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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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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能是他说出真话的唯一机会。 
  说出来,他去死,大家一了百了,衣裳都是干净的。 
  本来应该这样,但是叶鸿生犹豫了。 
  阮君烈的神情是这样慌乱,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楚,与刚才的狂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鸿生知道,如果自己说是,结果多半是死。 
  阮君烈不得不亲自来处置他。这对阮君烈来说,太难以接受。 
  不光是难以下手杀他,他是共产‘党这件事情也会严重打击阮君烈,让阮君烈信心受损,最柔软的地方受伤。 
  叶鸿生好像暂时失声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说出来比较好,早晚是要说的,叶鸿生这样想着,依然发不出声音。 
  阮君烈又催促了一遍,望着叶鸿生,眼中简直要看出血来。 
  叶鸿生被他看得难受,只恨自己没早点粉身粹骨了去。 
  叶鸿生说:“不是。” 
  阮君烈长出了一口气,好像从鬼门关上兜了一圈,重新回到人间。 
  阮君烈定下心来,问:“你为什么要偏袒他们?” 
  叶鸿生说:“罗先生是我的朋友,啸林他们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要杀他们。烽烟不断,物资紧缺,什么办法也不想!还要到处捉壮丁参军打仗,我不要!我不喜欢!” 
  叶鸿生语气激烈,露出棱角来。 
  阮君烈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阮君烈暴怒道:“共匪无视国家安稳,割据一方,破坏和平,你怎么还对他们抱有幻想!这帮暴徒凶残得很,花言巧语说什么人民政权,还不是收买人心,全是虚伪!要的不过是改弦易张,颠覆乾坤!” 
  叶鸿生克制着情绪,不与他争执,垂下眼帘。 
  阮君烈一阵咆哮,见他不吭声,又安静下来。 
  阮君烈以手加额,黯然伤神道:“早叫你不要同这些人来往!你怎么还……” 
  阮君烈心里全是党国,立场犹如匪石,不可转也。 
  叶鸿生嘴唇紧闭,心中比阮君烈更加郁积。 
  
  叶鸿生不说话,只望着阮君烈,一心一意地看着他。 
  阮君烈心痛道:“你做出这种事情,被军统发现了。你知道吗?” 
  叶鸿生震动一下,想起刚才的动静,回头瞥一眼客厅。 
  阮君烈说:“我不会让他说出去,你别管。” 
  叶鸿生大吃一惊。 
  阮君烈到底还是被他牵连。 
  叶鸿生脱口而出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阮君烈面上带着阴云,说:“他找我要钱,要的太多,我已经揍他了。” 
  叶鸿生震惊地”啊“了一声。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住在阮君烈家,早点搬出去才对。 
  叶鸿生后悔莫及,心口一阵钝痛。 
  事已至此,叶鸿生捧住头,喃喃道:“子然,我对不起你。” 
  自阮君烈进门之后,叶鸿生一直很镇定,这会子却心神大乱,目光闪烁着,举止焦躁不安起来。 
  见他心乱了,阮君烈反而镇定下来。 
  阮君烈平静下来,说:“没那么严重。” 
  阮君烈上前一步,扳过叶鸿生的肩膀,发自肺腑地说:“宾卿,你以后不许同这些匪类来往,好不好?不要再有悖逆的念头!” 
  阮君烈逼视着叶鸿生,目光灼灼。 
  欠下如此大的人情,还是欠了心爱的人。叶鸿生纠结得要死。 
  叶鸿生苦涩地笑,说:“好。” 
  阮君烈有些不放心,说:“你能发誓?” 
  这世上,叶鸿生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既然他喜欢阮君烈,肯定是要断子绝孙的。 
  要发誓,他也只能拿自己。 
  叶鸿生吸一口气,誓言道:“倘若我对你有半点隐瞒,再与共、党来往,就让我斧钺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死无葬身……” 
  “行了!”阮君烈抬手阻住他,“宾卿,我相信你。” 
  
  叶鸿生与阮君烈一起来到客厅。 
  阮君烈轻松下来,先去洗手,擦干净,然后到抽屉里找枪。 
  叶鸿生穿着军服,用手碰一下窗帘,对窗户外面看一眼。 
  林斐的车仍然停在外面。 
  叶鸿生感到不详,惴惴不安道:“子然,我跟他们走一趟,不打紧。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阮君烈不快道:“怎么不打紧!” 
  叶鸿生知道,阮君烈兵权在握,自然不肯对军统低头示弱,但是这次麻烦不小。 
  叶鸿生正要开口。 
  阮君烈抢先道:“你是不是觉得有后患?” 
  叶鸿生不语。 
  阮君烈笑笑,点上一根烟,说:“怕什么,有我在。” 
  阮君烈想了想,说:“他威胁我,我也可以威胁他。他那群娇妻爱子,等会我就下令,一个一个捉来。倘若他敢乱讲话,我就挨个杀掉。谅他也不敢!” 
  阮君烈露出戾气,要和对方耍狠,叶鸿生叹了一口气。 
  牵连这么多人,叶鸿生感到罪孽深重,但他还是产生了一种晕陶陶的幸福感。 
  叶鸿生觉得自己快要坏掉了,不仅思想败坏,道德也败坏了。 
  叶鸿生走过去,把手搭在阮君烈的肩膀上,轻轻按住。 
  阮君烈没有拒绝。 
  阮君烈坐在沙发上,将子弹装进手枪。 
  阮君烈装好,歪一下头:“我们进去,先和他谈谈。” 
  
  阮君烈打定主意,带着叶鸿生,拉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摆着梨花木的书橱,桌椅家具,还有各种印刷书,线装书,装饰了水墨画,桌上摆着紫金镇纸。所有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只有椅子倒下来,跌在地上。 
  林斐被绑在椅子上,摊在一汪血泊之中。 
  叶鸿生急忙解开他,检查伤口。 
  阮君烈走掉之后,林斐心知不妙,不甘心在此束手,挣扎起来,一不小心翻倒了椅子。 
  刀锋锐利无比,贴着林斐的脖子,撞上去,一下割开了动脉。 
  叶鸿生解开林斐,按住伤口,试图止血,阮君烈也来帮他。 
  两人手忙脚乱地抢救,给林斐止血,做心脏复苏按摩。 
  来不及了,林斐失血过多,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阮君烈与叶鸿生两人脸色骤变,面面相觑。 
  本来,按照阮君烈的计划,博弈一番,完全有可能压服林斐,大事化小。 
  现在没戏了。 
  林斐死了该怎么收场?
  完全在计划之外。 
                      
  




第 32 章

  
  林斐死了该怎么收场?
  完全在计划之外。 
  阮君烈用袖子抹了一下汗,低声抱怨道:“他乱动什么!” 
  阮君烈的言语焦躁起来,后悔刚才的疏忽。 
  一时疏忽,造成难以想象的结果。 
  林斐的尸体躺在地上。 
  叶鸿生用手将他无光的眼睛抹上,沉重地说:“我们要想个法子。” 
  阮君烈站起来,喘两口气,说:“把他埋了?” 
  叶鸿生蹙着眉头,不做声。 
  阮君烈诅咒一句,拿着枪往门口走,要去开门。 
  叶鸿生一把扯住他:“你干什么?” 
  阮君烈将子弹上膛,回道:“杀掉他带来的人,否则怎么瞒过?” 
  叶鸿生捉紧阮君烈的肩膀,叱道:“你疯了?他们失踪,军统会知道的!” 
  “那怎么办?!”阮君烈暴躁道。 
  叶鸿生转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林斐,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阮君烈回想着,与叶鸿生说一遍。 
  叶鸿生听完,心中有了计较。 
  叶鸿生说:“不要再藏了,你把我交给军统吧。” 
  阮君烈埋怨道:“你找死?” 
  叶鸿生摇头:“不见得会死。但是想要瞒住,一定凶多吉少。” 
  叶鸿生对阮君烈分析一番。 
  林斐掌握了情报,却没有按照军统的规矩办事,反而上门敲诈,与嫌疑人暗通款曲,是个污点。叶鸿生知道,林斐没有抓住中共的情报人员,否则他不会来找阮君烈,会直接抓自己。 
  叶鸿生准备赌一把。 
  叶鸿生对阮君烈说:“无妨。就说他借机敲诈我,我与共军没有关系,激愤之下,错手伤了他。” 
  叶鸿生心想,就算自己的身份被戳穿,阮君烈把自己交出去,事后不会遭到牵连。 
  叶鸿生极力说服阮君烈。 
  阮君烈不同意。 
  阮君烈说:“不好。还是让我跟军统汇报,说他敲诈我,污蔑我,所以我错手杀了他。” 
  林斐是一名高级特务,杀他肯定会得罪军统。 
  倘若凶手是阮君烈,军统不敢刑讯他,换成叶鸿生的话,事情就不同了。 
  阮君烈杀了林斐,闹出去,结果无非是一场过节罢了。从此以后,第十二集团军同军统的关系变糟糕,大家憋着一口气,有机会就互相倾轧一番。 
  换成叶鸿生杀了林斐,把他交出去就不会影响大局。叶鸿生要去军统接受调查,好好查一查动机,揍他是免不了的,很有可能坐牢。 
  一旦离开阮君烈的势力范围,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叶鸿生有可能被刑讯至死。 
  阮君烈不松口。 
  叶鸿生着急起来,百般劝说。 
  叶鸿生劝了半天,使出杀手锏,说:“子然,你杀了军统的人,万一闹到钧座哪里,他会怎么想?” 
  蒋介石是一个多疑的人。 
  最近国防部的调动很频繁,阮君烈还想呆在一个好职位。 
  叶鸿生这样一说,阮君烈终于犹豫起来,不做声了。 
  叶鸿生说:“还是让我去吧。他本来就是查我的。” 
  阮君烈眉头纠结。 
  叶鸿生说:“没事。我的罪不至死。” 
  这话大半是安慰阮君烈,顺便给他自己打气。 
  叶鸿生放出警报以后,陈铮等人会离开此地,切断与他的关系。 
  叶鸿生与党组织又一次失去联络。 
  如果不抓到情报组中的人,叶鸿生面临的指控也许不会很严酷。 
  叶鸿生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可以赌一赌。 
  叶鸿生催促阮君烈,赶紧打电话。越快越好,不要耽误。 
  阮君烈握着电话,不动手。 
  叶鸿生说:“子然。我走了以后,你还可以救我。” 
  阮君烈心中懊恼,但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让叶鸿生一个人承担结果。阮君烈心有不甘。本来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叶鸿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迟疑片刻,阮君烈还是拿起电话,沉重地拨号。 
  叶鸿生大大松了一口气。 
  阮君烈拨通电话,致电军统方面,向他们汇报了这一场纠纷。 
  军统的人客气了一句“多有得罪”,表示他们立刻派人到现场。 
  阮君烈挂上电话,忧愁地用手掌抵着额头。 
  见阮君烈难以平复,叶鸿生安慰道:“子然,他本来就是要调查我。我不该住在你家里。” 
  阮君烈摇头道:“别说这个。” 
  叶鸿生依着阮君烈的叮嘱,重新写一份欠条。作为林斐敲诈的证据。 
  他们两个布置一番,阮君烈洗干净手,回到客厅。 
  
  时间不多了。 
  叶鸿生若有所思,说:“子然,这一次我走了。我们就此别过,不要再有联系。” 
  阮君烈扭过头,诧异地看着叶鸿生。 
  叶鸿生说:“子然,我对你的情谊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管不住自己。你与我来往,总有一天是要后悔的。我们就此恩断义绝吧。” 
  叶鸿生微笑一下,柔声道:“你也不要来救我……” 
  阮君烈惊道:“你说什么?” 
  叶鸿生看着他,表情很忧伤,也很认真。 
  阮君烈回神道:“宾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我!” 
  叶鸿生恍若未闻,完全不希望他来救自己。 
  叶鸿生恻然微笑,望着他,真心诚意地说:“我说真的,子然。我这个人成事不足,心思也不干净,不配和你做朋友。” 
  阮君烈心头巨震,低头片刻。 
  叶鸿生的话,让他心中一阵酸痛。 
  两人沉默着。 
  房中一阵苦涩的静默。 
  军统的车子来得很快,门口的铁门响了,卫兵跑过来,通报一声。 
  叶鸿生站起来,准备往门口走。 
  阮君烈表情凝重,上前捉去他的手臂。 
  叶鸿生被他拽住,停住脚步。 
  阮君烈捉住叶鸿生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抚住他的肩膀。 
  叶鸿生侧过身,顺从地与他轻轻靠在一起。 
  阮君烈用不可改变的语气,誓言道:“宾卿,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我发誓,不会让你死在战场之外,死于小人之手。” 
  阮君烈放开叶鸿生,看着他,眼中一片诚挚,金石可镂。 
  阮君烈说:“我不会后悔的。” 
  
  军统的人进门。 
  他们检查尸体,记录口供,将叶鸿生带走。 
                      
  




第 33 章

  军统的侦察大队行动如风,当天立案。 
  经过调查,他们发现林斐被害的案情十分可疑,局长将此案指派给特种政治问题调查组。 
  叶鸿生被带进一处萧杀的牢房,附近寸草不生,僻静得很。 
  特务们请叶鸿生进去,铁门哐啷一声关上,锁好。 
  叶鸿生将衣物放下,打量一下自己的囚室。这是一间单人囚室,还算干净,有荷枪实弹的卫兵看守。 
  叶鸿生明白,自己已经被当做□,这是国军专门处置叛徒的程序。 
  既来之,则安之。 
  叶鸿生放下心思,先躺下,好好睡一觉。 
  特种政治问题调查组组长潘岳负责审查叶鸿生,涉及到国军军官,国防部一位司法处处长周培监审。 
  
  第二天一早,叶鸿生被提到审讯室。 
  两位主审已经就位,周培穿着军服,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板着脸。潘岳倒是态度和蔼,端着茶杯,披着军外套,对着叶鸿生笑笑,喝一口茶水。 
  叶鸿生也对潘岳笑笑。 
  周培咳嗽一声,让叶鸿生自报家门。 
  叶鸿生说了一遍。 
  周培手中拿着材料,肃然道:“根据军统的记录,你与共匪有密切来往,为此杀害了秘密调查的林斐林组长,是这样吗?” 
  叶鸿生说:“不是。” 
  周培问:“你杀了林组长,已经供认不讳了。你要推翻口供吗?” 
  叶鸿生说:“是我杀的,但我没有通共。” 
  周培猛拍一下桌子:“还在狡辩!” 
  周培叱道:“你与刺杀阮将军的凶手,是什么关系?你与中共地下情报组是什么关系?立刻坦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叶鸿生说:“我跟他们没有关系。啸林是我过去的朋友,早已经不来往了。我与中共情报组素无瓜葛,其中的关联性,全是林组长无中生有,图谋敲诈。” 
  周培呵斥道:“你的赤化倾向早就露出来!不要想蒙蔽我们!” 
  叶鸿生直视他们两人,辩解道:“身为党国的一份子,我是领袖的学生,只要还有良心、进取心,对不适当的人和事,就不可以有不同意见吗?不管什么想法,我没有违抗过钧座的命令,心中只有一个主义,一个领袖,言行一致。” 
  周培与潘岳两人,一齐打量叶鸿生。 
  
  叶鸿生继续说:“共匪无视国家安稳,割据一方。在谈判期间,我曾对他们抱有幻想。但是现在,我已经认识到,所谓共产主义的暴徒一心破坏和平,要的就是改弦易张,颠覆乾坤。我对他们鄙夷道极点,绝不可能加入他们!” 
  叶鸿生尽量给自己洗脑,回忆阮君烈说过的话。 
  阮君烈的话不对胃口,但是叶鸿生爱他爱得紧,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现在一字一句说出来,倒也是发自内心,声声悲凉。 
  叶鸿生努力辩白。 
  周培和潘岳听了一阵。 
  周培抱着手,潘岳露出玩味的表情。 
  潘岳笑一笑,打断叶鸿生,对周培说:“周处长,我们走个形式,不要紧吧?” 
  周培迟疑着,点点头。 
  叶鸿生不明所以,带着皮鞭的特务们已经跨进门来,在他尚未反应的时候,一拥而上,将他踹倒在地,挥动皮带,猛抽他的身体。 
  叶鸿生倒地之后,没有发出呼喊,只是掩住要害,任其鞭打。 
  也许事先交待过,特务们一句废话没有,也不辱骂他,只听到皮鞭破空的声音。 
  打了一会,周培皱起眉头。 
  潘岳伸出手,摆动一下:“行了。” 
  特务们喘着气,散开来。 
  叶鸿生的军服被鞭得破烂不堪,遍体流血。 
  叶鸿生喘息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站直。 
  周培训斥道:“你还不承认吗?不要再说谎!” 
  叶鸿生表情镇定,坚持道:“我没有说谎,长官。” 
  周培糟心地闭一下眼。 
  潘岳笑起来,挥挥手,让人带走叶鸿生。 
  叶鸿生被打伤,身上血痕淋漓,脸上也带着几缕伤痕。他没有用手掩住伤口,任凭血滴落在地上,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临走前,他对周培举手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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