱上你了。」

　　　　　　　　　　　　　　　　　　13。
　　　　　　　　　　　　　　　　　　框啷一声，拖盘上的玻璃器皿滑落，哗啦的碎落一地。
　　　　　　　　　　　　　　　　　　风华只觉得耳鸣，同样音频的声调一直在耳边嗡嗡叫。他张大嘴巴，试图让这种状况解除。
　　　　　　　　　　　　　　　　　　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寒心逸仍带著閒逸般的微笑，「你的反应还真大呀。」
　　　　　　　　　　　　　　　　　　看著他的笑意，风华抿起嘴。这种时候，他还能这般轻松。
　　　　　　　　　　　　　　　　　　怎麽回事啊？周遭的客人开始议论。
　　　　　　　　　　　　　　　　　　「怎麽了？」虹人匆忙赶了过来，「为什麽──」话未及说完，身体踉跄了下，风华快速从他身旁离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
　　　　　　　　　　　　　　　　　　「…我先收拾吧。」寒心逸摊摊手，蹲下身来整理满地的混乱。
　　　　　　　　　　　　　　　　　　「呃…我来帮忙吧。」一旁的圣浚及成空也跟著一起收拾。
　　　　　　　　　　　　　　　　　　虹人看了一眼风华离去的方向，转身安抚起周围客人的情绪。

　　　　　　　　　　　　　　　　　　风华蹲坐在仓库门前。低下的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在他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皮鞋。风华没有抬起头，「抱歉。」
　　　　　　　　　　　　　　　　　　「都处理好了，你还好吧？」虹人问道。
　　　　　　　　　　　　　　　　　　不知怎地口气听起来就是有些漠然，虹人虽然知道，但也没办法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更好。更贴近安慰人的语气。
　　　　　　　　　　　　　　　　　　「我还好吗？」像是自嘲般的一笑，风华说道，「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你，就好像你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人一样。」他抬起头。
　　　　　　　　　　　　　　　　　　虹人没有表情，「那真抱歉。」简洁的说。
　　　　　　　　　　　　　　　　　　风华望著他几秒，「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
　　　　　　　　　　　　　　　　　　「我了解。」
　　　　　　　　　　　　　　　　　　「是吗？」风华苦笑道，「你会了解爱情吗？好奇怪啊，明明就不喜欢，现在却又喜欢了、甚至说爱上我了──」
　　　　　　　　　　　　　　　　　　「爱情呀──」虹人双手环抱著，努力想说出比较具体的话，但是发现自己对於这部份所知并不多。「我不知道要告诉你什麽，但是他一定有话要跟你说吧。」虹人转身看了寒心逸一眼後离开。
　　　　　　　　　　　　　　　　　　寒心逸微微一笑。
　　　　　　　　　　　　　　　　　　风华低下头，「真的抱歉。」
　　　　　　　　　　　　　　　　　　「对我抱歉？是哪一件事呢？」寒心逸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如果是打破东西的话，那是没什麽关系的，顶多扣扣薪水，而且应该是从你那里扣除，所以是我觉得抱歉才是。如果对我说抱歉是指不能爱上你而拒绝我的话，那我不接受，我会很难过。」
　　　　　　　　　　　　　　　　　　风华抬起头直视著他，对於刚才听见的话，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说些什麽。
　　　　　　　　　　　　　　　　　　「没有话要反驳吗？」寒心逸歪著头，笑了笑。
　　　　　　　　　　　　　　　　　　「我记得你说不喜欢我。」风华说，「你说我们不适合。」
　　　　　　　　　　　　　　　　　　寒心逸记得，自己是斩钉截铁的说过这些话，自我催眠的话。
　　　　　　　　　　　　　　　　　　「我太轻忽你对我的感情，或是说…小看了你在我心里所占有的部份。」他说，「我以为你…对我只想依赖，我以为你并不了解真正的喜欢…应该是──」
　　　　　　　　　　　　　　　　　　风华挥手截断他的话，「或许你说对了，我可能不是很了解什麽叫做喜欢，我不懂爱情是怎麽回事，我不过是个孩子。」
　　　　　　　　　　　　　　　　　　「我想我只是爱上依赖你的感觉。」风华低声道，就像一个小孩渴求人来呵护。
　　　　　　　　　　　　　　　　　　寒心逸神情闪烁，「太过分析性的话，不像是你说出来的。」他苦笑。
　　　　　　　　　　　　　　　　　　「不像我？你了解我吗？」风华问。
　　　　　　　　　　　　　　　　　　「在你说喜欢我之前，也认为你了解我吗？」寒心逸反问。
　　　　　　　　　　　　　　　　　　风华语诘。他…以为两人之间的熟悉度已足够，但事实上，只不过比陌生人好一点。
　　　　　　　　　　　　　　　　　　「…感情的发生，不就是要有充分了解吗？」记得自己也曾问过这个问题，是问谁呢？一时想不起来，风华想。
　　　　　　　　　　　　　　　　　　「爱情从来就是一时的迸发，从来就没有理性可言──」随著语末，寒心逸逐渐靠近风华。
　　　　　　　　　　　　　　　　　　两唇相近的千分之一毫米的距离。
　　　　　　　　　　　　　　　　　　风华闭上眼睛，心里却不停犹疑著。
　　　　　　　　　　　　　　　　　　在温度相近的接触瞬间，他伸出手推开寒心逸、站起身。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期待的样子──我怀疑我喜欢你究竟是真的还是…不过是依赖…」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孩子而已。」风华脸上有难得一见如孩子般的委屈，「我什麽都不懂。」他转身离去。
　　　　　　　　　　　　　　　　　　被丢下了。跌坐在地、无奈叹口气，寒心逸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
　　　　　　　　　　　　　　　　　　说不出的颓糜感，他伸手掩住脸，困顿极了。

　　　　　　　　　　　　　　　　　　风华忘记昨天是怎麽离开店里的。只知道昨晚一回来，立即倒头就睡下了，没做什麽梦，心里却有些心酸的沉重。
　　　　　　　　　　　　　　　　　　匆忙起身梳洗一番，他出门去学校。
　　　　　　　　　　　　　　　　　　跟苏妃谈过後，由原本必须出国变成全由他自己决定，让他自己做出对自己较好的抉择。其实他也不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
　　　　　　　　　　　　　　　　　　踏著沉沉的脚步，满腹心思走进教室。一进门便对上许多视线，这些视线明显得不自在的急忙躲开。
　　　　　　　　　　　　　　　　　　怎麽了吗？自己很奇怪吗？风华正觉得奇怪的时候，有人开口叫住他。

　　　　　　　　　　　　　　　　　　「风华·月同学…」戴著方框眼镜的学生头女老师，脸上表情不若以往的和蔼，她紧盯著风华，小心的严肃。
　　　　　　　　　　　　　　　　　　端坐在辅导室内，风华不觉得跟往常来做谘询有什麽不一样的气氛。而那也是因为他从来没在这方面花过心思。
　　　　　　　　　　　　　　　　　　「你应该知道，本校是不容许学生打工的──」末尾、语气停顿，女老师皱起眉，像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般。
　　　　　　　　　　　　　　　　　　「这个问题我的导师已经跟我讨论过了。」风华淡淡的说，「难不成这也是辅导的一部分？」
　　　　　　　　　　　　　　　　　　「说到你的导师，在我们接获消息的时候，已经开过责任归属会议，她的确没善尽到一个导师该督导的职责。」女老师语气更加严厉，「而这在我们辅导你的工作上，已经造成很大的问题。」
　　　　　　　　　　　　　　　　　　望著对方极其认真的模样，风华忍耐著不要笑出来。
　　　　　　　　　　　　　　　　　　听起来的意思，是在责怪他不坦白罗？
　　　　　　　　　　　　　　　　　　他从没有信任过所谓的辅导老师，甚至觉得学校设立辅导室是件多馀的事。
　　　　　　　　　　　　　　　　　　辅导老师就像披著羊皮的狼一样，洋溢真诚的虚伪。
　　　　　　　　　　　　　　　　　　「你违反一个学生应有的身分，做著…这种打工…」女老师艰难的说，忽语气一转，改以温和的口吻，「。。。如果说，你会做这种工作是有苦衷的话，或许你说出来，老师也许有办法…」
　　　　　　　　　　　　　　　　　　听她这种说法，风华觉得疑惑，什麽叫做『这种打工』？听起来好像他的工作多不堪入目一样。
　　　　　　　　　　　　　　　　　　「什麽意思？」他不明白。
　　　　　　　　　　　　　　　　　　「不想讲吗？这样老师可是帮不了你喔。」对方似乎认为他仍想隐瞒，「老师都知道了。」
　　　　　　　　　　　　　　　　　　这下子风华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