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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柠檬草
作者：凡嚣

　　　　　六年前，李懿哲说，“请和我交往。”他说，“好。”

一年后，李懿哲说，“我们分手吧。”他说，“好。”

明知道那双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眼睛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可那样优秀而美好的人提出的要求，让他连拒绝的犹豫都没有。于是，在分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在李懿哲的面前提出任何的疑问或不满。

为什么？是我还不够好还是……还是你终于发现，你对我的那点感觉也没有了？

同性的感情本就不被世俗接受，他连说喜欢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慢慢遗忘李懿哲的存在，忘记他们曾度过的，愉快温馨得像是梦一样的时光。当他真的已经不再在夜里梦回时想起李懿哲，他却再一次来到他的面前。

柠檬草：开不了口的爱

☆、第一章

　　2007年S城
　　某医院特护病房内。
　　林榆推门进去的时候，萧宁正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林榆将手中的保温瓶放在了病床旁的矮柜上，“胃还疼不疼？”
　　萧宁摇摇头，“不会。”
　　林榆坐在了他的身边，“吃过水果了吗？”
　　再度摇头，萧宁抬眼看她，终于忍不住问，“阿榆，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都住了快一年了。”
　　没有回答萧宁的为，林榆打开保温瓶，将其中盛放着的粥倒了出来，用调羹搅拌了一下，等到温度降到了令她满意的程度，才把这碗她熬了一下午的粥放到了萧宁的手中，“快喝吧，小心不要被烫到。”
　　他低头看碗里的粥，细白的粥里拌入了一些肉末和剁碎的蔬菜，正往外冒着香气，“阿榆，你前阵子去哪儿了？”
　　“……公司临时有事，我出差去了。”林榆回答到，正在剥橙子的手抖了抖，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萧宁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我想出去走走？好不好？”等到萧宁抬头的时候，林榆已经恢复了常色。
　　“好、好。”她点点头，又问，“那粥……”
　　“我没有胃口，待会儿再喝。”萧宁下床，支撑着身体的手臂骨瘦如柴，手背上扎满了针孔，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林榆扶着他站了起来，浮现才不过一个星期，萧宁又削瘦了不少，被她握住的手臂很轻易就能感触到细细的骨头。
　　“阿榆，你还有工作要做，快去上班，我一个人就行了。”萧宁站直身子之后，对林榆说到。
　　林榆不太放心地松开手，“可是……”她就职的地方还算宽松，但是她长期中途翘班，已经给领导留下了不怎么好的评价。
　　“你放心，粥我会叫护士帮我热一下再喝，半小时之内我就会回床上休息。”萧宁冲她微笑，病态苍白的脸上看不见血色，面部的轮廓近乎半透明，清秀的容颜因而有些朦胧。
　　接着叮嘱了几句，林榆这才离开。她现在还不能失去眼前的这份工作。萧宁一年前就被公司辞退，在医院的花销，是由她工作收入来支撑的。萧宁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严重的胃溃疡，她花了一番功夫才让萧宁相信自己是因为胃出血才住院的。就在半个月前，医生告诉她，如果再不实施手术，萧宁就的病情可能会继续恶化。
　　她的积蓄远没有那么多，爸爸还要负担福利院的许多开销，她连向爸爸开口的理由都没有。思量再三，她发现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李懿哲。
　　让他能来看看萧宁，或者，他也许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出钱救萧宁……说她卑劣也好，说她不择手段也罢，她只是想让萧宁活下去，就为了这一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一直都知道的，萧宁的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就是李懿哲。如果没有李懿哲，如果没有六年前的事，萧宁或许现在还好好的。可世上没有如果，而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深吸了一口气，林榆快步走出了医院。
　　
　　一辆纯黑色的兰博基尼停在了医院门口，西装革履的男子从车中走出，同时挂断了正在通话的手机。
　　就是这里。他将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入了口袋中，关上车门，他迈步进入医院。
　　病房里没有人。知道这里住着萧宁，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熟悉而亲切。他闭上了眼，呼出了一口气。
　　萧宁……
　　这个封存了五年的名字，再度从记忆深处复苏，变得万分鲜明。
　　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慢慢接近，男子回头，对上了一双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等复杂情绪的眼睛。
　　
　　萧宁愣在了原地，用了几秒的时间，消化了这个事实。但旋即，许许多多的疑问浮现心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回来？
　　“萧宁，好久不见。”李懿哲在片刻的失神之后，向他伸出手来。
　　萧宁僵住，反应过来之后，他轻颤了一下，忽而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在出口的时候因为少有的颤抖而变得尖锐，“请你离开！出去！”
　　李懿哲皱眉，收回了手。没想到才五年不见，萧宁的性格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萧宁生气的样子。但想起萧宁还在生病，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露出了惯常的笑容，“萧宁，我难得回国一次，你不欢迎我么？”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萧宁软化了口气，脸上因为方才的激动而泛起了一丝丝红晕。
　　“我……”话到嘴边，李懿哲改变了说辞，“我有些合作项目在这里。”
　　“你是不是见过林榆？”他问，并不肯定。但是林榆前阵子才临时出差到外地，这周李懿哲就出现，感觉并不像是巧合。
　　“林榆？谁？”李懿哲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
　　萧宁咬唇，终于说了一句，“请坐。”
　　李懿哲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示意萧宁也不要站在门口。萧宁的姿势还是有些僵硬，但还是慢慢走了进去，坐在了病床上。李懿哲习惯性地双手在膝头交握，注视着坐在身边的萧宁，“你瘦了很多。”
　　萧宁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还好。”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萧宁的表情有些阴沉，但是因为是低着头的，李懿哲并没有看到。
　　“你还没介绍呢，林榆小姐是……”李懿哲对于这个女人莫名的十分在意。
　　萧宁抬头看看他，又转移开了视线，“她是我的未婚妻，明年我就和他结婚。”夏末的天气闷热，病房中的冷气开得不大，保持在让人感觉适宜的温度和湿度。萧宁僵坐在那里，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懿哲听到这句话，流露出了一丝吃惊的表情，“你她——”
　　“我们在福利院就认识了，她是院长叔叔的女儿。”说完，萧宁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唇色立刻泛白。他根本不需要跟李懿哲解释这么多，可是看见对方微微错愕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那么，你爱她？”
　　“……感情可以在婚后再培养。”萧宁说。
　　李懿哲扬了扬眉头，表情平淡，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不悦，“萧宁，我不认为你会在婚后爱上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萧宁反问，“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和你没有了任何的关系，你有什么权利过问？”
　　闻言，只是皱了下眉头的李懿哲站了起来，“我想也许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你可能还没调整好心态，我改天再来看你。”记得当初明明分手的时候还能很平静地说再见的人，才五年没见，怎么就变了那么多。李懿哲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去猜测其中的理由。
　　“我不想再见你。”萧宁说。
　　可李懿哲只当没听见，走出了病房，一贯动作稳妥地关上了门。
　　
　　一直到李懿哲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萧宁都维持着对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一直到身体感到了疲惫，才慢慢侧倒在了床上，将脸埋入了枕头中，一声不吭。片刻，枕头上晕开了浅浅的水痕，他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蓦地，他全身一颤，纤瘦的身子蜷缩了起来，不停的剧烈颤抖。他挣扎着抬起身子，按下了身边的呼叫铃。
　　“七号特护病房的医生护士请立刻回病房。”护士台立刻有广播声响起，不一会儿就有几名医护人员进了病房。主治医生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萧宁，身旁的护士配合的上前给萧宁注射药剂。
　　医生打开了记录本，开始快速写下内容。接到消息的何天也不赶着下班了，套上白大褂就冲了过来，看他们的诊治告一段落，拉着值班护士问，“之前有什么人来看过萧宁吗？”
　　“有的，一位姓李的先生，他说是萧先生的朋友，我就让他进来了。何医生，怎么了？”值班护士还是个实习的，以为自己犯了错，十分紧张。
　　姓李的？何天在脑中搜索着资料，然后问，“是不是长得高高帅帅很有气质的？”
　　护士红着脸，点了点头。要不是对方的外貌太引人注目，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人进特护病房。
　　竟然真的是李懿哲……记忆中那个光彩夺目的校园风云人物啊。何天摇摇头，正准备到外头去给自家的那位打个电话，忽然听见那名护士用一种很惋惜的口吻低声嘟哝着，“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
　　何天瞪她，“胡说什么？只要在适当的时间里抢救手术，病人就还是可以治疗好的，你还是不是医学院毕业的？”
　　“可、可是……”那得花不少钱吧？他看上去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要不然，之前主任让他们家属同意手术的事情，也不会拖到现在。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有什么情况我会叫你们的。”何天虽然是外科医生，但是和内科混得特别熟，又知道他跟病人关系熟，连主任都没赶他走，护士也不好说什么，几人动作迅速地离开了病房。何天搬过椅子，坐下后拿出手机给原本要打电话的那位发起了消息。
　　
　　萧宁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引起的短暂性休克，没一会儿就醒过来，瞧见身边的人，笑了笑，“何天……”
　　“你又忘了吃饭。”何天指了指床头柜上已经冷透的粥，“林榆看见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他说。
　　“……李懿哲回来了？”何天明知故问。看见萧宁表情一僵，他只有摇头，“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也真是太巧了。”
　　“巧？你也觉得巧吗？”萧宁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光。
　　何天连忙摆手，以为萧宁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病情的风声，“没有的事情，我随便说说的。”
　　好在，萧宁也没多问，他本来就不计较这些。巧合或是人为，其实对他来说没多大的分别，反正，都已经是事实了。“何天，我想出院。”他说到，目光透露出了急切的意味，“我觉得自己挺好的，让我出院吧。”
　　何天再度摇头，“不行，你刚才疼成这样，情况根本不稳定，怎么出院？与公与私我都不答应。”
　　萧宁垂下眼睫看自己扎满针孔的手，“何天，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胃出血。”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有些沮丧。
　　何天的心立刻又被提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你只不过是身体不太好，对疼痛又很敏感，所以才这么觉得，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他苦笑，“真的吗？”
　　“是啊，我们都是老同学了，我怎么会骗你呢？”何天边说，边讪讪地笑了起来。
　　萧宁抬头，眼睛清澈无比，黑白分明，“嗯。”
　　何天端着粥，“我帮你热一下粥，不吃东西，胃一会儿又要疼了。”也不等萧宁点头，他已经迅速消失在门口。
　　萧宁叹息，目光转为黯淡。李懿哲，你又为什么又出现了呢？
　　我以为这么多年，够我忘记你了。而我也确实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你却又出现。
　　用这么关切的双眼注视着我，用仿佛还是我的恋人那样的口吻和我说话，是为了让我再度陷落一次？再一次陷落在你真假难辨的温柔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忽然想起BUG，爬上来修改的某，捂脸，遁走




☆、第二章

　　2001年，S城著名大学城，F大校内。
　　新生欢迎会从下午开始举办，一直庆祝到了晚上，初初踏入大学的学生们都为能够进入这所名牌大学而高兴了一整个暑假，现在正式成为大一新生了，更是兴奋不已。校内学生会组织的欢迎会安排了不少精彩的节目，气氛始终保持着热度。
　　“萧宁！一个人在哪儿发什么呆呢！快过来，介绍几个女生给你认识。”刚刚在大学城外车站边认识的侯少磊豪爽地勾住了萧宁的脖子将他往一处带，“我说，进了F大还这么不开心，该不会是被父母逼着考的吧？”
　　他笑笑，“不是，只是在车子里坐的有点久，现在还不太舒服。”他来得晚，快到傍晚才在大学城外下车，这才在车站遇到了因为睡过头而同样来晚的侯少磊。
　　侯少磊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该多锻炼身体啊！”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他已经把萧宁当做了哥们，嬉闹间的举动极为亲昵。
　　萧宁从没有见过这么热情的人，有些不太适应地低着头，然后低低应了一句。
　　台上的主持人正在介绍接下来的节目，萧宁没多留心，和侯少磊介绍的三个女生简单打了声招呼之后又开始沉默地出神。
　　
　　直到室内的广播里传出了一阵清澈的音符，他才抬头看向了舞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搬走了布景，只放了一架纯黑色的钢琴，弹奏的人穿着一身休闲服，明明与钢琴的弹奏礼节并不相符，却全身都散发着端整的气息，就仿佛他此刻穿着燕尾服，正端坐在音乐厅的舞台上一样，姿势完美得无懈可击。
　　因为距离离得有些远，萧宁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这个人很是引人注目。萧宁不懂音乐，只觉得对方弹奏得很动听，至于是什么曲子他也说不上来，隐约有些耳熟。他歪头想了想，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也就放弃了。反正，只要好听就行了。
　　“那是大三的学长，本届学生会主席李懿哲，据说向他告白的女生可以组成一个连了，不过至今都是单身哦。”何天凑了过来，经过侯少磊的介绍才认识的室友之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满身的书卷气，医学院的新生，不过萧宁觉得他更像是教育系的。
　　“李懿哲。”萧宁重复了一遍，没有再看舞台上的人，轻晃着手中的杯子，里面只有一些纯净水，在璀璨的灯光照射下透亮无比。
　　何天眯了眯眼睛，“多才多艺，家世出身人品相貌都出众，也难怪眼高于顶，那么多女生一个都看不上眼。不过之前有和上一任校花交往过几个月。”
　　“其实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何天不也是今天才来大学报道的吗？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连这种八卦新闻都如数家珍。
　　何天三下五除二吃掉了手中的一份小点心，回答：“刚才那些学姐们一看见他登台就拉开了话匣子，我顺便听了些。”
　　萧宁点点头，啜了一口杯里的水。
　　“不过，任何人都办法攀上这个高枝的。他家里已经给他找了一个未婚妻，只等他毕业回去结婚然后继承家业。”
　　萧宁对别人的家事没有很大的兴趣，听完之后，就站了起来，“替我跟侯少磊说一声，我先回宿舍了。”
　　“好的。”何天对着萧宁挥了挥手中的餐叉，算是道别，然后有条不紊又极为效率地吃下了另一份点心。
　　
　　晚上的校园远没有白天看上去的那么明媚整洁，在路灯和树影的交错下，透着几分萧瑟的寂静。尚残留着夏日气息的空气凉爽而潮湿，萧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在被梧桐树遮蔽了天空的道路上。
　　并不急着回宿舍的萧宁在走累了之后坐在了道路旁的长椅上，放松身体完全靠在了椅背上，他自然而然地仰头，微微闭着眼睛，沉浸于着夏末秋初的夜晚中。
　　“同学，是有什么不舒服吗？”沉稳的磁性嗓音淡淡响起。萧宁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张英挺帅气的脸庞，一双黝黑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没有？”萧宁坐直了身体，对着这样一张脸，下意识地低下头，“只是觉得礼堂里头太热了。”
　　“原来是学弟，欢迎来到F大。”对方友好地伸手，萧宁与他握了握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十分温暖。对方继而坐在了萧宁身边，“你是哪个系的？”
　　“金融管理。”
　　“原来是同系的。对了，我是李懿哲。”对方自我介绍到。
　　萧宁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心想，对方似乎很亲切一点也不像是个眼高于顶的人。
　　“我还要去取器材，先走了，学弟。快入秋了也不要一直坐在外头，容易着凉。”李懿哲冲他微笑了一下，小跑步消失在了萧宁的视线中。
　　确实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